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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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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意推上门,门竟然没锁,轻易被他推了进去。冬日的阳光不算大,屋内有些黑沉沉的,一点响动也无,若不是饭桌上还摆着茶水,宋知意都快以为无人住在这儿了。
宋知意再往里头走了几步,只见书桌上摆着凌乱的书,笔也随意被搁在桌上,烛台里的蜡烛像是燃烧了一晚,已经烧尽了。江守徽在宋府的房间向来是干净整洁的,有什么地方没整理好江守徽也会立马去收拾。看到这场景,宋知意心中忧心更甚,目光越过书案,往床那边看去,隐约能见一个人影正躺在床上。床边的帘帐并没有拉上,加上书桌上的狼藉和没锁的门,看来江守徽昨夜是匆匆入睡。
宋知意快步走到床边,见江守徽正躺在床上,睡得很沉的样子。宋知意叫了他几声,他却没有一点反应,宋知意见状,下意识把手伸到他鼻子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片刻后感觉到温热平缓的气流悠悠朝他的之间吹来,宋知意这才松了口气,又尝试叫醒江守徽,可对方仍然是在床上安眠着。
宋知意无法,在房间内环顾一圈,打开了一丝窗户缝,他想着把屋内的闷气排出去,再多透些光进来,说不定能将江守徽唤醒。
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打在了饭桌上。宋知意的目光顺着阳光看去,落在了桌上的杯子间,里面还装着半杯没喝完的水。
宋知意又看了眼仍在睡梦中的江守徽,心中的异样感越发浓重。江守徽向来不是懒怠的人,与他相识多年,江守徽在这段时间之前从不曾晚起过,那怕是比这还冷的时节也坚持着每日早早起床,宋知意不觉得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会一朝被荒废。
宋知意凝眉细想连日来江守徽的状态,不仅每日睡的时间多了,白日里也总有些时间昏昏沉沉,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疲倦。这样的症状让他感到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好像前世时他一个服用药物的朋友曾像他抱怨过有些药会让人整天都提不起精神,神思混沌,反应迟缓。
思及此,宋知意一惊,难道江守徽是被人下药了吗?
宋知意的目光紧锁在饭桌上那半杯没喝完的茶水上,这些日子,府学里的学子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困倦之症,他本以为是天气过冷,加之众学子每日学习太过疲弊所致,现在看来,这有可能有人在暗地里捣鬼。联想到上次他在校场骑上被下药的马匹一事,宋知意便更加觉得这个猜测是有道理的。
宋知意走到饭桌旁,拿起一个空茶杯,想从茶壶里倒出水来尝尝,可提起茶壶才发现它已经空空如也了。看着旁边剩余的那半杯茶,宋知意不假思索地端起来,小心地抿了一口,茶叶的味道很淡,掩盖不住水本来的味道,那股为宋知意所不喜的怪味好像更加浓烈了。
宋知意皱眉,他本以为是这里的水质不好,所以水的味道才不一样。可现在明明有了茶味,虽淡,怪味却更加突出,这很奇怪。就像一杯柠檬水里加了蜂蜜,蜜糖的甜味会掩盖住柠檬的酸味。这水里面有了茶,怪味理应被压下去,而不知更加浓烈。宋知意心中愈发确定这水有问题,背后有黑手在通过水害人。
关于害人的动机,宋知意最先想到的就是岁考。关于岁考,不仅仅是用以考核秀才的读书情况。大周规定各州府每三年可推举贡生入国子监读书,而顺天府的推荐人员来源之一就包括岁考中成绩优异的学子。入国子监后,不必参加春闱秋闱,肄业后也能被吏部派任知县、县丞等官职。贡生名额少,是以不少学子都为此争得头破血流的。若有人动了歪心思,想通过害对手来提升自己的岁考排名,也是不奇怪的。
宋知意神色越发凝重,想到教室里那几位经常困倦的学子,他们惯常会在府学待道天黑的,每日饮用的大部分水都来源与此。而自己每日习惯带水来喝,是以精神还不错。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江守徽搬来府学几日,明明休息时间更长,嗜睡症状越发严重了。他每日饮用的水都来源与此,摄入药量加大,症状定然也会加重。
宋知意盯着手中所剩不多的茶水,淡淡的绿色飘在瓷白的杯中,看上去并无害处,可里面确不知藏着什么东西。他把杯子凑到鼻子前,闻着并没有什么异味,于是他又把杯子送到嘴边,想再尝试一下,记住这个怪味去查找线索。
“三表哥?”
江守徽的声音突然传来,宋知意被吓得一激灵,他转头看去,江守徽不知何时醒来了,已经起身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捏着被子盖住自己的前胸,宋知意正想问他是不是觉得冷,冷的话他去把窗户关上,却见江守徽满脸通红,眼睛里还泛着晨起的水光,懵懂又疑惑,还带着一丝惊惧,目光停留在宋知意悬在半空中的手,他手上拿着的杯子正放在嘴边。
宋知意这才意识到什么,江守徽不会把他当成有龙阳之癖,来偷用他茶具的怪人了吧?宋知意慌张地放下茶杯,别过江守徽的眼神,转身去把窗户关上,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挂上一如往常的笑脸,才回身对江守徽道:“守徽表弟,夫子上课了,我见你迟迟不来,所以跑来叫你。”
江守徽脸上的红一直未褪下,偏过脑袋,避开宋知意的视线,伸出一根手指来指了指桌上的葫芦水壶,道:“三,三表哥,我,劳烦你去帮我打壶水来吧,一会儿,放门口就可以了。”
“好,我这就去。”宋知意面上欣然答应,拿起葫芦,步履平稳地走出了江守徽的厢房,还不忘了把门关上。可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宋知意却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他一手撑在房门上,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宋知意手中的葫芦水壶是江守徽在教室中会使用的,他记得江守徽一般是在供水的地方打了热水再去上课的。宋知意盯着那圆肚子葫芦,决定把自己水壶里的水灌进去,看江守徽喝下后症状会不会好转,若是变好,这水无疑是出问题了。
江守徽匆匆整理好出门时,见到门前静静立着一个葫芦,而宋知意已经不见踪影。他蹲下,拿起那葫芦,里边的水明明不是很热,他却觉得烫手。
……
江守徽到达教室时,宋知意已经坐在座位上学习了,在他经过宋知意旁边时,宋知意甚至还冲他笑了一下,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江守徽不敢直视他,快步走到宋知意前的座位坐下,揭开葫芦盖喝了一大口水,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一整个上午,江守徽都在略微有些紧张的情绪中度过。直到夫子上完了课,背就被人拿笔戳了戳——是宋知意。
江守徽一时不知道手该往哪放,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就听宋知意说道:“守徽表弟,你今日上午还觉得困吗?”
被问及此,江守徽一怔,这才意识到他这个上午好像确实不怎么困了,难道是因为早上被刺激了一下吗?
江守徽没回头看宋知意,只是微微摇头,道:“比前几日好些了。”
宋知意好像轻笑了一声,道:“那就好,守徽表弟,我下午继续给你打水送过来吧。”
江守徽思绪有些混乱,也没多问为何宋知意要继续帮他打水,只伸手把葫芦水壶递向身后。宋知意接过,又嘱咐道:“守徽表弟,你中午注意休息,我回家一趟,把水给你送过来。”
江守徽这才有反应,稍稍回头道:“三表哥今日不再府学用饭吗?”
宋知意自然道:“不了,今日兰姐儿说有事让我帮忙,让我午饭时回去一趟,是以我没有带饭过来。”这当然是假的,他只是想回去给江守徽带点正常的水,外加研究一下这里的怪水。
江守徽点点头,没有多想。宋知意又朝他安慰地笑了一下,提起书篓出了教室。但宋知意并没有直接出顺天学府,而是道教室旁可以打水的小房。这小房是供学子们休憩时吃饭喝水之用,现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学子。房子的角落里摆着一个木桶,每日有专人会往里面添热茶水。宋知意揭开木桶盖子,里头是今日在江守徽房间中见到的淡青色液体,宋知意往自己的水囊中灌了些茶,又环顾了一眼房间中的学子,神色看着皆有些疲惫,他的眉间又添一丝凝重。
宋知意出了小房,往学府大门走,身后却传来一阵熟悉的喊声:“宋知意,带这么多水壶,你是来上学还是来浇花的?”
是傅元杰。
宋知意回头,见傅元杰手上也拿着一个水囊,但在宋知意见到的一瞬间他就飞速把水囊藏在了身后。
宋知意心下了然,脸上笑笑,对他道:“傅公子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向你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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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调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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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公子,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要请教你。”宋知意说完,就拎着两个水壶走到了傅元杰旁边。
傅元杰把身后的手藏得更深了,但嘴上还是道:“你还真是会挑人,教谕前几日还夸我这段时间文章水平又精益了,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说罢。”说完挑起眉毛看着宋知意,一派神气自傲的模样。
宋知意看了眼他身后的水囊,道:“傅公子,这段时间你可会觉得异常困倦疲惫?”
“你这是什么问题?”傅元杰表情疑惑,不过他很快就自己想通了,肯定是宋知意最近准备岁考,心神俱疲,见他神采奕奕,便向他来讨教方法吧。
傅元杰状似无奈地叹口气道:“你也知道,我这种天赋异禀的人学什么东西都能过目不忘,自然不用像其他人一样熬夜苦读准备岁考。除了读书,我每日还能教我家小妹骑马射箭。要说累吧,那肯定是有点的,但睡一觉也就好了。”
宋知意惊叹道:“傅公子真乃天纵奇才,竟然能顾及到这么多的事。不过先前只听说傅公子是傅阁老的幺孙,没想到还有一位小妹。”
“嗯,这个嘛,我家还有一个更小的妹妹,但她身体不好,不经常在生人前出现。”傅元杰提到这位小妹,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宋知意赞叹道:“原来如此,傅公子还真是个有耐心的可靠兄长。”
傅元杰被来自自己对手的夸赞弄得有些飘飘然,但很快他又警觉起来,他向来视宋知意为对手,可宋知意不仅主动来找他搭话,还对他大加溢美之词,太奇怪了。
宋知意只是笑笑,道:“傅公子,你身后的这个水囊是?”
傅元杰立马换了个离宋知意远的手拿水囊,道:“怎么了?”
宋知意道:“里面可是什么奇珍饮品?能否让我长长见识?”
“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傅元杰有些不自在地摆了摆那水囊的手,但很快又支棱起来,道:“你打探这个做什么,左不过是家里硬塞给我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带着两个水壶来浇花。”他没好意思说这其实是小妹傅元霖给他泡的茶,傅小妹每日闲居在家,喜欢捣鼓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前阵子喜欢调制各种香料,这段时间又改成研制各种茶饮配方,还非说可以提神,让他带来府学。
不过说来起奇怪,这茶好像真有点效果。傅元杰前阵子入冬时时不时会觉得困倦,可喝了傅小妹配的茶后,每天都觉得精神百倍。母亲甚至还说他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一闲下来就带着傅小妹去撒疯。
宋知意点点头,看傅元杰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他应该也是从家中带水饮用,是以没有被药影响。
正好,这偌大的顺天学府,宋知意一个人查起来还有些费力。傅元杰虽总想着要超过自己,但是个正派之人,他自身实力足够,也不屑于弄些下药之类的小手段;再者,傅元杰一直想在岁考中证明自己的实力,肯定也不会允许有人使用这种卑劣的方法。宋知意想,不若说服傅元杰,让他帮助自己一起来查。
想到这儿,宋知意刻意地叹了口气,神色凝重,道:“马上就要岁考,可顺天府学里却出了一桩怪事,公子可知道?”
傅元杰听到“岁考”二字,立刻将耳朵竖起,他刚刚嘴上虽然说复习岁考很是轻松,实际上他还是很重视这次的考试的,夫子每日布置的课业他都不折不扣的完成了,不带傅小妹玩耍时还会给自己做额外的练习。但傅元杰还是装作漫不经心道:“什么怪事?”
“傅公子可有发现,这段时间有不少学子在课上都十分困倦吗?他们其中一些人向来是勤奋好学,大家有目共睹的,傅公子不觉得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傅元杰瞳孔收缩,他并不傻,很快就听出了宋知意的画外音。他马上在脑海里把近日里府学同窗的情况都过了一遍,发现事实却如宋知意所说。他联想到前阵子自己也总觉睡不够,后来有傅小妹的茶,他渐渐好了,便没有在意这件事,现在看来,此事不是这么简单。
宋知意见傅元杰的样子,心知他是已经明白了,道:“傅公子,不如随我去一同吃个午饭,我慢慢与你道来?”
傅元杰心系岁考,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
宋知意带着傅元杰来了重歌楼,找到了熟人李七宝,让他帮忙找了一件僻静的包间,两人坐了进去。
宋知意叫李七宝拿了水来,又随意地点了几个菜,便叫人走了,剩下他的傅元杰二人在包间。宋知意拿出接了府学所供之茶水的水囊,拿过一个空碗,将茶水倒了进去。又将李七宝刚刚拿的水也倒了一碗出来,将两个盛了水的碗推到傅元杰面前。
“傅公子请看,你能辨别出这两晚水有何不同吗?”
傅元杰低头观察片刻,只能看出一个是茶水,一个是白水,又端起来分别尝了一口,细品之后仍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一个是府学里的茶水,一个是这店里的白水,一个有茶叶,一个没茶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区别吗?”
宋知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傅公子最近可有饮用府学所供的茶水?”
傅元杰这次倒没有闪躲,如实答道:“这阵子没有了。”他说完,很快就反应过来,道:“你是说水有问题?”
宋知意点点头,道:“我初来时便觉得府学中的水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是以每日是从家里备好水才来,所以先前并不曾察觉有什么异常。可是最近我身边的人也出了这样的问题,我这才注意到,所以想要调查这件事。”
傅元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府学里人人都要喝水,若是有人在水里动手脚,受害可不止一人,他皱眉道:“奇怪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味道?”
“我也分别不出究竟是何种味道,但这种苦味不是井水的苦味或甜味,许是某种药物,”宋知意说完,顿了顿,继续道:“傅公子可还记得上次校场一事?”
傅元杰思索片刻,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骤然睁大了些,道:“你觉得这跟给马下药的是一个人吗?”
宋知意谨慎道:“我也只是揣测,这两件事目的都是谋害府学内学子,背后之人大概率是府学中人,且手段相似,所以我便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京城的水源分两种,玉泉山的水是专供宫里的,宫外一般都取井水而引用,可这井水来源与地下,若是有问题,也不会只有府学内的井水有问题,”傅元杰嘴里喃喃,回神后又对道:“你既然有这个想法,那你可有想出有嫌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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