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黑影人趁着灵霄和谢无佞呆愣与僵硬的瞬间,转身就想逃。
幸得灵霄反应及时,对谢无佞喊:“谢无佞,快拦下她,她就是芙兮娘娘!”
谢无佞脑中思绪有一瞬间迟滞,他只是下意识照着灵霄的话,迅疾出手将那黑影拦了下来。
那弯腰垂首的身影,被遽然出现的谢无佞挡住,也是一顿。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
“你是无佞公子?”
被魔火灼烧残缺的黑巾之下,一张绝美柔弱的脸,目露惊异地看着谢无佞。
谢无佞盯着面前的陌生女人。
一瞬间,胸腔的郁戾之气翻滚搅动,无数复杂情绪涌过。
他几乎是近乎本能地伸手,一把掐住了这个女人的脖子。
“谢无佞,你干什么!你快放开她!”
灵霄赶紧从他身后钻过来,死命地拍打着他牢牢掐住的大掌。
而他们这边廊下的动静,毫不意外引起了那边古井前青璇和霁风的注意,两人瞬间警戒地赶赴过来。
青璇知道今晚纯灵神女会过来,她本就在考虑,等待会儿祭拜完她娘亲后,要想个什么法子支开霁风。
没想到,这边的祭烛才刚一点上,两人头还没磕完,就听到了荒宅另一边的回廊下响起了声音。
霁风护着青璇在前面,一赶到,就看见了夜色中煞气阴沉掐着一个人影脖子不放的谢无佞,当即拔剑大喝一声:“谢无佞!受死!”
青璇也在一旁急声问道:“神女,这是怎么回事?”
而那被谢无佞掐住脖子的黑影人,听到青璇的声音,艰难勉力地转过了头,凄艾怜爱地望了她一眼。
青璇这时才看清那黑影人的面孔,无法置信地捂住唇,颤声道:“……阿,阿娘?”
青璇盯着那黑影人,脑中一片空白,一时反应不t z过来。
她阿娘明明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自尽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头灵霄见谢无佞突然动了杀念,一脸阴戾掐住了‘芙兮娘娘’的脖子,急得怎么掰也掰不开的他的手,便朝那边愣住的青璇大喊:“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
青璇才猛地回过神,立刻扑上去,死死抓住谢无佞的手:“你放开我阿娘!”
“咳咳,璇儿,璇儿……”
灵霄急得对谢无佞嚷道:“谢无佞,你要是再不松手,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谢无佞没有松手。
他仍旧用手掌死死掐着那女人的脖颈,将她如同一条破麻袋般举了起来,转头阴鹫地盯着不停抓扯他的青璇:“你说她是谁?”
霁风一剑横过来,竖在谢无佞面前,将青璇挡在身后:“住手,你想干什么。”
青璇眼眶发红,泪流满面地盯着被谢无佞掐得气息减弱的妇人,急声说:“谢魔头你快住手,她是我阿娘!”
灵霄也傻眼了。
“她……她不是芙兮娘娘吗?怎么会你是阿娘?”
谢无佞皱眉,冷冷睥了一眼在他手中几乎完全没有反抗能力柔弱妇人,一把将她扔到了地上。
青璇赶紧跑过去,将黑衣妇人扶了起来:“阿娘,是你吗,阿娘?”
黑衣妇人缓过一口气来,抖着手拉住青璇,啜泣起来:“璇儿,阿娘的璇儿。”
青璇和黑衣妇人开始抱头痛哭。
灵霄和霁风则站在一旁,一头雾水。
谢无佞冷眼看着,杀气萦身。
霁风走过去,问道:“璇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璇止住了眼泪,将跌倒在地的美艳妇人扶了起来,对霁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阿娘早就已经……”
她转过头,问那妇人:“阿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为什么要将我送进凰羽宫,又要用这样的法子离开我?璇儿还以为您已经不在世间了,这些年,您都是怎么过来的?……都怪女儿没用!”
青璇的阿娘目露哀绝看着对面四个年轻人,闭目捂胸,悲泣一声:“都是造孽,造孽啊……”
这些年间,每次青璇回到东丘,悄悄来这旧宅古井‘祭拜’她,妇人都会悄悄躲在暗处,远远地看上女儿一眼。
原以为,就这么默默看着女儿过得幸福,也就知足了。
可谁知今日,她的一切隐忍躲藏,都付诸空流。
灵霄等不及了,她上前两步,对妇人道:“您真的不是芙兮娘娘吗?那您为何与芙兮娘娘长得如此这般相像。”
那妇人缓缓抬起头,神色复杂看了几眼侧身伫立的谢无佞半晌:“无佞公子,奴婢对不起芙兮娘娘。这些年,奴婢什么都没能为娘娘做,却反而为了一己之私,在这阴暗的荒宅躲了几千年。”
“阿娘,您到底在说什么?”
青璇不解,她惊疑惶惑地看向灵霄,“神女,您为什么说我阿娘是芙兮娘娘?”
“我不是芙兮娘娘。”
那妇人开口道,“我只是芙兮娘娘身边的一个婢女罢了。”
谢无佞阴沉的面色沉得更紧了。
灵霄伸手握了握他,让他稍安勿躁,又对那妇人道:“那么婶婶,您能告诉我们当年的真相吗?这对我们很重要。”
青璇让霁风帮她,一左一右搀扶着她阿娘,走到长廊下的木栏坐下。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
当年的事情,好像的确潜藏不为人知的隐情。
而这隐情的背后,到底还会牵扯出什么。
这一刻,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
但既然已有一条线索浮出水面,就必须抓住这条线索,抽丝剥茧。
这是灵霄与谢无佞来此的目的。
中年美妇坐下后,叹气,先是对青璇道:“璇儿,为娘对不起你,当时我也是不得已,才做了那样的决定。你不要怪阿娘。”
青璇含泪摇头,扑进妇人怀里:“女儿怎么会怪您呢,只要您还好好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妇人又看向霁风,感激道:“这些年,多亏有君上照顾璇儿,奴身在此谢过了。”
霁风颔首:“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说完,妇人才转过头,看向谢无佞和灵霄,她的目光落在谢无佞冶灔苍白的脸上,和他那双夜色下幽绿的碧瞳,欣叹:“无佞公子,长得跟芙兮娘娘和冥苍魔尊,还真是像啊。”
灵霄立马问:“婶婶,您还见过冥苍魔尊?”
妇人看着灵霄,打量一会儿,疑惑地问:“这位小仙子是?”
“哎呀您不用管我是谁,您只管把您知道的当年的事,告诉我们就行了。”灵霄急得不行。
青璇在一旁道:“她是灵霄仙子,是女儿的一位恩人。”
没有点破灵霄身份,但让她阿娘知道她是可以信任的人。
但妇人扫了眼灵霄紧紧牵住无佞公子的手,自有她自己的识人方法。
“没错,奴身是见过冥苍魔尊。”
妇人看了眼谢无佞的脸,说:“无佞公子的这双碧瞳,就与冥苍魔尊的一模一样。”
灵霄紧张地看了眼谢无佞,见他眉峰紧皱,面沉如水,一语不发。
那妇人说着,黑衣之下爬出几条缠绕的藤蔓,藤蔓上开出一串紫色的花。
在黑夜之中,那藤蔓看起来好似几条攀爬的灵蛇,但实际上,那些只是她本体露出来的灵根。
她说:“我本是一株紫藤花精,长在东丘梧桐树下,开出灵智,可惜灵智愚钝,一直不能炼化成人。是芙兮圣女将我带回凰羽宫,收在身边做了一名婢女。”
“紫藤花依附梧桐树而生,树生藤生,树死藤灭。如果说,我是一个依附神树而生的寄生藤精,而芙兮圣女,便是梧桐树图腾上,最耀眼的那只凤凰。”
“我从化形伊始,便是受芙兮圣女的灵力点拨。化形后,更是日日夜夜跟随在圣女身边,紫藤花的寄生天性使然,让我的形貌趋仿于我依附的主人。”
“所以,我化形后,便有了一张与芙兮娘娘五分相似的脸。”
紫藤花精神色复杂:“当时,我为此沾沾自喜。因为我的主人是三界第一美人,我能与她有五分相似,亦是莫大的荣幸。”
她转头,看向亲孺望着她的女儿,嘴唇颤抖起来:“可我不知道,因为这五分相似,为我引来了什么样的命运。”
青璇看见阿娘幽怨的眼神,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死死捂住了唇。
她犹自记得,小时候,她刚被接回到凰羽宫中。
她被侍从带到那位从未谋面的父王面前时,她的父王,用一种既厌恶又冷漠的眼神盯着她看。
当时年纪小小的她,浑身都凉透了。
那一刻,她就知道。
她永远也不会得到自己这个父王的一丁点爱。
只是,青璇至今还记得。
她的父王,偶尔也会用一种怅然失神的目光,透过她看着什么。
青璇知道,她的父王绝对不是在看她。
她曾经一度以为。
父王也许是在透过她,看她死去的阿娘。
可现在,她听到阿娘的讲述,看到阿娘幽怨的眼神,还有她的讲述中,她与那位芙兮圣女五分相似的容貌。
青璇心间那个可怕的猜测,顿时如同五雷轰顶,劈在她头上。
灵霄心思想得没有青璇那么深,她不解问:“既然您作为芙兮圣女的婢女,后来又给折凰神君生下了一个女儿,你为什么还要假死呢?”
紫藤花精苦笑一声,眼神悲哀地扫过她身边的无佞公子:“只要我还长着这张脸,他便不会让我活着的。”
“为什么?”灵霄问,“还有,您刚刚说您见过冥苍魔尊,您是什么时候见到的,当时芙兮圣女也在吗?当时是什么情况?”
紫藤花精缓缓回忆起来:“奴身第一次见到冥苍魔尊的时候,跟芙兮圣女一样,都不知道他就是冥苍魔尊……”
… …
“阿紫,明天就要去陵园祭祖了,你把这个玉带拿去给折凰,让他记得戴上。再过几年他就要继任凰族君主之位了,言行举止都得稳重些,再不可像往日那般任性而为了。”
栖梧宫中,飘飘扬扬的帷幔在窗棂中飞出一角。
未曾见得人,却听到一道如空谷幽兰般婉转的嗓音。
“哎,奴婢知道了。”
阿紫从院中跑进殿,看见丝帘绰约的矮案后,坐着一个仙姿迤逦的身影,丝帘挡住只露出半身侧影,天鹅颈剪影的弧度好似最擅描红的大师勾勒而出,行云流水的白色裙琚垂在案间,比那天边飘着的云雾还要飘逸。
阿紫看着主人呆了呆。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粗手粗脚的,连主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丝帘后的迤逦身影抬起头,看着呆愣的她笑了笑,一刹那,便是世间所有的繁花盛开,也比不上这一笑倾城带来的震撼。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去。等会儿回来还有事情交代你做呢。”
阿紫回过神,赶紧上前,接过主人摆放在案上的玉冠腰带,说:“t z帝姬,您对少君可真好。连这些事情都帮他想周到了。”
案后的女子闻言笑起来,提笔铺纸:“就这一个弟弟,我不心疼他谁心疼他。”
“那奴婢这就给少君送去。”
阿紫笑呵呵端着托盘,转身朝殿外跑去。
女子抬起头来,失笑摇头:“莽莽撞撞的,慢点。”
“哎,奴婢知道了!”
阿紫腿脚快,穿过两座宫墙和一片竹林,就来到了折凰少君的宫殿。
“少君,这是帝姬让奴婢给您送过来的,帝姬说,要您记得明日祭祖的时候记得戴,还要表现庄重一点。”
宫殿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弱冠少年疾步走出来,见到阿紫手里端着的托盘,双眼蓦地一亮。
他拿起那条玉带,爱不释手抚了抚,笑着问:“这是阿姐亲手给我做的?”
阿紫点头:“对啊,帝姬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做好的呢。少君您可千万要记得戴啊!”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的少年,将那条青白镶玉的冠带缠上腰间,开心地问:“好看吗?”
阿紫说:“帝姬亲手做的,当然好看了。”
“您没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一会儿帝姬还要吩咐奴婢做事呢。”
“慢着。”折凰少君叫住她,转身快速跑回里殿,没一会儿,拿了个尺长的木雕盒出来,说:“你把这个带回去,是我送给阿姐的。”
阿紫好奇地去掀那盒子:“这是什么?”
“啧,谁许你碰的!”她的手被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君皱眉一把挥开,“这是我给阿姐的,只能她亲手打开。你要是敢打开,本君剁了你的手。”
阿紫不以为然,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不看就不看,还要剁她的手。
反正待会儿她拿回去了,帝姬打开,也会给她看的。
阿紫又带着那木雕盒,跑回了栖梧宫。
“帝姬,这是折凰少君说给您的,他不许我看,说只能您亲手打开。”
芙兮笑了笑,拎着袖子,刚写完一幅字,将手中沾了墨汁的狼毫搁在笔架上,说:“放那儿吧。”
阿紫好奇:“帝姬,您不看看是什么吗?少君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她莞尔一笑:“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木雕。”
阿紫闻言,打开那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看,惊讶:“帝姬,您猜得可真准!还真是个木雕,雕的是您的模样,还挺像的!”
“是吗。”芙兮将字画收起来,无奈道:“拿进书房放着吧。整日钻研这些,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翌日。
凰族陵园,十年一次的祭祖大典。
身为将来继承君主之位的折凰少君,这一日需得按照族中各长老的要求,祭拜先祖之灵,完成一套繁复的仪式。
阿紫跟在帝姬身后,也站在隆重庄严的祭祖大典中。
两个时辰冗长的祭祖仪式过去后,还没结束。
阿紫站得脚都酸了。
那些穿戴着繁重祭袍的长老们还在念念有词。
“帝姬,咱们还要听他们念到什么时候啊?”
芙兮无奈:“每回都是如此,仪式都是这一套,忍忍就好了。”
阿紫说:“奴婢撑不住了,奴婢去方便一下行不行。”
帝姬待她一向宽容,知道她是想去偷个懒,嗔她一眼:“去吧,结束之前回来。”
阿紫点点头,悄悄转身,跑到后头的山坡去歇息了。
听那些祭司长老念了半天的祭文,瞌睡都要念出来了。
原本阿紫是想歇会儿就回去的,可是没想到,趴在大石头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到祭祖大典都结束了,芙兮也没见她回去。
芙兮问身边其他几个婢女:“阿紫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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