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日光中,苏礼猛地抬起头来, 人也不自觉地朝着徐怀安身边靠拢。
他迫切地走到了徐怀安身旁。
还未说话的时候, 徐怀安已开口道:“你若是个英武的男儿郎,就不要被眼前的挫败折损了筋骨。”
话音甫落。
廊道上立着的苏婉宁已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是希望徐怀安能规劝好苏礼, 可却没有预料到徐怀安的劝语会如此奇怪?
“礼哥儿……”她朝着苏礼讷讷开口,却不想一旁的苏礼已如寻到了救命稻草般凑到了徐怀安身前。
他翕合着自己的嘴唇, 任凭如潮般的思绪在脑海里四处游荡。
徐怀安也是一副平和淡然的模样,瞧了好几眼苏礼后,只说:“你心悦她,不想失去她,就去陆府寻她不就是了?”
对他而言,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那等为情所困的男子。
既是男子,活这一辈子何必如此扭扭捏捏?心悦一个女子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人这一辈子或多或少都会有落魄的时候,可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遇上心悦之人。
徐怀安被苏婉宁严词拒绝之后,可没有功夫去颓丧伤心,只是想着该如何做才能打动苏婉宁的心。
饶是如此,徐怀安也经历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艰难时刻。
可苏礼与他不一样,他与陆梦嫣曾是密不可分的夫妻,在初嫁来苏府时,陆梦嫣也是真心实意地要与徐怀安共度余生的。
只是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崇珍帝会突然向安平王府发难,以如此低劣的手段夺走了安平王府的爵位。
陆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况且以徐怀安对陆中丞的了解,其人野心颇大,当初也是看在安平王府有宗亲的名头,苏礼也年轻有为的份儿上才同意让女儿嫁进苏府。
换言之,和离的念头兴许不是陆梦嫣自己想出来的。她只是个弱女子,无法违背父亲母亲的命令。
眼瞧着苏礼如此为情所困,徐怀安感同身受的同时,自然也要以过来人的身份为他指明前路。
恰在这时,苏婉宁已按捺不住心中的震烁,贸然出声打断了徐怀安的话语。
“去陆府做什么?”徐怀安不知晓内情,可她却是亲眼目睹了父母双亲与陆家人的争吵。
两家人已闹得如此难堪,甚至扬言要老死不相往来。
她与宗氏也盼着苏礼在消沉一段时日后能振作起来,而不是在徐怀安的规劝下去陆家自取其辱。
苏婉宁幽怨地瞪了徐怀安一眼,又不停地给他递眼色,示意他住嘴,不要再撺掇着苏礼去寻陆梦嫣。
只可惜徐怀安完全陷入了游说苏礼的情绪之中,没有留意到苏婉宁的视线。
转眼间,苏礼已从一派颓然变成了此时此刻神采奕奕的模样。
“慎之大哥说的是,她只是个弱女子,和不和离都只能听从父母的命令。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家败落至此。”
苏礼抬起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先瞥了一眼徐怀安,又望向了苏婉宁:“长姐,这些日子弟弟让你担心了。”
苏婉宁嘴角的笑意一僵,只说:“长姐只盼着你好。”
即便她再不愿承认,可此刻的苏礼与前几日那仿佛丢了魂的模样实在是判若两人。
扪心自问,苏婉宁并不讨厌陆梦嫣的为人。陆梦嫣嫁来苏府的这些时日她在扬州,可只要听府里的下人们谈论几番,便知晓陆梦嫣是个行事落落大方的端庄女子。
她不仅孝顺苏其正与宗氏,更是把苏礼的院落和整个苏府都管理得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她对丫鬟和仆妇们也不跋扈严苛,是个性子和善又温柔的人。
只可惜,陆家人如此看低她们苏府,苏婉宁不是活佛和圣母,心里自然生气。
只是生气归生气。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亲人的幸福与快乐更重要的事。
礼哥儿此刻因徐怀安的劝说而变得如此高兴,她也不忍心出言给他泼冷水,便只说:“你伤还未痊愈,去陆家兴许有些不方便。”
话音甫落,“热心肠”的徐怀安又对苏礼开口道:“我陪你去。”
这下苏婉宁彻底没了言语。
眼瞧着苏礼欣然地点了点头,又吩咐小厮们取了温水进屋,梳洗一番后他换上了一对玄墨色圆领长袍。
徐怀安还在侧认真地点评了一番他的穿着,最后不忘鼓励他道:“礼哥儿在京城的男儿郎里是数一数二的俊俏。”
听了这话,苏婉宁还是愣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原来徐怀安是在夸苏礼生的俊俏。
数一数二的俊俏,只怕这“一”是指他自己,“二”就勉为其难地给了苏礼。
不多时,宗氏身边的嬷嬷来打听情况。苏婉宁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只能对那嬷嬷说:“礼哥儿要去一趟陆府,快去备马车吧。”
那嬷嬷十分惊讶,立时追问道:“礼哥儿可是要去陆府为自己讨个公道?”
在苏府的奴仆眼里,苏礼是个再好不过的男儿郎,如今苏家虽不如前头昌盛,可谁知将来能不能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呢?
为人在世,还是不要像陆家人那般势利的好。
苏婉宁素白的面容里尽是难以言喻的慨然。她没有回答嬷嬷的问话,只说:“劳烦嬷嬷为礼哥儿备好轿辇。”
那嬷嬷识趣地退了下去。
另一头正屋门前的徐怀安与苏礼已相携而来,两人皆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苏婉宁上前笑着赞了苏礼几句,并道:“这几日天气好,礼哥儿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是该出去走走才是。”
徐怀安上前朝苏婉宁献宝般地笑了笑,那双潋滟着霞光的明眸里染着跃然的喜意。
等苏礼向苏婉宁辞别后,他便回身满含期待地望向了徐怀安。
徐怀安正立在苏婉宁身旁,向她邀功道:“我已将礼哥儿劝好了。”
苏婉宁:“……”
她是连抱怨都没机会抱怨,只能勉强挤出一笑来,对徐怀安说:“礼哥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徐怀安骤然听她如此客气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只朝她淡淡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这样客气?”
这两人便相携着离开了院落,徐怀安“护送”着苏礼去了陆府。
苏其正与宗氏信得过徐怀安的为人,他们虽担心苏礼此去陆府会受了委屈,可想着他身旁有徐怀安作伴,便也放下了心。
倒是苏婉宁,叹息连连地与月牙、丹蔻说:“都是我不好,没和徐怀安把话说清楚。”
她在信上只写了希望徐怀安安慰苏礼一番,却没有说清楚该如何让徐怀安安慰苏礼。
如今想来,徐怀安是会错了她的意。
“姑娘别怪自己,您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丹蔻开口安慰苏婉宁道。
月牙则说的愈发直接些:“奴婢瞧着是徐世子不够聪慧,怎么他好端端地要劝二爷去寻二奶奶?咱们二爷已是遭受了如此奇耻大辱,如今还要送上脸去再给陆家人奚落,这……这可真是……”
眼瞧着苏婉宁神色愈发不虞,丹蔻连忙打断了月牙的话语。
苏婉宁叹息了一声,心头涌过千头万绪,便决意等徐怀安回来后好生与他论道论道这一回事。
*
而另一头的徐怀安已领着苏礼去了陆府。因和离一事传出去不好听的缘故,陆府已连着两日闭门谢客。
徐怀安拿着名帖登门,并言笑晏晏地与那门廊上的小厮说:“我有些要紧的事要与陆中丞说。”
那小厮十分机灵,即便是瞧见了徐怀安也没有第一时间放行,他往徐怀安身后探了探眸光,最后瞧见了立在青石台阶下的苏礼。
这几日陆中丞可是耳提面命地吩咐过门廊的小厮们——绝不能让苏礼进陆府大门。
要知晓和离的第二日,陆梦嫣只在娘家的闺房里睡了一夜,便渐生悔意。
她心里是心悦苏礼的,只是更心悦自己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也不敢违拗爹娘的吩咐。
人非草木,焉能冷清冷心?况且苏礼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陆梦嫣便如此决绝地离开了他。
她心里总有几分愧疚在。
陆中丞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为了不让她心软,也不节外生枝,便决意将女儿关在陆府之中,不让她与苏礼再有任何的接触。
所以那小厮便无视了徐怀安递上来的名帖,只说:“徐世子,这两日我们老爷说了不见客,凭谁来都是不见,还希望您不要难为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这小厮态度如此强硬,完全是出乎了徐怀安与苏礼的预料。
陆家人既是不肯见苏礼,那便是不许陆梦嫣与他藕断丝连的意思。
这便代表着即使苏礼想以诚心挽留陆梦嫣,也无法见上她一面。
*
黄昏之时。
徐怀安将烂醉如泥的苏礼带回了苏府。
苏其正与宗氏本就担心的不得了,如今瞧见了被小厮们搀扶着的苏礼,立时问:“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苏礼已是醉得连站都站不稳了,浑身上下满是酒味。
徐怀安面有愧疚之色,只见他朝着苏其正与宗氏行了一礼道:“伯父伯母,礼哥儿方才在陆家门前大闹了一通,为了安抚他,晚辈只能陪着他去樊楼饮酒。”
苏礼伤势尚未痊愈,本是不能饮太多的酒,可他伤心难当执意要喝,徐怀安苦劝不得,只能舍命陪君子。
他特意让永芦去“贿赂”了樊楼的掌柜,让他往桃花酿里镶了许多温水,将酒味褪至最淡。
谁曾想酒不醉人人自醉。
苏礼只喝了几杯,便有些神思俱荡之势。
徐怀安见势不对,便将他送回了苏府。
苏其正与宗氏虽心疼儿子,却不也会因为儿子烂醉而迁怒到徐怀安身上去。
这两人都知晓儿子对陆梦嫣余情未了,也知晓陆家人的冷漠与决绝。
说难听些,礼哥儿早晚要吃这一场苦头,如今只是落得个烂醉如泥的境地,还不算凄惨。
“多谢徐世子将礼哥儿送回来。”苏其正如此对徐怀安说道。
徐怀安本是打算今日与苏家的伯父伯母提一提提亲一事。
可如今苏礼成了这副模样,他也不好开口提起此事。
那便只能来日再择机会。
等苏礼酒醒之后,苏其正、宗氏与苏婉宁皆小心翼翼地守在他的床榻旁。
他们已从徐怀安的嘴里知晓了陆家人不肯让苏礼见陆梦嫣一事。
他们都怕苏礼醒来后会大闹不止。
等苏礼睁开了眼,苏婉宁由此担心,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未几,苏礼偏头瞧见了自己父母长姐,他头痛欲裂,待神智回笼一些后,方才对他们展颜一笑道:“爹、娘、长姐,我想去西北参军,想去建功立业。”
第59章 提亲
去西北当兵是苏礼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与其留在京城里伤心度日, 倒不如退一步去西北历练历练自己的心境。
苏其正与宗氏起先很是不舍,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思来想去了大半夜, 还是决意尊重苏礼的想法。
苏礼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了,他有自己的念头与想法, 他们做父母的也不能护他一辈子。
西北虽条件艰苦了些,可也有不少英勇儿郎在其中抵御敌寇的侵袭,他们能做到的是, 苏礼自然也能做到。
苏婉宁也为了这事一夜未眠, 一是心疼苏礼受这一场磋磨, 二也是不想礼哥儿去战场上丢了性命。
可他如今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待在京城里只怕也会酿出不少错处来。
这时,苏婉宁才叹息了一声道:“看来礼哥儿是真心喜欢陆梦嫣。”
新婚燕尔的少年夫妻, 会心悦上彼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月牙见她近些时日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心里也颇为担心,只道:“姑娘也顾念着些自己吧,这两日因为二爷的事您吃不下睡不好,再空耗几日,身子怎么熬得住?”
这两日正逢换季时节, 苏婉宁因没休息好的缘故, 眼下总有一抹淤青在。
月牙和丹蔻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经由两个丫鬟的劝说,她便只能稍稍安了些心, 闭眼安睡了一阵。
翌日天明, 作为一家之主的苏其正便下了决心,决意等苏礼身体恢复康健后, 便将他送出京城。
反正苏府饱受皇室的猜忌,苏礼留在京城也是被擎肘的寸步难行, 那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去西北另辟一番天地。
他这一辈子在官场上碌碌无为,养了一双儿女也无法为他们撑腰做倚靠,起码在儿子想去做什么的时候。
他这个父亲能给予他莫大的支持。
*
送走苏礼的那一日,苏婉宁哭得眼眶红肿不已。
饯行前夕,徐怀安特地以自己的名义为苏礼写了一封举荐信。
举荐信聊胜于无,好歹也能代表他的一腔真心。
苏婉宁哭得满脸是泪,徐怀安心疼不已,当下便忍不住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替她拭泪。
两人立在翠帷马车身前,男子英武俊朗如天上谪仙,女子姣美端雅如月中仙。
周围的路人百姓们都纷纷侧目望了过去,其中不乏有眼尖之人认出了徐怀安与苏婉宁的身份。
这两人都是京城里的“名人”,只是一个是因名声朗赫而闻名京城,另一个则是因为与镇国公府的婚事而声名狼藉到人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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