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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澜补充道：“霍将军所言不错，只是本宫要提醒一下，阿悦你这人选可要好好考虑了，皇室赐婚非儿戏，长帝姬懿旨可不是普通的懿旨，等同于半道圣旨，一旦定了，可是没法反悔的……”
千悦心中立马慌乱起来，再加上昭元一直凝视着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云澜那句“定了没法反悔”不知道在她耳边转了多少圈后，她才僵着脸开口道：“我……我推荐……我……”
昭元见她结结巴巴说不清话，故作嗔怒道：“你推荐谁啊？”
千悦咬了咬唇，鼓足一口气，说完了下面的话：“我推荐我自己。”
“啊？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慕容琛装模作样道。
千悦憋了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的：“慕容琛，你玩世不恭，抠门小气，斤斤计较，爱翻旧账。本小姐就勉为其难收了你，就当为民除害，做善事。”
慕容琛故作委屈地跪到昭元面前，眨巴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道：“皇姐，你还得再附加一道旨意，不许让她纳侧室，不然臣弟可要受委屈了。”
昭元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傻了，这任何人凡是娶皇室男子，只能一夫一妻，不用本宫下旨，想必阿悦自己也知道。”
慕容琛松了口气，眉眼弯了弯，对着千悦一笑道：“高千悦，你性子骄纵，为人霸道，固执己见，蛮不讲理，本王也勉为其难，填了这个坑，省得别家公子遭到祸害。”
千尘目的已达到，干脆地收了扇，起身对着昭元行了一揖：“殿下，既然阿琛和阿悦都想为民除害，那便请殿下做个见证，定下这婚约可好。”
千悦意识到自己被“骗婚”是在三日后。
那日，长孙钰和云卿来高府找千尘闲聊，被她撞了个正着。
这长孙钰的母亲长孙意是长孙氏的族长，那这长孙族长的侄女想必就是长孙钰的堂妹了。
她倒想见见这个传说中的情敌长什么样。
“钰姐姐，我听说你有个堂妹，人品庄重，勤思好学，还擅音律，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呀？”千悦凑到三个人旁边问道。
千尘连咳了两声，云卿不明所以，长孙钰一脸懵。
千尘忙朝着长孙钰使眼色，长孙钰却丝毫没有领会到，直接开口：“阿悦，你是不是弄错了呀，我只有一个堂姐，比我大上十来岁呢！”
“啊？”千悦追问道，“姐姐，你仔细想想，再远房一点的有吗？长帝姬姐姐那日说那长孙小姐跟慕容琛年纪相仿，想让他们定亲，那估摸着就十九岁左右吧。”
长孙钰是个看不懂人眼色的直肠子，千尘心道：“糟糕，要被发现了。”
果然，长孙钰“不负所望”地说道：“阿悦，你是不是糊涂了呀，这再远房点的堂妹就是长孙氏的次支而非嫡系了，那慕容琛是大周郡王，皇室次支血脉，怎么轮得上长孙氏的次支去高攀呢？”
千悦脑瓜一转，思绪似跑马般反应过来：“那这么说，意姑姑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品庄重，勤思好学，还擅音律小侄女？”
长孙钰下了一粒子，漫不经心道：“当然没有了，长孙氏的嫡系就三个女的，一个是我，一个是我长姐，还有一个是我那七岁的女儿。”
千悦想到那日昭元，云澜，千尘还有慕容琛一唱一和的样子，骤然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
“哥哥，你算计我。”她一时找不到撒气的东西，犹豫了一瞬后用手将棋盘上的子搅乱，怒气冲冲地出了府。
云卿和长孙钰不明所以，都看向千尘。
“慕容琛，你给我出来！”此时正好是上朝时间，千悦也不用顾及慕容淑在不在，直接到慕容府门前大喊起来。
门口的护卫自然认得她这个“老熟人”，可是见她提着剑，整个人青着脸，像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药桶的样子，是万万不敢放她进去的。
“高小姐，我们小王爷不在府上，您还是先回吧。”一模样是管家装扮的中年男子好言相劝道。
“你骗我，前脚我才看到他进去。”
慕容琛本打算去郑府找郑元侃，不承想一出门没两步就看到了提刀而来的千悦，心知事情败露，慌乱间吩咐护卫了两句，便钻进府里躲了去。
“二姐，救命，有人要杀我……”
待到慕容璟出现在大门口，千悦转身举剑架在她脖子上，嘴里念着：“慕容琛，你死定了。”
护卫们倒吸一口凉气，想要上前阻拦，慕容璟淡然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待看清楚来人，千悦一愣，脸色尴尬，气焰瞬间被浇灭，悻悻地收了剑，缓缓开口道：“璟姐姐。”
慕容璟笑了笑：“怎么了，大清早的火气这么大。”
“慕容琛他，他……”千悦想说，但见门口站了好几个护卫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面色局促地半推半就着慕容璟往里走去，待到只剩下两个人才赧颜道，“他骗婚。”
千悦磕磕巴巴，吞吞吐吐地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对慕容璟说了一遍。
慕容璟假装不知道，生气道：“这阿琛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放心，姐姐帮你教训她。”
于是，在这个初夏，日头正毒，慕容琛在院中罚跪了搓衣板两个时辰。
而慕容璟和千悦则坐在凉亭里吃糕点品茶，还时不时监督他有没有跪直。
“阿悦啊，”慕容璟嗑着瓜子道，“这阿琛固然有错，可这婚约是长帝姬定下的，等同于半道圣旨，怕是不能退了。”
“哦，那就算了。”千悦只是气自己被骗了，并没有想过退婚。
“你哥哥也是为你好，回去了可千万别同他置气。”慕容璟劝道。
不提千尘还好，一提千悦又来气了：“不行，他胳膊肘往外拐，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待到傍晚，慕容璟送千悦回高府的时候，云卿和长孙钰已经回去了。
千尘正坐在院中，挑指间，琴音袅袅。
一曲完毕，他展目望去，只见千悦立在围廊转角处，眼睛红肿，像是刚刚哭过。
千尘神色一凛，停下了抚琴的手，走到她跟前问道：“怎么了？”
他本以为千悦是在气婚约的事情，已经做好了挨小拳拳的准备。
可没想到千悦竟一把抱上了他，将脸埋在他胸口抽抽噎噎道：“哥哥，你为什么也不要我了……母亲不要我了，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你别走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听话，不跟你顶嘴了……”
千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任凭千悦将眼泪混着胭脂水粉抹在他洁白的衣襟上，染得花花绿绿。
很久很久，待到千悦的抽泣声逐渐小下去了，他才缓缓开口道：“阿悦，哥哥留在人界也就只能这般了此余生了，唯有去了仙界，才不浪费了这灵根。”
犹记得那日那仙一眼就看出了他天赋异禀，他是非常精纯的水灵仙根，稍加修炼便能法力无边。
人界是六界中最脆弱的，仰仗着仙妖二界的庇护才能在六千多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得以保全。他原本就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而万年一遇的灵根，则注定了他的一生是异于常人的。
高渐漓的理想是收复国土，保大周千秋盛世，百姓安居乐业，而他的理想是三界安定，万物共生。
“阿悦，别怪哥哥自作主张给你定下了婚约。千百年来，氏族兴衰，起起落落，唯有郡王妃的头衔可保你一世平安。再说，你娶了慕容琛也不吃亏，这同龄人中论容貌，也鲜少有人能比得上他。还有，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听你璟姐姐的话……因为，她，她是你姐姐……”
第91章 一双人（上）
西街的玉石铺子已将近一个月没开张了，云卿前前后后去过三次，通通吃了个闭门羹。
皋月，朔日，阴雨连绵了几日后，天色终于放了晴。
云卿第四次来到这儿的时候，大门意料之外地敞开着。
朝露坐在院中，手里拽着脖子上的玉佩正发呆，朝曦刚学会走路，在院里的草坪上追着蝴蝶，时不时地摔倒，又拍拍膝盖站起。
不知是他的脚步太轻，还是朝露发呆时过于出神，竟毫无察觉院中多了一个人。
朝曦已很久没见到云卿了，迈着蹒跚的步伐，激动地直直扑上去，云卿反应不及，打了个踉跄。
朝露回过神来，抬眸瞬间，纤瘦的青年正立在院中，垂眼看着她，黑色鹅绒般的睫毛下，是刹那间闪过的悲戚。
两厢凝视片刻，朝露略显苍白的脸上忽地浮现了一个笑容，神情如朝霞般绚烂：“坐。”
她坐在原地，不经意地伸腿将一把椅子一踢，椅子打个转，将将停在云卿身后。
待云卿坐下后，朝曦顺着他的膝盖往上爬。
云卿见状，脱了她的鞋，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这一个月，你去哪了？”云卿吞吐地问道。
“进货去了。”朝露正巧穿了窄袖裤装剑服，直接一侧身，靠着椅背，将腿架到了桌上。
“带着孩子？”云卿问。
朝露愣了愣，没说话，举起酒壶，壶口喷出一道细细的线，落入她的口中。
云卿沉默了片刻，才提了一口气问道：“你是在闭关疗伤吗？”
酒壶口不知什么时候歪了，喷出的酒落到她的唇边，顺着脖颈往下流。她猛地一收酒壶，用袖子擦了擦，故作轻松道：“我又没受伤，疗什么伤。”
“那日我从广平王府逃出来，你用什么法子救的我？”云卿盯着她问道。
“一颗回魂丹。”朝露漫不经心道。
“你说谎，虽然我重伤昏迷，但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而且不止那一次，还有一个月前在昭元帝姬府那次，也是你救的我。”云卿开门见山道，“你把自己的灵力渡给了我，所以不得不闭关疗伤。为什么要救我？因为外爷吗？”
朝露缓缓地放下酒壶，将双臂枕在脑后，阖上双目，散去了最后的一丝紧绷，真正地放松下来，说了一句与问题毫无关系的话：“我没猜错的话，这孩子是纳兰姐姐的，却不是你的。”
云卿微怔后答道：“你能猜到，我倒是不觉得意外。”朝曦坐在他的膝头，将身子侧靠在他身上，双手抓起他宽大的袖摆，津津有味地抠着他袖口精致的刺绣纹案。
“不是猜的，你当时问我要血药，可后来这孩子却如期出生了，就证明这孩子是在你成亲前怀上的，正是用了血药才刚好对上时间。”朝露淡淡道，“你是假婚。”
“而且我还知道，纳兰姐姐根本就没有死，长帝君不是你的亲弟弟，你姑母的女儿名义上虽为养女，实则是你的亲堂妹，我给你写的信并不是错别字，‘清’原是你的本名，还有慕容璟是簪星卫的统领，高千尘有着万年一遇的水灵仙根，还有……”朝露停了下来，“还有一些连你也不知道的，可要我告诉你？”
云卿笑了笑，叹了口气道：“神仙果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
“并不是所有神仙都是无所不知的，”朝露有些得意道，“你可知道我在仙界的职务是什么？”
云卿摇了摇头：“在下不过区区一凡人，如何得知仙上的过往。”
“我曾就职于仙界占星阁，是一名占星使，我能看到所有凡人以及灵力低于我的仙妖的命运，我的师尊便是你们凡人最常参拜的司命。”朝露边自我介绍边随手抓了把瓜子嗑起来：“我仙力高强，也曾是师尊最得意的弟子。”
朝露停了停之后，才继续道：“后来，我因一己私欲，妄自改动他人命运，残害同门，勾结妖族，欺师灭祖，被众仙施以剔骨散魂之刑……”
“你可能想问我为何会做出那些恶事。”她嘴角牵起一抹勉强的笑意，须臾消散成了夹杂着无奈的释然，“其实我也不明白，因为这是他们给我定下的罪名……”
“后来，我很幸运，没死成，落到人界被一个叫格尔坎的人救了。虽然灵力只剩下了三成，但好歹还活着。”
话在此处停住了，朝露没有继续往下讲，后面的事情，不用多言，听故事的人早已了然于胸。
“我信你，不会做出残害同门，勾结妖族，欺师灭祖的事情。”云卿肯定道，“虽然我只区区一介凡人，我的认同对你而言微不足道。”
朝露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仿佛身处黑暗中的人猛然间触到了一缕若隐若现的光亮。
一阵后，她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对不起，其实一开始，我是来杀你的。”
云卿轻抚朝曦的手掌蓦地停住了，绀青色眸子中的诧异一闪而过，最终凝成深深的悲戚。
她是来杀他的，她为何要杀他？又为何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颈间的环形白玉缓缓消散，荧光触地的瞬间，化为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八尾狐。
云卿眨了眨眼，又揉了揉，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施展仙法，却恍如隔世。
八尾狐见到云卿，碧蓝的眼睛霍然放了光般地挨了过去，在发觉云卿抱着朝曦后又蔫蔫地趴在了一旁。
朝露看出了它的心思，伸手将朝曦抱了过去。
八尾狐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须臾便缩得同猫儿一样小，轻轻一跃，窜上了云卿的膝盖，躺在他腿上打着滚。
小狐狸的热情似火让云卿有些意料之外的无措，他缓了好久，怯生生地伸出纤长的手指，触上了狐狸软乎乎的后背，整个手掌贴了上去，轻轻地抚摸着，看着它露出了享受的神色。
“听说神仙都有灵兽，想必它就是你的灵兽吧。”云卿猜测道。
“不，它是妖，九尾妖狐。”朝露答道。
云卿想到方才朝露所说的罪行中包括了“勾结妖族”，脑海中隐隐有了猜测，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问起。
朝露望着云卿怀里的小狐狸，露出了暖融融的笑意，仿佛仲夏的风，吹化了片片寒冰：“它叫朝颜，本该是妖界狐族中最为尊贵的九尾妖狐，却因为特殊的灵力属性而被狐族所不容。”
九尾，可为何只有八条尾巴？云卿拎着朝颜的尾巴，数了好几遍，确定只有八条。
“后来，它被我一个朋友捡到了，但是我那个朋友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离开它，于是将它托付给了我。我偷偷将它藏在仙界，布了一道结界供它修炼妖力，本来只要不被发现，一切都不会发生。可就在三十多年前，在它即将修炼出人形的时候，我的结界却意外被撞破了，那时，仙界与妖界因为一些纷争，关系非常紧张。众仙皆认为它藏于仙界，另有所图，打算杀了它。我为了放它走，不得不站在了众仙的对立面。”
“即使我法力高强，终究寡不敌众，被绑上了诛仙台，施以了剔骨散魂之刑。可我没想到，行刑那日原本被我送回妖界的它竟然中途折返，替我挡下了最后一击，被打散了一魂一魄，故而再也无法化形，就连本体，也只能维持八条尾巴。”一阵风吹过，微微搅动了她的发丝，也搅动了云卿暗藏在心底的恻隐之心。
“为了帮它寻回那一魂一魄，我在人界游荡了三十几年。”
“所以，你还没找到？”云卿望着小狐狸的八条尾巴，心里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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