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有一天,大雨淹没整个城市,她会找到诺亚方舟吗?
原瓷长按那个软件,点击了删除。
说实话,她对这个软件不太感兴趣,无聊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但她已经高三了,克制不住的要学会克制。
——有些时候,真正的离别就是这样的。
她的离别,只是删除一个软件。
高三上半年,许建华死了。
那晚,许英让她早早上床睡觉,自己却翻来覆去,最后到客厅去给远在外省的亲戚们打电话,告知这个消息。
——血缘纽带也会断,因为死亡是人类的终点。
高三下半年,原瓷班上大调整,黎飞给她安排了个新同桌,新同桌性格沉闷,两人基本不会讲话,都在埋头写题——应该说,他们班上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情况。
哪怕是最后一个月,大家也在拼命奋斗,原瓷想起来小学学过的一篇文章:《和时间赛跑》。
只不过,他们的目的不一样。
但还是抓不住时间的尾巴,以为已经够长了,够久了,到了高考那天,却还是害怕还有未复习到的知识点,害怕还有不理解的知识点。
高考后,原瓷反而心里落了块石头。
尤文乐本子上写的烫发染发纹身,以及旅游的计划,都没来得及实现,每天守着电脑,明明知道出成绩的时间,但还是不放心。
尤文乐把所有计划推迟:“烫发染发,我想要棕色的,纹身……算了,这个我想了想,还是太疼了,唉就不要了吧,旅游……我想去江苏南京那边,或者云南大理……”
说着说着,她突然抬头:“你呢?”
“我想打工挣学费。”原瓷咬着吸管。
“你不找你爸妈?”
原瓷摇头:“算了。”
尤文乐沉默了会儿:“那你找到地没?”
“我看到一些招聘信息,海底捞服务员一个月两三千,我把图都发给你吧。”原瓷道。
“行。”电脑屏幕前的图案一闪而过,尤文乐挑挑眉,“这蝴蝶真挺好看的。”
原瓷余光瞥见,忽然顿住,抬眸再次望去——
这是一只被纹在锁骨处的黑色蝴蝶,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原瓷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看向底下其余的图片,她沉默了会儿,尤文乐问她怎么还不发招聘图片。
她却开口道:“我想纹个纹身。”
尤文乐愣了愣,随后摇头:“太疼了。”
“我喜欢这个蝴蝶。”原瓷说,“我还想加点东西。”
尤文乐不相信她怕疼的人会去纹身,只当是个一时兴起的玩笑话,但没想到,大一那年,原瓷纹了个蝴蝶——
并不是完整的蝴蝶,还被蛇盘绕着,但却不被蛇困住,想飞上天空。
这条想挣脱束缚,获得自由的蝴蝶,是纹身师给的建议,原瓷采纳了。
起初,纹身师看见她,长得挺文静,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搭着同色开衫,巧得很——那开衫上也有黑色的蝴蝶结。
“我想纹身。”女生咬字清晰告诉他自己的目的。
“你……想纹字还是图?”
原瓷没有犹豫:“蝴蝶。”
“纹一只漂亮的蝴蝶。”她说。
“行。”他干巴巴道,接着喊了个女生的名字,窗纱被拉开,一个叼着烟的红发女生从里面走出来:“你喊我?”
“来生意了。”他说完,转头又看向原瓷,“这是我们这儿审美最好的纹身师,交给她你就放心吧。”
原瓷点了点头,和那个女生隔空对视:“谢谢了。”
纹身的时候,似乎感受到她的紧张,红发女生开口道:“你紧张?”
“有点儿。”
“你怕疼吗?”
“嗯。”
“那还敢来?”红发女生笑了笑,原瓷才看到她有颗虎牙。
“你是附近的大学生啊?”红发女生不给她回答机会,又问她。
原瓷被动地点了点头。
两人闲聊着,时间过得很快,到后面,纹身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真的很漂亮。”原瓷看着身上的纹身,想伸手触碰,但还是停了下来,“谢谢你。”
“你交钱我做事儿。”红发女生道,“还是说,你不给钱,才老是说谢谢啊?”
原瓷摇头。
“逗你的。”红发女生将工具一收,“我去吃午饭了。”
原瓷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过。
从纹身师走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原瓷的错觉,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看,也许是心虚——瞒着身边人纹了个身,也许是兴奋和激动——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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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居然还没有写完,争取下一章写完原瓷这条成长线
第68章
如果说,身上所有器官都为让一个人活下去而努力,那么纹身则被她赋予特殊意义,这个纹身揭诏着她的理想——
原瓷一直以为的,自己的理想是去看世界,见世面,是走完高考这条路,真正去做自己。
她规划过路线,像扬帆起航的船。
临水依山傍山,她想走出去,看看海;她想坐在飞机上,从高仰望低处,高楼大厦向她低头。
高中时候,身边有同学开玩笑:高考就是把我们临水人从大山送入深山。
临水每年能考出来的没有多少,像三中这种情况,一千个人里能有一半,其中不少归宿于普通本科。
那时候的原瓷以为,走出去就能做想做的所有事,就能真正看到世界的全貌。
但她忘了,每个人都需要花费一段时间去成长,高中的成长已经过去了,到社会是另一件事。
大学,是校园与社会的过渡段。
高考,的确是一条分叉口。
但这不代表,高考过后可以万事顺意。
原瓷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也许是见刚入大学的学妹们对所有事物的好奇,转头又听临近毕业的学姐们唠叨着工作不好找;也许是她还在计划有工作后攒钱走更远的路,便听见身边有同学已行万里路;也许是她无意识享受当下城市,却回家后看见父母弯驼的背,苍白的发。
也许那只是很平淡的一天,很平凡的一顿饭,没有大鱼大肉,简单的两个加菜,但原瓷知道——这是为她加的。
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原来许英再也没有管过她每天接触手机或电子产品的时间,原正行也很少和她发生争吵了。
甚至有些时候,他们会客气地说“谢谢”,会看她的脸色,会自觉地闭上嘴。
那么多时刻,过去的细雨飘荡在今夜的窗,她却有些急了,为什么呀,为什么变得那么快。
没有不舍,只是不适应了。
不适应于这个世界的脚步。
她是被世界抛弃了吗?
大学期间,曾有一次学校联合外校组织的交流活动。
“听说这次首都医科大有个学生特别厉害。”同专业的女生八卦道,“长得还特别帅,专业能力又强。”
“欸,”女生用手肘顶了顶原瓷的肩,“原瓷,你都不期待期待?”
原瓷摇头:“我这几天事都忙不过来,别人帅不帅跟我没关系,首都医科大的跟我更没关系。”
对方咂咂嘴:“口腔医学那个呢?”
“哪个?”原瓷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问道。
“陈俊涛啊,追你那个。”女生睁大眼睛,“你不会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就跟友善地我讲过几次话,这是追吗?”原瓷直起身,“时间到了,去见见你首都医科大的帅哥。”
等见到真人,同行的女生略微惊喜地拉了拉原瓷的衣袖:“真的不夸张,帅啊。”
原瓷收起手机,抬眼望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首都医科大的导师,本校的老师上前亲切迎接,他们也跟了上去,和对方碰面。
汇合在一起,原瓷他们渐渐跟随其他学生,甚至于走到末端。
走在最后的男生穿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上面有个人头骷髅,画了个大大的红叉。细碎的刘海打在眼前,他身形落拓,神情寡淡。
——这件衣服单看其实挺非的,但他脸撑着,让人感受到一种高级感,反正穿他身上不非主流,还有点生人勿近的感觉。
但被老师叫着,他总会微笑回应,笑的时候眼角上勾,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儿,看起来跟他着装的人设不符。
——好吧,的确帅,能让人一眼对号入座的首都医科大得力学生陈晏扬。
起初,原瓷以为他这人挺难相处的,不过两人有过几次对话后,原瓷便觉得这人其实做事会有明确目标,很有目的性,当时出于混沌时期的她,多次犹豫后,还是对方笑问她“有什么事”才问出自己的疑问。
“见世面吗?”陈晏扬只重复了遍这几个字,“原瓷,你对见世面的定义是什么。”
“是读万里书,还是行万里路?”
这一问,原瓷久久没有回答。
“我来自一个海岛。”也许是回忆起家乡,陈晏扬眼底难得柔和,“但我很多年没回去过了,因为已经物是人非了。”
“你当初为什么学医?”原瓷问道。
陈晏扬把罐装可乐搁置在一旁:“因为,我想为医学研究付出一份努力,让世界少一些病痛。”
原瓷抿了抿唇,久久没有开口。
“这样说起来是不是挺像大话的?”陈晏扬似是自嘲地笑了笑,“像吹牛。”
原瓷摇头:“我当时想学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对这个行业很感兴趣,而且学医救人,听上去就很神圣是吧?”
“那现在呢?”
“我不知道。”
“其实人走一条路,在越走越远的同时,可能会厌倦,会迷茫,会后悔。”
听见对方的话,原瓷低着头,慢慢地眨了眨眼。
“但你问我,不是对我抱有期望,而是在给自己找希望不是吗?在你问我的时候,你已经有了答案。”陈晏扬双手抱胸,转头冲她一笑,“破烂的落叶也会归根于土,那也是大树的养分,更何况,路还没走完,再怎么样也不能妄自菲薄。”
微凉的夜风吹过,打在原瓷脸上。
“还有什么问题吗?”陈晏扬问她。
“没了。”原瓷垂眸,摇了摇头,“谢谢。”
*
大学毕业,原瓷回到了临水,像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那晚和陈晏扬的对话,她也曾在心底问过自己很多遍,见世面吗?
那到底是读万卷书,还是行万里路?
这一切,似乎都在她心里埋下了个种子,直到她第一次进入手术室,充当协助主治医师的角色——
那是一场在十字路口大货车与小轿车发生车祸而引发的悲剧。
初次登上手术台的她,尽管不是主角,但仍然手心发紧,但在这紧张而严肃的氛围下——家属泪流满面的脸,啜泣的声音不断传来,她闭了闭眼,在登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将所有抛之脑后。
从凌晨两点到第二天八点,他活下来了。
手术结束,亮牌停止闪耀,主治医师告诉病人家属“手术成功”后,大难不死的喜悦感随之而上,有的家属甚至双脚发软,瘫倒在地,脸上却在笑,这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场面了。
原瓷从手术室走出,整理好着装后,碰到主治医师。
“第一次进手术室,很紧张吧?”对方亲切关心她。
原瓷点头:“有,但努力克服了。”
“不错。”对方告诉她,“其实在医院,我们医生要保持平稳的心态,在手术结果没出现的那刻,我们不能比别人先放弃。”
嘀嗒,嘀嗒……
不知怎么,原瓷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时钟,它还在分秒不停地转动。
“和时间赛跑吗?”她问道。
“从死神手里抢人,就是这么个道理。”
——人有悲欢离合。
不知道为什么,原瓷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的晚上,她问过陈晏扬为什么学医,对方回答她:让世界少一些病痛。
主治医师被叫走了,现在四周无人,独留下她一人站在楼梯间。
原瓷不动声色仰过脸,看着花白的天花板,思考的时候,她有个习惯,爱用牙齿咬入口腔的肉,让自己保持清醒,直到尝到血腥味,她才想到——原来医院有很多白色。
白色是很纯洁的颜色,无论被什么颜色沾染,都将呈现沾染色的鲜艳和刺眼,而白色则会被同化。
——见世面,见世面。
今晚的月亮,不是,昨天的月亮,在她进手术室前几分钟,匆匆看了一眼,好像不是太圆。
但还好,结局是圆满的。
——原来,所谓的“见世面”,即可以是读万里书,也可以是行万里路,也是她当下,所见的人间每一面。
是有的病人劫后余生,有的却天人两隔,是手术时,无神论者的真诚祷告,是心有余悸,是留在医院墙上的泪痕,是撕心裂肺的哭喊,是再也不见的一面。
走到楼梯间的大门前,原瓷垂眸,门缝底下透出丝丝微光,她顺着光源的方向,窥见走廊的座椅上,一个看上去十多岁的小朋友,被母亲抱在怀里睡觉,明明母亲也昏昏欲睡,却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随时注意到怀中孩子的需要。
——你为什么学医?
我想,见世面,然后让世界上的人少一点被病魔折磨的苦痛,多一点“月圆”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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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1.原瓷的成长线写完了,关于她的亲情和对世界观的一点点累计补充,到完善,最后就成了现在坚定的性格,以及良好的职业道德。 2.陈晏扬是我下一本书的男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个关于夏日海岛的故事。 3.这几天在找工作,真的好累,鼓起勇气给盯了很久的工作打电话,结果人家已经招满了我哭。 应该还会有一个日常番外吧(?ε?)
第69章
下午五点三十分,兜里的手机发来声响。
屋里漆黑一片,唯有大荧幕发着光亮,倒映在对面人的脸上。
裴郁磊倒在酒红色的沙发里,慢腾腾地拿起桌上的果汁,五分钟后,他点开手机。
不出所料,他们那个群炸开了,而最后一句是杨毅给他发的私人信息——
【杨毅:你他妈在哪里?!】
半小时前,他人还在球场,当时来了群职高那边的。那群人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场子了,兜兜转转找到王清华头上,看样子是以前认识的,说一起组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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