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每天练十多个小时的吗?
人呢?
等了一会儿也没人过来,江倾阳只好先返回画室。
结果这一回来不要紧,还没进门,就听见几个学生缠着叶老头问东问西:
“叶老师,昨天那个男孩儿是谁呀?”
“就是,忒帅了!眉骨堪比大卫!”
江倾阳:“.........”
“他身材也不错啊,个儿高腿长的,好适合画骨骼肌解剖图。”
江倾阳:“.........”
他正准备推门进去打断这越说越离谱的讨论,就听见叶老头悠悠然的一句:“嗯我也觉得不错,要不让他当模特,你们练练人物速写?”
“可以吗!!!!”
“啊啊啊叶老师你人也太好了!”
江倾阳觉得这老头儿的“无耻”又刷新了他的认知。
这画室是没法儿进了,他气哄哄扭头爬上二楼的教师办公室,准备拿叶老头搁在办公室里的画板出去写生。
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敲敲门正准备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要逃啊?是谁昨天自告奋勇要跟我来的?”
江倾阳重重呼了口气,转过身质问:“您怎么能随便答应您那群熊孩子?”
“你不也是我的熊孩子?”叶老头答非所问,往前几步推开门,拍了下他肩膀朝他眨眨眼,“物尽其用嘛。”
江倾阳气得想跳脚,心说明天再也不来了,几步上前拿起立在门后的画板就要走。
办公室里的老张见状,急忙打圆场,“诶诶诶小江过来,我这儿有同事送的巧克力,你拿两块尝尝。”
江倾阳刚想婉拒,就见叶老头靠在办公椅里慢悠悠道:“甭给他,他嫌这玩意儿腻。”
老张白他一眼,拿起一块塞进江倾阳手里,“尝尝,尝尝,纯牛奶做的,不苦。”
又借此凑近些,小声道:“别跟那老头儿一般见识昂。”
江倾阳见老张年近半百却这么一副皱眉耷眼、煞有介事劝架的样子,终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行,谢啦。”
说完又故意把脸垮下来,冲远处的叶老头交代一句自己去旁边公园写生,就一脸娇傲地拿着画板走了。
-
写生的公园就坐落在少年宫的斜后方,是个半开放式的野生公园,不用门票,定期有人打扫。
环境很原始,没什么娱乐设施,是以除了住在附近的人偶尔早晚来遛个弯儿,平时也没什么人。
进来公园右手边往前走有一大片竹林,穿过竹林能看见一个蜿蜒的人工湖,湖边栽着很多柳树,一座小木桥横跨湖面。
夏风习习...
也还是挺热。
江倾阳你真是有病,放着家里空调房不呆,跑这儿装什么乡野道士。
他一边儿在心里暗骂自己,一边儿在湖边支起了画板,又倒了点水到笔筒里。
来都来了...
画幅风景画吧。
拿铅笔勾完底稿,他扭身正准备把画笔浸湿,低头却发现一只流浪猫正在喝他笔筒里的水。
他试探性地摸了下,小猫并不怕人,见它探着脖子够得挺费劲儿,他就往里边又添了点儿水,然后把笔筒倾斜,让它喝得更自在点。
这猫脏兮兮的,肚子很扁,瞧着估计饿了。
江倾阳没有吃零食的习惯,摸便全身也只找到老张刚塞给他的那块牛奶巧克力。
他蹲下拆开包装,正准备喂给小猫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诶,猫不能吃巧克力的。”
“啊抱歉我不知道...”他下意识道歉,扭过头去就顿住了——
居然是那女孩。
她应该是过来跑步,穿了身白色运动装,扎一头高马尾,额前绑了根白色止汗带。
脸颊因出汗而有些红晕,未施粉黛却显得比昨天更青春活力一些。
“吃这个吧。”女孩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隔着几步远抛给他。
“啊谢谢。”江倾阳伸手接过,翻看了眼,是一袋即食鸡胸肉。
他低头扣着鸡胸肉的包装袋,犹豫着准备旧事重提。
“你——”你裙子多大码?
不能直接问吧,好像变态。
他及时刹住车,斟酌了一下改口道:“那个...昨天我把你裙子弄脏了,我赔你一条吧,你穿多——”
说着,他重新抬起头。
夏日午后,小湖边,微风习习,杨柳依依,哪儿还有什么人影。
江倾阳:“.........”
属兔的吧?每回都跑这么快。
他无语地正要站起身,忽然感觉脚踝处有点痒,低头一看,那只小脏猫正来来回回地用头蹭他,眼神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鸡胸肉。
“饿死鬼。”江倾阳勾勾唇,把包装拆下,鸡胸肉撕成细条,放在手心托着喂它。
许是真饿了,小脏猫三两下就吃完了。
江倾阳抬手准备再摸摸它时,它却嗖一下跑开了,速度和那女孩简直不相上下。
“......”江倾阳望着小猫跑远的方向,嗤笑一声站起身来,“切,白眼儿狼。”
-
一直画到接近日落,江倾阳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临近下课。
他又磨蹭了一会儿,等到完全过了下课点才动身往少年宫走。
对于这可能会让叶老头下了课还要等他这件事,他一点也不感到愧疚。
对付“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无赖。
终于,在已经下课近二十分钟后,他才慢悠悠返回画室。
大咧咧推开门,他钉在了原地。
教室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一个都没走?
他怔愣的神情被叶老头尽收眼底,笑眯眯地同他解释:“他们看了你昨天的画,想和你讨教讨教,我说你要晚点才回来,他们说不介意等会儿。”
说完,他还万般无奈似地摊了摊手。
“对啊,和我们说说嘛。”一众人起哄。
江倾阳就在一片不情愿也得情愿的簇拥中,把每个同学的画都扫了一遍。
然后分析问题:“油画要想画的好呢,得把素描先练好,素描要想练的好,速写首先得过关。”
总结就是:“缺练。”
“那你当我们的模特吧!”
江倾阳皱起眉:?
这声音真像那个几个小时前、要画他骨骼肌解剖图那人...
就在他怔愣的两秒里,周围响起一阵欢呼:“耶,他同意当我们的模特了!”
江倾阳:???
他满脸被赶鸭子上架的惝恍和无语,拧着眉毛求助叶老头。
老头儿朝他笑眯眯耸了下肩,然后两手一背,对同学们说:“那还不快谢谢小江同学?”
周围人:“多谢小江同学——”
江倾阳:“............”又上当了。
打那天起,江倾阳每天都会来少年宫,自己拿个画板坐在教室中间临摹名画,或者练练线稿静物。
而同学们每节课的任务之一就是坐在他四周画他,画正在画画的他。
叶老头呢,照例坐在教室最后边看同学们画画,越看越是觉得自豪满意——
这张俊脸的吸引力比他任何教条式的说教都好用,这帮学生好像比着谁画得更帅更像,课堂氛围完全不用他再调动。
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让江倾阳去美院当当模特搞搞副业。
当然,作为御用模特的江倾阳也被同学们要求每天穿不同材质的衣服,以达到大家每天练习“都不一样”的效果。
江倾阳对此事,绝不乐在其中,倒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反感。
围着他坐一圈的同学让他直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观赏的猴儿,浑身不自在。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众星捧月”、“受人瞩目”的感觉。
可当有同学因为画技进步被叶老头大加表扬时,他心里其实又是实打实为对方觉得高兴的。
倒也就这么别别扭扭、矛矛盾盾地坚持下来了。
他依旧会偶尔有意无意地去扫一眼舞蹈教室,但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说不上熟悉的身影。
-
在暑假班结束前的最后一天,有女孩鼓起勇气红着脸问他:“江倾阳,你有女...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这种事儿如果放在小时候,江倾阳肯定想也不想就痛快给了。
他小时候嘴贫也没什么架子,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儿。有什么新玩具也不在意对方男女,乐呵呵一起分享。
只是渐渐长大他才发现,原来有些女孩根本不是想和他玩游戏,她们...
彼时他还是个黄口小儿,拒绝方式有点过于不给面子,弄哭了两个小女孩后,就开始有意无意地保持和女生的距离,避免又被“告老师请家长”。
再大一些,倒也慢慢学会了什么叫做委婉而不伤颜面。
江倾阳读懂了女孩的言外之味。所以,他眯眼笑起来对那女孩说:
“有问题可以找叶老头,他绝对比我更擅长授业解惑。”
第3章 报道
转眼高中开学。
江倾阳进了教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他昨晚手感很好,不知觉就画了个通宵,这会儿困意席卷,刚阖上眼准备小憩一会儿,就听见哐哐两声,前排和同桌的位置坐下来两个人。
“哇,江倾阳,好巧!”
“就是啊兄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掀开眼皮看清来人。
说话的一男一女是江倾阳的幼儿园兼小学兼初一同学。
从江倾阳读书起,除了初中出国那两年,他们全部的读书生涯都是一起度过的。
这在伶北市倒也不算稀奇。
他们那块划片儿读书,多少人掏空腰包、挤破脑袋买学区房就是为了让孩子从小“赢在起跑线上”。
学校的位置分布也很灵性,全市最好的小学初中高中就那么几所,全都挤在一起。
所以很多人打从穿开裆裤起就是同学。
“不到一个月吧。”
江倾阳对提问的开裆裤男一号萧一航答道,又扭头看了眼女生,说:“晚上请你们吃饭。”
“今天吗?今天不行诶,今天晚上我有课。”徐妍说。
“朋友,这么丧心病狂的吗?开学第一天就补课?”萧一航一脸骇然地看向徐妍。
“问我妈啊,丧心病狂的是她。”徐妍双手撑着脸颊,颇为懊恼地叹了口气,“说是要让我赢在起跑线上...”
“赢了赢了,你这都属于抢跑了。”萧一航点头如捣蒜,说完又欠了吧唧地抬手往徐妍脑袋顶上比划带皇冠的姿势,“来,颁给卷王徐——”
“萧一航!!!”徐妍啪得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要打他,萧一航连忙起身躲闪。
对于这两个从小打到大的欢喜冤家,江倾阳见怪不怪,靠在椅背上笑着围观,困意倒是被击散了不少。
同学们陆陆续续到齐,教室里闹闹哄哄一片。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抬手敲了敲黑板。
同学们闻声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他。
男人估么30岁左右,中等身材,蓝衬衫黑西裤一双白球鞋,黑色窄边金属眼镜,俨然一副高知分子的模样。
男人像是也没想到自己拍了下黑板就这么管用,视线扫过一众望向他的目光,竟露出几分尴尬,咳了两下才开口道:
“那个...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张天,你们可以喊我天儿哥哈。”
也许是他没有如常规班主任那样首次会晤就给个下马威,完全展现了一副平易近人“好欺负”的样子。
又或许是因为那句天儿哥带着浓浓的伶北口音。
总之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班里响起一连串低低的笑声,气氛顿时轻松欢畅。
这个天儿哥似乎对此还很满意,笑着说道:“座位我先随便排了一下,你们先按这个坐。”
他调出投影仪,在幕布上打出一张座位表。
“我以前读书呢,就特别希望能自己选座位,不明白为什么学习已经这么苦了,选同桌这种小事儿还得听从老师的安排。所以......所以咱们班考试第一名可以自己选座位哈!以此来鼓励大家好好学习,不要懈怠!”
说完他自以为“先进明主、赏一劝百”的座次安排。
他站在电脑桌后背起手,一边看着同学们收拾东西按座位表找好自己的位置,一边又念叨着:“同学们学习生活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哈,我们既是师生,也是朋友。”
新的座位,江倾阳和萧一航居然是同桌。
萧一航坐下后,有模有样地伸出四指并拢的手:“缘分呐兄弟。”
江倾阳正把书包往桌洞里塞,打掉他伸到面前的手,笑骂了句:“德行。”
座位两两一组,四大组,一组六行。
江倾阳和萧一航坐第三大组最后一排,徐妍坐他们旁边、靠着窗户那组的第四排。
天儿哥指了指徐妍左边的位置,说:“这里空一个,还有一个同学今天有事儿请假了。”
开学第一天主要就是认认老师同学,领下书本校服,都弄得差不多了,天儿哥就宣布解散放学。
江倾阳收拾好书包起身正准备走,被萧一航一把揽住肩膀,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哎,考试让让我呗。”
江倾阳不解,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徐妍正埋头在座位上烦躁地把校服往书包里塞。
江倾阳瞬间领悟,哂笑一声:“随便你。”
萧一航咧开嘴,揽着他往后门走,“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其他人我还真不怕考不过。”
“第一天开学,你怎么知道其他人水平?”
“全年级有几个不是初中部上来的?我全认识好吧。”
江倾阳笑笑,不置可否。
结果第二天下午,萧一航就被pia-pia打脸。
江倾阳一手搭在他椅背上,下巴指了指跟在天儿哥身后进来的女孩,偏头调侃:“那是谁啊?”
“嘶,不认识...”萧一航盯着那女孩,在脑袋里好一番搜肠刮肚地回忆,仍是无果,他摇摇头:“真没见过,长这么好看,见过我肯定记得的。”
江倾阳哂笑:“说这话也不怕你家徐妍打你。”
“怎么就我家的了...”萧一航立马低头故作扭捏。
“得,打住。”江倾阳及时制止他犯病。同学这么多年,他可太知道萧一航犯起病来有多恶心人了。
“诶说真的,所以那谁啊?”萧一航反问。
“我怎么知道。”江倾阳说,“刚不是还问你来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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