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过,不能收人东西的,快摘下来还给人家。”
于小丫眼里透出对这个玉蝉的喜爱,但也非常听话的伸手去摘,却被一只手压住。
徐瑾笑盈盈的看着这母女俩,虽生活清贫但依然努力营生,这儿的每张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包子分量十足,看看母女的脸色,怕是自己都舍不得吃。
“我喜欢这孩子,就带着吧,只是普通的石头,不值钱的。”
如娜在旁认真的点点头,的确不值钱,当初买它就是因为阿乐在摊子上随手新鲜拿的,买来后又不要了,没办法,谁让阿乐只喜欢金子。
徐瑾给于小丫把玉蝉放进她的布衣内,整了整衣领子,顺手摸摸她的头顶。
于大婶紧张得不得了,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了,这位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但周围那群人明显以她为尊,衣饰普通,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气质,比这儿县令家的千金还要贵气。
“姐姐喜欢你家的汤,给咱再端几碗。”
于小丫已经慌得不知道听谁了,一听见这漂亮姐姐喜欢羊肉汤,就立马小跑着到大锅前,盛了一碗满当当的汤水,顾不得烫手就往回端。
“于大婶,三个馒头,一碗汤。”
“于妹子,照旧。”
纠结的功夫,又来了几桌客人,于大婶搓着手实在不好意思,红着脸道:“那咱这肉汤就不收钱了。”
母女俩手脚不停的给其他食客们端汤送包子,看得出人缘在这县城里挺好。
徐瑾在空闲的时候招手把于小丫再次叫回来,指着特地掰开的半个肉包子道:“姐姐吃不下,你帮姐姐吃掉好不好。”
要是没有掰开,小丫头指定不敢吃。
“别看你娘,姐姐给你的,吃吧!”
可怜于小丫长这么大,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自家的肉包子,好的时候啃啃馒头,差的时候只能喝口菜汤。
“这儿哪家客栈最好呀,能和姐姐说说吗?”
“县城里哪儿比较好玩呀?”
等于大婶忙完一波抬头的时候发现那几桌客人们都走了,于小丫呆呆的站在那儿,她过去的时候,女儿悄悄的把握紧的拳头置于她手上放开,里面是一个猴子抱桃式样的银锞子。
徐瑾站在清晨的街边一角,来往的人不多,小厮们打着哈欠拆着门板子,挑着一筐筐菜叶鸡鸭的农人们往集市的方向赶去。
东边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缕金色光芒照射在矗立而起的黑色屋檐上,走兽迎光飞翅,那就是沈氏所在之地。
“咱们人多打眼,老规矩,高叔带人扮走商去打探,我们几个去香粉首饰铺子转转,找几个暗里租些马车,最后去客栈,就那家最大最好的,整个包下来。”
安华县是个小地方,县头的消息不用半天就能传到县尾,没多久人们就知道县里来了一家子富户,老爹带着独女,雇着镖局的人拉着好几辆马车,据说是从南边一路过来做生意的。
“那小娘子皮肤白得呦,跟个剥壳鸡蛋似的,伸出来的手嫩呦,据说在老李家的铺子,香粉一买就是十盒,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全挑最贵的,啧啧啧!”
“我也看见了,在金店里挑镯子只带最大最重的,左右手各一只,县令家的夫人都没这样的,不过,人好看,带啥都好看。”
“他爹真宠她,一家家逛下来,多少银子,独女哦!”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花出去许多银子,但徐瑾也打探来不少消息,往往自以为捂严实的事情,在街坊邻居眼里可不就是个事儿。
比如这守着沈从老宅的管事姓赵,赵管事今年四十有五,据说因战场上瞎了一只眼就退下来给沈将军守老宅了。
赵管事最爱麻雀巷子里瘸子老头酿的烧酒,每隔几天就要差人去买。
老宅的厨房每三天采买一次,一次就需要二十只鸡或鸭还有半条猪,蔬菜一车,四十斤米,还有其他面粉之类。
徐瑾在客栈房间的一张桌子上,拿着笔在纸上涂涂改改,而后抬头对走了大半个县城正喝着茶的高叔说:“虽没有打听出来那老宅有多少人,平常街坊邻居说他们很少出来,办事的就那么几个人,但根据采买,里面的人至少有四十。”
高良东灌了一壶茶后,清清嗓子,“我特地从那老宅门口绕了一圈儿,大门紧闭,但四周围墙滑不溜秋,周围无树,没有任何借力或遮挡,但远观内里西南方有一塔楼,楼顶隐隐反光,应该有人驻守,纵观全宅及街边。”
“宅子除了大门和旁侧门外,还有二道角门,一道采买,一道用来倒夜香。”
“今儿恰巧在杂货铺碰上一采买小厮,手心都是茧,走路生风,三十斤的干货一手提起不费力,裤脚下有佩刀,是个练家子。”
常年不来人的老宅,沈氏祖祠,守得跟个铁通似的,沈息果然没骗人。
倒是想个法子溜进去,徐瑾心里暗暗思忖道。
徐瑾正在冥思苦想怎么混进去,顾璨却经历了在宫中以来最混乱的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康公公亲自来告诉他们可以出宫了。
明靖帝今日罢了早朝,顾璨陪着母亲走在栩坤宫的长廊之中,只觉四周无比寂静萧条,所有鲜艳的色彩都被拿下了。
一天一夜,这个皇宫中最奢宠的宫殿,宛如反转。
顾璨扶着母亲,成嬷嬷抱着一个木匣子,就是这个萧贵妃所赐的匣子,当日为了印证所言,匣子当着皇帝和锦衣卫的面打开,一件件取出,又一件件放回。
越往前走一阵阵诵经声涌入耳中,来往宫女头戴白色绢花,身穿素色宫服。
“毕竟相交一场,咱们也去送送吧!”
翊坤宫的正殿已被布置成了灵堂,中间放着金丝楠木棺椁,萧贵妃的遗体未在里面。
左右两侧依次各八位僧人坐在蒲团上,左前方即是顾璨不久前刚见过面的悬空方丈。
小小懵懂而不知的五皇子身穿白色麻衣,被奶嬷嬷抱着跪在地上。
大皇子跪在前方,脸色沉沉不语,后面三四皇子挤在一起,神情惶恐不安。
许久未出永春宫门的四公主朱婵紧紧挨着母亲玫贵人,眼神四处打转。
众人瞧见安昌长公主和顾璨进来,有眼神复杂的,也有微微希冀的,人心不一。
长公主亲手上了两炷香,默默不语的看着灵牌上的字,心底一阵沧桑。
阿悦,要走好啊!
下辈子定要和和美美,儿孙满堂。
“父皇呢,父皇在哪里,我要见父皇。”
三公主披散着头发,顶着脸上长长的肉疤,形如疯癫的闯进正殿大声嚷嚷,后面拦着的宫女内侍皆被她一脚踹开。
不是说三公主病了吗,听说一直躲内室里连出都不出来,怎么?
四公主吓得花容失色立即躲进母亲怀里,母女俩默默的往旁边角落里挪动。
三公主狂热的眼神转了一圈,没注意到顾璨,也没注意到四公主,却一把拽住了大皇子的衣袖。
“大哥,大哥,唐墨那贼厮刚才把母后带走了。”
一语出石破天惊,震得殿内诵经声都似乎小了许多,所有人脸上露出不敢置信却又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怎么敢,大皇子朱栩恼怒交加,昨夜被抓的苏嬷嬷和拂云仿佛一根导火索,整座坤宁宫目前都惴惴不安。
大皇子昨夜就已求见明靖帝,但他在殿门口跪了半个时辰,只得到一句,你是长子,要做好表率,不然他跪在那里干嘛。
他不信唐墨能审出什么,这俩人都是侯府家奴,阖家性命都在侯府,母后一旦出事,就关乎着他的地位。
他只能是嫡子,不行,他要找外祖父想办法。
朱栩再也待不住了,一跃而起从三公主手中扯出袖子冲出殿门。
“大哥”
三公主朱妍伸着胳膊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大哥头也不回,甚至明明听见了她的声音都没有带上她。
好像自从大哥回来看见她的脸以后,就不是以前那个会温柔小意陪着她的哥哥了,瞳孔中不容错失的厌恶是那么明显,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只有母后,母后会一直温柔的注视着她,可现在母后也丢了,他们都有母亲,就她孤零零的站在那儿。
“啊啊啊啊啊”
三公主拽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大喊大叫起来,长长的指甲在自己脸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刚愈合的疤痕再次被掀开流下一道道鲜血。
“三公主,疯了”
周围的三四皇子明显被吓呆了,四公主被玫贵人死死抱住躲到了帷幔后面,宫人们谁也不敢靠近,连僧人们都停止了念经。
这时候一直在壁上旁观的顾璨上前从三公主背后紧紧扣住了她的双手,停止让她伤害自己,转头对着傻眼的宫人们喊道:“愣着干什么,这是三公主。”
不管以往多讨厌朱妍,她都是这夏朝的公主,是他的表妹,不是那些宫人们歧视的目光可以看得。
顾璨犀利的眼神让众人无地自容,殿内再次活泛起来,大呼小叫声一片。
这时候养心殿内,明靖帝与苏皇后两两相对,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目光似冰,一个眼神癫狂。
朱墨和福公公站在靠近殿内门口的位置,两人同样相视无语。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苏皇后昨夜被人撞开宫门带走了心腹,现在又被人拖着到了养心殿,她只想狠狠的卒上一口。
“陛下想让臣妾交代什么,夫妻二十载,臣妾自问从未对不起陛下,可陛下呢,陛下心中可有臣妾一席之地。”
明靖帝眼中光芒忽明忽暗,“你自小虚荣心就强,当初可以不嫁给朕的,你明知,但你还是求了太后去赐婚,就应该想到今日,你是中宫,朕之长子为你所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说到最后,皇帝的声音越来越重,眼中的怒火如利刃般刺向苏皇后。
苏皇后看着这个自己努力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居然口口声声问她有何不满,“是,是我去求姑母的,可那是你们说的,你们从小都说我将来会是最尊贵的人,凭什么要我放手,她萧悦凭什么,我是下毒杀她了,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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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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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帝死死抑住口中的腥味,目眦尽裂,手中的狼毫硬生生被他折弯,一截子刺入手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苏皇后整个人却已经仿佛陷入了魔怔,脸上精致的妆容已花,带着泄愤般的神情,与明靖帝双目相对,而后浮起一丝兴奋。
“哈哈哈,她死了,那贱人终于死了。”
“我才是皇后,母仪天下,她萧悦算什么,就凭一个世家,一张脸,每次聚会那些贵妇们只会夸奖她,众星拱月,但最终我才是妻,她是妾,哈哈哈哈!”
明靖帝终于没有忍住把桌上的折子扔了过去,锋利的纸页划过苏皇后的脸颊,留下一丝血痕。
“你怎么成了这个面目可憎的样子?”
苏皇后却破罐子破摔,再无任何顾忌,心中的枷锁一把扯断,什么贤良淑德、温婉大方,这根本不是她苏思涵,她苏思涵看中的东西谁也不能染指,谁敢碰就绝不让她好过。
当年苏府谁人不哄着她,她还记得祖母身边有个脸蛋俊俏、声如莺啼的小丫头,被派来服侍她,因为进宫的时候表哥随意看了一眼,回去后就被她找理由划花了脸、毒哑了嗓子,赶了出去。
“可憎”,苏皇后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新词,咯咯咯的娇笑了起来,“陛下您居然说臣妾面目可憎?”
“最可憎的不是你们吗,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
明靖帝再也忍不住的一步步走下台阶,血红的眼睛紧盯着苏皇后,“当初朕就亲口对你说过,并无男女之情,但你为了荣华富贵,求了太后。”
“你自小常伴太后,性子要强,才学品性明明不如别人,却偏偏嫉妒成狂,每次宫学考试后,都会拿针暗地里扎宫女,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但宫中从来都没有秘密,皇妹不喜你不是没有理由的。”
苏皇后被皇帝一句句的“嫉妒”、“不喜”逼得不停往后退,一个踉跄撞倒了身后的瑞兽青铜香炉,跌倒在冰冷的汉白玉砖上。
“你们谁敢拦哀家,都让开,不然让皇帝治你们以下犯上。”
福公公心里一声啊哟,上前几步想去劝一下,没想到反手被太后娘娘打了一个耳刮子。
“你这个腌货,给哀家滚开。”
朱墨不动声色的看着走几步就喘几下的老妇人,陛下想必在里也听到了动静。
苏太后不利落的腿脚在白嬷嬷的扶持下,好不容易进了养心殿,一眼看到坐在地上伤心欲绝的苏皇后。
“思涵,思涵,怎么了,姑母来了,不要怕。”
苏太后顾不得自己虚弱的身体跑去抱住苏皇后,却发现她神态不对付,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涵儿,涵儿,你对她做了什么?”
苏太后抬头怒斥明靖帝,如果身体允许她简直就想扑过去。
眼前的状况任凭陌生人都会认为那是一对母女,福公公不屑的摇摇头,太后真是老糊涂了。
“母后为何不问问她做了什么,毒杀贵妃,此等人品此等行径,岂配中宫之位。”
“母后知道这药是哪里来的吗,是侯府老夫人走之前交给苏嬷嬷的。”
“一派胡言”,苏太后勃然大怒,“哪个小蹄子说的,让哀家看看,谁敢诬陷坤宁宫,诬陷哀家的母亲,陛下,那也是你的亲外祖母。”
实在有些不放心的安昌长公主带着顾璨也来到了养心殿门口,却不料听到了这些秘事。
苏思涵,这个万死也难辞其咎的蠢货。
“母后,她们都招了,没有不怕死的,只有熬不住的。”
那些刑罚连壮汉都撑不住,何况是娇滴滴的宫女。
在太后怀里的苏皇后突然瞄到了一双金色牡丹绣鞋,顺着鞋子往上看去,整个躯体一震,随即大叫起来。
“你不是死了吗?鬼啊啊啊啊,不要来找我,滚开!”
“要不是你不肯同意让顾元景娶妍儿,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你死了,就没人挡着妍儿嫁入永宁侯府了,哈哈哈,我的妍儿是侯夫人了,哈哈哈。”
苏皇后一番语无伦次的乱语让所有人都震惊了,太后想捂住她的嘴巴却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顾璨不敢置信的盯着如同疯子一般的苏皇后,那一刻的震惊超出了他的思绪。
明靖帝不知想起了什么,利剑般的目光已经转向越过门槛不急不缓而进的那身朱衣上。
“回禀陛下”
朱墨身体微微下躬,低头前凤眼划过太后那淬毒的眼神,嘴角稍稍扯起一抹稍纵即逝的嘲讽。
“请恕微臣刚刚未及时禀明,现已梳理清楚案情,据犯人招供,此毒乃广陵侯府流出,当年苏太夫人用此毒鸩杀了苏侯爷的一位姨娘,而今犯人原本的意图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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