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漂亮抽着鼻子,白骨就搂着她。白骨虽然不懂什么叫嫁。但小圆被嫁时哭得难受,大漂亮也不开心,她想“嫁”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子颢从上到下看了看白骨,眼神带着玩味。
这种眼神激怒了乌兰贺,他趁怒按住周子颢的肩。可惜功到用时方恨少,何况乌兰贺内力在此时全无,他被周子颢提肩摔出。
周子颢甩了下手,刚是松懈,手腕就被掰过,连带整条胳膊朝后翻面。那蠢丫头疯里疯气的,把他手压得死死,“小黑也是我的!”
“李将军,乌县令,这两个阻挠立佛之人给我抓起来!”周子颢怒号道。
营外兵马环绕,乌容海先行踏进,公主拔刀架到周子颢颈上,乌容海方却步。
“周公子,这是我请来的人,你做不了主,我送他们走。”
周子颢两面受敌,气势就灭,“公主,既然是客也可留下,好生招待。”
公主冷眼推辞,“不必了。”
白骨和乌兰贺被丢出了军营,四小姐随着他们出来,过去就扶白骨,“好姐姐,公主发火了,我们赶紧走吧。”
可白骨两臂支地身未起,两只眼睛就望着大漂亮。
大漂亮站在油腻公子旁,面色冰冷,“既然我要的不给我,那我们就是两路人。”
翻脸无情这回事,白骨是头回遇到,宠物不要她了,那可是心神都散了。
但乌兰贺很高兴,不和这公主打交道,就是少了只跟他作对的宠物,他扶着白骨宽慰,“别管她,她就是要和周公子一路。”
为什么大漂亮要选油腻郎君,白骨越想越不高兴。乌兰贺暗喜,将白骨搀起,可一会儿,白骨又来了鲜活劲。
乌兰贺顺着她目光望去,此刻来了个女人,日满华光落下,照得她衣裙鲜艳霞丽。乌兰贺认出此女正是陈芍。
白骨久久望之,而美人花容惊滞,亦凝视于她。
须臾,美人走来,白骨抢先到她面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乌兰贺眼皮半沉。在哪里见过?当然是在玉和山庄了。这白骨喜新厌旧真快,和乱搭讪的小混混有什么两样。
乌兰贺揪住白骨红袖,将她拽来,“你能不能别乱收宠物了。”乌兰贺苦水已涨到了喉间,去了一个又来一个。
白骨发出“哧”的一声,小嘴撅得老高。那任性样,乌兰贺看得百爪挠心,她果然又想收宠物!
但美人不理白骨,她至周子颢身前露出笑颜,“妾在家中恭迎夫君许久,夫君仍忙大业,特来看望夫君,”陈芍又到公主前行礼,“拜见公主。”
白骨眼瞧这些人都在油腻公子旁,拉住小黑的衣襟,他的衣在她掌心拽得死紧,“她刚才说妾,谁的妾?”
“她就是他的第九个小妾。”乌兰贺抬眼一瞟周子颢。
白骨哪能容得了这事,她奔向陈芍,“你会被他丢掉的,不要当他小妾,当我……”
乌兰贺及时给她捂住了嘴,让她把“当我小妾”给吞了下去,他再也不想看到新宠物了,何况陈芍是悬赏通缉白骨魔头之人,是周子颢的妾。
而陈芍也推开了白骨,追周子颢身影而去。去时,陈芍停在兵将苦力面前。
那些兵将苦力看她不起,而她也同样轻蔑,“物竞天择。”
陈芍的步伐更加坚定,而白骨却在担心,哪天会在虎头山看到她。
“你不用担心,周子颢所纳之妾皆是利益旁关,陈家有钱庄,她过得不会差。”乌兰贺以此宽慰让白骨放心。
他松手时,她鼻间哼出重气,吹在他掌心。
“为什么他们养了不好好待,图这图那的。而且你看那些人,他们见油腻郎君都咬牙切齿,他怎会好好待小妾。”
“那是因为他们没小妾。”四小姐道。
白骨愣神,指着那片人,轻声问,“他们不是小妾啊?”
白骨所指是兵将苦力,乌兰贺寻不到半点关联,“你怎么就认为他们是小妾?”
“他们看起来脏脏的,吃不好穿不暖,就像师傅救起的那些小妾。”
“他们是男人,怎么会是小妾。”四小姐说完被乌兰贺瞪了下,她不知他怎不说个真话。
乌兰贺就是不忍对白骨说出,山下人的小妾到底是什么。
白骨可不服气了,“小黑就是男人,但他是我小妾。”
“没错,他们当不了别人宠物,也羡慕别人有宠物。”乌兰贺推着白骨离去,虽是说谎,但还有点欣慰。终于在她眼里他终于成了男人,至少在身份上有了进步。
“你到底在说什么玩意儿?”四小姐皱眉摇头。
乌兰贺不敢作声,他羞愧于山下人的世道,又仿若为他们粉饰。
他要如何告诉白骨,小妾不是她以为的宠物,那是大富大贵之人的战利品,炫耀着地位与财富。那些兵将苦力更不是可怜小妾,是在嫉恨周子颢拥有女人,在恨陈芍甘为他人妾不做他们妻。
在世上能够拥有众多小妾的,只会是周子颢这般人。蜀阳城的女人挤破头想嫁周子颢为妾,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狼如此,人如此,世间道理亘古不变。所以兵将苦力都想成为周子颢,他们成为不了,就会恨周子颢,亦恨陈芍这样的女人。
可惜啊,这世道就是周子颢这般人定下的,在这世道下,要么成为周子颢,要么就是苦力。两者都不想做,那就是乌兰贺,天下第一恶人。
军营督军逢新妾慰望,寒暄两三。将嫁于此人的公主却入另一营帐,召了万江海。
明召万江海,她暗自更衣成小兵去见方夫人。
方夫人已发全白,脸色亦是枯黄,“你已取走钱庄钥匙,还来找我干什么?”
就在乌启明追杀来时,这公主明面带她走,暗中却出手拿走钥匙。那时方夫人才知,原来这公主也意在钱庄。
公主拿来了一张皮,不过未曾给她,悬之在手,目光尤深,“我始终想不通,你为何答应在立佛当日杀人?不怕周子颢怪罪?”
方夫人气息虚弱,躺在地上如枯尸,到了这时她无多执着,“公主觉得钱庄合并是谁的主意,周公子替王上握住蜀阳城的财富,肖王怎会不动声色。”
公主转着手中皮囊,不苟言笑,“莫过一场黑吃黑,陈、方两家联姻,是肖王也想吞下方家,”方夫人平静淡望,公主察觉了不对,“你想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公主不知,当年献药我就已告诉王上,王后若是女胎,就将生下又男又女的怪物,但王上还是给王后吃下。等到生产之后,王上以不详为由,下令将王后及怪胎一同处死。公主听说的死因,只是王上一面之词。”
盔甲素寡,更显唇间苍白,公主呼吸短促而落,“你说这个是找死吗?”
“我是要告诉公主,当时没有一个人阻止,包括王后的兄长肖王。”
“果然没有一个可信。”不再惊讶,不再质疑,公主恢复了平静。
方夫人枯槁的双目一转,“肖王在此之后,让我给王上一方补药。”
“看来这个可以保你命。”
方夫人毫不惧怕,抬起半身微声道,“此药有些夫人生儿子后问我要过,我亦给我夫君吃过,不会死,只会断子绝孙。”
“既然如此,我就不负王叔良苦用心了。”公主把假皮贴在了方夫人脸上。
山间诵经声已起,白骨一步三回头,“他们一直待在这儿,就会发现山上的女人。那些女人最怕男人了,我不想她们再没地去。”
“王上之令,哪怕是肖王不乐意,他都得认。为期五日,五日后金佛立,他们就走了,出不了什么名堂。”乌兰贺想熬过五天,虎头山还是会恢复平静。
他让剑客都回山庄,约定五日之后返回。
“庄主,那我送你点吃的。”杜志恶下河轮手翻了三两下,河中几十条鱼全部翻上岸。乌兰贺终于知道杜志恶的内力用在哪儿了。
白骨一直停在山坡上,那时她才发现,阿萍还没有离开军营,她和大漂亮说了许久的话,出来后站在了更高的地方,是立佛的最高处。
五日来,满城苦力齐聚虎头山,一方山崖筑成十丈金佛。
金佛立,军营不仅没有撤去,还在加固,在军营里还走出了方夫人,她再次自由了,用着一副更假的皮易容成了方员外。
更多的人来了虎头山。江湖各派,天下富人皆来参拜,他们供起香火,交上黄金,黄金又由兵将运出虎头山。
一天如此,两天如此,第三天,他们又拿着黄金来拜佛了,大漂亮、周子颢还有方夫人都去见他们了。
白骨方问,“他们还走不走?”
乌兰贺低头带愧,“我想错了,他们不走了。虎头山成了一座神庙,将会日日来人参拜。”
金佛换来了更多的金子,为了运送这些黄金,军营将永驻。乌兰贺想不到世间能有这样荒唐事。
长鞭抽出,地留白痕,“那我赶他们走。”
未等白骨出手,金佛头顶已然出现了白袍面具。
阿萍站在十丈金佛之上,以着白骨面具示人,“白骨魔头在此,尔等不离开虎头山,便取你们性命!”
可惜无人离去,他们甚至并不害怕,阿萍的恐吓起不了一点用处,反换来各派问,“你是谁的人?”
阿萍没有回答,朝人群投出了绣花针。
几人被定,反引群起攻之,他们朝阿萍冲上,一张巨网洒下,阿萍被各派捉住。
在人群之上,又有红影飞来,白骨面具形若骸骨。
周子颢立刻令,“把她打下来。”
万箭齐对,公主夺了兵将的弓箭,率先朝白骨射出一箭,“大胆恶徒,还不走!”
大漂亮赶她走,眼神焦急,白骨一直望着大漂亮,大漂亮避开了她的目光。
白骨迟疑了一会儿,又迎来大漂亮一箭,她方转身离去。
江湖见红衣撤去就要追之,公主亦持箭对着他们,“迎佛诵经须有七日,礼未成,不要给我惹是生非。”
山坡之上,乌兰贺和四小姐迎上白骨。
“想不到啊,这帮人一点素养都没有,全和周子颢混。”乌兰贺看他们,气得牙痒痒。
“世间皆道魔头杀人,他们为什么不怕?”白骨搞不明白。
知晓山下事的乌兰贺也难解,“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各个都来参加过新任庄主宴席。既然不怕魔头,二十年里也没见他们行侠仗义啊。”
等佛拜完,黄金运走,江湖中人扯去了阿萍的面具,同时围住方夫人。
这局势让乌兰贺迷惑不已,“他们在说什么?”
白骨双手握拳,怔了好半会儿。
四小姐给乌兰贺传了话:
那帮江湖人道,“当年你说白骨魔头是你,怎么今天出了个异心人?”
方夫人道,“她是我儿媳妇,本是一家。把她给我,我来解决她。”
江湖人又道,“希望你能给我们满意的回答。”
乌兰贺有些话到了喉咙,想骂也骂不出,他终于明白,天下乌鸦一般黑。
方夫人把阿萍拖入佛像后的深林。一路迂回到林间,白骨带着宠物躲在一棵树后,本想借机行事,哪料方夫人放开了阿萍,“离开虎头山。”
离得近,白骨更听清她的声音,音色全毁,若丝弦崩坏。没想到维持不了男人的声音,她就甘愿毁去声音。
阿萍没有走,她愤懑难掩,“该离开的是你们。”
“你和公主说的我都听到了。她没有办法保全虎头山,她都无法摆脱自己的婚事。”
白骨微微握拳,原来大漂亮是没办法。
“你们赶紧带着人走吧。”深林之中方夫人转身。
白骨拽乌兰贺和四小姐往后,但一身员外之服已经行来。
“你为何突然帮我们?”面对这样一个怪人,白骨不得不警惕。
她一身男装,一身男皮,一头白发,“帮你们?我是看你们有病。看看这座虎头山,世上有多少女人还没她们的命,看看那个公主,即便尊贵也一样被送给别人,再看看这个军营,有多少女人被拉去做军妓。你们就是不明白,这世上女人才是病。”
方夫人的那层皮又张又开,白骨看得惊心动魄,她能感觉到皮下燃着怒火,而这与师傅曾经类似。
白骨问过师傅,山下是什么样的。
师傅当时也是满脸怒火,她说山下都是恶人。
阿萍拉开了白骨,“你也是女人,凭什么说女人有病,不是他们有病。你知道这里被丢了多少女人,我们本来可以在这里躲一辈子,凭什么要让出去。”
“就凭天下要的是男人不是女人。”方夫人道。
白骨听得懂这些话,但没有办法想象这些事,而阿萍沉默了。
“你们都听到了,他们都知道白骨魔头是我。二十年前在喜宴上,我就这么告诉他们,上至丞相下至江湖,凡与方家有关者人人皆知。”
二月春暖,白骨仍如寒冬,那群若无其事之人,那些箭……她想明白了,“二十年间魔头之恶遍布天下,那些恶都是他们自己所为。”
方夫人扬起笑容,她的假皮又黄又干,像层胶在她脸上,生硬极了,“不然呢?他们有太多想做不能做的事,有了白骨魔头,才能肆无忌惮去做。是我给他们这个机会,换我在钱庄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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