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白瓷大碗放在离他头部不远的地方,刚好让他瞧见那里面蠕动的东西。
“呜呜呜呜”
萎靡不振的沈某人开始急促的动了起来,手脚关节咔咔直响,脖间青筋暴起。
“这个小东西叫夺梦。”
有了昨天晚上的经验,徐瑾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时候,动作轻了一点,也少了点咯吱声,现认真的点着碗里的虫子们,介绍身份。
“以前虽然叫水蛭,但是昨儿用了夺梦母虫的磷粉,临时就充做夺梦幼虫了,效果是一样的。”
“知道为什么叫夺梦吗,因为那些幼虫在你的脊椎里长大,等成熟后就会游向你的脑子,慢慢的吃掉它,然后从你的耳朵里爬出来结茧,然后用小火烘焙茧子,等里面的虫子烤焦后磨成粉,放于鼻尖吸食,你脑海中的秘密都会复制在另一人脑中。”
“你看,就这么简单而已,你交不交待,我都有办法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做过什么,哦,你以为我在骗你,我可是湘西苗寨的人,知道苗女最会什么吗,对了,就是蛊术。”
“听说你有三个孩子,长子已经念书了,怎么办,他知不知道他父亲做的事儿,要不也一起抓来夺梦。”
沈息原本一抖一抖的身体在听到儿子的瞬间向前打挺,目眦尽裂,死死的盯着徐瑾。
阿犽一脚踩住他的尾椎骨,可沈息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使劲的向前瞪着,然后突然间像泄了气似的,呼呼出气。
眼中的凶光渐渐消失,露出些许哀求,昂着头上下不停晃动。
武寻看了大小姐一看,便上前一把扯掉沈息嘴里的破布,阿犽拎起他绑在一根柱子上,以防他突然暴起伤人。
“不要,不要动我儿子,你们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都,都交代。”
说完这几句话,沈息就大大的喘上几口气,而后静静坐在地上等着询问。
徐瑾和高叔互相看了看,高叔一脚跨出,沉声问道:“十七年前,落羊峡一战,你主子沈从为什么要让李副将走另外一条路,李副将到底是被谁杀的?”
沈息全身一震,先前被突袭的时候那伙人都蒙着脸,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高良东看了足足几息,喉节上下滑动。
“你,你,你是高参将。”
果真,沈息认得他,那意味着他那时候也随着他主子在丹城,很多事情沈从不好出面的就只有他了。
认出了一个,旁几个也就慢慢的从遥远的记忆中一一浮现对上号,原以为只是简单的仇家,没想到却是十七年前落羊峡武家军的生还者。
沈息撑地的右手一直发抖,眼神无法直视那一群大汉们,历经多年没想到还会再次见到这群人。
沈息沉默不语,却冷不丁被人狠狠一脚踢在骨折的右脚踝上,一阵刺痛沿着背脊急速向上。
“我可没太多功夫等你,快点交代,不然就将你儿子抓来好好询问。”
徐瑾没好气的皱着眉,虽然她把夺梦渲染的很夸张,其实也的确很奇葩,但毕竟不是母虫亲自诞下的幼虫,只是借了母虫的磷粉让水蛭进化,效果她不敢保证。
重点那过程犹如吸了烟叶,让人彷徨不堪在梦境之中流连徘徊,神思与身体分开,还会断片,实在不是很好的体验。
就是个鸡肋,这不没多少时间耗着,只能如此行事了。
儿子两字犹如一个机关,瞬间拉回沈息的神志,他盯着徐瑾的眼神并不良善,但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这个小娘子。
他曾听人提起过苗女,说最好不要惹上她们,因为一旦负心便会死无葬生之地。
沈从是他的主子,背叛主子会有什么结果,他一清二楚,但一想到郎朗念书的长子和淘皮捣蛋的幼子,沈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当年我随大人去丹城是因为有人的指示,中间具体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包括让李将军中途改道也是那人的指示。”
“李将军那队人是怎么死的,我的确不清楚,那时候我正陪着我家大人在丹城养伤。”
高良东的脸色难看至极,身侧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这样才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稍稍顿了会儿,“他的腿伤怎么来的,这么巧会没随上那趟军,给你们指示的人是谁?”
沈息没问他们怎么知道大人伤的是腿,但想必能查到那些也非难事,丹城的那些人如果还在的话。
“那腿是我打折的,伤了就不用随军了。”
沈息挺着肩膀尽量不让背部贴着柱子,他感觉到背上的虫子正在慢慢的移动,忍过一阵刺痛后,深吸口气,他看着高良东道:“那人你们都认识,当朝第一后族,广陵侯苏子义。”
沈息看着前面这群人震惊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痛快,扳倒一个他容易,扳倒广陵侯却难如登天。
徐瑾长发垂在肩头,幽暗的眼神却如点燃一簇星火,朱唇轻启,“沈从的独子被先太子的武将杀了,并其他两人,传言他们几家害了先太子和太子妃,如果你家大人做了,那是不是广陵侯的意思,好让自己的外甥登基做皇帝呢。”
一番话出,在场数人已不是震惊可以形容得了,那可是昭华太子的死,真正的皇室秘辛。
徐瑾觉着自己猜测的合情合理,有理有据,先干掉太子,再干掉先皇最信任的武将,这朝廷还不落旁人手里。
看他们的脸色,想着应该还不知道唐墨封王的消息。
徐瑾忽的想起了顾璨,她不在,元景该多想她啊,茶不思饭不香,她都要心疼了。
而她不知的是,此时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那是未来所有一切的开端。
明靖十六年初冬,萧贵妃薨于翊坤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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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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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泛着颓败的灰色,絮状的云朵层层叠叠,隔绝了任何一缕阳光透入大地的可能,呼啸的北风嗖嗖刮过,吹起纷纷落叶卷入空中。
明靖帝神色罕见慌张的一路疾走,好几次都差点跌倒了,是唐墨手疾眼快的扶住他。
后面几位皇子紧跟在后,不时发出几声“父皇小心”、“贵妃娘娘定会吉人天相”,但这些统统安慰不了皇帝此时焦灼的心情。
顾璨肃着脸抿着嘴跟在后面,想起不久前把母亲送入内廷见萧贵妃,心里不禁担心起来。
众人刚赶到翊坤宫外,就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哭嚷声,偶尔夹杂着幼童尖细的嗓音。
明靖帝一个踉跄猛地向后倒去,被后面等人齐齐扶住,众人七手八脚的团团围住皇帝。
“陛下”“父皇”
宫门口有几个内侍和嬷嬷看见了明靖帝,连忙跑过来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陛下,贵妃娘娘,走了。”
“陛下,您要为娘娘做主啊,娘娘走得好惨啊!”
明靖帝惨白着脸,双手哆嗦着一把挥开面前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进翊坤宫的大门。
宫女太监们跪满了一地,伏在地上哀泣,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哀泣,压抑至极。
顾璨在这些人里没看到自己的母亲和侯府的人,想来她们应在殿内。
待明靖帝跨过褐色台阶之时,人已经摇摇晃晃了,福公公伺候一旁,嘴里不停念叨着小心之类的。
往日华贵热闹的大殿内此时正哀声一片,屏风后、珠帘后,到处是哭声。
不知发生何事的五皇子嗷嗷叫着,手里攥着一朵蔫巴巴的小黄花,横着小身子想要冲进内殿,却被奶娘死死抱住。
明靖帝越过一地的宫女嬷嬷太监,穿过厚厚的帷幔,一眼就看见软塌上那安静得仿佛睡着的女子。
数位太医、安昌长公主、宫人们俱都跪在地上,明靖帝一步一步走到软塌旁缓缓坐下,右手抖了几下才轻轻抚上女子的脸庞。
“阿悦,朕来了,莫要再闹脾气了。”
皇帝小心翼翼的语气让殿内安静了一瞬,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人心惶惶。
顾璨走到安昌长公主身旁静静跪下,触手摸及母亲冰凉的左手,目光确认除了脸色苍白些并无异样,才稍稍放下心。
而后,顾璨看向那身着紫色云锦却寂静无声的萧贵妃,胸口已无起伏,嘴角残留一抹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色,右侧袖子上亦是一片深色污迹。
“小五呢,把小五抱进来。”
一道小小身影从后面蹭蹭蹭的跑上前,奶胖奶胖的小脸不知大人们为何跪着,撅着小屁股一拱一拱的爬上软塌下的台阶。
“母服,母服”
五皇子努力爬到榻边站起来攀着,伸出一只小手把那朵小黄花放到萧贵妃脸庞,而后不停拉扯着她的衣服,似乎这样萧贵妃便会坐起来了。
然而这一次,五皇子再也没等到漂亮的母服摸着他的脑瓜子,他有些不明白,抬头看看明靖帝,又低头看看母服。
明靖帝面色越是平静越是让人害怕,所有人都不敢做第一个开口的那人。
安昌长公主闭上双眼而后缓缓睁开,注视着明靖帝正想开口。
“陛下”
“陛下,娘娘,她,她已经去了”,荷香突然匍匐着爬到皇帝脚边,“但是,陛下要为她作主,娘娘她,她太受苦了。”
“发生什么事了?都跪着干嘛?”
一袭绣着金线的缎地牡丹裙滑过地面,九尾凤钗嘴叼红宝在额中晃动,傲慢的语气一如平常。
跪在地上的大皇子脑子里划过一种要遭的的感觉,果真,他的亲母苏皇后神情骄傲、一脸无知无畏的隆重登场了,后面还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宫侍。
多年未曾踏入翊坤宫,一路听到的哭声让苏皇后内心带着隐隐的希冀,以至于在见到皇帝寒霜似的眼神扫来时,习惯性的跪在地上请安,却迟迟没等来上头的免礼。
苏皇后微微抬头却看见安昌长公主端正的侧影,脸色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道女声在殿内炸起。
“陛下,请为娘娘讨个公道,娘娘吐了好多血,一直喊疼,走得太痛苦了!”
苏皇后这才看见明靖帝身后那个平躺着的熟悉身影,一动不动,双眼紧闭,了无生息。
“啊啊啊”
苏皇后像是被什么惊到了,整个人看起来惊慌失措,摇摆的双手挥舞一番拽到了旁边苏嬷嬷的胳膊,而后紧紧攀住。
三位皇子及顾璨被荷香的几句话震惊了,吐血,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在这宫里谁还有这手段能害到皇帝最宠爱的萧贵妃,不怕皇帝和萧家的报复吗!
大皇子跪在前面,心思却转的最快,他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已经忍了那么多年,再忍忍就得手了。
只有什么都不明白的五皇子似是小胖腿站累了,一屁股坐在他父皇腿边,还不忘揪着母服的一角裙子。
皇帝的视线在殿内缓缓转了一圈,落在了唐墨身上,“传朕旨意,翊坤宫所有宫人都交由北镇抚司,由怀王审讯,其余人等不得离宫。”
“永年,朕赐你口谕,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一个都不许放过,谁要是反抗,那就是抗旨,都送到北镇抚司去。”
明靖帝的话犹如一道惊雷,轰在所有人眼中耳中,不少人停止哭泣,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心的瑟瑟发抖。
顾璨扶着母亲的肩膀,可以预见到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安昌长公主在皇帝的旨意中听出了这位的心思,帝皇的冷静克制平衡被一一打破,属于人性的不顾一切占据了上风。
苏皇后与苏嬷嬷对视一眼,又急忙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大皇子,却被儿子阴沉沉的视线吓了一大跳。
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翊坤宫在一夕之间成了宫中的修罗场,怀王朱墨亲自率领锦衣卫抓走了一个又一个,几个太医都被分别带走。
出不了宫的长公主和顾璨只能歇息在翊坤宫中的一处偏殿,作为今天见过萧贵妃最后的人,长公主也只能静静等待。
“娘,身体还好吗?”顾璨担忧的握住母亲的手,他们是被牵连了,或者是被谁算计了。
安昌长公主坐在椅子上,心神久久无法镇定,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萧悦居然就这么走了。
三个人里,她年纪最小,却是最早走的一个。
即使十几年前就不再联系了,但在长公主心里,萧悦仍是那个娇俏可爱的萧家妹妹。
“在宫里杀人,这是蠢得不自知吗?”顾璨嘴里嘟囔着,想起万一珠珠回侯府了,却发现他不在,该多伤心啊!
徐瑾打了一个喷嚏,这天也冷得太快了,还是文城好,好吃好玩好睡,到了这儿,需要她操心的太多了。
沈息嘴里的消息也套得差不多了,广陵侯府在徐瑾心里是跑不了了,她粗粗理了一条线,从昭华太子到外祖父,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可谓老谋深算。
在徐瑾看来,苏子义此人布局如此之大之甚,绝不会只为一个外戚之位,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那么明靖帝知不知道他外祖父这么心狠手辣。
或许先帝早有察觉,但他的身体无法等待一个幼儿长大,隐姓埋名才有了如今的唐墨。
“大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那群汉子们如今目光崇拜的盯着徐瑾。
据沈息交代,即使沈巍惨死,沈从也不会轻易请旨回京,明面上只有一个嫡子,但其实在边关还有两个没过明面的私生子充作养子。
看,人家一点都不缺儿子,回来干嘛,在那儿土皇帝似的日子不好吗!
“沈息说,当年经手的太医都已经死了,东宫的旧人们除了在京城被杀的,也死了散了差不多,唯一的胡礼也被杀了,礼部左侍郎牵涉的是先太子妃和皇孙,不晓军事。”
“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堙没证据,但是听沈息的说法,他的主子是一个非常多疑的人,一个将军最怕什么,卸磨杀驴、功高震主,广陵侯多年来与沈从皆是书信来往,我认为那些东西沈从绝不会销毁,还会藏在一个最保险的地方。”
徐瑾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平平的扫过院子里那一排绿油油长势喜人的菜地,矮矮的土墙下几只鸡仔正在那儿悠闲的散步。
“沈从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一人奋斗至此官位,多年来淡漠亲族,不曾提携任何族中子弟,更不曾回去,但却大兴修建祖祠,守祠之人皆是心腹,每年必会派沈息回族地祭祀。”
“这样一个亲缘淡薄、杀伐狠辣之人,不拜佛修道,却如此重视祖祠,亲卫把守,不是祖祠有金子,便是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董老四不好意思的探出头来,“那京城将军府呢,有没可能那儿呢,或者放在身边。”
徐瑾眼睛眨眨露出浅浅的酒窝,能提出问题说明他们信任她,她细细解释:“将军府人多复杂,能把堂堂武将嫡子养成一个纨绔,说明当家主母也不咋的,放在那儿分分钟来个毛贼或者被自己人捅出去了,都有可能,重要的是广陵侯府就在那儿,你会放心在他眼皮子底下吗?灯下黑是不错,但绝不会是苏子义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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