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你也不知道朕的真实身份,你待朕还算可以,你图的又是什么?”他将头朝上又枕了枕,离的秦葶又近了些,看的更真切些。
“不是每个人对旁人好都是有心思的,小双待我就是这样。”关于她于何呈奕的过去,她不想提及太多,因为不知哪处便会触动他的怒点。
两年前初见当时的阿剩,她也警惕,但是后来她便认命了。
家乡里的那点薄田屋舍都被家里的刻薄亲戚分了个遍,再回去贫无立锥之地,那便不是家,她似一朵蒲公英,彼时的她自认是命运让她带到阿剩身边。
那抹她一直想要的安稳见过了便不舍得了。
那时的秦葶还单纯的以为,阿剩是个傻子又如何,又不会像刻薄亲戚那样待她,若真说起她图什么,那便是图这个吧。
何呈奕又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复而将眼睛闭上,面无表情又道:“你若是跟小双那样的人在一起,只怕要学坏,朕还是得宰了她。”
何呈奕对小双的厌恶早就不是一日两日。
从前在村里不止一次,她似个苍蝇般在自己耳边骂街聒噪他都有想拿起锤子猛砸她头的冲动,也算那小双命大,他自忍住了。
“你别动她!”秦葶经不起钓,一听此事,便又急了,“我往后不跟她在一块儿便是了,以后也见不着了。”
她肯诚请求,换来的仍是何呈奕的沉默。
到最后,秦葶也不知他是不杀还是杀。
良久,久到秦葶以为他枕在自己大腿上睡着的时候,何呈奕猛然睁开眼,自她身前坐起,一惊一乍的将秦葶吓的脖子一缩。
“这几日宫里事多,宫里来往官员不少,你别乱跑,好生待着。”
他自顾整理衣袖,又加了一句,“宫里的规矩要比行宫里的还要多,趁这时间,多问问齐林,在宫里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免的入宫以后让人笑掉大牙,朕的脸也没处搁。”
“你不会动她的吧?”
她哪里顾得上规矩不规矩,因她压根儿没打算入宫。很显然,她指的是小双。
何呈奕自榻沿站起身来,丢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看她自己造化。”
至此,秦葶不敢再问,眼巴巴的望着她。
才要离开,便见何呈奕身形一转,又折返回来,他盯着秦葶的发顶,又望了她的耳朵,“朕赏你的首饰怎么又不戴?”
秦葶下意识抬手摸了自己耳垂上穿的那只耳棍,“怕丢了。”
闻言,何呈奕轻笑一声,手拍上她的肩,“记着,入宫时便戴着。”
说这句话时,显见着他眉目一挑,秦葶隐隐觉着他这话似有深意,又懒得去猜。
待何呈奕走后,秦葶才坐在榻上默默回想他方才的话。
去找齐林问......
泛空的眼角一下子有了光亮,心道:“这可是你让我去找齐林的。”
......
窗外的枯枝上有一群麻雀叫个不停,时而飞来飞去,秦葶出门时正见一群身子小又胖的东西树上跳跃,她忍不住在站在门口迎着光眯着眼多看了一会儿。
一到了冬日里,乡间的麻雀便见不得这么多,都要被人套光了,也就此时在宫里没人吃这东西,它们才活的这般欢畅,似也不怕人。
“我要是你们,长对翅膀就好了。”她轻笑笑,这才自树下走过。
树上鸟雀感知人来,有些胆小的便惊的飞走了。
先前在花房里,就连姜总管那样的人都有一间体面的独居,更何况是皇上面前有头有脸的齐林,齐林的居所就在何呈奕寝殿的后院,自一间角门进去,那便是了。
先前秦葶也仅是从这里路过,入院中还是头一回。
近日行宫有宴,齐林这里来往宫人不绝,唯有秦葶似闲庭信步。
在院中独自徘徊一会儿,便瞧着齐林院中的厢房里宫人里出外进,报帐的报帐,请示的请示。
待屋里的人忙完了,里头的齐林好似松了口气,端了杯热茶轻润两口,抬眼的工夫,见着秦葶在门前的院子里打转。
“秦姑娘?”离的老远,齐林将她叫住。
到底是做不了坏事的,先前在外徘徊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会儿正打了退堂鼓,被人叫住反而显的心虚,偏有些不情愿了。
她磨磨蹭蹭入了房中,见着齐林屋里东西摆的倒满,有些无处下脚。
“秦姑娘莫见怪,这些日子他们出去采买的东西多,还未归拢,加上宴后便要回京,倒显得乱了一些,需晚些时辰都将帐归好,才能入库。”齐林对她说话向来客气。
一口一个秦姑娘,倒叫的秦葶有些不好意思。
“你来这是有什么事?”他又问。
“可能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今日陛下同我说,过几日就要入宫了,说宫里规矩多,让我过来问问你,学着点儿。”适当时候,她将何呈奕搬出来。
一双目珠不显的在这间屋里流转,轻轻扫过一遍,最后落在齐林身前的桌案上。
屋内虽乱,可桌上摆放一应工整,纸笔墨砚归拢整齐,倒是有一方小小的红木锦盒,落了秦葶的眼,想着腰牌那么重要的东西,应当也不会摆在明面儿上吧。
齐林这才恍然,听闻陛下果然要待秦葶入宫,心下已有几分了然,看来当初真小看了这个秦葶,眼下对她客气,也是理所应当的,指不定哪日,真就飞上了枝头。
“不敢当,这可不敢当,待入了宫中,有专门的教养宫女,会教姑娘的现在这些日子,姑娘且在行宫里玩玩,各处转转,若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便是,”齐林越说越来劲,“对了,近日我常派人出宫去采买,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差人给你带进行宫里来。”
他这么一说,秦葶恨不得告诉他,下次出门采买带让自己得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齐林是个人精,根本不可能自他手底下将自己放出去。
跟他说,无异于打草惊蛇。
“我没有什么好带的,多谢齐公公了。”他既这样说,秦葶也没什么好借口留在这里,更不可能有机会翻找牌子,此刻她有些后悔过来,那种东西,哪里是她想见就能随便见着的。
可是若想出宫,也仅有那东西才行。
一时可将她给愁坏了。
“姑娘可还有旁的事?”齐林瞧着她脸色不对,便多嘴一问。
“没有,”秦葶摇头,“就是我屋里什么都不做闲的难受,不如齐公公给我安排点差事吧。”
“秦姑娘说笑了,先前可是皇上亲自发话不用您干活,我哪敢还给您安排。”
一见此事亦行不通,也只好作罢,秦葶笑着点点头,“既是这样,我就先不打扰齐公公了,你先忙吧。”
她逃也似的自屋里出来。
离了小院却也没走远,入宫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她没时间也没耐心再等下去。只得吹着冷风一直蹲在角落里观察这小院里的一举一动。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齐林带着一行人自院中出来,他行至最前,随手将钥匙丢给近身的小太监,那小太监秦葶也见过几回,也算说得上话。
好歹也不算是空手而回,秦葶悄悄自暗处隐了,心里越发有了盘算。
......
冬日宫宴原比秦葶料想的要盛大许多,还未到酉时,行宫长道上便停满了ᴶˢᴳᴮᴮ马车,远远瞧望上去,自成一条水龙,整齐又蜿蜒。
宫里各处燃的灯火照比往常多了十倍不止,来往宫人各个匆忙,此下行宫中最热闹的一处,便是摘星殿,何呈奕端的金椅于大殿正中居主位,前来赴宴的文武百官各居殿下左右。
远远便听着殿中笙鼓乐音飘扬传来,全然不似平常的死气沉沉。
东侧偏殿内,秦葶似个柱子一样直立于殿侧一角,不多时,便瞧见有太监自内殿抱着换下的衣物出来,紧接着便是一身盛衣的何呈奕。
他从不喜欢穿出挑鲜亮的颜色,衣袍多以暗色居多,就连今日亦是。
见他出来,秦葶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直到他那双绣着金龙图案的鞋靴落入眼睑,秦葶才不得不又抬起头来。
何呈奕这阵子情绪看起来平稳许多,看着秦葶时的目光偶尔会含着笑意。
这与这阵子秦葶十分安分守己也有关系,不吵不闹,踏踏实实等着进宫,不曾见过旁人,也未与旁人有什么牵扯,这颇让他满意。
“时辰到了,走吧。”他自秦葶身边路过,原是想带着秦葶一同去宴上。
“陛下,我不想去。”她有些局促的掰着自己手指头,小声说道。
何呈奕侧目,瞧着她这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眉目一紧,“怎么?”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见过这么多的贵人,我有些怕,”她一顿,“再加上我不太懂规矩,生怕出丑,这次就先不去了吧。”
难得她想的周到,何呈奕觉着她害怕见人倒是多一些,他两只眼珠子审视一般从头盯到脚,盯的秦葶心里发虚,好在最后他并未察觉出不对,亦或是他觉得秦葶闹不出什么大事,便道:“也罢,你自己玩去吧,宴时一过,来朕寝殿中,朕有事要同你讲。”
“好。”她乖乖点头,难得露出些笑意来。
这笑让何呈奕甚是满意。
直到他离了殿,秦葶才敢大喘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缓了口气。
她素来不是扯谎的人,却在这段时日里睁着眼说了无数的瞎话,林林总总加算在一起,比过去十七年里说的都要多。
待确定何呈奕不会再回来之后,秦葶匆忙出了门去,这个时辰宫里上下都在忙宫宴的事,相对妥贴一些的宫人都被调了过去。
齐林身边常跟着的那个小太监,亦留守在摘星殿的侧殿之中。
见四下无人,秦葶鼓起勇气向他走了过去,听到脚步声,小太监回过头来,一见是秦葶,亦笑道,随着齐林先前那样唤她:“秦姑娘。”
秦葶抿嘴笑笑,“齐公公现在在殿上走不开,方才让我过来跟你讨他院中的钥匙,让我回去取东西。”
“啊?”小太监并不傻,这般没道理的话听的一愣,就算是要回去取东西,也当是他去,何需用得着秦葶。
见他这反应,秦葶脑子嗡的一声,心想坏了坏了,连忙找补道:“是让我去他院中取东西,他也安排你一份差事来着,他让你去织锦司要些拿的出手的料子回来,一会儿皇上可能要赏人。”
“啊?”又是一声惊叹,这小太监听的云里雾里。
怎么听怎么觉着离谱。
实则秦葶亦是硬着头皮强编出来她认为还算圆满的瞎话出来,倒不想但凡是长点脑子的便能觉出此事蹊跷。
“罢了,”事以至此,秦葶已经想要放弃这条路了,她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我去织锦司便是,你回去取东西吧。”
任谁都知道,织锦司在行宫里最南角,离此地略远些,而齐林的院子不过几步之遥,小太监也知秦葶身份特殊,正因特殊才不敢得罪,虽心有疑虑却也没敢计较,“别别,天黑路又远,哪里能让姑娘去织锦司搬东西,这力气活儿自然是要我做的。”
话落,小太监自里怀中掏出钥匙,递到秦葶手上。
秦燕伸手接过,小太监全然没有留意秦葶略有些抖意的掌心,还不忘叮嘱道:“姑娘一会儿用完了记着还我。”
“好。”做贼心虚,见着这般轻而易举就骗来的钥匙,秦葶羞愧的不敢抬眼。
直到听到小太监出了门去,秦葶才收敛好情绪夺门而出。
她脚步匆匆,吹来的北风正好扑在她的面上,细嫩的脸蛋被这风刮的生疼,心里越急,便越慌乱,掌心紧紧攥着钥匙攥的皮肉阵阵刺痛。
她推了未锁的院门,摸着黑来到那天白日里在见过齐林的那间厢房,房门果然落了锁。
秦葶颤抖着将钥匙取出,手被冻的不太听使唤,加上颤的厉害,愣是插了几次锁眼儿都没进去。
最后掉到地上,发出一阵惊心的响。
明明声音不大,可她偏就觉着刺耳动魄。
院内无灯,钥匙不大,这么一掉就很难见着,她只好蹲下,两只手掌胡乱在地面上摸索
,指尖儿触到一丝冰凉,她暗松了一口气,自地上将其拾起。
这回她缓了心,以哈气在手指上吹了吹,再次将钥匙捅进锁眼儿。
手底下一声清脆之音传来,锁被打开了,秦葶小心将门锁及细链挂在门环上,而后将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由此钻入门中。
月光自外透进来,正好打在齐林屋里的桌案上。
她想着先谷雨同她讲过,像是这种牌子,素日里出入宫都要有所记录才能给人,前些日子采买早就结束,又是这个时辰,自是不会将其带在身上,一定是在这间院子里。
既做了这件事,秦葶便是没想着给自己留退路,去往织锦司的一个来回时间说短不长,只要小太监一回到摘星殿中,便能拆穿秦葶的谎言。
可为了那一抹希望,她甘愿做了这件险事。
事成便是险,事败便是傻。
总得一试。
秦葶咬着牙,突着心,在这桌案的抽屉里来回翻动起来,抽屉里的东西不算多,都是些册子一类,一连着翻了三个,也不见腰牌的影,实则她根本没见过那所谓的出宫牌子,也不知是大是小,是铜是铁。
抽屉中没有,她便将目光落到了桌案上,笔洗一侧正摆着一方锦盒,看着颇为不起眼。
她第一反应倒不觉着这里能放置什么停牌之类,可还是伸手将其够到了眼前。
第三十四章 逃出行宫
精致的小盒子拿在手里单捧便能握住, 将其打开,里面躺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牌子,其上正中单独刻了个字, 右侧还有一行小楷,秦葶不识,更不知是不是这东西, 反正在这房里再也找寻不到旁的,以防时间拖拉小太监发现被骗,她只好稍归拢了方才被她翻找的抽屉,而后拿着手里的东西出了门去,将门重新锁好,手上的钥匙反而一时不知该留在哪里。
思来想去, 蹲身下去还是又将钥匙搁在门前石阶上才算完。
出了这小院,又是一股冷风扑在她脸上, 迎着风身上打了个激灵, 因为过于紧张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凉风一吹,寒入骨髓。
她复而将院门带好,而后顶着寒风隐入小路中去。
行这一路, 每每见到三两当值的宫人, 秦葶便心惊肉跳,待人自身边走过她方觉不是东窗事发来抓她的, 宫人自她身边从容行过, 唯有她自怀鬼胎吓个半死。
行宫共有四门,其中东门是各位王公大臣前来赴宴所行之路, 唯有自东门出入才算合理。
一路小跑着来到东门, 身形迅速隐入廊柱后, 果见人来人往的门前有侍卫把守,每个自此门出的人皆要亮出腰牌,东门侍卫才肯放行。
秦葶此刻心跳的自比殿中的鼓声还要亮,想着若不是有衣衫隔着,应能撑破自己胸口的一层皮跌的满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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