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钦点作为长公主伴读,是看中世家底蕴的教养,他们却早早筹划替女儿择一佳婿,甚至多次提点她不要与皇子扯上关系。
原本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顺顺利利,小女秉性娇柔、知书达理,与长公主并另一位伴读相处融洽,情同手足。
变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就是从武义侯父子战死的那一年起,一向乖巧的阿悦先是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性格大变,常不言不语,半夜独自一人呆呆的坐在园子里的秋千上,他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希望时间能抚平一切。
后来就是新帝登基,成安侯徐夫人母女之死,之后阿悦经常出去,他们以为她是伤心,便都随了她,但随后而来的圣旨惊呆了众人。
长公主甚至亲自来府里,打发了所有的奴才,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厅内的凌乱和一地的碎片,似乎预示着什么。
阿悦进宫前只说了一句,从今往后,就当没她这个女儿吧,若有来世,必结草衔环报答双亲之恩。
阿悦就这么头也不回决绝般的踏进了那巍峨宫门,此后除非年节外命妇进宫觐见,她从来没有召见过萧家任何人,就像她说过的。
她一路高升,宠冠六宫,也伴随着太后姑侄不断的小动作,但不管多艰难,都从没让人往萧家送个口信。
萧家子侄的前程她也从不对皇帝开口,哪怕那些都是皇帝心甘情愿给的。
“宫里一天不开宫门,情况不明,咱们就不能轻举妄动。”
萧家不是只有萧贵妃,后面还有无数族人,他先是萧家的族长,而后才是一位父亲,这样的局面牵一发而动全身。
萧贵妃无子,名义下的五皇子还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奶娃娃,而苏氏的皇长子却已成年。
方方面面,都在明靖帝一念之间,万一他后悔了呢!
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帝王心。
而且,苏子义此人深不可测,短短几十年从一小官跃迁到后族,凭得可不是苏太后的脑子。
阿悦的死,和他们绝脱不开关系,她肯定做了什么或者说是发现了什么。
顾璨回头看着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合上,似关上了延绵不尽的深深悲伤和跗骨阴冷,正午的太阳在头顶盘旋,让他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但心中一角却留在了里面。
“二爷”
秦毅扯了扯缰绳,仔细的警戒着四周,这儿暗地里的眼睛太多了,他们不宜久留。
顾璨终是踩上马镫,曾经的少年郎在一夜之间似是褪去了青涩和鲁莽,俊逸的脸庞显露出一丝坚毅,像极了他的父亲。
徐瑾在客栈房里写写画画,偶尔停顿一会儿抬头看看外面,终是看着那太阳摇摇晃晃的一路到了西边,一弯新月在深蓝天幕下不知不觉的悄悄挂上树梢。
如娜早早换好了衣裳,在房里走来走去,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裳配上一双磨边的绣鞋,那一头乌黑的秀发甚是惹眼。
徐瑾瞅了瞅,取了一块蓝色长布把如娜的头发包了起来,手指抹了点窗边的灰,在她小麦色的脸上左右几下。
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瞬间变成了被生活所迫的妇人。
“记住,这一路不要开口,头低下点,见过那些害羞的丫头没,就那样子,背挺那么直干嘛,怂一点,嗯,就这样,保持住。”
如娜低着脑袋,缩着肩膀,练习般的走了几个小碎步,觉得熟悉了,昂着头道:“今晚儿,就交给我。”
徐瑾眸子里泛起一片温柔,替如娜整了整耳边的碎发,轻声道:“有一点要记住,那些人都见过血,千万要小心,你可比那些东西要重要,要是不行就赶紧跑,带上于婶子,朝着影子的方向走,会有人接应你们。”
如娜最怕小姐一本正经的表情,上一次还是决定去禁地的时候,她听话的点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住了。
徐瑾满意的让人准备了一盘子点心给她,除了吃,如娜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于婶子弯腰推着一辆小车,上面叠了好几个蒸笼,里面散发着热腾腾的香味,她还细心的覆盖了一层干净的油布,防止被灰尘或雨水溅着。
“呦,于妹子又去送货了。”
“唉,这是你家亲戚吗,咋从来没见过。”
如娜抿着嘴扶着推车一边,努力盯着地上的车轮子,装作瑟缩不熟的样子。
“这是我家三堂叔的媳妇,老窝村的,这不想和我学点手艺,好回去附近县里学点买卖。”
周围人一阵明了,老窝村,距这里一天的脚程,那可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山沟沟,怪不得要出来。
趁着最后一丝晚霞收回之际,于婶子和如娜终于到了沈府角门,或许是第一次,于婶子有些许紧张,阵阵冷风中额头上居然冒出了点点汗意。
门口小厮阴森森的目光盯着两人看了好几遍,又把推车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下,连车底下都拿手摸了个遍,直到厨房的荣婆子来了才放行,看着那俩妇人推着车进去。
这中间,于婶子把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加一句,我这妹子命苦呦!
荣婆子拿眼迅速的瞟了几下,除了姿色差点,这身段可不差,就是不知会不会被那群子混不吝的瞧上。
要是如娜知道她心里那点子鬼主意,只怕立马拿她去填池塘。
夜色如潮水般缓缓的一层层铺开,颗颗星子呼呼眨着眼睛,一只夜枭停在高高的塔楼尖上,舔着爪子,俯瞰着下面这片灯火。
塔楼上本应值守的两护卫正呼呼大睡。
徐瑾隐身在沈宅右侧的巷子里,这里连一丝月光都照不进,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只有几双亮得惊人的眸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细细的如同虫鸣般的叫声从那深处传来,徐瑾双眸彻底展开,只见角门徐徐打开,露出如娜一口灿烂的白牙。
数道身影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闪入门内,徐瑾默不作声的打了几个手势,身影一散而开。
于婶子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强作镇定的站在门后放风,不远处那个开门的小厮横躺在墙角,太阳穴一片血迹。
“阿娜,你和他们两个带上婶子先走,就照我和你说的。”
等那四人安全的走出宅子,徐瑾看着远处未知的黑暗,右手往腰间一抹,一道银光在夜间划过,空气中嗡嗡声不停。
“走”
赵管事赵越独自一人在小院中赏着月色,酌着小酒,发觉四周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三个黑衣人包围了他,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是女子。
赵越酒杯一扔,横目怒睁,一双铁拳越过其他两人向那女子攻去,奈何对方身影灵活,手中一柄软剑在黑夜中如游蛇般四处流窜,剑芒极盛,声声夺命。
刺的一声,又是利器刺入肉中的声音。
不多时,赵越变浑身是血,拖着一条腿,发现自己完全招架不住那个女子,遂大声叫道:“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可惜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事发至今,整个宅里都没有任何人来支援,赵越知道事情不妙,这群人不是简单的打家劫舍。
那女子的剑招诡异的很,那剑划破皮肉之时就像生生吸血剜肉般,这哪是剑,倒像是条蛇。
“沈从的东西在哪儿?”
“什么东西?”赵越的心头突然一跳。
徐瑾和阿犽对视一眼,后者立马在赵管事背后重重一踹,生生把他踹个嘴啃泥巴,还没起来时一把尖刀已经稳稳的横在了脖子上。
高良东几人在沈家的祖祠里翻翻找找许久没发现任何书信机关之类的,正着急的时候,阿犽拖着赵管事走了进来。
赵越这一路被拖来,越看越心惊,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漂浮,好几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躺了几具不动的人体。
等到了祠堂,那东倒西歪的牌位和满地的凌乱,赵越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徐瑾在一旁仔细的盯着赵越的表情,注意到他的眼睛在见到地上的牌位时,瞳孔瞬间放大,而后迅速恢复。
她弯腰随手捡起一个牌位,在耳边晃了晃,随后扔在地上拿脚一踩,咔擦后,里面赫然露出黄色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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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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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瑾细长的手指挑起一张泛黄的信纸,在祠堂昏暗的灯火下,一目十行的快速扫了下,复又抬头看着高叔阴影下无比难看的脸色。
所有的牌位都被他们一一砸开了,粗粗数了一下共有九封信,就是这九封信决定了那场惨烈无比的战役。
即使再克制,高良东仍是控制不住的狠狠踢了赵越一脚,看着对方呕出一口鲜血晕死了过去,还是无法平复那股怒火。
“苏子义,该死,沈从,也该死。”
徐瑾低垂下眼睛,想着刚刚在信中一笔带过的昭华二字,虽未详细提及,但明显肯定也是做了手脚的。
那安昌长公主,顾璨,永宁侯府,该何去何从?
要不偷偷下个啥子!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那些出去的人快回来了。”
不是不能收拾,万一动静太大,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武寻恨恨的又在赵越腿上踩上一脚,把他牢牢绑在柱子上,拿起灯油对着地面一通乱洒,而后掏出一个火折子扔在上面。
另一边,于婶子哆嗦着腿几乎是被如娜和那两人一路扶着走街串巷绕开人多的地方,在打二更的时候终于回到了自家小屋。
于婆婆坐在板凳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孙子,频频让孙女儿瞧着门外动静,终于等来了他们几人。
“娘”
于小丫不知何事担心了许久,一个猛扑在娘亲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不放。
“梅子,是梅子回来了!”
于婆婆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一手抱着孙子,另一只在半空中摸索了几下便被一双温暖熟悉的手拢住。
“娘,我回来了,没事,一切都好。”
于婆婆慢慢的摩挲着媳妇的脸和手好一会儿,确定真没事才放下心来,拍着怀里的的小孙孙。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如娜在于婶子身后探了探头,顺便摸了摸于小丫的脸蛋,警戒的眼神在四处溜了一下。
“我都收好了。”于小丫指指桌上那几个大包袱,从下午阿娘吩咐起,她就一直收拾着,不过家里穷,东西也不多。
“现在就走吗?”于婶子搂着女儿的肩膀紧张的问道。
如娜点点头,“小姐说,以防万一,你们还是尽快离开,放心,这一路都有人护送你们直到那里。”
于小丫急忙抬头看看娘,再看看如娜姐姐,来回好几次,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问她们要去哪里。
直到四人坐在马车里一路摇晃着在山道上时,于小丫小心的拉开侧窗瞅了瞅那漆黑的夜色,才转过身小声询问娘亲。
“你不是一直羡慕油铺的阿菊可以念书吗,等到了那里,娘就送你和弟弟去学堂念书,阿奶也有好大夫看,咱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
于婶子回想起徐姑娘那奕奕有神的眼睛,那一句句以往的她都不敢想不敢做。
“在我们那儿,女人可以当家作主抛头露面,不会有人瞧不起你们,小丫和阿壮可以去学堂,识字明理,将来会有更多的选择,那才是你和婆婆的依靠。”
是啊,只要孩子好,她做什么都愿意,何况那些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明靖帝忍着身体的不适,即使太医院正千叮万嘱卧床静养,他仍搭着福公公的手,跨进了灵堂。
此时萧贵妃已静静的躺在了里面,珠翠华服,似婴儿沉睡般宁静安详。
皇子和公主都熬不住深夜下去歇息了,皇觉寺的僧人轮流值守在殿内,几位宫人小心的守着火烛。
皇帝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棺椁旁,让福公公以为要这样立上一晚上,而准备开口劝说的时候。
“福善,你说头七的时候,贵妃会回来吗?”
福公公心头一跳,皇觉寺的人还在这里超度呢,回来,回来索命吗?
“陛下,贵妃娘娘若泉下有知您这样不爱惜自己,还不定要怎么伤心呢!”
一阵风从殿外刮来,殿内影子摇晃不止,在这寂静之中,仿佛传来了铁器相撞的锵锵声。
福公公蹙着眉头,难道是锦衣卫的人,不对,怀王向来分寸的很。
就在福公公胡思乱想之际,怀王朱墨突然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手执长剑,一身冷峻的气息吓坏了殿内的宫人。
“陛下,广陵侯苏子义携皇城御林军统领汪大海无召私闯宫门,请陛下随臣速速离开。”
福公公惊讶的张着嘴,转头看向脸色晦暗不明的明靖帝。
广陵侯这是做什么,逼宫?
“大皇子呢?”这时候明靖帝居然还能异常冷静的问朱墨。
“随广陵侯身侧。”
外面隐隐传来的撞击声、呐喊声、琅琅声不绝于耳,不远处火光熊熊,滚滚浓烟冲上天际,遮住清朗的月色。
“陛下,咱们赶紧走吧!”福公公惊讶的表情在见了外面状况后开始焦急不安起来。
明靖帝却扶着一侧棺椁迟迟不动,殿内的宫人和僧人们即使面色慌张,也不敢乱动。
“你们去找悬空方丈,为着皇觉寺的名声,他们也不会动你们,其余人等守好贵妃棺椁。”
“永年,朕命你带五皇子即刻去找长公主,把这个交给她,护送她们出宫。”
明靖帝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青铜猛虎,看似小小一只,放在朱墨手中却重于千金。
朱墨的瞳孔盯着这个铜虎良久,放下长剑,单漆跪地,双手握拳,“臣请追随陛下,让霍卫东送长公主和五皇子。”
明靖帝深深注视着这个从少年起就背负皇朝尖刀替他卖命的臣子亦是侄子,弯下腰扶住他的肩膀。
“这件事必须你去做,朕信不过任何人。”
安昌长公主居于翊坤宫偏殿,在远处火光燃起爆炸的时候,就被成嬷嬷唤醒披上外衣,两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冲天的黑烟。
“主子,这是?”
成嬷嬷陪伴公主多年,从皇宫到侯府,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但比起那些大惊失色的侍女们,饶是镇定许多。
“那里应该是太极宫的方向,离太和门最近的殿所。”
“宫里出事了,陛下呢,御林军,锦衣卫呢?”
还没等长公主做出决定,偏殿的大门从外面被重重打开,夜色中一身黑色披风的朱墨怀中抱着鼓鼓的东西,后面跟着一个踉踉跄跄的嬷嬷,外面则是一群乌压压的锦衣卫,就这么突兀的闯了进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玉清站在前面大声呵斥,突然看见怀王胸前那鼓鼓的地方披风掀开,露出一只睡得口水直流的胖娃娃。
“五皇子”,玉清定睛往后一瞧,那嬷嬷不正是五皇子的奶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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