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未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6-02 13:14:06
第86章
冯元轻咳一声, 不动声色地左右瞅了眼院子,见没外人了,才走到绿莺跟前,叹了口气, 无奈道:“她被小王子瞧上了, 又怨得了谁,你怪爷, 爷倒是觉得冤枉得很。”
闻言, 绿莺顿时瞠目地望着他, 面前这人, 简直指鹿为马。“老爷这是在怪菱儿了?是她咎由自取, 只怪她自己生了一副让王子稀罕的模样, 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对不对?”
哼,古往今来, 有错的全是女子, 男子,是神是主宰,简直可悲。
“呵呵,昔日夏朝灭国, 是因着桀宠爱妹喜。武王伐纣,是因着妲己魅主。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是因着褒姒不爱笑。一国覆,一朝灭, 永远都是女子红颜祸水,男子自来不思己错, 一副置身事外的可耻模样。如今老爷犹是, 靠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 不用去往苦寒之地,真的是了不起啊。”
冯元静静地望着她,随着话音落地,脸上渐渐升起些不悦。
绿莺没理,仍是趁胜追击挖苦道:“侯爷寿辰那日,妾身说是有人恶意加害,老爷却如何也不信。妾身不知,如此自大自负之人,是如何做到今日之官位的,难道靠的全是祖荫?”
说到最后,她已然将音调拔高到不行,隐隐一股尖锐直窜天际,令闻听的人都不自觉心惊胆战起来,春巧霎时面白如雪。
冯元一怔,暂时抑制住听到最后那句浮起的郁气,只是皱眉问道:“你说谁害你?”
绿莺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不耐烦言语,那人名字对他说过多少遍了,是记不住还是装傻?她撇过头,不屑再说。
见她嘴跟蚌壳似的,冯元皱起眉头,忖了忖,忽地恍然:“你说的是于云?”
她不语,是默认了,他便有些无奈。怎么总抓着那人不放,摇摇头,嘴角一弯,露出声不屑的笑,他低头定定看着她,负手挑眉:“证据呢?”
每次回想那事,绿莺仍是委屈地心酸难言,此时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她无语。找她要证据?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小妾,不是六扇门的捕头!
“过了这么久,老爷以为证据还老老实实等在那里,待你去看?”
梗着脖子冷声刺了他一句。罢了,她早对他失望透顶,提那件事做甚么呢,徒劳。
言归正传,绿莺直直望着他,眼含质问:“那日妾身苦求,能不能换个人。若是西施在世,妾身就不信了,王子他还非要菱儿不可?相识不过几日,情深便似海了?呵呵,那可真的古今驰名的痴情种子呢。”
冯元嘁一声,嗤之以鼻:“你以为便只有咱们大汉有美人?羟姜族便全是大象?为何那小王子非要千辛万苦来到中原,选个小门小户的黄毛丫头,你以为你那妹妹有多美?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对了眼缘,浪子也能变痴情汉,你说美人,千人千眼,眼光自是不同。你认为美的,王子便一定喜欢了?”
同为男子,他当然明白那小王子当时眼中的狂热和势在必得。他顺势而行,一来可以成人之美,二来于两国有益,完全没有任何理由阻挠推脱。
卑鄙!自私!若不是他,皇上又怎么会知道菱儿,更不会封她为甚么劳什子公主。若是当时他能放下一己之私,出手相助,妹妹此时还娇憨地伴在她身边,哪用去那蛮夷之地,跟蛮子每日打哑谜、三五日便要逃窜迁徙、不知命绝于哪年哪月?是他害了菱儿!冯元,你个刽子手!
绿莺冷笑:“不试怎么知道不能?呵呵,说到底,老爷能如此冷血的置之不理,那是因着菱儿不是你的谁,若是换做大姑奶奶,老爷还能如此冷静?”
这话一落,她便有些懊悔了,自嘲笑笑,问这个简直多余,凭他平日对待冯娴的模样,可能更会将人拱手相送了。不只不会拦着,估么反而还会感恩戴德,兴高采烈地送出无数嫁妆呢。
果然,冯元扬首傲然道:“有国才有家,国不安何以为家,若是爷的女儿,爷更会感到光荣欣慰。”
“托生在冯家,果然注定一生不会快活。”
绿莺冷声道。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盯着他,见说完这句,他面色果然如她所料,有些变沉,便又接着补了句:“待在老爷身边,更是令人齿寒。”
这话一落,冯元顿时脸上乌黑,眯眼咬着牙道:“你说甚么?你再说一遍!”
叹了口气,绿莺拧着眉头直直望着他,慢悠悠颇有些不解道:“妾身不明白,老爷这样的人,当初又为何娶妻生子,妾身真是为太太和大姑奶奶感到不值!想必将来我们一个一个,全都不得善终罢?”
这话却有些诛心了,冯元闻言,顿时怒火攻心,两只手掌嗖地握紧,发出骨节交错的咯吱声,眼睛跟贴钩子似的,冷冷地盯着她。
忽地,他转过身,几步走到一旁,腾地抬脚往石桌踹去。
这方石桌是扎在土里的,石基打了一尺深,他虽是多年懈怠长枪短刀的武艺功夫,可底子依然健在,一脚便将那石桌撂倒,翻了土,露了基,一个乌突突的大坑出现在眼前。半掌厚的桌面歪倒在地,被地砖磕成两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连在房养伤的秋云都忍不住奔出门来,春巧更是急得直哭,捂着嘴呜呜不敢出声。
绿莺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动怒,早在刘氏离开后,她便走到墙边的花架子下,石桌是倒是碎,声音响不响,她不在乎。若是怕,今儿她便不会有此作死的一举。
冯元气恨着咬牙,死死盯着她,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眯眼森然道:“放肆!爷体恤你失妹之痛,好声好气与你细说,你倒好,不知好歹,忤逆犯上,你想死么?”
手中花叶已然被捻成汁水,绿莺扔掉残存的花泥,闭上眼高昂起头,喉头滚动,嘴巴开阖,张得大大的,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那声音清脆、放肆、压抑,是她头一回在他面前的大笑,一点也不秀气,粗鲁、不羁,却又是那么得自在,似一只鸟儿。
待笑够了,绿莺望着他几近到极点的憋屈模样,轻飘飘笑着道:“死?有何不可?在你身边,简直......”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冷不丁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冯元的耳下,一字一顿轻声道:“简直生、不、如、死!”
说完,便好整以暇望着他,面上悠然。可心里却无限悲凉,与菱儿相比,自己这又算得了甚么呢。
“你——”
冯元伸手指着她,方才话落,本以为她会求饶,不防竟说出这话,求死?他哪里亏待她了,让她能说出这样的狠话!
极薄的面皮此时泛着青,腮帮后方一鼓一鼓,后槽牙被他咬得咯吱响。死死指在她面前的右手被他刷地抬起,重重朝她左脸挥下来。
冯元的手宽厚修长,有着岁月的纹路和粗黑,深沉、有力,几十年过去了,当初被兵刃磨砺出的硬茧犹在。温柔时,大手包小手,绿莺的手被他捏在手心里,是她的两倍大,可她同时也知道,生气时,这是犹如铁砂掌一般的狠手,她曾经领教过被它打下的痛楚。
她认命地闭上眼,这是意料之中的,死都不怕了,打又算得了甚么。
绿莺虽勇于去承接那力道,可仍是为即将到来的痛楚咬紧牙根,眼睫微动地忐忑着,屏息以待。
等的功夫有些长,估么着十个巴掌都能挥完了,这头一个巴掌还没落在她脸上。
轻轻睁开眼,她满脸疑问地看向面前之人。
冯元面无表情,眼里的尖锐却能刺破人的心肺,定定地望着她。
方才,他急怒之下,就要将巴掌朝她挥过去。
可手刚落到半空,却又被他止住了。扫了眼那冒尖的大肚皮,他恨恨将手使劲儿甩到身后,因力气大了,肩头被扭曲的一阵酸楚。一个字一个字被他从齿缝蹦出来:“李绿莺,你好!你好得很!你这是仗着肚子里有宝贝,便以为是免死金牌,打量爷不能处置你了,对么?”
绿莺一声冷笑,她从未打算利用她的孩子,从未打算利用最亲近的人,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卑鄙么?“以己度人,可笑!”
冯元此时真恨不得掐死她,“将来生下孩子,你以为我不舍得将你送回南门?”
她这么嚣张,是仗着甚么?仗着自己宠她?
肚子好沉,绿莺有些累,脚跟往后一退,倚靠在墙边。
不畏道:“此时送,不是更好,何必等到那时,你以为你冯府是个甚么好地方么,让所有人趋之若鹜?你以为你冯元,便是个甚么好人了?以为我李绿莺没你不能活?”
好累啊,说到这里,该有个结果了罢。是驱赶,还是打杀,冯元你尽管放马过来。
“哈哈哈......”让绿莺不解的是,冯元忽地大笑起来,声音大得树梢上的鸟儿都被惊飞了起来,发出扑扑的煽翅声。
只是他那笑却颇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食人肉剔人骨的意味。
“好,好啊!终于将真面目露出来了,其实你心里一直没忘了他,得知他如今出人头地了,便对他旧情复燃了,对不对?否则这么一件小事,你紧揪着不放,借题发挥,想让我对你生厌,好去与他双宿双飞,是不是?”
第87章
谁?谁出人头地, 谁旧情复燃?他被气疯了么,说的甚么胡话。绿莺懒得多想,还在挖心掏肺想着再说几句甚么话气他,便听到他接着开了口。
“爷告诉你, 你想的美, 你既然心里没爷,我冯元也不爱热脸贴人冷屁股, 待你生下孩子, 也别指望爷给你自在身, 你就老死在这玲珑院罢。”
说完, 他便拂袖转身, 蹭蹭几步出了院子。
走到月亮门首时, 冯元停住了脚,背着身子冷声说到:“今儿不管是不是你冲动之言, 即便你明儿后悔了, 跪着来求爷,爷也不会再回心转意,你好自为之。还有,莫要演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你若敢死,春巧秋云,爷一个也不会饶过!”
冯府变天了。
阖府都晓得一直被独宠的李姨娘,因伺候不周, 被老爷狠狠骂了一顿后,失宠了。
正院正厅内, 冯佟氏笑得合不拢嘴, 朝奶娘乐呵道:“宠了一年了, 这下到头了。”
见奶娘点头,也是极高兴的样子,她便又接着假意叹了口气,幸灾乐祸道:“哎,也是个可怜人。要我说啊,爷们的心啊,便是那海参,没了水,早晚得干巴。这不,她非要顶破头地进府,这下完了,还不如老实待在她那小院子呢,没准老爷还能再宠上几日,得到了,伴在身边儿了,便不知道珍惜了。”
“谁说不是呢,所以说啊,甚么样的身份干甚么样的事儿,不该你想的,得了也不长久。命贱啊,心可不能太高,高了没好处。”
宋嬷嬷躬身应和道。
冯佟氏轻轻攒起眉头,咂咂嘴,面带苦恼:“奶娘你说,我这心又软了,等她那废物孩子一蹦出来,老爷更得将她厌恶得跟甚么似的,那时候我再收拾她,老爷估么也不会向着她了,可你说她这么一个可怜蛋儿,我又下不去手了,是不是年纪愈长,这心也跟浸了水儿了似的,净爱干那以德报怨的蠢事。”
宋嬷嬷连忙摇摇头,抿嘴一笑:“诶,不用脏了太太的手,孩子不妥,老爷也不愿意放在身前扎眼,肯定得将李姨娘撵到犄角旮旯去。”
冯佟氏依旧苦恼:“我当然知道。我是说啊,她若去庄子上,那时候该怎么收拾她呢?奶娘你想想,庄子上可有你熟识的管事。”
宋嬷嬷恍然大悟,太太一句话的事,哪个管事不敢听从,这一定是太太忌讳那李姨娘手里有钱,财能通鬼,怕那管事阳奉阴违,面上答应,背地却照应着那李姨娘。
笑了笑,便道:“那老奴过几日去庄子上瞧瞧,看看还有没有认识的老人儿。不过啊,太太放心,即便那李姨娘是个手头宽绰的,底下人也不敢跟你耍花腔,若是敢有这样的猴孙儿,咱们转眼就将他们卖了,以儆效尤。”
冯佟氏瞪她一眼,恨奶娘蠢笨:“胡说甚么呢,她一个穷酸,有甚么钱啊。”
见她还不解,便解释道:“她走了,除了废物孩子和她那些臭衣裳,冯府的东西可一样也带不走。”
这下,宋嬷嬷终于明白了太太的意思,真到了那时候,银子铺子肯定得收上来,哪能便宜外人。
书房内,冯元披着褂子,手里捧着一卷书册,笔直坐在桌前。
屋内寂静了许久,那书半晌都未翻过一页,他眼睛直勾勾望着上头一粒粒泛着墨香的小字,不知心内想着甚么。
这时,门扉开阖声响起,冯元心内一动,定住脑袋没抬头,也未出一言,继续望着手里的书页。同时连忙将脸一整,眉头直直竖起,摆出一副不悦的面色来。
“爷,该用早膳了。”
闻言,冯元忽地抬头,侧首往德冒身后望去,见空荡荡的,有些失望。竖起的眉头又被放了下来,不悦之色,也被替换成了烦闷。
低下头继续看着书,嘴上却问道:“咳,她如何了?”
“李姨娘还是如往常一样,吃了饭,便睡回笼觉去了。”
德冒回禀完,冯元心里泛堵,恨恨道:“孺子不可教也,错了还一副理直气壮的,还有脸睡?不吃了,爷要看书,你出去罢。”
说起那日,绿莺说的一番诛心之言,未将他气到,那绝对是假话。那时候,他是真恨不得一刀劈了她,才算解气。
她与菱儿姐妹情深,乍一失妹,心痛难言,他能理解。
此事之责他推托不得,虽说他不后悔,可确实对她有所亏欠,心内偶尔也会升起一丝愧疚。当她问他,为何非要是菱儿,不能是别人的时候,他理直气壮地说王子非菱儿不可。可此时,他忍不住扪心自问,真的必须是菱儿么,若是试试旁人呢?有没有可能改变呢?
再是如何作想,也是晚了。草原辽阔,杀机四伏,部落间的厮杀,部落内的争夺,父杀子,弟弑兄,比之春秋战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妇人便是牛羊财米,在其中飘零辗转,生死之日难以预料。
可饶是如此,绿莺有绝对的理由恨他,那日他依然忍不住想起那吴清来。这样一个人物曾经的出现,在男子身上,绝对是奇耻大辱。
吴清初春的会试及第后,接着复试,又于四月保和殿进行殿试。不想,却得了个二甲榜眼,入翰林院为庶吉士。这虽是个小官,可前途光明,明万历时的内阁首府张居正,便是庶吉士的出身。
这事让冯元当初颇为咬牙,本以为不过一个穷酸书生,却不成想,竟是个如此有能耐之人。不靠祖荫,风华正茂时就有如此阅历,锦绣前程初见苗头,前途不可估量。
不可否认,他是有些嫉妒和不自在的。若是个不相干之人,他还能赞一声有才华,欣喜共事,可这是绿莺当初不顾性命也要去欣赏的情郎,他恨不得将之踩到脚底板,如今锦绣加身,他哪能毫无嫌隙的道声恭喜?
庶吉士这个官职,虽说还不被他放在眼里,是连九品都不如的未入流的教习。入翰林学习,由学士任教,教导三年,学成后经考试,通过后便可留任翰林院,将来为皇帝近臣,负责起草诏书,为皇帝讲解经籍,等等参与机要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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