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眨巴一个两下眼,暗骂道:“怪不得连皇后都要给你戴绿帽子,有人送你寝衣还不好生珍惜。”
当然,何呈奕不晓得现在她在想些什么,将那寝衣搁下再没多看一眼,反而招了秦葶近到身前,“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此下她很笃定的摇头。
“从晋王府回来朕就瞧着你的脸色不对劲。”
“我肚子疼。”
“什么?”
“我肚子疼,好像是......那个来了......”这对于秦葶来说倒是个新鲜事,她自初次来癸水起,便时日没准过,有时半年四个月才能来上一次,一年也左不过三五次,且说来就来,来时便稍见痛楚。
从前在村里时曾遇一次她冬夜里受凉肚子疼的哭起来过。
一路上瞧着她神情不对,还以为是多了什么心思,原是为着这个。
“来人。”何呈奕扬声唤道。
掌事宫女应声而入。
“去请王太医过来,还有.......”他指尖轻点那放寝衣的桌案,“将这些给妙才人退回去。”
他不喜欢旁的女子给他送寝衣,总觉着穿上了便是暧昧。
这般打情骂俏的东西,再如何也轮不到她来送。
“你还在这里愣着做甚?还不快回榻上躺着?”他自椅上站起身来,而后轻捏了秦葶的脸道,“正好借此机会让太医给你好生调理一番。”
若调理不好,如何能似杜太妃说的那般开枝散叶。
皇上亲命妇科圣手王太医漏夜前来给一个宫女看脉,且这宫女还四平八稳的躺在龙榻之上,其中内情不问自懂,面对这来日贵人王太医自是不敢怠慢。
稍给开了些温补的药材,谷雨又被差来照顾秦葶,给她弄了个汤婆放在小肚上焐着,稍缓痛楚。
王太医自内室出来时,何呈奕正在座上翻书。
“陛下,臣已经给秦姑娘诊过脉了。”王太医道。
何呈奕未抬眼,只慢悠悠道:“如何?”
“秦姑娘有些不调之症,稍带体寒,所以每每来癸水都会稍痛一些,但症状不严重,只需慢慢调理个一年半载也便好了。”
“嗯,朕知道了,下去吧。”待人走后,他才将书页合上。
夜里渐深,他先去沐浴,而后才缓步回到榻前。
此时龙榻里的人面朝里,睡的安稳,长发松散在枕上,均匀的呼级随着身形一起一伏。
虽然在宫里的日子神情紧绷又焦虑,但是好歹吃的好睡的暖,这次来潮也不过是稍有不适,倒远比从前好的多。
何呈奕就这样着了一身松垮的寝衣站在榻前凝望了良久。
不知为何,脑子里又响起杜太妃的那句“开枝散叶”。
少时他还是太子时,觉得长大成婚生子皆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后来变动一起,他每日想的都是如何活下来,如何东山再起,旁的念头便再没有了。
而今一切又都回来了,他亦大婚娶妻,但好似生子一事上,他再也没想过。
若说他真的想要一个孩子,而这个为他生孩子的人,他竟只希望是秦葶。
这个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惊住了。
他甚至不知这个念想是从何而起。
秦葶算什么?
一个平头百姓,一个孤女,若非他被贬为庶人,秦葶连他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历来宫妃皆是世家女,比如自己的母亲先太后,那也是世族大家出身。
子凭母贵,何呈奕一出生便被人众星捧月似的供着,他更没想过,若是他的孩子是经由一个身份平庸的百姓所生,又该当如何。
“朕大概是疯了。”他轻喃道,仅能以此借口来宽慰自己。
的确应当是疯了,他疯狂的想要征服秦葶,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眷恋她这个人,恨不得夜夜缠磨到天亮。
起初他以为是人事初尝而新鲜,可后来,那么多的女子入宫,他连踏足旁殿的心思都没有,连看一眼旁人的念头都没存,只要秦葶稍一靠近,他就想疯狂的占有,一次又一次。
纵身躺下,里面的人应是当真睡的熟了,何呈奕侧过身来,身子朝前,往秦葶的背脊处贴了一贴。
殿中碳火燃的旺,秦葶身上散出淡淡的暖香气。
她于睡梦中不知情的扭动了一下身子,而后背朝着温暖的地方贴去。
何呈奕将她搂的更紧,闻着她身上淡然的香气,亦安然的闭上眼。
平民女子,好似,也没那么不堪......
......
夜沉下去,秋梨才自小厨房端了才熬好的安神汤,远远见着自家小姐房内有火光传来,她一路小跑过去,推门进来一股烟呛的她睁不开眼,搁下手里的汤,她朝内室行去,瞧见此时任妙彤正坐在地上朝碳盆里仍东西。
看起来是才送去皇上寝殿的寝衣料子。
软丝见火便烧的厉害,火苗子窜得老高,任妙彤就坐在碳盆前也不晓得躲。
秋梨怕她伤了,瞧着屋里到处挂的都是画,又怕走水,急生一智将手里的汤水泼洒过去,又端来门前盆架上的清水泼去,碳盆里的火苗刹时熄灭。
屋里烟气呛人,将门窗都打开,冷风一灌进来,ᴶˢᴳᴮᴮ这才稍稍见好。
“小姐,您这是烧什么呢?”秋梨将人扶起,坐在榻上,“您烧这些做什么啊?”
“秋梨姐姐,可是里面出了什么事?”有燕栖阁的宫人见着有烟气,忙跑过来一探究竟。
这房里素日是不让人进的,满屋子里挂的皆是皇上的画像,任妙彤几乎一日便能画上一张,这也正是为何,方才见有火势要起时秋梨第一反应不是先喊人。
她故作镇定的扬声朝外唤去,“没事,你们都去歇着吧,才人在屋里烧些废纸而已。”
见无事,院中众人退开来。
冬日寒风里烟气散的快,秋梨见外头无人,这才又拍着任妙彤的肩细声安抚,“小姐,虽然皇上将寝衣给退回来了,但皇上不也没说什么,许是他不喜欢这个花色,您再绣些旁的,待来日他召您去侍寝,您再带过去亲手交与他,不是更好。”
“他不会召我去侍寝的.......”任妙彤眼中含了泪,“前几日我瞧见他抱那个宫女了,他抱着他回寝殿......”
除夕夜的事秋梨也远远的瞧着了,她如何能不得知,怕自家小姐又犯病,于是又扯谎道:“说不定是您眼花了,不是那宫女。”
“那还能是谁啊?皇后?”任妙彤目光平移过来,直直盯着秋梨,指着这房内各处挂的皇上画像,“我做错了什么,入宫这么久,他连看我也不看一眼,我每日只能望着他的画像,画他各种样子,我送去的寝衣他也不要,.......”
“他不喜欢我,他连句话也不肯同我说,我哪里有机会告诉他过去的一切呢?”
“总有机会的,小姐,我去给您拿药,您吃了药先睡一会儿,明日再做寝衣,奴婢再给您送去。”
“我不吃药,”她突然站起来,指着秋梨的鼻尖儿说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吃药?你是不是也以为我病?”
“秋梨,我没病,我一直都没有,我只是想他,我只是想见他,可他为什么不明白!”
“没病,小姐您身子好好的,只是有些弱症,需得吃些温补的药,您把身子养好了,免得哪日皇上召见您,您去不成。”秋梨劝道。
“对,对,我得把身子养好了,”任妙彤喜怒无常,又忽而坐下,“我得养好了,养好了才能去争,才能去拼.......”
今日何呈奕将任妙彤熬了几夜做出来的寝衣原封不动的给退了回来,任妙彤一见便哭了好久。如今她满脑子都是何呈奕,秋梨自是不敢让她再受刺激,只能顺着她说道:“小姐,您宽宽心,不过是一个宫女,皇上也就两天新鲜罢了。”
此话似周妙彤很是认同,“对,对,不过就是个宫女,什么都没有的宫女,不过她太碍事了,太碍事了,秋梨,我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让她彻底在眼前消失,只要皇上厌弃了她,就不会再喜欢她了......”
“秋梨,你给我想个法子,给我想个法子......”至此,她再一次摇着秋梨的手哭求道。
“好好,好秋梨给你想,给你想,”说着,她自身上掏出瓷瓶,如常自里取出两粒朱色药丸,哄着塞到任妙彤手中,“小姐,这个你吃了,吃了秋梨就给你想法子,保证你永远都再见不到那个宫女了。”
任妙彤张嘴,将那药吞入口中,一口气咽了下去。
秋梨又扶着她来到榻前躺下,轻声哄道:“小姐,快睡一会儿,待你醒了,秋梨就能给你想到好法子了。”
这瓶里的安神药,身小量大,药效更猛,吃了便犯困,是专为了任妙彤的病所制,往日只要十天半月吃上一回,如今眼见着就离不开了。
秋梨不免心下生忧。
原本,任妙彤也是个正常人的,整日闭门不出,后父母双双亡故,她跟着兄长过活,整日除了画画便是绣花,多以丁香为主。
那时十几岁的少女怀春,心心念念的只想着一个人,若是后来没有那场意外,如今的任妙彤应当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如愿入宫,伴在心上人身边。
从前,她便时常在家里念叨,若是有朝一日寻到了年少时遇到的太子,哪怕不能成为他的妻,只要远远见着便心满意足了。
如今好不容易成为了他的后妃,本想着说不定病也会自此好起来,哪晓得却越来越严重。
秋梨不免伤心落泪。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能这样了呢......”
房里的烟气散的差不多了,她自起身将门窗都关好,房里的凌乱也轻手轻巧的收拾一番,自碳盆中拎起那身烧的只剩个袖的寝衣注目良久,而后又侧目望向已然入梦的任妙彤,微一咬牙,“小姐,你好好睡,不该存在的人,奴婢会帮你将她除了。”
作者有话说:
第 60 章
第六十章 立春
夜色浓重, 寒鸦栖惊。
突如其来的两声鸣叫,使得魏锦心于榻上惊醒,伴随着惊呼一声, 出的动静不小。
今晚值夜的玉娇自外殿进门来,手护着烛台火苗款步行至,借着火亮瞧看魏锦心愣坐于榻上, 便细声关切问道:“小姐,怎么了?”
在外她唤魏锦心娘娘,无人时便还似在府里时一般唤她小姐。
魏锦心浅眨了两下眼睛,双目有些发直,似久久回不过来神,良久才别过脸来问玉娇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才过丑时, 您今天是怎么了,自打从晋王府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好不容易才睡下, 这会儿就醒了。”玉娇抬手探上她的额头,一阵湿冷,冷汗都贴在了额上,“小姐做噩梦了?”
“皇上那边, 可有什么消息?”
“皇上那头倒有一件新鲜事, ”一提此事玉娇便来气,只是没想好如何同魏锦心说, 现既她问了, 便也就不瞒着了,加上本身玉娇也不是个瞒事儿的性子, “奴婢晚间去御医司给您取补药, 无意见了医官正在记档, 看到档上记着才下夜不久时皇上召了王太医去他宫里。这王太医是主妇科的,您说,皇上这是召他去照看谁了?”
这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宫里有个身份特殊的宫女,现如今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秦葶。”这个名字现在对于魏锦心来说十分敏感。
“既皇上这么喜欢她在意她,何不封个才人之类,用得着日日留在宫里仅做个宫女。”
玉娇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抱怨起来。
若是平常,魏锦心定要骂她两句,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没那个心思。
“除了这个再没旁的?”她又问。
玉娇很努力的想了想,随即摇头,“旁的再没了,皇上那边一切如旧。”
“知道了,你回去睡吧,本宫没事。”话落,魏锦心又躺下。
玉娇见她似睡不踏实,便将手中烛台留下,而后退了出去。
屋内静谧,魏锦心心里的一口气却如何都喘不坦然。
时间拖的越久,她反而越是拿不准了。
秦葶明明该是听见了的,为何何呈奕那头没有丝毫动作?
还是秦葶根本没有听到,或是没有看清,再往深处想,许是这些事根本没同何呈奕说?
千万种可能自她脑海里飘过。
但是她觉着最无可能的便是最后一种。
先前自家宫里的小琴险些要了她的性命,细算起来,二人也不算全无交集,甚至还有过节,她怎么会就让此事无声无息的这般行过呢?
着实想不通。
接连几日,一切都看似太平,可魏锦心却觉着度日如年,时不时的让人去打探消息,得来的,皆是一切如旧。
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子,魏锦心决定亲自前去。她寻了个由头来到何呈奕的殿前,皇后很少凑近过来,而今也是新鲜。
才一入殿,正巧撞见秦葶捧着一盆花自里头出来,秦葶一见,随而福身去见礼。
魏锦心只轻稍点头,而后迎直入殿。
何呈奕难得松意一会儿,正坐在案前看书并非批折子。
“臣妾见过皇上,”魏锦心福身,而后示意身后宫人将一本册子呈上,“这是这个月宫里的花销,臣妾已经将帐目皆看过了,请皇上过眼,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何呈奕抬眼,也仅是大意扫了那帐目,粗略一过,“皇后出身魏氏,这些东西自不在话下,朕信得过你,往后这些都不必让朕看了,权由你处理便是。”
“是。”简短两句对话,倒也瞧不出何呈奕神情有何不妥。
今日她本意就是来一探他情的,即便看着他风静无波仍不敢掉以轻心。
因祖父曾说过,新帝何呈奕并非何成灼那般只知杀戮享乐的草包,他要比何成灼厉害的多。
若非年当圣祖重病,奸政当道联合外敌将何呈奕手握兵权的舅舅骗离京去,打的溃散,哪轮得到何成灼上位。
加之何呈奕本就能忍常之不能,演几场戏,又算得了什么。
果真,见她还留在这里,何呈奕便再次抬眼ᴶˢᴳᴮᴮ问道:“皇后还有事?”
魏锦心此次前来也是留有后手,见他问便从容应答,“今日臣妾过来,的确还有旁事。”
“先前在晋王府,听到杜太妃的教诲,一时让臣妾过意不去,臣妾一无长处,二无本事,不能讨得皇上欢心。如今皇上正在盛年,也确实该开枝散叶才是,宫里孩子一多,便热闹了,臣妾想着,那个叫秦葶的姑娘,当是个很仔细的人。”魏锦心显见着提到秦葶时,何呈奕的唇角似勾了若有似无的笑意,于是大着胆子接着道,“上次后宫妃嫔册礼,她倒也没赶上,不过待过些日子,正赶立春,皇上也给他个份位吧。”
原本何呈奕还真想着此事,但是有了昨夜一遭,他反而不急了。
秦葶的位份如何给,何时给,他自有算计,不想经手他人,于是道:“她的事,暂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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