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凌看见,那双扯着他衣摆的柔嫩纤手正在忍不住的颤抖,完完全全泄露了主人的惊惧。
嘭……
忽地,球棒击球的声音响起,众人只看见一颗赘木球带着凌厉的劲风飞速朝着刘章奔去,只听一声哎哟,那球精准击在刘章膝盖上,木球带来的惯性力量将刘章打得膝盖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正巧是对着李青芝这边。
“嗤~”
李青芝发出了一声想笑但又得忍着的声响,侧过去的双肩隐隐在颤抖。
“范凌,你休要太过分了!”
不是什么多疼的一下,但让他在人前出了个天大的丑,他都要气疯了。
然,就在他就要继续狂吠的时候,范凌吊儿郎当地开口了。
“你要的彩头我应了,但我的彩头是……”
“若是你输了,那便请刘七郎山上山下跑一趟,一边跑一边学狗叫。”
范凌这个彩头一出,在场人都变了脸色,尤其以刘章最甚。
第34章 姻缘树
天地间安静了几息, 好半晌才等来刘章气急败坏的怒吼。
“范凌你别欺人太盛!”
要知道,长青山是扶风县最受百姓欢迎的出游地点,就算不是出游最盛行的春季, 山上来赏景或者去空净寺祈福的信众也不算少, 刘章若是真绕着山学了一圈狗叫, 那第二天他便会成为整个扶风县的笑柄, 甚至回去还得被他老子揍一顿。
其余几个狐朋狗友也纷纷为刘章叫嚣着,指责范凌玩得太过火。
范凌不为所动, 嗤笑一声道:“我这要求就过分了?要是不敢, 便不要嚷着跟我比,趁早滚回家去。”
来自范凌的嘲讽话语让正怒火中烧的刘章冷静了下来, 思索片刻也只能咬着牙应了。
这场赌注是自己发起的,若是被范凌三言两语吓退,自己岂不是太窝囊了!
“比就比!”
随着刘章话音一落,捶丸比斗正式开始了。
捶丸比斗, 九十人为大会,七八人为中会,五六人为小会,三四人则为一朋。
像今日范凌跟刘章这种二人的, 则是单对。
捶丸时每人五筹, 每人三棒, 三棒均将球击进球窝才能赢下一筹, 所赢得的筹需输家给, 最终根据手中所剩筹来定胜负。
李青芝看着东家拿着球棒远去的背影,心里比之前镇定多了。
在看见东家能随手将球击到刘七郎膝盖上, 李青芝像是吃了一记定心丸。
三兄那样爱玩的,似ʟᴇxɪ乎也没这个准头, 更何况是她了。
东家看起来很靠谱。
虽然心中仍藏着一丝淡淡的忐忑,但忆起东家信誓旦旦的眉眼,她心中莫名信服。
接过属于东家的五筹,李青芝紧盯着球棒,生怕错过什么。
第一轮的时候,大抵是许久没有摸球棒,手生了的缘故,范凌三棒中第一棒便落空了,毫无疑问引起了对面的嘲笑。
“范郎君第一棒便空了,我当多厉害呢哈哈哈~”
心中还记着范凌打他的那一下,刘章可谓是极尽挖苦。
然范凌丝毫不在意刘章的嘲讽,只是无所谓地晃了晃手中的球棒,似乎在一步步找回熟悉感。
只不过,不在乎刘章归不在乎刘章,范凌还是会在乎别的。
悄悄侧过身子,不着痕迹地去看了一眼静立在侧的小丫鬟,一脸的忧心,然见他看过来,还是露出了安抚鼓励的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范凌勾了勾唇,又是一记挥棒,一记飞球打出去,正中球窝。
来不及再多挖苦几句,众人只见范凌如有神助一般,球球进洞,再无遗漏。
反观刘章这边,虽也是个捶丸技艺出色的,但也不能做到球球进洞,加上被范凌这一顿发挥乱了心神,他仅有两次三棒全部进洞,得了两筹,但那两次范凌同样也得了两筹,扯平了。
捶丸场地汇集了越来越多的看客,基本上都是闲暇时来游玩的当地百姓。
对于扶风县百姓来说,刘章和范凌这两个都是熟面孔,一个县令公子,一个本县县尉,传闻还是上京来的贵人,这场捶丸比斗,毫无疑问是吸引游人的。
本就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下的刘章眼看着周边汇聚了越来越多的游人,还窃窃私语着什么,虽然他听不见具体在说什么,但看着那些人面上的笑,他下意识就觉得这些人在看他的笑话。
在这般纷乱的心绪下,刘章又空了一球,周围几个狐朋狗友愈发不敢吱声了,甚至连起初的安慰都咽了下去。
“这应当是刘七郎最后一个球了,让我想想空了多少,好似是四个吧?”
范凌撇着腔调,阴阳怪气地同刘章搭着话,将人本就通红的脸气得更上一层楼。
大意了。
早知范凌是个深藏不露的,打死他也不那么冲动去挑衅。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肚子里骂人的话来回滚了半晌,刘章也只憋出了那么一句。
他空了四球,而范凌只空了第一球,如今范凌只要这最后一棒仍旧击球入洞,那便是十五中了十四,比起他的十一可强太多了。
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他犟嘴。
范凌倒也没有奚落他,只是低笑了两声,然就这般姿态,简直比奚落他还让他难受。
余光瞥到在一侧给范凌拿木筹的小娘子,那副欢喜的模样,在刘章看来无疑是十足的倾慕。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肠子都悔青了。
范凌此刻无疑是意气风发的,但并不是多么外露于表面,而是由心散发出的气韵。
只因为身侧那个满眼崇拜的小娘子,让他本不觉得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事都变得值得骄傲了起来。
“还怕吗?”
将球棒杵在地上,范凌胳膊搭在上面,整个人处于一种悠哉游哉的状态,扭头笑问道。
李青芝观了半晌,心绪早已从起初的忐忑变为崇拜。
甚至觉得东家每一次挥动球棒都是那样威风凛凛,比她三兄还要威风凛凛。
李青芝很是崇拜,先前的不安一扫而空。
正满心崇敬着,忽闻东家扭头问了她那么一句,李青芝差点没回过神。
“不怕了不怕了,大人可真是厉害~”
对于满心佩服的人,李青芝从不会吝啬于自己的夸奖,扬着笑脸大方夸赞着。
这无疑将范凌哄高兴了,看着刘章也少了几分不顺眼,遂好性儿道:“这样吧,反正胜负已分,我也不做什么无用功了,就当是我让你刘七郎一球,结束了罢。”
范凌说得温和好听,但放在刘章耳中又是一重羞辱,让他一球,照样能稳赢他,这是何等嚣张?
气煞了他!
但再气,决定权也在范凌手中,容不得他说不。
哼,有本事多让他几球试试看!
刘章气哼哼的想着,只能木着脸应下。
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刘章一时间忘了自己输了后的彩头,就要提着球棒走,躲开游人看他的热闹。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经过范凌身边,一根球棒蓦地横在他跟前,就听见对方语气凉凉道。
刘章本就发沉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完了。
范凌见他僵着不动,讥讽道:“刘七郎不会不认吧,这里可这么多人看着呢?”
有的来的稍晚些的游人不知两人做了什么赌注,好在有热心的游人给他们解答,知道刘七郎的惩罚是什么后,所有人都露出了看热闹的神色。
刘章纵然千不愿万不愿,但这是自己应下的,还那么多人看着,他又不能不认。
算了,凑合叫两声,等人少了就溜走!
这样想着,刘章又觉得好受一些。
正当他这般耍小心思时,范凌好似他肚子里的蛔虫,当场喊了他的老对头,扶风县第一富户冯员外家的五郎来看管他。
“范郎君你就放心吧,我保证看好他哈哈~”
既能让刘章出丑,又能奉承范凌,冯五郎哪里会放过这个绝佳的好机会,大笑着应了。
刘章气得想骂娘。
刘章真想甩手不干了,但若是这般,他自己都有些唾弃自己,且回去范凌这厮再气势汹汹往他爹那里一告,他铁定要脱层皮。
他老子天天让自己跟范凌打好关系,若是让范凌那厮告到他老子面前,他老子非得痛扁他一顿然后断了他所有的花销,让他生不如死。
罢了,都是命。
做了好半晌的心理准备,刘章有了动作。
众人只见,那素来跋扈骄纵的刘七郎在冯五郎的监督下梗着脖子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发出汪的一声,虽僵硬无比,但在场的人听得十分清楚。
毕竟是县令公子,游人不敢当着人的面落他的面子,但看到刘章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时,所有人都大笑出了声……
李青芝早就偷偷笑了好半天了,心情畅快的不行。
若是真让这个刘章得逞,她才没了退路。
竟敢让东家赶她走,李青芝想起这个就火大,恨不得自己去监督他狗叫。
但这也是想想而已,她才跑不动这山路。
“这下开心了吧?”
范凌将球棒随手抛下,眉眼含笑地问了李青芝一句。
收住笑,李青芝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一双眼眸如月牙泉,里面尽是潺潺溪水。
“开心。”
将远望的目光收回来,李青芝忽地又腼腆了起来。
游人见热闹结束,纷纷散了,但临走前许多人还是偷偷瞧了几眼范郎君身侧的小娘子。
无论看几眼,他们还是会被惊艳的程度,怨不得会惹得今日这一场热闹。
再次同东家一身清净地走在山林中,李青芝觉得全身都是松弛快活的,之前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了。
“没想到大人捶丸这么好,是自小就玩吗?”
李青芝心神正雀跃着,忍不住跟东家搭着话,眼眸中满是兴奋。
范凌看着活力四射的少女,颇有种身边围着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还像鸟雀一般啾喳个不停。
“算是吧,只是来扶风县以后就没玩过了,今日是头一回,手有些生,第一棒便空了。”
范凌没忘记他第一棒空时少女那不安的眼神,不动声色解释道。
虽然他后面也证实了自己的能力,但他还是不满足,想要将自己的形象树立得伟岸一些。
“没事的,空了一棒,大人也很厉害。”
很奇怪,少女这番话明明笨拙而又简单,但在范凌听来却比舌灿莲花的甜言蜜语来的更舒心。
说着笑着,两人便到了空净寺。
那是一座不大的庙,陷于郁郁葱葱的山林间,很是古朴安静。
还没进门,李青芝都好似闻到了庙宇中飘出的阵阵檀香。
范凌虽来过一次长青山,可当时并没有来空净寺礼佛,故而也算是第一次踏进这里。
两人找了一个小沙弥为他们引路,往信众祈福的主殿去。
寺庙虽小,但也是七绕八绕的,让两人庆幸找了个引路的小沙弥。
半途中,一处热闹吸引了二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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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棵巨大的菩提树,少说也有个二十年的岁月,枝叶繁茂,生机盎然。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菩提树枝干上挂的各色红丝带,密密麻麻ʟᴇxɪ地,随风飘扬着。
这是姻缘树,不管是李青芝还是范凌,都在魏地或者上京的寺庙瞧见过,姻缘树下往往围着许多年轻郎君和娘子,无一例外都是在求姻缘。
如所有姻缘树一样,空净寺的姻缘树下面也围着许多年轻的小郎君和小娘子,有的是一对,有的是单个,都在拿着自己的那条写了与心上人姓名的红丝带往树上抛。
见两人有些兴趣,又是一同前来的年轻男女,小沙弥很识趣地停下了脚步,为两人介绍道:“两位施主,这便是我们空净寺的姻缘树,若是有意也可以在红丝带上写下与对方的姓名跑上去,我佛会庇佑二位施主姻缘美满。”
小沙弥一向如此,这回也同样以为眼前这对是有情人,自然而然便将姻缘树推了出来。
这让李青芝窘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与李青芝不同,范凌佯装淡定的面具下是一张极度想要笑出来的脸,但他不能。
“错了,小师傅,我们不需要。”
李青芝很想将她与东家的关系解释一番,但看着东家平静的面色,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也许东家都没放在心上。
因而到了最后只是浅浅说了句不痛不痒的,继续往佛殿去了。
但路过那棵姻缘树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在上逗留了几息,眸光皆是动了动,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然到了端庄肃穆的佛像前,李青芝任何杂念都没有了,心中只有虔诚。
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地为世子阿兄和父王等家人一一祈了平安。
尤其是尚不知生死的世子阿兄,李青芝每每回想起逃生的那夜,便惊惧不已。
愿佛祖保佑世子阿兄可以平安渡过难关,也愿……
魏王府可以渡过这一劫。
在许出后半句时,李青芝犹豫了一瞬,心中在想自己会不会贪心了些,但转念想想,人都是自私的,她不盼着自己的亲人好,难道还要盼着全家大难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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