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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嫔妃们依等级找位置坐好，众人皆是翘首观望。
徐瑾目不斜视的随着安昌长公主跨入正殿，每一步分寸不差，裙边飘起的翡翠禁步带起丝丝流苏闪烁着光芒。
肤色如雪，沉静如冰，一双杏眼，清澈而澄明，洁白细腻的手指，如同上等的羊脂玉不染一丝尘埃。
金线层层叠叠的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动静之间，如薄雾轻云，让人不忍移目。
站在萧贵妃身后的荷香突然发现自家主子收起了脸上一贯漫不经心的表情，原本随意的搭手此时正死死扣住。
徐瑾感受到无数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惊讶，有怜悯，还有复杂。
上首的视线唯独特别，尖锐的审视下带着一丝丝厌恶，左侧则是赤裸裸的瞪眼了。
但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影响不到徐瑾，善意也好，恶意也罢，各凭本事呗！
一对璧人几乎闪瞎了苏皇后的眼，戳烂了她的手指，却也挡不住那道圣旨。
苏太后极其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盯着徐瑾的一举一动，却也不得不承认没什么骨头可挑。
原本以为是个畏畏缩缩，要么活泼过头的，毕竟顾璨就是跳脱的，没成想丝毫不输京城贵女。
如果不是这种场合，或许她会很欣赏这个孩子，但现在实在是可惜了。
“看这孩子板板正正的，走进点，让哀家瞧瞧。”
徐瑾眼角扫到长公主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轻启脚步，在太后跟前停住，微微俯身。
距离更近，太后也瞧得更仔细，只见那容颜似乎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徐瑾鼻尖闻到一股腐朽的气息，虽无法仰视，却也看到那布满黄褐色斑块的皮肤下，起伏着一条条青黑色的经络。
那不善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盘旋，就这样让她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不言不语。
众位后宫嫔妃们似乎看到了一场大戏，事及太后与长公主的角力。
安昌长公主正想发作，就见自己儿子一把上前拉起徐瑾，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您既然看过了，我就带阿瑾去逛逛园子，阿瑾最喜欢花花草草了。”
徐瑾斜了一眼，嗯，不错，她忍了很久了，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放出点虫子咬人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都是算计和不喜，正好她也不喜来着，没必要谦虚着让老人家。
顾璨还算是明智的，他娘没见过阿瑾的红纹，但他见过，现在就明晃晃的缠在那如玉的手腕上。
红纹最能感应徐瑾的心思，刚在后面的顾璨都快见到那条蛇尾巴卷了一下。
虽不喜欢宫里的女人们，但有些神秘的事还是继续神秘的好。
苏太后被顾璨突然打岔了一下，脸色极度不好，但又不能发火，她得顾忌着安昌长公主和永宁侯府。
但苏皇后显然不想给面子，她冲着顾璨就道：“你外祖母只是想看看徐姑娘的脾性，你着急忙慌什么，还是有人连这点规矩也受不了。”
一连串夹枪带棒的话，直指徐瑾，简直连掩饰都不想做了。
徐瑾的眼里露出一丝兴趣盎然，原本端庄的神情灵动起来，扑闪的睫毛一朵一朵。
九尾凤钗，就是皇后，原来她的脑子也是如此直白的。
徐瑾惊讶了，顾璨惊呆了，嫔妃们哑然了，太后简直想直接躺回床上。
“元景，带阿瑾去花房走走。”
安昌长公主出声了，皇后可以撕破脸皮，她却不想徐瑾的第一次入宫就毁在一个泼妇手上。
长公主高高的昂起头，冰冷的凤眼毫无阻碍的盯着苏太后，仿佛就在说，这就是广陵侯府教出来的一国之母。
顾璨得了母亲的话，迫不及待的扯着徐瑾的衣袖，要说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来后宫，最烦的就是这种状况了。
徐瑾有些可惜不能再欣赏一下那精彩的表情，但很快，她就发现原来一山还有一山高。
除了蠢还有疯。
苏太后和皇后原本一直瞒着三公主顾璨要来这里的事，不知是哪个投机取巧的为了讨好三公主说了出去。
这还得了，最近性情阴郁大变的三公主犹如一个炮仗冲出自己的玉溪宫，中途还踢翻了好几个小太监。
还没等顾璨徐瑾两人走出慈宁宫，迎面就撞上了一团火红宫装的暴躁公主。
自毁容后脾气就格外乖戾的朱妍是所有宫人们的噩梦，无缘由的一巴掌还是轻的，重则连命都丢了。
白色轻纱覆住她眼睛下方的面容，原本的一双美目因为变故格外狰狞。
在见到顾璨的那一霎，朱妍的眼里刚浮出一丝喜悦，随后就被他身边的徐瑾打灭了光芒。
“元景哥哥，她，她是谁？”
走得匆忙的三公主还没得到顾璨已被皇帝赐婚的消息，只见两人并排走在一起，元景表哥脸上挂着她从没见过的小心翼翼，眼底似有万丈光芒。
这些都深深刺痛了朱妍的眼睛，止不住的黑水从心底涌出。
毫无疑问，就是那个贱人。
徐瑾自然看见了那个冲过来的女子，眼睛长得像刚刚殿里的皇后，连那恶意都分毫不差，轻薄的白纱下隐隐可见某些红肿。
“这是三公主。”
顾璨小声的对着徐瑾介绍着来人的身份，转头对着朱妍，语气僵硬的说道：“你来做什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朱妍整个人都要炸了，她死死盯着徐瑾娇艳的脸蛋，心里有道声音拼命叫嚣着。
徐瑾看着顾璨如临大敌般挡在她面前，透过他的肩头看见三公主疯批般的眼神，心里吐槽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脑子不好使的。
宫里尤其多，这风水也太差了。
顾璨身后的宫女们一见情况不对，早已跑回大殿找人去了。
朱妍似没有察觉顾璨的戒备，一步一步缓缓逼近，双目赤红，双手紧紧握拳。
“元景哥哥，你会来娶我的，对吗，你只是在外面玩玩，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玩够了，就回来娶我。”
顾璨还没跳脚，就被后面的一双手猛地推开，原本应该站在他后面的徐瑾正面对着三公主。
“顾元景是我的，不管你清不清楚，他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都是我的。”
“怎么，想抢，你是能打，还是能滚，过来吧！”
“磨磨蹭蹭的，怪不得他不要你。”
朱妍呆了，周围一片儿的宫女嬷嬷们呆了。
跟着徐瑾的初一：完了，小姐暴露了。
徐瑾巧笑嫣兮的脸上，眉眼弯弯，伸出手臂，朝着对面的朱妍点点头。
朱妍愣了片刻，在前后左右一溜儿眼睛的注视下，心里有什么轰然炸开，低头冲着徐瑾胸腹撞去。
“公主”，“小姐”，“阿瑾”
徐瑾在朱妍眼神一变的时候就提高了警觉，身子一侧，就见火红衣裳擦着她而过，扑在了慈宁宫的花圃里。
顾璨想拉，但没徐瑾的反应迅速，只是心急的拽到了一片衣袖，自然也没注意到三公主摔了个狗啃泥。
朱妍只觉得脑海里一阵轰鸣，似乎有什么在她发丝间一坠，但什么也比不过回头的时候看见元景表哥拉着那人的手，满脸担心的嘴巴一开一合。
朱妍一把推开众多周围扶着拉着她的手，熙熙攘攘的吵嚷声进不了她的耳，手心中无意识的攥着一块硬物，凡是挡着她的人都用那东西狠狠砸下去。
不知不觉中，手心一片濡湿。
该死，所有阻碍她的人都该死。
徐瑾终于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盯着三公主脸上那条像蜈蚣似的肉芽和眼里手里不停跃动的疯狂。
“你，往旁边点。”
顾璨见徐瑾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就听见周围再次响起一片惊呼声和哭闹声，还热乎着的小手从他手心里游离而出。
徐瑾缓缓上前在三公主举着石头再一次砸向一个宫女的双眼时，猛地一把将她拉住，迫着她的额头，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
漩涡状的瞳孔渐渐变深，内里深处一片肃杀。
“你，想见见地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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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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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苏皇后和安昌长公主急匆匆赶到的时候，花圃里一片寂静，唧唧的虫鸣声嘹亮而激动。
除了太后病中走不动，萧贵妃和一群儿嫔妃也浩浩荡荡的从殿内倾巢而出。
在察觉到远处嘈杂的纷扰声时，徐瑾一把松开朱妍的手，眼中划过一抹流光，嘴角轻抿，往后退了几步，正好退到靠上来的顾璨身上，眼角扫到一片金色裙边飘过来。
“妍儿”
苏皇后有些担心女儿，看到火红色裙衫就一步窜两步扑了过去，瞧见女儿脸上裸露着深红的疤痕，而她的神情呆呆的，表情木然。
最在乎的脸蛋暴露在众人面前，都没有大吵大闹，朱妍安静的有些不对头。
安昌长公主晃过被层层包围的皇后母女，径直来到徐瑾和顾璨面前，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没吓坏吧？”
“放心，有姨母在，不怕。”
呆在一旁的初一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绷着脸，努力表现出镇静的样子。
“谢谢姨母关心，我很好。”
那句话，除了当事人，谁都没听见，而当事人想必在她今天安安稳稳出宫前都不会整幺蛾子了。
沉默呆滞的三公主比起乱喊乱砸的三公主让苏皇后还要心惊，拉着她的手，居然没有被甩开，也没有发脾气打人。
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
“公主这是怎么了？”皇后凶狠的眼神扫过一排排宫女嬷嬷。
说实话，在场的人里除了顾璨和初一，每人都是一片空白，那一瞬只记得三公主扑过去摔了，而后开始打人，再然后就，就被那位姑娘拦住了。
直到皇后过来，三公主也没任何发作，刚刚差点被砸的小宫女缩在角落里，偷偷感激的看着恩人。
徐瑾察觉到有股视线一直盯着她，眼尾一扫对上了一位娇艳妩媚的宫装美人。
那美人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也没有被揪住的不自然，面上似有重重疑虑。
“这该不是得了癔症吧？”
人群里不知是谁轻轻说了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联想到现在，部分眼神渐渐的有些恍然大悟。
三公主的贴身宫女思楠断断续续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她一直追在公主后面，很多时候都没看清楚，只记得最后是那人拉住了公主。
徐瑾注意到苏皇后那带着恶意的视线移了过来，抬起手指着她，嘴唇还没动就听见另外一道声音响起。
“皇后娘娘还是赶紧唤御医过来看看，不，还是请皇觉寺的大师来，记得上次太后就是悬空方丈看好的。”
“这宫里阴气太重，一不小心就糟了报应，呀，本宫只是随口说说，你们不要乱想。”
眼波流转、媚意天成，柔弱无骨、耀如春华。
美人，独特的美人。
徐瑾自小喜欢漂亮的东西，挑人也看脸，趴窗看过赏心悦目的公子哥，也在戏园子里盯着幽咽婉转的花旦们移不开眼。
美好的事物总让人身心愉悦，讨喜的脸蛋纵着些也无妨。
徐瑾杏眼眨眨，侧头看向顾璨，嗯，还是赶紧带回去，在文城没人敢勾她的人一眼。
这不，圣旨已经到手了。
“什么报应？”
暗红蟒袍、头顶金冠，眼如鹰隼，薄唇泛灰，一步一步由远及近。
“大皇子”“大皇子回来了”
苏皇后眼神瞬间一亮，整个人立马有了主心骨，刚刚的歇斯底里都消散了。
她的儿子，回来了。
“栩儿”
不同于皇后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周围些许宫人们，特别是皇后和公主的人，脸色微变，低着头不敢露出目光。
顾璨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从小一起在上书房念书，大皇子仗着年长且是中宫嫡子，没少作威作福，大多人都顺着他，养成他骄傲自满的性格。
但顾璨是什么人，顾小爷从小就在先帝腿上蹦跶，长公主之子，父亲是永宁侯。
什么时候都不需要捧别人的腿子。
两人自小就看对方不顺眼，从上书房打到御花园，再滚到养心殿齐齐跪着。
“阿妍怎么了？”
朱栩大吃一惊，刚办完差事回京的他，还没来得及有人告诉他最近发生的事。
震惊于妹妹脸上那条长长的深色疤痕，大皇子不自觉的皱起了眉毛，忍着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恶心之感。
一小半是担心，更多的是震怒，这样的妹妹是否还能去和亲。
苏皇后没注意儿子脸上表情的急剧变化，她有满腹的心酸和委屈想和儿子倾诉。
“他们欺负你妹妹？”
苏皇后一不做二不休，手指划过一大片，除了顾璨徐瑾等还特特加上萧贵妃。
顾璨没错过朱栩转头时眼中的那一抹惊艳，他冷着脸，昂着下巴，侧身挡住了徐瑾，也挡住了大皇子的目光。
朱栩一回宫就面对一场来自母亲和妹妹的焦头烂额，原本的打算都做了空，心里正极度不爽，他从来就不是宽厚仁慈之人。
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是顾璨对他的评价。
苏皇后的话无疑给周围所有人安上了一项欺凌的指控，但大皇子不傻，长公主在那冷眼瞧着，萧贵妃更是撇撇嘴，更别提一群能把芝麻说成宝石的女人们。
传到父皇耳中会怎么想，他要的可不是一个王爷的位置。
“母后，先回去，给阿妍请个御医。”
“姑母见谅，母后担心阿妍，口不择言了，侄儿替母后赔罪了。”
能屈能伸啊，不过这脸上手上的肌肉是不是在抽筋啊！
徐瑾透过顾璨的肩膀看着大皇子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那装腔作势的功夫还不够老练。
表里不一，还是她的顾小二好，什么都在那张俊俏的脸上了，可爱极了。
在场的哪个不是优秀的后宫模范，大皇子的心思谁都看得明白，虽是嫡长子，却迟迟没坐上储君之位，目前不好得罪长公主和永宁侯府罢了。
当然苏皇后母女除外，一个愣愣的看着儿子，一个还在发“癔症”。
朱栩陪着笑脸，内心却一阵暴躁，他担心若是传到父皇那里，原本对皇后还有的一点儿往昔情分都得被耗光。
外祖父说得对，现在皇上还顾着太后的母子情，还有潜邸时候的结发之情，但萧贵妃恩宠势大，背后家族也不容小觑，手握五皇子，是他最大的敌人。
还有朱妍的脸，想到连自己都有些作呕而无法直视，恐怕会打乱他和外祖父的计划。
一切的一切，在大皇子眼里结冰成针，虽然脸上带笑，却让人在阳光下感觉到一阵阵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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