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狞宠记——穷酸秀女【完结】

时间:2024-04-06 23:01:46  作者:穷酸秀女【完结】
  她们进的是侯府的三等库房。大户人家将库房设成几等, 一等存放御赐宝贝、银钱和各色金玉瓷极品贵重器物摆件饰物,上四道锁。二等存放中等贵重易碎摆件及一众布匹饰物, 上三道锁。三等便是摆放一众耐磕耐碰的家具或日常屏风等坚硬大件, 上一道锁。有的人家还设四等库房, 放废旧杂物,不上锁。
  绿莺问那蔺嬷嬷:“敢问嬷嬷,这道锁的钥匙平日是谁保管呢?”
  若想做手脚,怎么也得先进得了这库房啊。
  “回李姨娘,这个库房倒一直未上过锁。”
  这倒让绿莺一怔,后来便明白过来,虽是贵重极品木的物件,可侯府下人繁多,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倒不怕被偷了去,况且家大业大的,丢些桌椅也不在乎。
  这间库房坐落在房屋偏中间的位置,不把边儿,颇为干燥,墙角和窗下连个蛛网都寻不到,受潮极不可能。方才开门,一股香木味便扑鼻而来,花梨木、紫檀木、老鸡翅木、楠木,皆是上好防腐防虫的带香木,被蛀也不大可能。
  绿莺正仔细查看分析着,远处忽地传来一声低呼:“奇怪,那断腿的椅子怎么不见了?”
  见开口的是那老嬷嬷,绿莺心一沉,连忙走过去,拧眉问道:“嬷嬷确定那椅子真的送进来了么,当时没扔或是送到废物库房里了?”
  蔺嬷嬷摇头,目光坚定:“老奴记性好着呢,记得当时李姨娘你被二老爷抱下去后,老夫人受了惊,被送回屋子。她老人家不舒坦,下头女眷也不便再继续观戏,全一窝蜂地跟去了上房。侯爷那头还在观戏,女眷这头便撤了盘盏,收拾桌椅,连着那把断了腿儿的,全送到了这间库房,老奴亲眼见着那椅子被搁在了那个角落。”
  说着她指了指屋角。
  与秋云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心内波涛暗涌,这对绿莺来说简直是噩耗,带着真相的证物不翼而飞,一只看不见的手拦在她跟前,呼之欲出的谜底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蔺嬷嬷只听从二姑娘的吩咐,协助配合冯家的李姨娘,并没被告知今儿这夜幕下的一番周折到底是为何,可大户人家都成了精,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此时也颇为同情这倒霉的小姨娘,心比天高,可仍是翻不过天啊。
  无奈之下只能送客了,可却久久不见李姨娘迈步,挺着肚子呆呆立着,人也不知在想甚么。
  绿莺倔强地不肯走,嘴也抿成一条线,难道今儿白折腾了?难道她的坚持只是一场笑话?
  点着手指算了算,女眷席分山尖排列,四行分一二三四桌,那统共就是十桌,而每桌是三张座椅。
  这库房里的各式木具品类繁多,椅子有圈椅靠背椅交椅,还有各式凳子小墩小杌,绿莺指着那码得整整齐齐却又数不胜数的近千把坐具,头疼着问:“今儿女眷观戏统共三十张椅子,还剩下二十九张,嬷嬷,这里哪些是呢,是不是送回的时候已跟原来的混淆了?”
  蔺嬷嬷忙不迭摇头摆手:“没没没,女席摆的是交椅,既保仪态又松快舒坦,这交椅处对外的三行便是了。”
  闻言,绿莺猛地一滞,这桩离奇事似乎被她隐约抓到了个线头,没错,交椅!
  男席坐的是大宽圈椅,女席观戏坐的是前头带脚搭的交椅,而非茶案旁摆的圈椅或用膳的靠背椅。圈椅和靠背椅的椅腿儿是直上直下的四根,每两根间有横木相连,即便砍断一根椅腿,有横木固定,也轻易不会歪倒。
  而交椅就不同了,所谓交椅,其实就是带环形椅背的大马扎。马扎就是凳腿四根,非直上直下,是每两根交叉成十字,可折叠。交叉的椅腿倾斜,没有直上直下的椅腿能承力,只要断了一根,承重大了,稍有不慎那么歪上一歪,马扎必倒。
  绿莺眼里冒光,一脸兴味地问起身旁之人:“秋云,你说那害我之人,她怎么知道我要坐哪把椅子呢?”
  “表姑......”秋云顿了顿,蔺嬷嬷在侧,不宜多言,她便道:“那人不可能知道的,她又不是神仙。”
  绿莺一笑,点头道:“没错,所以,她动的绝不是一把椅子!那些姨娘,虽不是聪明绝顶,可也不是甚么蠢的,自是不会与贵重之人争锋,不出意料,全都会坐在最末那四桌上,不知那人是动了所有的三十把还是最后那十二把。”
  捧着肚子等在一侧,让秋云与蔺嬷嬷将那二十九把交椅反复查看,绿莺心内也悬着,若再没眉目,她可真成了冤大头了,不知哪日还会再冤上一冤!
  半晌,秋云脚步沉重地走过来,朝她点了点头。
  果然,有十一把椅子,每只左腿全都被锯了大半边,四指宽的腿儿只连着不到一指宽的木,端的是打断骨头只剩下层皮。
  “那为何旁人无事呢?”秋云问出疑惑,蔺嬷嬷也好奇地竖起耳。
  四桌十二人,椅子全被动了手脚,为何独独摔了她?这个疑问也是从晌午时就一直困扰绿莺的,不过她这时候想明白了。
  哎,真是让人无奈:“因为他们没我重啊。”自个儿本就比旁的女子肥润,再加上孕期长的肉,还有这估么十几斤的大肚皮,摇晃间下盘不稳,旁人坐这带机关的交椅无妨,她必然中招。
  忖了忖,绿莺问蔺嬷嬷:“敢问嬷嬷,今儿来的一位于家的表姑太太,此时可家去了?”
  见蔺嬷嬷点头,她眯了眯眼,又问:“她哪日来的侯府?”
  “今儿早起便来了,估么是辰时末。”
  绿莺点点头,倒是没比他们冯府来得早多久,看来做下这等事体,也没让于云经过多大周折。
  过了侧门,与蔺嬷嬷告辞后,绿莺与秋云一路避着巡夜的更夫,往玲珑院摸去。
  不用再顾及外人,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主仆二人商讨起来。
  秋云道:“不见了那把坏了的椅子,定是表姑太太的手笔,可奴婢不明白,既然偷走一把,那库房也是不锁的,她为何还将余下的椅子留在那库房里呢,岂不是徒留下把柄?”
  绿莺忖了忖,将自个儿放在那黑手于云的立场考虑起来,分析道:“她在这侯府必是有能照拂她的小鬼。这事已然尘埃落定,丢了一把破椅子谁也不会在意,可十一把椅子若都丢了,反惹人怀疑。其实我倒觉得,她应该将这些椅子都替换掉,为何不做呢?”
  想了想,她便恍然大悟,猜这与侯府往来不频繁的表姑太太,势力倒没到登天的地步。“是了,可能这府里那小鬼势单力薄,能偷一把,却更换不了那么多,或是她没料到还有人来查看这其他椅子。”
  不管怎样,这么做都留下了罪证,秋云高兴,笑道:“这些都是证据,咱们回去告知老爷罢。”
  绿莺摇摇头,她如今对冯元失望透顶,便是讲了,他会替她讨回公道?为了一个姨娘,表姑太太金包玉裹的人儿,能被送官?还是能被打罚?小青梅对他又一往情深,他舍得打骂?再说,这做手脚的小鬼到底是谁,到时候能不能查出来?还有,查出来,他便能指证于云么?一切都是未知。
  秋云失落地叹气,无力道:“那咱们今儿岂不是白用功了?”
  “与二姑娘相求时,我便没打着定要揪出幕后真凶的念头。我这身份,做多了便是自取其辱。可却不是没用,起码我能给自个儿一个交代,不想做个糊涂鬼罢了,也能让我对表姑太太多加些防备。”
  可能是一种执拗罢,就是想给自个儿一份安抚,我不是多心,我不是没事找事,即便世人皆不赞同我,我也要证明我的猜想不是无事生非!
  “那要不要跟二姑娘说说,奴婢听姨娘说的,貌似这人是个良善公平的,估么能为姨娘做主,便是请她暗里查查,也是好的啊。”秋云抿了抿唇,仍是不死心。
  绿莺想都没想,便拦住:“不可!她将要出嫁,莫要给她添烦恼。再说,她一介闺阁秀女,越过长辈出头冒尖倒是不好。”
  哎,秋云心内难受,世人的身份,便如那石阶,冷酷又分明,模糊不得,上等人杀人放火都能逃责,下等人挨打受骂还得忍着憋屈,残忍的世道!
  见她面上带着不平,绿莺何尝不是如此,望着头顶皎白月光,吁出口气:“秋云,我好累啊。”
  秋云连忙抬了抬手臂,让姨娘多借些力,哄她:“奴婢扶着姨娘,咱们回去就睡觉,表姑太太来也是来侯府,不会去咱们冯府的,今后寿宴,咱们想法子躲着不来便是了。”
  黑夜下,树影婆娑,摇晃间形如鬼魅,似一只怪物的大口,能将万物吞噬,绿莺直直望着前方,这冯府不过是深渊罢了。
  摇摇头,她缓缓道:“不是身累,是心累,心力交瘁。我啊,有时觉得这日子比黄连还苦,不知道人活着是图意啥。可难受的时候,看看你和春巧,还有老爷偶尔的温柔,如今再摸摸我这孩子,我这心啊,倒也不那么苦了。可是每回心暖乎的时候啊,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也不错的时候,便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一件事,将我这心砸得粉碎,我就又觉得呀,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一日都不想过下去。摁下去个葫芦,又起来个瓢,受刑还有完的时候呢,我这日子却永远没个头,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闻言,秋云心一沉,白着脸劝道:“姨娘,那时吴公子那事被老爷晓得,他是要对你下死手的呀,可咱们也挺过来了,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日子慢慢好了,老爷也不再像开始那样磋磨你了,你可莫要因着那些偶尔出没的妖魔鬼怪而去做甚么傻事啊!”
  绿莺好笑地摇摇头,轻声道:“放心,我不会死的,我只是想......”
  望着关心她的小丫鬟,她轻吐出几个字:“离开冯府了......”
  【作者有话说】
  裤裤么么哒(=^ω^=)
  库库我爱你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5-18 20:21:08
第68章
  七月中旬, 冯元憋着火,下衙回府,将玲珑院里的枯枝黄叶,踩地咯吱响, 下人个个躲着避着, 唯恐将这火球子触怒。
  他是愈想愈气,恨死张轲那罪魁祸首了。这事说起来, 还要从几月前。
  正是四月中旬的时候, 日头金黄, 夏风带着一股暖气, 将人的脸都烤红了。可海上却不同, 微风凉爽, 一股咸湿味扑鼻,让人愈加惬意。
  由南至北, 有一条近海, 名唤云海。此时在这汪洋的大海上,行驶着一搜三层高的官家楼船,满载着各式征纳的粮种,二百万石之重, 船身下沉,吃水颇深,所幸未遇暴雨或狂风,倒也行得平稳, 一路往汴京而去。
  全国赋税制从本朝初始便施行,商户交纳金银钱币, 农户可以粮抵税。每季皇庭皆会特派官员下江南, 收缴的钱币由当地钱庄兑换成银票, 税粮则通过漕运输往汴京,以供皇族食用及发放官员俸禄所用。
  漕运比之陆运,好处不止一点。首先,快。其次,海上温凉,可保税粮不腐。再有,几百车才抵一船,节省财力。最后,安全,无盗匪之窥伺。
  为了相互制衡,防范贪吞,每岁皆由掌管海运的漕运司与负责赋税的户部共同派人运送。这一季,护送的人乃是漕运司里的六品运送司詹士及户部八品大使史奋。
  上等仓里,两个运军左右奉承着吃小酒的詹士,“大人,属下见那史大人貌似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老木头,咱们这回又捞不到甚么好处了罢?”
  詹士也颇为苦恼,碰上个茬子,不敢耍硬,委婉地示了示好,可那屎壳郎也不知真傻还是装傻,偏不接招。他品级虽比那厮大上那么四阶,可实权却不如人家,人家是管户籍管捐税的,管人又管钱,自个儿呢,管几艘破船,管几粒粮食,能比嘛。
  倾尽家财才捐了这么个官当当,若不是每年能捞些油水,谁乐意干,在海上一待就是几个月,又吐又晕的,下了船脸都是绿的。
  正想着法子,忽地屋内变得有些暗沉,几人往敞开的舷窗外望去,只见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儿,隐隐盖上了一团乌云,眨几眼的功夫,乌云又缓缓成了黑云,沉厚似墨。
  一运军脸色一变,海上的天儿便如小儿的脸,忒得善变,风雨飘摇间船上的人每回都能甩出去几何,葬身大海。
  “大人,似要起风落雨了,可要下令让夹板上的巡兵回仓躲避?”
  “点灯罢。”詹士点点头,令一人去传令,一人点灯。
  半晌,雨水滴答直击窗扇,官船上的舷窗依次被从里头阖紧。雨水渐次频繁落下,带起一阵风,船体左右晃荡了一下。众人初始还悬着心,见慢慢平稳,便放了心,除了掌舵之人还在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仓里的官兵,吃酒的吃酒、说笑的说笑、赌钱的赌钱。孰料,一片喧哗中,船又开始摇晃起来。
  才一炷香的功夫,仓里的人便东倒西歪,酒瓶四碎,地上凉席顺着力道自个儿团成卷儿滚到了壁角,窗扇逛荡,壁身上挂的饰物依次落下来,砸向各人的脑袋。
  倒霉的已然是头破血流,歪在窗前,不知死了还是昏了。众人被砸蒙了头,如热锅上的蚂蚁,你跟着我我拽着你,全都一窝蜂涌到仓外。
  甲板处已积了近一尺高的水,船体已朝一侧倾斜,且还在缓缓下斜。运军急忙朝詹士进言:“大船沉没已然命定了,大人还是随小船逃命去罢。”
  两军交锋,不战而逃视为叛逆,逃不了一个死。可在这天灾下,倒不用那般畏首畏尾,便是狼狈地回了京,大不了只是个革职罢了,小命要紧。詹士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
  小船十余只,被抬出来,歪着摆放在甲板上,詹士朝身旁负手而立的人礼让道:“史大人先请。”
  “你等怕死的,且去罢。人各有志,本官不会阻拦,可本官誓要与此船共存亡。”
  这哪里是屎壳郎,分明是块腐朽的烂木头,詹士摇摇头,暗自笑他愚蠢,与一众有些头脸的小兵总坐进小船,被缆绳下放到海面上。绳索一被砍断,众人便削尖脑袋抡着船桨划向远方,誓要远离这艘死亡之船。
  船上所有遗留运军立在甲板上,哀戚又羡慕地望着那群有望寿终正寝的有福之人,见那些人手臂翻飞,挥桨如淘金般拼命,十余艘小船不知南北,四处出击,在一片迷雾中各自寻觅生门。
  远处狂风掀起一道水柱,飞升几十丈直要连着天际,打着旋儿狂飞乱舞,如炸药炮弹投入水中。莫说这沧海一粟的人命船只,便是此时屹立一座池城,也要瞬间化为齑粉。
  大船的甲板不时被海浪拍上来一堆死鱼碎虾,远处的海面张开大口,十余只小船依次被吞没,连个呜呼声都没留下。史奋目含悲悯地扫了眼远处的修罗地狱,又低头看了眼脚下将要没膝的海水,艰难地摸索着回到了船舱。
  端正好歪倒的书箱,寻出纸笔,他歪着身子于颠簸间,仓促写下一封遗书:“敬贞一十三年四月十五,载有二百万石税粮,由广夏府四月初五驶往京城的官船祁云号,于午时末,遭遇暴雨狂风。未时一刻,船舱开始渗水。未时过半,船体淹没已至半身。目测不至申时,船身便将倾覆。此次天灾,人力之所不及,税粮不保,吾与两千名运军命将休矣,奋有负皇命。”
  只将家中老妻子孙想了一瞬,末了终未落于笔下。抹了一把老泪,将这被水滴打湿的宣纸塞入水囊中,史奋挥臂朝海中扔去,以防随船永沉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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