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倾阳抬眼一瞧,正是前几天隔壁班的那个宣传委员, 他眯眼笑笑,招呼向菀说:“行了知道啦,快去吧。”
目送向菀走出教室, 江倾阳笑得志得意满。
果然,板报评比如江倾阳所料, 给向菀画的那幅第一,宣传委员的列位第二。
那个宣传委员从向菀口中得知,板报是出自江倾阳之手,还在评比结束后跑过来道谢表示感激。
江倾阳呢,嘴上说着“小事儿,好说”,却是把十成十的傲娇都写在脸上。
三分小秀实力,七分降维打击,送你认清现实——离向菀远点儿。
宣传委员哪里读得懂他这些小九九,真诚地发出邀请:“年末伶北市教委要承办一个书画比赛,你去参加肯定能拿奖。”
不料江倾阳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宣传委员不死心,又道:“这次比赛会全程直播的,伶北卫视、华兴电视台...好多媒体都会来,去了拿奖自己风光,也是为校争光啊。”
但这一番劝说也并不能说动江倾阳,与宣委无关,与是谁举办谁来报道也无关。
江倾阳不喜欢参加这种比赛,是他始终觉得,艺术作品一旦拿来被比较,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不过这些他并没有同宣委说,他有他对艺术的理解和追求,但也无妨他接受别人的行事准则。
所以,最后他只是耸耸肩,又臭屁地笑了笑:“哦~那还是给别人留点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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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江倾阳都在抄知识点,他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却又担心字迹过于潦草向菀会看不懂,规规矩矩一笔一划写到他有点怀疑人生。
向菀晚上有事不能去聚餐,他想着那就整理完周末带给她,这么一分神,不自觉又连了好几笔,他叹口气,而后继续放慢动作克服肌肉记忆地当着小楷印刷工。
一直到放学,他也没抄完,晚上他要请客,便索性把那几门书和习题册一股脑全胡噜进书包里,然后跟着一众人乌泱泱地往校门口走。
萧一航他们选定的饭店离学校不算近,大家三四人一组拼车过去。江倾阳已经定好包间点好菜,这会儿便绅士地让其他人先走。
直到在马路对面看到向菀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前,江倾阳都一直以为向菀说的有事儿是和学校的排练相关。
然而下一秒,那辆车子启动,后排黑色的车窗玻璃缓缓下降,露出钟洺的侧脸又一闪而过时,江倾阳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只记得整个人定在原地,像一座滑稽可笑的雕像。
不消片刻,萧一航过来勾他肩膀:“愣什么神呢,走,打到车了。”
路上,萧一航和坐在副驾的一个篮球队的哥们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江倾阳也完全没听。
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循环倒带,那辆开走的车子就像电影中的定格画面,烙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无论睁眼闭眼都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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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在17楼,出了电梯,江倾阳和萧一航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先过去,吃什么喝什么就和服务员加,不用管我。”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黑色岩板的墙壁上镶嵌着几条线性灯,空气中飘着淡淡柏木和白琥珀的味道。
江倾阳双手撑在水池的黑色大理石台面上,触感冰凉,他掬一捧冷水冲了下脸,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双肩还背着那笨重的书包。
他扯扯嘴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就这么放空得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洗手间再进来人时他才离开。
再回到包厢时,有萧一航活络气氛,大家已经吃吃喝喝、玩闹一片。
江倾阳实在心情不佳,无心加入游戏,在靠近门口的休息区沙发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打球的哥们瞧见了他,见他一直坐那儿没动,便提溜着两个空酒杯过来给他倒酒,萧一航喝得有些大舌头,但神志还是清醒的,在那人身后阻拦说:“诶诶,他不喝酒的。”
“没事儿,来一点吧。”江倾阳接过杯子。
那男生给他倒了小半杯,江倾阳仰头一饮而尽,酒精辛辣过喉,胃里一阵灼刺。
过片刻,陆续又有几人过来和他喝酒,江倾阳一一碰杯。
他酒量不好,他们喝的酒度数不算太低,虽然给江倾阳倒得不多,但三两杯下去,他人也已有些微醺。
他摇摇头不再继续,往后靠进沙发里阖眼假寐。
同学只道他是有些乏了,倒也没多问什么。
酒酣饭足之后,一众人又是三两结群,晃悠着去街边打车,萧一航喝得有点多了,徐妍和他家一个方向,江倾阳把他扶进车里,和徐妍嘱咐说,路上让他吹吹风,酒醒些再喊他爸妈出来接,要不他又要挨揍。
徐妍嫌弃地看了眼车里东倒西歪的萧一航,倒也应下了。
送走所有人,江倾阳在饭店门口独自站了一会儿。
远处最后一丝夕阳笼罩着这座城市,将天色染得将暗未暗,路灯接连亮起,与街边闪烁的霓虹灯一道,接替打亮夜城的任务。
冷风拂面,鼻腔耳廓一片沁凉。
江倾阳没有打车,紧了紧外套就这么迈步往家走。
脑海中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不算什么大事,他也没有立场去小气什么,可他就是在意了,甚至比以前更在意,这会儿情绪借着酒精发酵,他才觉得浑身上下都漫着难过和沮丧,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气和委屈。
可他明明没有资格要求向菀怎样。
是他先喜欢的她啊。
江倾阳微微仰头,对着墨缇色的天空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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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路走回了家。
他本身喝得不多,又吹了一路的风,到家门口时,酒已散得差不多了。远远看见家里花园的大门没锁,江倾阳心下疑惑,他爸晚饭时才给他发了信息说要出国谈点事情,这会儿应该已经不在家了。
江倾阳推开院门,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他沿着草坪径路往里走,忽而停下了脚步。
从大厅透出的暖黄灯光,被窗框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洒在他脚前不远处的石板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中厨里忙碌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江倾阳还以为是酒精作祟的错觉。
恰巧这时,保姆孙姨来窗前的水槽洗水果,视线不经意一抬,便和院里的江倾阳对上。她忙用围裙擦了擦手,绕出来迎接他。
江家原先有个做了十多年的保姆,自从妈妈生病要经常去美国治疗后,便没再跟着了。回国后,父亲生意忙,住酒店的次数多,家里很久以来都是他一个人。
江倾阳调整好情绪,微弯唇角,率先开口说:“您是刘叔的——?”
“是。”孙姨连忙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你爸爸和刘叔刚走,吃晚饭了吗?”
江倾阳点点头,又摇摇头。
孙姨愣一瞬,但随即笑着招呼道:“那快进来,我给你做饭。”
“好。”
江倾阳没有像往常那样回来就去冲澡,他靠在流理台一侧看着孙姨忙碌的背影。
曾几何时,他的妈妈也在这里,也像这样,只是比起孙姨的熟练,妈妈会更手忙脚乱一些,做出来的饭也经常被他和爸爸调侃是黑暗料理。
“我怎么称呼您?”
“我姓孙,你叫我孙姨就好了。”
江倾阳点点头,喊了声:“孙姨。”
环顾了下身后的偏厅,问:“您小孩呢?”
“哦,我把他放家里了,小孩子调皮,跟着耽误我干活儿。”
“学校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多亏你爸爸帮忙找了关系。”
“小事。”
孙姨很快便做好了饭,三菜一汤,量控制的极好,并不会浪费。
“您今天早点回去吧,小孩子一个人会孤单的,也不安全。”江倾阳笑了笑,在孙姨离开前又对她说,“下次可以带他一起来,家里平时就我一个,没太多顾忌。”
孙姨走后,厅内重归寂静,江倾阳搅着羹匙,热汤下肚,胃里一阵暖意。
妈妈离开已近五年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何况江倾阳向来也算个乐天派,并不会伤春悲秋,只是在很多不经意的瞬间,他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然后格外思念她。
开朗阳光的人并非没有伤心事,只是他们自愈的速度更快一些罢了。
吃完饭后,他去冲了个热水澡,然后擦着头发动身去了阁楼。
推开阁楼的房门,这里的装潢布局和五年前一般无二,除了偶尔差人打扫,没改变分毫。
这是他妈妈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和他画室到处都挂满画一样,这里到处都是照片,或大或小,铺了满墙。家里之前重新装修时,江秉还调侃说,墙漆不用重刷了,反正母子俩的房间都露不出多少墙面。
江倾阳趿着拖鞋进去,然后在一张照片前停下。
照片上的女人是温婉又有些俏皮的,她不会再老了,她会永远这么漂亮下去。
江倾阳曲起手指亲昵地碰了碰她的脸。
怪那几杯酒,怪向菀,怪孙姨的出现让他突然想起母亲。
毫无征兆地,他红了眼眶。
江倾阳转了个身,后背贴在墙壁上,同他妈妈去世后的很多个晚上一样,他低垂着头、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话。
关于学习、关于画画、关于朋友,只是这次多了一个女孩。
要是暑假没去少年宫,或者开学没去聚餐没去参加美食节没去做那些事情,没有那些开始,大概现在就没有喜欢她、也不会难过了吧。
他兀自做着一些徒劳又无用的假设。
尔后偏头去看妈妈的照片,声音很低:
“妈,天堂许愿灵不灵?”
“灵的话...就保佑你儿子明天起来,就不喜欢她了吧。”他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像是也觉得自己幼稚,说完后他轻轻笑了下,隔了好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往常的那般漫不经心,“算了,不灵就算了。”
随后扯掉脖子上的毛巾,抬手弹了弹那张照片,
“阳昀女士,又有点想你了,晚上给我托个梦吧。”
第23章 情劫
萧一航被司机一个急刹车给晃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正枕在徐妍肩膀上。
徐妍似乎也感觉到他醒了,咬牙道:“萧一航你要是敢吐我身上你就完蛋了!”
下一秒,萧一航还真呕了一下, 徐妍一把将他搡开, 力道没控制好, 萧一航的头直接撞在了后车门上, 咚一声, 萧一航揉揉脑袋,不知道疼似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哈哈哈——笨蛋徐妍。”
徐妍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装吐,抬手就是一掌,拍在他脑门儿上, “你到底醉没醉?!没醉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 省得齁冷的我一会儿还得陪你在外边醒酒。”
萧一航还保持着头抵住后车门,斜躺着的姿势, 他梗起脑袋来点点头,声音含糊,“醉了啊——”
说完凭空呼了一口气, 一股浓重的酒味儿飘进徐妍鼻子里,她使劲儿扇了扇,拧着眉毛问:“你是不是有毛病?班里聚个餐你喝这么多?”
不怪徐妍这么问, 萧一航爸妈早年在部队有纪律,几乎滴酒不沾,萧一航也就对酒没多大兴趣, 人生第一次喝酒,好像还是初中那次偷尝了一口徐妍姥爷“珍藏多年”的白葡萄酒。
好像还过期了。
萧一航双颊通红, 看着还挺委屈:“我本来控制好量的......但球队那帮人后来去找江倾阳喝酒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能喝酒......我就陪他们喝啊,我——”
“谁要你陪他们喝啊,不好都别喝?!”
“你不懂男生——”
“我是不懂,我打电话让你妈过来看看懂不懂。”
“别啊......”
伶北白天温度不算太低,徐妍又没穿秋裤,这会儿晚上气温降下来了,要给萧一航吹风醒酒还不能关窗户,出租车开得飞快,穿堂风一吹,冻得她直哆嗦。
扭头看一眼罪魁祸首,气得她又是一掌。
“我喝多了你还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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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倾阳在阁楼的沙发上醒来,po文海废文,都在 Q群5②4久0吧19贰阳昀女士并没有满足他的心愿,他一夜无梦,一睁眼,太阳穴一阵刺痛。
再一吸鼻子,果然,感冒了。
他揉揉太阳穴,起身去楼下找药吃,下楼的步子都有些虚飘。
路过客厅时,瞥见昨晚被他丢在沙发上的书包,拉链扯开一半,还能隐约看见里边鼓鼓囊囊挤着的一堆课本和学习资料。
江倾阳轻叹了声,无奈一摇头,“看来不灵。”
他踱去偏厅,站在岛台边等水开的工夫,萧一航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心情好点了吗?”萧一航的声音已然恢复清明。
“我怎么?”
“别装了,你昨晚很明显不在状态,连我都能看出来。”
连萧一航都能看出来,那她能看出来吗...?江倾阳这样想着,一时没应话。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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