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徐瑾收回手,匕首上的虫子扑通扑通纷纷掉落泥浆,挣扎着或往远处或扎入深处,徐瑾怔忪了下,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块肉干,想了想抛在了离她不远处的干燥泥土里。
不一会儿,几条黑虫子似乎被肉味吸引,慢慢的从泥浆中爬向土壤上的肉干,黑色的头部似乎没有眼睛,下方裂开一张小嘴,布满细细的尖刺,狠狠刺入肉干,眨眼间,肉干就缩小了一圈。
在肉干被消灭之前,一把匕首迅速挑起肉干,几只来不及逃走的虫子纷纷落入徐瑾手掌中,虫身突然蜷曲不停抖动,犹如进入油锅般,那满嘴的尖刺似乎无从下口,拼命的寻找着出口。
恍惚间,徐瑾似乎注意到左手上的红纹眨了一下眼睛,再仔细看去,却依旧双眼紧闭,似乎刚刚是她的错觉。
手中的虫身突然震颤起来,摆起头部,尖刺的小嘴猛然撕咬起同伴,徐瑾的手一抖,几条虫身落地仍旧死死攀咬着同类,片刻间,化为几滩黑色的血液和烂肉,散发出浓浓腥臭味。
徐瑾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靠近泥浆之地,直到鞋面微微切近边缘处,伸出右手直直的朝着那群黑虫撩去。
密密麻麻的虫子从中间开始突然炸开,扭动着丑陋的身躯,利嘴疯狂撕咬同伴,发出急促的嘶嘶声,而后化为一滩滩黑血渐渐融入泥浆中。
徐瑾双目镇静的看着眼前的场面,左手距离那片黑浆上方只有一指之距,刹那间,一只黑色手掌从这“黑色沼泽”中越出,在她还没反应之时,紧紧抓住她的右手。
“滴答”、“滴答”,又是那种似曾相识的古怪感觉,冰凉的水滴在她的脸上,眼前视线模糊不清,她的头胀痛不已,依稀似乎有人影在晃动,不,不是人影在晃动,是有双巨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拼命的摇晃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
“人影”努力摇晃着她,巨大的力气几乎要把她的肩膀捏碎,愤怒的吼叫声直达脑海,不知为何,徐瑾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连个手指也动不了。
“你把它藏哪儿了?”
那只手缓缓移到她的脖子,猛然间死死掐住她的喉咙,一股窒息感在徐瑾心底急速升起。
一阵熟悉的剧痛让徐瑾猛地头脑清明,前方依旧是一片深沉的“黑色沼泽”,哪有什么黑色手掌。
“小姐”“阿瑾”
一左一右传来熟悉的叫唤声,徐瑾第一次见到满脸急色的顾璨,心底隐隐有热流淌动,阿耐的脸色就正常多了,不过,她的手好像在抖。
“阿瑾,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我背你上去。”gg
顾璨紧张急了,刚刚他的心都快跳到嘴里了,不管不顾抢了绳子呲溜下来,心里头唯一想的就是她在哪里,他也在哪儿。
“我没事,自己能走。”
“上去吧,上去说,走吧,阿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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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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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自徐瑾下去的那刻开始,上面的人就吊着一颗心,数双眼睛齐刷刷盯着那道身影,每一次停顿,每一次脚步都让他们万分紧张。
看着她胆大的靠近“沼泽”,拿着匕首在那里戳着什么,古泓好几次都想把手中的绳子给拽回来。
在这时,大家似乎听到了奇怪的虫鸣声,“嘶嘶”,急促的短声,不停歇的回响着,如娜惊讶的低头看着自己的银链子。
“是阿胖,怎么了,叫得那么厉害?”
“我的也在叫。”极少开口的阿耐古怪的看了眼自己的荷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视线赶紧寻着小姐。
他们发现徐瑾突然在边缘处定格不动了,上面的人开始焦急大声喊叫她的名字,可是她仍然没有回头,甚至一动不动,犹如石人雕像般伫立在那“沼泽”边缘。
顾璨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抓住古泓手中的绳子,犹如飞鹰般疾速俯冲下去,紧接着是阿耐一闪而过的身影,追随着顾璨也快速冲了下去。
古泓手中的重量猛地一沉,几乎要脱手,在后面的秦毅眼疾手快迅速出手帮古泓稳定绳索,而后看向自家二爷远远的背影,心中祈祷他们赶紧上来。
“等等,有阿耐了!”
金雅一把按住即将跨腿出去的如娜,虽然她心中也焦急万分,但此事并不是人越多越好,阿耐遇事稳重冷静,是除徐瑾之外第一个得大巫青眼,出言指定的下任大巫辅佐之人。
至于顾璨,金雅一直没有仔细多看,如今看来那小子倒也是值得一个夫郎之位。
片刻之后,三人延着绳索纷纷踏上了坡顶。
“什么也别说,先下去。”金雅一把抱住徐瑾,拍了拍她的背部。
直至坐在坡下,被一圈人团团围绕着,徐瑾仍觉得有些不大真实,刚刚她是又经历了一个梦境吗,梦境中的一切感受都栩栩如生,她的肩膀和喉咙到现在都有些隐隐作痛,那是谁。
“你们刚刚下来的时候,有看到一只黑色的手吗,就在我伸手的下方?”
徐瑾喝了点水,思绪渐渐清明,立马问着顾璨和阿耐,来证实心中的猜测。
“没有,没见到什么手,我只看见你探出手在下面,快要碰到沼泽了。”
顾璨仔细的看了眼徐瑾的面色,继续道,“当时你脸色苍白,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沼泽,眨也不眨,喊了好几下才有反应。”
阿耐也点点头,示意她看到的也是如此,忽而加了一句,“不知为何,我和如娜的蛊虫刚刚都嘶叫起来。”
一提起蛊虫,徐瑾想起了什么,抬起被袖子覆盖的左手,众人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上血迹斑斑,就连袖口都沾了些许红色。
“你被那里的虫子咬了吗,这虫子还会咬你吗?”
顾璨脸色急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当着众人的面不管不顾的抓住徐瑾的小手,伤口处的鲜血已经凝固,但仍能清晰的看到两个深深的牙印子,此时的顾璨反而忽略了那个色泽越发妖红的“镯子”。
金雅古泓面色沉重,看着不明就里的顾璨掏出自己的荷包,往里面翻找着伤药,一边询问着如娜和阿耐该如何处理,而此时徐瑾的思绪早已神游天外。
徐瑾小时候,大人们就发现她的记忆很好,看过一遍的东西能记个八九不离十,学起东西来比年长的孩子都要快,大巫为此非常欣慰。
此时她的脑海中一遍遍重复梳理着那片梦境,即使视线模糊不清,但感官依在,那双粗糙的大手犹如鹰爪一般,愤怒的咆哮声,那是一个男人,还有那夹带着新鲜空气的水滴,是雨水,那就是在外面,很有可能是山里,或许是那片沼泽地上曾经发生过的事!
刚刚沼泽里那些黑虫子嘶叫的时候,阿耐和如娜的蛊虫也嘶叫了起来,不知道这有没有关联,是红纹的原因还是因为接近了“那里”。
真相犹如被一层层轻纱包裹,越接近禁地,就越去掉一层纱线,似乎隐隐诉说着什么。
当徐瑾回过神的时候,她左手伤口处已经被顾璨抹上了厚厚的药膏,如果不是天气太热怕闷坏,估计还会被绑上一块布条。
徐瑾把她刚才的经过和推测和大家说了一遍,不管那片沼泽之地是如何出现的,“它”应该和那块禁地脱不了干系,更深次的说,那块禁地里或许正发生着他们无法预料的事。
“那个东西又找上你了。”
顾璨称之为“东西”,原本不信鬼神的他也开始担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有预感,似乎越往里走,那“东西”对徐瑾的影响就越深。
事实证明,不仅仅是他,古泓和金雅内心也是如此,数千年来,苗人心中口口相传的禁地,似乎只要不越界就安全的壁垒就此被打破了,他们或许正经历着先人们曾经历过的路。
金雅轻轻抚着徐瑾耳边的碎发,他们谁都无法替她承担那份责任,如果可以任性,真想直接打晕她带回去,但是作为金雅可以,作为苗人的金雅却不可以,阿妹身上牵动的或许是整族的安危,她能做的就只有一起陪她走下去。
“我没事,阿姐,阿哥”
看着沉默的亲人和伙伴们,徐瑾牵起嘴角,杏眼中射出璀璨星光,努力吹散那层笼罩的阴霾,“你们看我,好着呢,放血疗伤啊!”
“那虫子伤不了我。”
看着顾璨似乎又想掏出什么奇怪的药丸子来,徐瑾赶紧的站起来,松快的往旁边走了几步,她得想想怎么才能过去。
金雅看着顾璨别扭的拿着手中的东西,跟在徐瑾身后,转头看向古泓,“你觉得呢?”
“千年前的已经成为过去,也无法深究,但是,我相信珠珠,你和我,还有他们,相信大家拧成一股,哪怕前面有万千险关,也一定能过。”
“我们是苗人,这是我们的大山,就没有我们过不去的坎。”
去探路的两队人也陆续回到了原点,左侧沼泽直逼绝壁,右侧倒是因为离瀑布不远处,被一片巨石阵挡住了攻势,而未侵及。
古泓决定避开沼泽,全员往右侧走,再绕回原来的山脉,大伙儿们休整了一会儿,便开始再次出发上路。
顾璨走在徐瑾身侧,欲言又止的看了她很久,一路上怕树杈子刮到她,又怕那“东西”来勾引她,但最害怕的是此行终点会伤害到她,如果不是他一开始提出要进大山,或许阿瑾此刻正在文城当一个快活的女大王。
徐瑾也注意到了身旁人的反常,知道他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要是没人,她肯定先揍他一顿,除了那张脸不能打,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对付禁地里的古怪。
古泓他们甚少走这条小路,各种灌木野草肆意生长,青苔密布石身,五彩缤纷的花朵招摇晃动,古木参天,枝冠繁茂遮蔽天日,只闻鸟啼不见飞鸟。
越是深入,越见世间奇物,这块湘西大山不仅仅是宝物的天地,也是毒物的天下,越往里,越危险。
满目青翠欲滴的生机勃勃之下,暗暗潜伏着少为人知的危险,缠绕古树的蛇公藤全身是毒,轻触其叶片即起泡,若是被汁液溅到,可瞬间腐蚀肌肤;树上掉下来的除了有果子还有一种灯笼蜜,由灯笼树成熟结果后,果子自动爆裂成浆,若是洒在人身上,虽无毒性,却是毒蜂最喜欢的香甜味,会引来大批蜂群,蜂刺毒辣难忍,足以活活疼死一个人。
类似如此防不胜防的的危险还有很多,带路之人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迅速预判,尽量减少误伤。
古泓和金雅少时皆在深山历练数次,最长的时候半个月才出来,斗过猛兽见过血,阿耐也被扔进去好几次,其他苗人也都自小被训练密林谋生技能。
凤凰丫徐瑾和如娜小时候也被师傅带着进过深山,熟悉熟悉环境,磨练下谋生技巧,却不会让她单独进山,更不会让她接近朱砂碑的山头。
一群人中最菜的初一即使不会斗兽,但也是治疗包扎的好手,而顾璨四人就是完完全全的新人了,走在队伍中间,踏着前方的脚印,不求出色,只求不出错连累其他人。
“哗哗”水声近在耳边,阳光倾扫而出,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座罕见的巨石阵,不同于周围的树木林地,这里的地面铺着颗颗小小的鹅卵石,缝隙间钻出一株株碧绿的小草,一根根石柱拔地而起,粗粗望去,足有三四十根。
石柱依圆形排列,一圈圈依次按距递进,直至最中心最高最粗的那根石柱。
徐瑾看着上面模糊的花纹,经长期的雨淋日晒,石柱表面坑坑洼洼,勉强认出那是一条类似龙的物体盘旋石柱而上。
“你来过这里吗,这是什么,龙吗?”
顾璨惊讶的看着眼前这跟巨柱,在这大山深处,是如何建造如此规模巨大的石头阵,看这些石头的表面斑驳,四周杂草丛生,应该已经废弃很久了。
徐瑾摇摇头,询问的眼神看向阿哥和阿姐,可惜这俩人也是惊奇不已的边看边摇头。
古泓蹲下身仔细看着石柱和地面的连接处,发现这些石柱底部深深嵌入鹅卵石之下,手推一下,柱身纹丝不动。
徐瑾心中暗暗猜测,阿太从没和她讲起过这个地方,阿哥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年代久远的石柱看形状和分布应该不是苗族先人们的杰作,而这里距禁地非常近,那是不是会和那个禁地有关,如果是,或许是蚩尤或黄帝留下来的。
盯着久了,总觉得有点古怪的感觉,徐瑾伸出手抚摸那条“龙身”,顷刻间,四周突然安静无声,风静如止,一阵洪亮的吼声从上方传来,直入灵台。
徐瑾猛地睁开眼松手离开石柱,大家依然在附近转悠,顾璨还绕着一根柱子研究起来,刚刚仿佛只是她的错觉,徐瑾不信邪的再次触摸那根柱身,可是这次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天色不早了,趁着没黑,再赶赶。”
大伙们收拾收拾,再次踏上征程,离开时,徐瑾回头看了一眼那龙身,不知为何有种留恋之感。
虽然偏离了那条山脉,好在后面的山路有惊无险,在古泓和金雅的带领下,他们最终到达了朱砂碑之地,徐瑾终于看见了自小被灌输无数次的那抹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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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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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余光悄无声息的降落在这片大山深处,深沉的绿色渐渐变得柔和,寸寸红光洒在树丫落在草丛,远处的老鸦破着嗓子叫个不停。
一座半人高的石碑矗立在两颗巨大的参天古树前方,上面似乎画着一串古怪的红色符号,历经数千年风霜,石碑表层已然出现细小的坑洼,但这抹红色依旧让人触目惊心。
古树旁石碑后左右两侧分别站立着两个石人,身高约八尺,一睁眼,一闭眼,双手手心摊开向上,一根黑色的铁链串联起双手中指,铁链上各挂着一个黑色铃铛,山风吹过,铃铛随风摇摆,清脆的声音飘出很远。
徐瑾轻屏呼吸,看着这屹立千年的石碑和石人,再看看四周一派宁静至极、岁月静好的景象,实在是和心中勾勒出的禁地大相径庭。
众人皆是小心翼翼的观察山林四周变化,宁静的表象不能磨掉他们的警惕心。
顾璨盯了半晌,低头轻声问徐瑾:“上面的符号你认识吗?”
“那是苗家古语,现在已经不用了”,徐瑾双眼注视着石碑,一字一句极其清晰的说道:“擅闯禁地者,神魂俱灭。”
身后的初一紧张地咽了口水,看着石碑后的那片密林深处阴影,怎么看都像一只只蛰伏在那等待把人拖入地狱的妖怪。
大伙的心情颇有些压抑,古泓看了看天色,决定今晚就在禁地外找处地方歇息,顺便商讨一下明天的具体安排和对策。
“多吃点,明天还不知道有的吃呢。”
金雅把一条烤鱼塞在徐瑾手上,整晚上就看她心不在焉的吃了个野果,真担心还没进去人就生病了。
徐瑾咬着鱼肉,整个人半挨着金雅,淡红火光映在她的脸蛋上,极快极轻的说了一句。
下辈子,我还要当你的阿妹。
金雅拾掇柴火的手轻轻一顿后继续往前,侧脸唇角微微一翘,眉眼在火光下柔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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