若是遇上两个字的名字,则第一个采用同字作为字辈,第二个字采用相同偏旁,纳兰昔墀,纳兰昔垚,纳兰昔均,就以“昔”为字辈,“土”为偏旁所命名。
更细者会将家中子女名字分开,单独设立偏旁和字辈,比如上官家的小一辈中,女孩单名从“火”,如上官焱,上官烁,而男孩单名从“木”,取作上官榆,上官桀。
可云卿,云澜,云柔三人的名字,除了都有个云,第二个字简直就是各区各的,毫无关联。
“长帝君殿下的名字从‘水’,吏部司员外郎的名字从‘木’,可乐渊大人的名字好像……”
云澜微微一愣,云卿却淡淡一笑:“司徒大人,照您这么说,那个捡来的孩子便是在下了。”
司徒衍一愣。
云卿继续道:“既然事关皇室血脉,那大人必定是对长帝君的身份存疑,可这第一条明明针对的是在下,算不算是漏洞呢。”
司徒衍片刻后道:“‘卿’字五行属木,恰与‘柔’字吻合。”
众人凝神,心道司徒衍不愧日日泡在大理寺公堂上的人,果然双目如炬,思虑周全,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在大周建立前,华夏连续几千年以父系为纽带,实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妻妾众多的男子往往子女众多,若都采用相同的偏旁怕是凑不过来,因此常采用同属性的字代替。
虽然这种用法如今已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云澜袖摆下的手收紧了一寸,心跳如鼓。
云卿却面色如常,只是淡淡道:“司徒大人果真明察秋毫,可若这么说,在下岂不是成了庶子,不对,可母亲没有侧室啊,为何要如此取名?”
“是啊是啊。”席间传来窃窃私语声。
在曾经父系社会,有不少世家给嫡子女选用“金”“木”“水”“火”“土”为偏旁取名,庶子女选用同属性的字做配。
“柔”从“木”,而“卿”属“木”,这不明摆着说乐渊伯爵非静安侯爵嫡出吗。
司徒衍沉默,云卿见她脸色不好,淡淡道:“其实在下从前不叫这个名字,而是‘清水’的清。”
“清”和“澜”皆从“水”,自然无疑义了。
太尉宇文宴心生好奇,问道:“可乐渊大人为何要改名?”
云卿躬身道:“太尉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儿时常犯梦魇之症,仿佛被鬼上身了一般。后来母亲去找城外的道士,那道士说在下‘五行缺木’,可长帝君却五行旺‘木’,无法从‘木’取名。可这名字已经叫习惯了,不想改变读音,于是母亲思索再三,才将‘清’改成了同音属木的‘卿’字。”
“八字不同?”司徒衍发现疑点,“既然是双生子,又为何会不同八字?”
云卿皱了皱眉道:“司徒大人,这您有所不知。当时母亲生产的时候,因为有两个,虽然有仙障护体,可生产仍旧很困难。在下和长帝君虽同出一胎,可那是相差了十几个时辰的,而且好巧不巧,恰好一个在皋月的廿九日,也就是‘晦日’,而一个出生荷月的‘朔日’,那这八字可不相差十万八千里了吗?”
众人恍然大悟。
司徒衍将匿名信上所有的内容皆详细盘问了一番,关于苏砚的去向,双生子为何模样不同,都被云卿有理有据地回答以及云澜适时地应和化解了。
“陛下,依臣看,这匿名信应是栽赃,长帝君与乐渊伯爵的确是亲兄弟。”司徒衍躬身行礼道。
“既如此,那众爱卿的疑虑尽可消了吧。”昭宁帝道。
“等等。”一年轻的女声响起,薛灵沄手持象牙笏,于队列末尾出列殿外,走上前禀报道,“陛下,这匿名信的内容昨日朝堂之上司徒大人已公开宣读,无法排除长帝君与乐渊大人串供的可能。”
底下一片哗然,方才被说服的老臣们又纷纷面露疑虑之色,打量着云卿和云澜。
夏如茵也手持笏板,上前道:“陛下,薛郎中说得有理。”
昭宁帝神色无波:“那依薛爱卿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薛灵沄突然跪下,叩首道:“臣恳请陛下下令,命长帝君殿下与乐渊伯爵滴血验亲。”
殿中一片肃静,昭宁帝仍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昭元的脸色霎时惨白,哀求地看向昭宁帝。
云卿仍是一副恭敬又带着闲散的模样,云澜垂眸不语,群臣低头沉思,皆默默无言。
母系则以血缘为纽带,只要拥有同一个母亲,并且一直生女儿,那不论相隔多少代,后代的血液都能融合。
并且拥有同一母亲的同性别家族成员,还能够相互借血而不发生排斥反应。
滴血验亲是最直接也最无疑虑的方法,但并不是随便划开道口子就可以的,必须得是心头血,取心头血对身体的伤害尤其大。
朝中无人敢冒着得罪纪氏全族的风险,让当今族长的两个嫡出的儿子取心头血,这薛灵沄不过一五品的户部郎中,上朝刚刚够上进入正殿的资格,今日竟敢当着群臣的面让当今的长帝君取心头血,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陛下,不可呀。”昭元颤颤巍巍道。
“长帝姬殿下,这取心头虽伤身,可只需一滴便可换长帝君的清白,宫中医术高超者甚多,调养血气不过是几个月的工夫。”薛灵沄道。
良久的静默后,耳边传来青年爽朗的笑声。
只见云卿迈步到薛灵沄面前,打量了她一瞬后,对着昭宁帝躬身行礼道:“薛大人说得有理,臣恳请陛下允准。”
昭元向着他投去惊愕的目光,云卿唇角微微一勾,满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臣也恳请陛下让臣与兄长滴血验亲。”云澜敛衽道。
昭宁帝沉思片刻后道:“来人,带长帝君和乐渊伯爵带去后殿取血。”
“臣遵旨。”
一女官上前,对二人欠身行礼:“殿下,大人,请随臣来。”
“等等。”薛灵沄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席卷大殿。
“薛爱卿,还有何异议。”昭宁帝的神色虽一如往常,声音中却含了冷意。
“陛下,臣奏请在这大殿上取血。”薛灵沄道。
“薛爱卿这是不信任孤?”昭宁帝道。
这宣政殿的内官都是昭宁帝的心腹之人,却被薛灵沄公开质疑,殿中重臣皆颔首危立,就连一向怼天怼地怼皇上的夏如茵此刻都噤了声。
“臣不敢,臣只是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前殿与后殿相距甚远,这血取出后半盏茶的工夫便会失效,若是测出来没结果,怕是要再取第二次,让殿下与大人多受一份罪。”薛灵沄道。
好你个薛灵沄。
云卿面带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块冰:“陛下,臣不介意在这殿上取血,只是这心头血需要从心俞穴取,免不了宽衣解带的……”
昭宁帝有些为难,这殿中除了几个在京的武将是男子外,其余都是女官,让堂堂大周长帝君和四品伯爵在这大殿上脱衣服像什么样子。
“大人不必担心,下官府中有一名医,擅长针灸,隔着衣服也能准确判断穴位的位置。只需要在心俞穴的位置,将衣物划开一寸,便可取血。”薛灵沄道。
“薛大人想得真是周到,在下佩服。”云卿阴阳道,转而他朝着昭宁帝躬了躬身,“那既如此,还要劳烦陛下传口谕请那名医跑一趟了。”
第57章 真相隐(下)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大殿之外走来一男子,年纪在二十五上下,眉目清秀,气质温润。
“草民善沅参见陛下,殿下。”男子下跪叩首道。
待看清来人的模样,云卿眼睛都直了,片刻后神色方恢复如常。
殿中传来窃窃私语之声。
这名医来之前,众人都以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现在发现竟是个仪表堂堂,丰神俊朗的美男子,惊叹的同时又带了几分不信任。
昭宁帝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子,面上带着微不可察的质疑道:“你就是薛爱卿口中的名医?”
“正是草民。”善沅颔首道。
“孤要你隔着衣服准确找到长帝君和乐渊伯爵的心俞穴并取血,可能做到?”昭宁帝问。
“请陛下放心。”善沅道。
两滴血就像两朵绽放的玫瑰,在清水中渐渐融合。
昭元紧绷的身子瞬间松了松。
“众爱卿都看到了没,长帝君与乐渊伯爵的确为双生子。”昭宁帝道。
“陛下,臣还有疑虑。”薛灵沄道。
“血都验了,薛爱卿还有何问题?”昭宁帝淡淡道。
“这血相融只能证明长帝君殿下与乐渊大人是亲兄弟,但并不能证明是静安侯爵的血脉。”薛灵沄道。
昭宁帝神色流露出一丝不悦。
云卿嘴角微微抽动,目光冰冰凉地落到薛灵沄身上,腹诽这家伙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冷嗤了声道:“薛大人,依照您的意思,是还想让在下与母亲验血不成?”
薛灵沄不作声,俨然已默认。
群臣无不心想着这薛灵沄定是疯了,仗着其伯父薛蠡为国捐躯的功劳,以为自己真上天了,什么都敢说。
就在众人屏息等待着昭宁帝发话之时,只见一身官服的云柔持竹笏进殿,对昭宁帝行叩拜礼后朗声道:“不知陛下可记得,两年前贵太君遇刺之事。”
昭宁帝思索了片刻后道:“孤那时在东宫是有听闻,不知纪爱卿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那时贵太君失血过多,急需借血,母亲曾奉太上皇之命召乐渊大人入宫借血于太君大人。家族同性别成员之间可相互借血而未有异常,这是整个大周众所周知之事。”云柔不紧不慢道,“乐渊伯爵借血于太君大人,玄清宫当日侍奉的宫人皆可为证。”
“传玄青宫带刀侍卫单青屿。”青屿是纪嬗的贴身侍卫,关于纪嬗之事,自是最清楚的。
片刻后,青屿到达宣政殿。
“单大人,当年太君大人遇刺后发生了什么,可还有印象。”昭宁帝问。
“回陛下,那日太君大人中剑,血流不止,太医们皆束手无策,后来是乐渊大人匆匆赶到借血于太君大人,才有了一线生机。”青屿道。
“陛下,这写匿名信之人如此栽赃陷害,居心叵测,臣恳请陛下严查,揪出幕后凶手。”刑部尚书欧阳潜就是一典型的墙头草,最会顺着局势两边倒。
满朝文武都心照不宣地向着薛灵沄望去。
薛灵沄环顾四周,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云卿轻笑一声道:“陛下,长帝君自小住在临安萧府,直到十六岁那年才回京,与臣长得不像,名字也没章法,令人心生怀疑也未可知。这匿名信的内容虽不属实,但写信者只怕也是为了皇室血脉着想,并非刻意污蔑栽赃。臣斗胆恳请陛下不再追究此事。”
云卿此话一出,与方才薛灵沄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对比,高下立判。
殿中陆陆续续传来交谈声,纷纷对云卿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为他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他的大人不记小人过。
“既然乐渊伯爵如此求情,那孤便放那人一马。只是日后若再有人敢质疑长帝君身份,孤定严惩不贷。”昭宁帝道。
群臣下跪叩首道:“陛下圣明。”
“刚刚那个验血到底怎么回事啊?”当年纪婠如何偷梁换柱云柔可是全知道的。
云卿得意地一笑:“因为我们是双生子啊!”
“别闹了,你真当我健忘?”云柔狠狠掐着云卿的胳膊,由于太瘦,云柔只掐上一层皮,云卿疼得直叫。
“纪云柔,你是被云逸附身了吗,拿开你的爪子。”云卿斥道。
云柔不情愿地松开了手,转而缠着云澜道:“二哥,你告诉我呗。”
云澜浅笑道:“其实那两滴血根本没有相融,而是因为引力,产生了相融的假象。”
“引力,哪来的引力?”云柔不解。
云澜道:“自然是仙力。”
云柔不解:“可这仙咒只有在同家族的人之间才会生效啊?”
云澜解释耐心道:“此仙力并非仙咒的仙力。”
“府中那株常青藤是仙草,昨日我们两个服用了藤汁,所以血液会含有同一种藤汁的仙力,从而相吸引,造成相融的假象。”
云柔目瞪口呆:“这藤竟然是棵仙草?怪不得你们当宝贝似的。”
半晌后,云柔又道:“这仙草吃了是不是能延年益寿?”
云卿冷嗤道:“哼,想得美,没灵根乱吃仙草有得你胃疼的。”
云柔仙是面露愠色,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眼神玩味地打量云卿道:“你怎么知道会胃疼?”
云卿别过头,不理她。
云澜拉拉云柔的袖摆道:“他昨日疼了一个通宵了,你就别气他了。”
“所以,二哥你有灵根?”云柔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我也疼。”云澜尴尬道,“父亲说符纸只剩最后一张了,怕殿下发现端倪,就烧给我用了。”
马车行至昭元帝姬府,云澜在一众人相迎下进了府,云柔和云卿二人继续向西行去。
云柔笑着同云澜告别后,看着相对而坐的云卿,脸瞬间阴了下来。
云卿被她盯得有些发怵,不禁想起了前些年每次闯祸受罚时纪婠的脸色:“我没得罪你啊,别用一张棺材脸对着我。”
云柔一拳打在他肩头:“纪云卿,你刚才为什么要帮薛灵沄?”
云卿以为是自己方才态度不佳引得她生闷气,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愣了几秒后:“谁帮她了,我只是想快点回府休息,刚刚取了心头血,感觉伤了元气,浑身无力。”
“我呸。”云柔根本不会相信这么拙劣的借口,“今天你不解释清楚就别想休息。”
次日休沐,云柔本该回纪府,可因心中有疑惑未解,怒意未平,一路跟着云卿到了纳兰府,凭借着不撬开他嘴不罢休的执着,硬生生耗到了戌时三刻。
夜深了,云柔与昔垚同榻而眠,却怎么都睡不着。
子时二刻,昔垚被一声蝉鸣惊醒,翻了个身,发现云柔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房梁,面上仍挂着怒意。
“还在生气?”
“嗯。”
“今日的事儿我也听小姑说了,云儿如此做自有他的道理,你何必跟他置气?”昔垚劝道。
“确实有道理,放了幕后凶手不追究,给自己博一个高风亮节的好名声。”云柔咬牙切齿道,“他怎么不去乐山当大佛呢!”
“云柔,有些事情呢,不能操之过急,适当的忍让才能在不经意的时候绝地反击。”昔垚道。
云柔没再作声,只余蝉鸣阵阵。
昔垚以为她想通了,便闭上眼,继续酝酿睡意。
片刻过后,她的耳边传来轻轻的抽泣声:“怎么,你哭了?”
她伸手去搭云柔,云柔本来只是默默流着眼泪,但就在昔垚的手指轻轻触到她脸颊的那刻,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似泄洪般涌了出来,整个人蜷缩到昔垚的跟前,仿佛一个受了委屈求安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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