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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丑——青城山黛玛【完结】

时间:2024-04-06 14:43:28  作者:青城山黛玛【完结】
  本书名称: 六丑
  本书作者: 青城山黛玛
  本书简介:
  整整七年,她和他都是九千岁王遥手里的一对漂亮傀儡。靠着先皇遗诏和她父亲的兵权,王遥当了七年权势滔天的立皇帝。
  但李鸿从来不甘做这傀儡。他隐忍了七年,谋划了七年,终于将不可一世的立皇帝钉在了太极殿的匾额上。
  不绝如雨的滴水声里,他回过头,看向他始终形影不离的皇后。
  仪贞婉顺地跪下来,表示将力劝父亲交出兵权,自己亦让贤于沐贵妃。
  内容标签: 励志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仪贞,李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个下堂未遂的故事
  立意:鼓励女性挣脱封建皇权、活出自我
第1章 一
  仪贞进宫的那一年,老皇爷还在。
  赵娘娘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问她几岁啦。
  她轻声细语地说:“回娘娘,臣女十二岁。”
  那是三月初九,宫中循例办饮春宴,母亲按品大妆毕,让人将姑娘从暖阁的被窝里拖出来。
  她是家里最小的,又是唯一的女孩儿,难免娇惯些。父亲长年领兵在外,两个哥哥都是七八岁上便丢进了军营里,只有她与母亲留在都中。
  母亲看着婢女们给仪贞穿新衣裳,脸上前所未有地严肃:“进了宫,不要淘气,不要自作聪明。主子们问什么,你答什么;不多说一句,不多迈一步。”
  仪贞抚摸着裙上振翅欲飞的蝴蝶,抬起眼来,认真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她梳着两小髻,粉雕玉琢的圆脸儿,被大红衫儿衬得愈发可爱——这是元日朝拜后,宫中赐下的衣料。
  有一瞬间,谢夫人想命人给她涂上浓厚的胭脂水粉、插上满头粉红翠绿的绢花,越俗不可耐越好。
  但这位将军夫人深刻而悲哀地知晓,那只是徒劳。哪怕她的女儿当真貌若无盐,一样会被接进宫去。
  领宴谢恩后,谢夫人同其他诰命一起离开了,只有仪贞被留下来。
  她手里还捧着赵娘娘赏赐的杏仁茶,黏糊糊的,很烫嘴,又不能就这样搁下。
  她唯能站起来,愣愣地目送母亲离开,什么也不表示。
  赵娘娘见状,便笑道:“倒是咱们不体贴了,叫人家骨肉分离。仪贞舍不得阿娘吧?”
  仪贞垂眸一想,答说:“回娘娘,是舍不得…”
  一旁的老皇爷神色微凝,只听她接着道:“不过,臣女往日也常听母亲念叨,父亲与哥哥们在外领兵,留她在京中,既没有许多家事操持,又没有高堂可以侍奉,更不能替男丁们报效皇爷与娘娘,实在觉得不大称职。所以臣女想,如今有机会进宫来,在主子们跟前尽忠,也就是在母亲跟前尽孝了吧。”
  赵娘娘这才放下心来,莞尔道:“真是个好孩子。快,别呆捧着那糊糊了,到我这儿来。”
  仪贞忙依言搁下茶盏,走到赵娘娘面前。恰在此时,内侍上前通传:太子来了。
  太子单名一个鸿字,年纪比仪贞略大些,已满十三了。他自小养在赵娘娘名下,也有隐晦的流言,说他是赵娘娘身边的宫人所生。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举止利落地向老皇爷与赵娘娘见礼问安,赵娘娘因指着仪贞对他道:“这是谢大将军家的姑娘。”
  仪贞低首敛眉向太子蹲礼,太子瞥了她一眼,一揖还礼。
  红雨纷纷,娉婷初见。赵娘娘对这一双年貌相当的小儿女颇觉满意,她扬起唇角,向老皇爷睇了一眼,是一个邀功请赏的表情。
  老皇爷含笑不语。
  外命妇们离去了,宫里的酒宴却还不算完。宫人们撤下满桌珍肴,又摆上应时的果点。老皇爷命内侍将自己面前的一碟点心端给太子,太子起身谢恩后,提箸尝了。
  随即,太子又呈上一物:“父皇,这是儿臣从宫外寻来的玻璃镜,戴上便可眼清目明了。”
  老皇爷素有眼疾,已多年不临朝,连批红的权力都放给了司礼监大太监王遥。
  闻得太子此言,仪贞不由得往那锦盒里扫了一眼。
  西洋玻璃与历朝历代烧制的都不一样,色更精纯,也更澄透,传入大燕来,如今的价格在一应珠宝美玉之上。
  谢夫人也有一对沁碧玻璃簪儿,是谢大将军特意托人辗转捎回来的,被她视若珍宝,夏至节令的时候方取出来戴一回。
  而仪贞眼前的这一副眼镜,无疑用料更阔绰,工艺更精妙,与小小的玻璃簪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天家毕竟是天家,老皇爷对此等稀罕物似乎视作等闲,脸上看不出什么惊喜,只淡淡一笑,对身边内侍说:“且收着吧。”
  太子眼底闪过一瞬失落,却不能表露太多,依言将镜盒交给了内侍。
  婉转动听的乐声依稀顿了一瞬,仪贞无从细辨,心念流转间,目光不觉落在了临水的几树桃花上。
  芳晨丽日桃花浦,珠帘翠帐凤凰楼。上官仪之诗以奉和、应制为主,工丽却空泛,在仪贞心里算不得佳作。
  但此情此景,又确实恰如其分。叫她记忆深刻的是一派秾艳繁景里,有一人青衫褐巾、澹然而至。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王遥。
  他那时应当在二十七八的光景,对寻常男子来说,并不小了,早应成家立业。
  但不知是否因为身体特殊的缘故,他看起来远比实际岁数年轻,温雅而……美丽。
  这和仪贞想象中的模样很不相同,和旁人口中的模样很不相同——纵然她极明白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
  她蒙昧无知的心微颤起来,目光从那人身上避开了:不是出于畏惧,或者厌恶。
  王遥立在下首,朝在座众人一一见过礼,语中带笑:“奴才耽搁了,没能伺候主子们宴客。”
  老皇爷说“无妨”,仪贞听得出来,那是一种很随意的口吻,不同于对她,甚至不同于对太子。
  王遥拥有着九五至尊发自内心的亲近与认同。或许老皇爷自己也不是意识不到这一点。
  她一时忘记了母亲先前的告诫,抵挡不住地偷觑了太子一眼。
  太子立刻捕捉到了这一霎的窥探,一双眼坦然地回视她,没有戒备,但也没有示好。
  仪贞这才垂下眸子,恪守起了臣属的本分。
  长她一岁的太子,心思比她深重二十年。
  往后真能和这个人相处吗?
  她虽不说敏慧过人,但还不至于不清楚自己为何留在宫里。因为尚没有机会情窦初开,终身便已经定了,面对太子时与其羞赧扭捏,不如实际些,想想法子与这位殿下长久相安是正理。
  办法没想出来,王遥与帝妃二人的谈话又飘进耳中来了,原来召谢家女入宫,是他进的言。
  “谢大将军劳苦功高,皇爷怎会不体恤将军的家小?姑娘如今不必担心了,万事有皇爷与娘娘做主,比在自家还强十倍百倍呢。”
  这都是官样话。感恩戴德的架势,仪贞也不至于不屑做,可是王遥这话说完,依旧叫她周身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有愤懑,有委屈,有惶恐……不尽于此。
  不过大伙儿都没瞧出什么端倪来,这么懵懂的小姑娘,极力表现得知礼懂事,就很可人疼了。
  太子呢,他是看出仪贞那点儿小心思了,但他并不在意。
  他关心的是那副玻璃眼镜。
  这不是一次心血来潮的普通献礼。
  老皇爷清楚,王遥同样清楚。
  饮春宴后,过了两日,他才像是第一次知道这副眼镜的存在一般,讶异地皱起了眉头:“市舶司是干什么吃的?贡品里那么些玻璃器,竟都不如这个?”
  王掌印背地里训斥司礼监属下的话不胫而走,未几,左仆射姚盛因贪渎放''荡、勾结外蕃,举家流至岭南。
  姚盛次子姚洵,自幼任太子伴读,二人情同手足。王遥认为,太子献上那一副眼镜,是出于他的撺掇。
  姚洵被逐出端敬殿时,王遥就立在门前看着,两手对插在袖中,一派老神在在的样子。
  回身时正对上太子无情无绪的目光。王遥冲他欠了欠身,如释重负般说:“殿下安心,将这些个调三斡四的奸佞小人清理干净,皇爷与殿下父子之间就不会再生嫌隙了。”
  太子牵一牵嘴角,略带自嘲道:“只怕父皇怪我行事鲁莽——还赖掌印多为我美言几句才是。”
  王遥敢不应承,忙道:“殿下言重。奴才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他比了比手,请太子先行,自己亦跟着离开了端敬殿。
  乱红深翠,春风如酒。王遥走在长街里,心中畅泰。
  宫里就要有喜事儿了。他默然盘算着,十二监要先忙活起来,然后是钦天监、礼部、护军、廷臣、蕃王……桩桩件件,都少不得经他手底下过一回。
  极远处依稀传来三两镣铐玎玲之声,仿佛亦为这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载歌且舞。
  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第2章 二
  对于议婚的事情,仪贞还全然不知,她正一心适应着宫中的日子。
  赵娘娘安排她住在蔷薇馆里,这地方小巧雅致,离永宁宫不远,经过一条小路就能到,便于赵娘娘时常照拂着她,又不至于过分扰了彼此的起居。
  另外,这也是内宫中离端敬殿最近的所在。
  这话是慧慧替仪贞梳头时悄悄告诉她的。
  慧慧与珊珊,是被拨来贴身伺候她的两个宫人,算是蔷薇馆一班宫女中的头儿。
  仪贞对着镜子理了理两只红宝耳坠旁的碎发,冲镜子里的慧慧笑了笑。
  又或许只是为自己的花容月貌而笑罢了。慧慧暗自莞尔:毕竟,谢家姑娘确乎是个美人胚子。
  她将犀角梳放回妆台上,取来靶镜,供仪贞端详发式是否合意。
  仪贞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在家时也常梳垂挂鬟——女孩儿家的发式就那么几样,顶多细枝末节上多费点儿心思而已——戴的饰品大多是攒花儿,春夏是玛瑙玉石攒的,秋冬则是珍珠金银攒的。
  可即便是一样的打扮,宫里也有宫里的章程,那份气韵格调,模仿是模仿不来的。
  二百来年积厚流光,山育水养,信手一笔的风骨,落下的是数不清的钟灵毓秀。
  厚重得仪贞几乎承受不起。她轻轻转了转头,隐在发丝间的金坠角泠然轻响,迫使她端正了姿态,以免有失身份。
  恰巧珊珊打了帘子进来,瞧见这一幕,会心一笑,随即开口道:“姑娘,早膳摆好了,姑娘请移步吧。”
  这又是宫里的一重讲究:饭不称饭,要唤作“膳”。一日也没有三餐,只有早、晚两次正餐,其余时候传些什么垫肚子也使得,那便一概归为小食了,一粥一汤是小食,整猪整羊也是小食。
  当然,仪贞可没开口要过整猪正羊。确切来说,她没开口要过任何东西。
  宫里有头有脸的贵人们才有资格在自己宫里设小厨房,蔷薇馆没这个待遇。她的一应供给单独划分,唯有膳食上跟着赵娘娘搭伴儿。
  不用旁人提点,仪贞心里明白,这是特意让她多与赵娘娘亲近亲近。
  她其实有些纳闷儿:太子本就记在赵娘娘名下,她进宫又是为…那么一桩缘故,和赵娘娘亲厚,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吗?宫里这些主子们,是太不相信她的脑子了吗?
  或者,是太不相信恩义二字了?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规规矩矩地走到饭桌前,坐好了,由珊珊为她布菜。
  禁宫里真正的主子用膳当然不止这点儿人伺候,排场大得多。不过此时正式的旨意还没下,仪贞不过是个蒙恩进宫的客人,客随主便,自该听从周围人的安排了。
  蔷薇馆除了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宫女儿们,另有四名老资历的嬷嬷,不仅总领馆中之事,更要教导仪贞宫中礼仪规矩。
  按旧例,应当把这些人派去将军府里,待上一年半载。不过皇爷既然有恩典,将姑娘接来了,那是再好不过的。
  谢大将军虽是武将,但绝非大字不识的莽夫,仪贞的曾祖父当年是做过帝师的,而她的母亲亦是翰林学士家的小姐。
  故此,谢家的家风没什么可挑剔的,谢家女孩儿的体统教养同样很拿得出手。无非还是那句话,宫里有宫里的章程,谢姑娘理应入乡随俗、见贤思齐才是。
  仪贞用过早膳,略歇了会儿,便跟着嬷嬷们习学起来。她学得很认真,也很顺当,日复一日地相处下来,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她已然得了几位嬷嬷的人心。
  赵娘娘那头呢,也很关心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漂亮衣料、香薰首饰,都常常赏一份给蔷薇馆。
  其中就有一小瓶西洋花露,据说比一园子鲜花拧出来的汁子还香呢!
  仪贞不知怎的,想起了太子那日带来的玻璃眼镜。
  宫里面什么都好,她却至今无法泰然享用,大约就是因为那一日和乐且湛下的暗潮涌动。
  她无从得知姚家获罪的消息,她甚至弄不明白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她只有趋利避祸的本能。
  但何趋何避,由不得她选择。
  她坐在繁盛无垠的蔷薇架下,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举目无亲。
  她很想念阿娘,想念家中的日子。那么她唯一的盼头,就是大婚的时候。
  不止阿娘,兴许爹爹与哥哥们都能回来观礼。
  心诚则灵似的,太子忽然到蔷薇馆来了。
  “好轩敞的蔷薇架!”他走进花荫里,笑着看向她:“应当扎一座秋千,供你消遣。”
  仪贞起身向他行礼,心里觉得奇怪,但转念又想,这也在情理之中,她需要适应这座皇宫,太子则需要接受她这个人。
  想必太子没瞧中她,但尚不至讨厌她——这并不是最坏的情形。
  她是随遇而安的性子。盖因父亲在家时并没有乱七八糟的的通房妾室,两个同母的哥哥都肯让着她,至于叔伯们家里的姊妹们,逢年过节相聚也很融洽,故而长到如今这年纪,都没能生出争宠献媚的心眼儿。
  太子这话她没多想,只压低了声音,说:“嬷嬷们管得严呢。”这是把对方也当作了可以一道淘气的伙伴。
  “无妨。”太子浑不在意:“我吩咐他们一声就是了,算作补给你的见面礼。”
  这倒是。皇宫里的孩子,一样是说话响当当的主子,不像她在家里,还得使些撒娇卖乖的力气。
  仪贞便很欣然地又朝他蹲一蹲礼,笑眯眯地说:“多谢殿下!”
  果然,第二天一早,架秋千的工匠们就来了。
  他们在前院忙活,仪贞和陈嬷嬷就在后院儿房里学下棋。
  仪贞抬头觑了陈嬷嬷一眼,只见她似乎对秋千一事了若指掌。
  “姑娘。”陈嬷嬷叫了她一声,提醒她要专心。
  仪贞连忙答应着,一着发慌,立刻败下阵来,不由有些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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