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慎不动声色地垂眼看着她。
他发现,她耳朵红了。
心底冒出一些坏心思,他轻声开口:“时法医。”
“嗯?”时见微抬头,双眸盛着懵意,还没有完全回过神。
这双漂亮的杏眼在此刻仿佛天边被云层遮挡的一弯弦月,薄薄一层云,半明半暗,光影在云雾间朦胧。
严慎看了眼她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故意说道:“还抓着啊?”
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扯着他的衣摆,时见微恍然回神,松开手,顺便往旁边撤开一步,欲盖弥彰般清了下嗓子。
从货架上拿下来不同的小玩具,做了下对比,试了下手感,又放回去。严慎侧过身:“往旁边走走。”
时见微抱着胳膊,默默挪了几步。严慎跟上来,她又挪。两双白色为主色调的板鞋一步接着一步,仿佛在逼迫她。
第三次,她抬头:“你到底要去哪?”
货架之间的走道不算宽敞,让路也有点需要贴着走的意思。
严慎朝斜对角的货架抬了抬下巴。
时见微转头看过去,仓皇收回视线。那两排货架摆着的,好像是某种器官模型。
瞥见严慎拿着那个橡胶材质的粉色假阴.茎,时见微只觉得这个画面好奇怪,偏偏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黏着他的手。
他的手太好看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的血管微微凸起,她的脑子里突然就有东西在不受控制地乱飞。
“这个三角锥,像这上面的。”严慎说。
闻言,时见微的注意力立马集中。她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三角锥和主体之间的黏合方式,伸手捏了捏:“很有可能。”
话落,她又问,“可是为什么要用一个假的呢?”
严慎沉眸思忖:“好玩?”
时见微:“真的不是更刺激吗?又不是没有花样很多的避孕套。”
拿下来一个全新的,严慎把密封袋放回外套口袋:“不害羞了?”
他说这话时,手伸进她穿着的外套的口袋里,时见微能感觉到衣服带来的坠感和摩擦。
她摆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十分正直:“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走吧,严教授。”
严慎没让路,把装着玩具的透明盒子递出去:“那时法医去付款吧。”
“……”时见微倏地噎住,想说话又差点咬到舌头,半天蹦出三个字,“我不去。”
忍着没笑出声,严慎转身去门口付款。时见微闷着脑袋,径直走出去,头也没回,站在隔壁店门前的台阶上等他。
老板扫码时还问了句:“吵架了?”
严慎拎上袋子:“小姑娘,脸薄。”
南梧大道作为市中心最大的商圈,永远都是越晚越热闹,街上人满为患,路边的临时停车区停满了车。
从巷子里出来,时见微坐上副驾,给秦萱打电话,申请做物证分析。正好魏语晴和段非那边也有新发现,也要做,能赶一块儿。
严慎买了热奶茶上车,见她挂了电话,递给她。
车窗外的霓虹和摇曳的树影落进车内,时见微在影影绰绰中看了看奶茶,又看向他。
道了声谢,她拆了包装纸插上吸管:“天天请客,你是不是赚很多啊。”
把车内空调暖风打开,严慎单手握着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把车开出去:“对我的存款有想法?”
时见微偏头看他,嚼着珍珠,神色怡然,笑问:“可以有吗?”
“想法嘛,当然可以。”抬手把车内空调暖风打开,他语焉不详。
时见微听出来了,跟她玩文字游戏耍心眼呢。
想法而已,又不是付诸实践的行为,当然可以有。
-
到了市局,时见微率先下车,严慎也跟着下了车。
见状,时见微说:“你明天上午不是有课吗?早点回去吧。”
严慎摁亮手机,转过屏幕给她看:“八点二十七。我在你眼里是……老年人?”
咬了咬奶茶吸管,时见微无辜摇头。
她可没有这么想。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几秒,不紧不慢地收回手机:“而且,我外套还在你身上。”
低头看了眼,时见微懊恼,她把这事儿忘的一干二净。
奇怪,这件比她大出来不少的外套,她穿着怎么跟自己的衣服似的,这么舒服?
脱下来还给他,时见微喝着奶茶,转身就走。
秦萱比他们先到,在物证科等他们。时见微和严慎到的时候,发现魏语晴和段非也在。
原本仰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段非支起上身:“终于来了,你们不是比我们先去看了现场吗?怎么这么晚,我都要睡在这儿了。”
转头看见时见微抱着一杯奶茶,他凑近了点,语调有些贱嗖嗖的味道,“哟,还有奶茶喝,约会去了?”
说着,抬眼越过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身后的眼神。
“……”时见微面不改色,撇嘴嫌弃,“你废话好多啊。”
严慎和段非只在下午那会儿打过一个极其简短、仓促的照面,此刻碰面,也仅仅在对上视线的时候微微颔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认识了。
“你们发现了什么?”严慎把外套兜里装着耳钉的密封袋交给秦萱。
魏语晴指了指秦萱手里的另一个密封袋:“几个烟头,在后场安全通道找到的。”
段非接着说:“笔录上记载,刘锦哲因为工作上的事很烦,在安全通道抽了几支烟,李曦在化妆室外面的走廊打电话。张勉也说他听见了有人打电话的声音,还看见刘锦哲和新娘一起进化妆间。过于合理化,我怀疑有人撒谎。”
做笔录的时候给三个嫌疑人留了一份样本,就看提取的DNA结果和他们的口供是否一致了。
“这个耳钉能提取到DNA吗?”时见微问。
秦萱看了看:“不好说,我试试。”
她转身进实验室,外面四个人都没走。
段非坐回椅子,懒散地来回转了转:“你们说,凶手会是谁呢?”
魏语晴靠在桌角,双臂交叠:“你能推出来你推。”
“别这么冷漠啊魏警官。”段非说,“我认为是刘锦哲。他是伴郎,可以解释领带。而且删监控这事儿,工作人员当时被打晕,听见了男人的声音。我们截取了刘锦哲的声音给那个工作人员听,对方确认是他。”
魏语晴:“他删监控只能说明他和这事儿有关系,他可以为了包庇某个人去删监控,领带也可以借给别人。”
时见微想起严慎说过的话,猛地吸了一口奶茶:“帮凶?”
停顿两秒,她说,“又或者……共犯。”
至此,三个人如出一辙转头,看向严慎。
好像除了雷队,他这个顶着犯罪心理学教授头衔的人最具有话语权。
严慎靠在桌边,一只胳膊横在身前,另一只手轻轻蹭着自己的喉结,垂眸思考。察觉到灼热的视线,他抬眼:“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真理。”
然而时见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一个人的视线比另外两个人加起来还要灼热滚烫。
看着她的眼睛,他默然几秒,提了个看似另辟蹊径的猜测:“有没有可能,凶手不是男人,是女人。”
“女人?!”
段非和魏语晴双双震惊。
安静地同他对视,时见微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思忖稍许,微微睁大眼睛,恍然大悟:“那个假阴.茎。”
段非:“假什么?!”
魏语晴瞥他一眼:“又不是你的,你激动什么。”
“……”不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是吧。
绷着嘴角,段非没有说话。
买来的橡胶玩具在车上,严慎掏出兜里的另一个密封袋。魏语晴和段非看着袋子里那个粉色的三角锥,相顾无言,这能看出个什么。
时见微解释了一番,跳过成人玩具店里的细节,只说他们去各种玩具店对比,发现这个最符合。
魏语晴把密封袋放在桌上:“单凭这个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如果耳钉能提取DNA,和李曦吻合,加上其他物证,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值得推敲。”严慎把密封袋递给时见微让她收好。
段非:“他们?谁们?”
“李曦和刘锦哲。”时见微咬着吸管,陈述口吻说完后,看向严慎。似求证,似求表扬,“对吧?”
严慎看着她点头:“对。”
魏语晴想了想,推测道:“如果领带是刘锦哲的,监控也是他删的。现场的耳钉测出李曦的DNA,但烟头没有刘锦哲的DNA,那他们的口供就不攻自破了。”
“那个张勉怎么说?蹲坑躲社交无辜被狙的路人?”段非拿起桌上不知道谁的魔方随便掰了几下。
“可能是目击证人?”时见微说这话时,看向严慎。
下午审完张勉,他就提出了两种可能。
严慎嗯了一声:“我是这么认为。”
话落,实验室的门打开,四个人倏地噤声,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
秦萱摘掉手套:“好消息,都提取到了相关的汗渍、表皮组织和唾液,结果最快要四十八小时。”
众人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地。
时见微扬声:“谢谢萱姐。”
秦萱笑了笑:“谢什么啊,这也是我该做的。”
她还有别的事,跟他们道别后先行离开。
临近十点,一行人走出总队大楼,身后的灯火依旧亮着,和街道上的霓虹喧嚣交织在一起。
严慎说送他们,时见微挽着魏语晴的胳膊婉拒:“不用啦,时间还早,我们俩坐轻轨。”
“诶不是,我的庆祝呢?”段非猛地扭过头,“说好了回来庆祝我出院呢?”
时见微胡乱摇头,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下次吧,今天太累了。”
严慎见她这样,没忍住笑。
“……你们最好是有下次。”段非咬牙切齿。
把喝完的奶茶杯扔进台阶旁的垃圾桶里,时见微和魏语晴往外走。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偶尔窃窃私语,时不时扬起一些嬉嬉闹闹的笑声。
段非没走,杵在严慎旁边,抬手,半握拳在唇边磕了下,厚着脸皮说:“那我蹭个车?”
“嗯。”
微微沉声,严慎的视线落在时见微的身上,逐渐拉长拉远。街道上闪烁着的霓虹光晕笼罩着她,画面看起来仿佛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他穿着从时见微身上脱下来的外套,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留存的体温,与他稍有差池的温度,总是比他低那么一点。
还有淡淡的、好闻的香味。
半晌,他收回视线,朝停车场走。
第9章 喜宴
两天后,检测结果出来,耳钉上的DNA是李曦的。那几个烟头上DNA有刘锦哲的,也有李曦的。
所有证据支撑配合,雷修以涉嫌案件的原因,把这俩人带回了局里,分开审。
“我是她的妆造师,耳钉不小心掉在柜子下面,很奇怪吗?”李曦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姿态悠闲,搓着自己的美甲。
段非闻言嗤笑:“耳钉掉了不回来找?”
李曦挑眼,单手托腮,眉眼轻佻,妩媚地看着他:“一个普通的基础款耳钉,掉了就掉了,又不重要。你喜欢,送给你好了。”
“谢了,没兴趣。”段非笑了下,继续问,“你和刘锦哲明明认识,还在楼梯间一起抽烟,为什么之前做笔录的时候说不熟?”
李曦:“都在楼梯间抽烟就很熟吗?”
她装出无辜的表情,柔媚地看着他,笑着反问,“我和警官您要是刚好一块儿在楼梯间抽烟,我们是不是也很熟啊?”
闻言,段非敛了几分笑意,眯了眯眼。
这女人比他想象中的难搞。
魏语晴对着笔记本电脑,公事公办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要问话的意思。只不过偶尔抬眼,目光凛冽。
直到段非屈指敲了敲桌面,她才偏过头看他。
段非示意审讯中断,把她叫出审讯室。
关上门,他头疼地叹了一口气:“我搞不定。”
“居然还有你搞不定的人?”冷嘲热讽完,魏语晴抱着胳膊,中肯地评价,“上次给她做笔录就体会到了,她很会打太极,从不正面回答问题。”
段非揉了揉眉心:“咱们严教授呢?对付这种心态不错的人,得搞点心理战吧。”
魏语晴摇头:“说是有课,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课。先审吧,反正有二十四小时。”
说完,她推门进去。
剩下段非叉着腰,沉沉地叹了一口长气,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时见微跟着师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段非站在一楼审讯室门外的走廊里。
她今天一早就被师父召唤,去郊区出差,给师父打辅助。整整一天,舟车劳顿,腰酸背痛,但她的状态看不出来一丁点倦怠,元气又充满蓬勃的生命力。
拿着一瓶AD钙奶,她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怎么了,这么愁眉苦脸的。”
段非摆摆手:“别提了,这个李曦,难搞。”
“居然还有你搞不定的人?”这话和魏语晴说的一模一样,段非眉心一跳。时见微咬着细细的吸管,语气调侃,“北滨路交际花。”
“……”
市局位于北滨路,他在这一片如鱼得水,同街坊邻居混得极熟,随便谁都能唠上几句,人长得帅,嘴又甜,常常哄得那些姐姐阿姨眉开眼笑,因此得到了这么一个名儿。
段非哑然几秒,“不和你说了,我进去死磕。”
手刚覆上门把手,想起来,“严教授下课了没?”
时见微被问得一愣:“我怎么知道?”
段非语气加重了些,振振有词:“你怎么能不知道?”
话落,他直接推门进去,留下时见微一个人杵在原地。
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莫名其妙。
她为什么会知道啊?
透明的吸管已经被她咬瘪,她看了眼紧闭的审讯室门,两个审讯室似乎都在审人。
奇怪的是,她竟然一点也不想进去看。
审讯这件事本身对她而言好像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她那天那么想看,只不过是好奇那个人,好奇他那套她完全没有涉及过的专业领域。
既不信,又好奇,蛮矛盾的。
意识到这一点,时见微垂下眼眸,盯着鞋尖看。
不得不承认,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确有那么一些些人格魅力,是可以吸引到她的,不只是那颗可能十分完美的头骨。
转身朝楼梯口走,路过正门,时见微瞥见一辆黑色奥迪开向宽敞的停车场,脚步不自觉地停下。
叼着吸管,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辆车。她不记得严慎的车牌号是多少,但在此时此刻,心里无端升起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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