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但就在这个节骨眼的关头上， 就只剩下阿哈和总是睡着的不朽了。】
战斗逐渐接近尾声。
更准确的说，快要结束了。
漫天的虫群没有分毫削减的迹象， 以朝露一个人面对繁育的众多子嗣实在是有点勉强。
这群虫子在古世纪毁灭了寰宇中三分之二的星球， 致使星球转为荒漠， 任何物种生出的子嗣都化为虫群中的一员，朝露杀了半天， 除了全身都被虫子爆出来的浆水淋透之外，什么都没能得到。
在地表堆积的虫群残肢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朝露每踩一步都能感觉到某种东西被自己的双足踩碎，在坚硬的甲壳与撕下来的翅膀之中前行。
【阿哈：露露想用的话随时都可以结束吧～】
【阿哈：人家喜欢朝露这种固执的地方捏～】
【乐子值＋1！】
【朝露：我更希望你能别说风凉话……】
【朝露：但我的确不想用。】
对不起。
朝露在内心这般默念。
要是能够早点察觉到就好了。
迄今为止，她一直把系统之中的星神们当作【系统】看待， 但忘记了践行命途的神明，本身也是由某种智慧生灵升格而成。
其实按照星神们给予自己的关注度， 昏睡的那几年应该要更多的与他们交流与相处才对， 结果大部分时光就这样无情的消磨掉了。
毕竟仙舟人的时间感知比其他人种要慢……但就是因为这样，每份情感都弥足珍贵。
用愤怒值可以轻松烧掉如云翳般遮掩上空的虫群， 用治愈值可以轻松治愈征战为止的伤口， 再不济也能冰冻这群家伙的翅膀， 给自己创造一个喘息的机会。
但假如每一个数值不是星神的【力量】，而是祂们人性的重量。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没办法自由的消耗掉这些。
—— 毕竟因为均衡的影响，祂们都不在了。
就算从星神庞大的力量之中再取下一缕分支，也像是忒修斯之船一样的哲学问题， 祂们还是原先陪伴自己的神明吗？
与早就在战斗中遍体鳞伤的身体不同，剑身依旧光洁如新， 仿佛丝毫没有受到长期战斗的印象。
银色的锋锐剑身就连丝毫鳞粉、汁水都没有沾到。
身心随着试炼抵至疲惫的境界，朝露睁着眼都觉得昏昏欲睡，眼皮子重得要死，然后被虫群的振翅声唤醒。
【朝露：我是觉得阿哈你不会放着我就这样死掉啦？】
【阿哈：总不能因为人家喜欢露露，就什么事情都交给阿哈解决！我也会闹小脾气的嘛！】
【朝露：明明你说固执的方面也很喜欢，干脆我们就这样耗下去吧！】
【阿哈：（生气表情包）阿哈不理露露了！】
……
一秒、两秒、三秒。
在被拉长时间的战斗中，每一秒都显得十分漫长。
但就是不想输——朝露在赌一个机会。
赌到底是神明对她的爱更为浓重，还是自己输得一塌糊涂（下次还敢！放手一搏吧朋友！）。
一下、两下、三下。酸疼的肌肉重复着挥起而后落下的间机械性动作，最初还能分心防御，现在就算被咬下一大口血肉、感觉到了鲜明的疼痛也能眉头不皱一下。
是对疼痛感觉到麻木了，还是因为【习惯】了这种慢性折磨的感觉？
朝露深呼吸。酸甜的汁水嵌进肺部，全身的濡湿感挥之不去，黏腻的东西从头顶淋至脚底全部都是。
系统从最初的提示乐子值＋1，之后频率逐渐降低，再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乐子值的提示了。
距离和阿哈说的最后一句话，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吧？
朝露这么想，睁开金色的眼睛面对指挥这虫群，准备发起冲锋的众多虫子。
她已经面对过无数次这种冲锋，只要瞄准旁枝末节的虫子，将它们一口气打散，虫群的冲锋就会变得松散，从而容易躲开。
个头大得惊人的蛰虫首领振动双翼，朝露的目光一刻不敢移动，握住了剑柄。
“……啊。”
的确是握住了才对。
—— 应该是握住了才对。
但剑柄仍旧从她的手中脱手了，酸软的手就连五指合拢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朝露无意识地张口，发出了“啊”的一声。然而因为喉咙的干涩，导致发出来的声音嘶哑难听，几乎就是纯粹靠气音推动出来的、粗嗓的一声叹息。
形体溃散、武备不整。假如被镜流看见应该会教育一顿，然后送她两万下从早到晚的挥剑练习。
不过景元的话就会更加温柔一点，应该会用重刀帮她挡一下攻击？等待她重新捡起来？
“……”朝露的瞳孔逐渐涣散，但她从她瞳孔中映照出身影的虫群已经迫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瞳孔之中等比放大——但即便是0.01秒，也足够神明降下神威。
似是等待着什么，她的眼睛合上了。
【乐子值＋199！】
果然，阿哈是不会就这样放弃……
……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似是预感到了某种迫近的征兆，朝露本能的睁开眼。
而后——
心脏瞬间停了一拍，就连呼吸也跟着凝滞了。
耳畔没有传来的虫鸣，寂静到不可思议。
她的身边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再一看，是虫翅被凝冰一般冻结的姿态。咔嚓、咔嚓。仿佛玻璃碎裂、镜面破裂的声音贯彻耳膜。
是【记忆】的力量。
“不对……”
不对。
接着，火焰腾空而起。自虫群的足开始燃烧，瞬间就点燃了名为整个虫群的火种。
是【毁灭】。
不对。
身体的情况得到好转，就连酸疼的肌肉、被咬下好几块的皮肉都治愈如初。
是【丰饶】。
—— 不对。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对……”朝露的瞳孔因剧烈波动的心情而缩小，不断的颤抖。
与她所想的救场不符，这并不是阿哈予以她的帮助。
“系统、系统……？”系统没有发出声音。
就连【消耗】的提示都没有，但积攒的数值在快速减少。象征曾经星神们予以祝愿的数字以极为恐怖的速度缩减。
从9到1、从1到0，所花费的时间不过几秒。
来不及阻止。就如同永不停转的时间，严苛的执行着时间的流逝。
身体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可怖的伤口在星神的力量下治愈如初，变得光洁白皙。
—— 仿佛是为了赞赏她献身的精神。
……又或是不忍看见她的现状。
星神们应该已经不在了才对。
那这些数值又是谁操控的？是系统？但系统没有发出提示。是阿哈？祂刚才因为自己不需要出手而感到喜悦。
是谁？
明明没有人操控，但这些数字却像是自发保护起她一样，消耗着自身的力量。
身体已经治好了，朝气、精力更胜从前，但朝露的双腿瞬间失去了力气。
精神上的疲惫没办法逆转。
而现在，系统内冷冰冰的0字在提醒她，星神给予她的治愈、愤怒、回忆悉数消失，已经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一个冷冰冰的象征性数字。
以虫群作为火种的鎏金色烈焰在空中形成一片壮丽辽阔的景色，犹如被烧却得赤红的晚霞。
有无数虫群的残肢就此落下。
虫子们在以惊人的速度锐减。
每当火焰爬上虫群的翅膀，就会猛烈且迅速的燃烧起来。一个接连一个、被烧掉了翅膀的虫群从空中坠落，在半空中便落为灰烬。
朝露的呼吸变得顺畅了，心脏的跳动也变得顺利了。
每一次跃动都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但她的眼中全然没有喜悦之情，阴沉的低垂着头颅。
虫群跌落的残片纷纷落在她的颅顶、眼前。她的双手撑在地面上，有点恍惚。
“……”
叮的一声。
【系统提示：您已通过均衡的试炼。】
【系统提示：恭喜。】
【系统提示：均衡星神正在加入群……】
【朝露：我拒绝。】
“我拒绝。”与系统内发出的消息同样，朝露的唇瓣蠕动、嗫嚅着发声。
以此打断了系统的消息提示。
【朝露：我拒绝。】
“我拒绝。”
“我拒绝。”
—— “我拒绝。”
毫无意义的重复。
朝露一次、两次重复着毫无意义的话语。而后语速越来越快，在系统中发出的消息从【我拒绝】三个字逐步增加。
“我拒绝、我拒绝。”
—— 直至“我拒绝”这三个字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整个系统界面与屏幕。
“我不要。为什么我要接受祂？为什么我要接受一个让我的好友们全部消失的星神？”
“我不想接受均衡的试炼。”朝露的手压在地表，指甲全部竖起，手背根根青筋突起，“我也……不想要其他星神……”
比想象中要更疼。朝露的指甲深深嵌进地表，以至于泥土钻进指甲的缝隙，鲜血随之流出，“我不要，我拒绝。我不想，我不要。要我说几遍都可以，要我说几遍才行？”
我不甘心。
水滴落在了地表，而后渗进黄沙之中，在霎那间消失不见。但有更多的泪水涌出，滴滴答答似雨水般落下。
朝露的视线已经模糊，所有的力气都随着最后一句吐出的字消失，在一次短促的呼吸中，她抬起头，鎏金色的眼眸中满是愤怒，“……均衡的试炼、世界的平衡……”
“我不要这种均衡，更不要和我仇视的星神在一起。”
愤怒已经冲昏了朝露的头脑，血液全部往上涌。由于血液全部上涌，反而觉得头脑越来越清晰。耳边的声音，吹拂的风，手下所触碰到的地表、埋藏虫群尸体的地面，这些仿佛都能通过五感感知到、感受到。
当愤怒到极点，反而会冷静下来。
连与她共生的燧皇都感觉到了不妙。
—— 决断、冷酷、复仇的决心。
这正是巡猎命途的象征。
朝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得越来越快。在恍惚之中，她仿佛看见一个手持弓箭的白发的青年跌入深不见底的渊薮，而后……
“—— 这可不行。”一个身影突然出现，自后抱住了她的腰部。
腰部被搂着的感觉格外清晰，朝露感觉身后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靠近自己的脊背、压在自己的脑袋上，“虽然朝露哭起来也很可爱，但还是【欢愉】更好！”
阿哈的打断施法来得极为精准，朝露的吐息渐渐变得平稳，精神上的疲倦已经没办法支持**。
【系统提示：此次没有星神加入群聊。】
【系统提示：请睡个好觉。】
“……”朝露的眼睛一闭，在逐渐变浅的呼吸之中昏睡过去。
均衡的试炼结束，整个世界开始溃散。如洞天般被制造出来，让试炼之人得到报偿的场所逐渐溶解，朝露与阿哈在崩溃的世界中彼此相拥。
“好险好险，果然不管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哦！阿哈需要夸夸，可惜朝露已经睡着了，没人能夸夸阿哈！”阿哈化为成年男子的形象，一只手穿过朝露的膝窝，一口气把少女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欢愉星神的表情愉快到似乎下一秒就能哼起歌谣，“果然……露露好好、好棒。”
不愧是每次都能带来惊喜的孩子，阿哈实在是太喜欢啦！
“人家还没有和朝露过完二人世界，还不希望其他人来打扰～”阿哈望向逐步溶解的边界，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畅快的笑。
在条件即将达成的瞬间，祂以独特的方式打断了两者之间的通讯，就像是在即将突破阈值前紧急把机关停下来一样。
“哼哼。哼哼～？”
“多谢你啦，拿着天秤一左一右死要平衡的老古板。”
假如不是均衡的帮助，祂的确没办法做到太多的干涉系统。均衡一旦干涉了系统内的设定，祂就可以随意篡改了。
虽然让毁灭的小小力量泄露出来，占据了朝露的身体，的确是个小小的失误，但这种失误也令阿哈感到愉快、感到欢悦。
追求刀锋辗转间的快乐、追求悲欢离合，喜悦与泪水皆是【欢愉星神】所掌控的权能，皆是祂的领域。
但爱不是，人性也不是。
当真切的体会到这种许久未能有过的情感，所有人都会选择亲自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所以阿哈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黏上朝露。
就连在系统中被恶言相向也毫不气馁、完全不生气。
毕竟就连这种微微泛起的酸涩与疼痛，交织着喜悦的心情让【智慧生命】着迷不已、难改痴心。
太喜欢了。
怎么会这么可爱。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可爱。不愧是朝露、不愧是亲爱的露露。
仿佛要宣誓最终的胜果，祂扶直朝露的腰，在少女的脸颊落下一个亲吻。
柔软而绵长，亲切又暧昧。
就连给予的疼痛也甘之如饴、欢欣雀跃。
边界溶解了。
现在只剩下阿哈与朝露，虽然接下来会和朝露的同伴汇合，但是管他呢。
“亲爱的露露～人家早就说过了嘛～你能依靠的只有阿哈。”
*
“什……哪来的男人快放开我家朝露！”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我确定我百分百是被卷进你们小两口的play里面了，还是算了吧。”白珩的狐尾摇来摇去，胡乱晃荡，“喂。但不管你想干什么，都要把小朝露交给咱咯。我已经联系到仙舟。舰队朝这里过来了。”
“……？你不许当着我的面和朝露亲亲我我！”白珩一把抓住被阿哈抱着的朝露，轻而易举的抢了过来。
“……哈？”因为抢得太容易了，以至于白珩发出了愚蠢的声音，似乎是不相信阿哈会这样松手。
但结果就跟她的眼睛所看见的别无二致，朝露正安静的躺在她的怀中。
白珩无意识的掂量了两下，发现朝露没有缺胳膊少两，终于松了一口气。
倘若朝露有什么意外，和眼前的家伙绝对脱不了干系。
阿哈只流露出一个情真意切的笑容，“要好好照顾人家的露露捏～”
语气销魂到想让白珩一拳揍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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