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莺停住了手,顿在原地,怔怔地盯着那幅画。
冯元笑了笑,瞟了她一眼,搁下笔,转身牵过她的手来,拿指腹在那白皙手背上缓缓摩挲着,视线在她与那画之间穿换,挑眉道:“你觉得这画如何?”
绿莺眨了眨干涩的眼,喉头滚了滚,没有说话。
冯元饶有趣味地望着画里玉兔,对着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有些时候,这人啊,跟那些小畜生一样,就不能不自量力,你说是么,绿莺?”
第138章
绿莺面色一变, 霍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冯元。他的眼睛成了金刚双锤,砸下来的千斤之力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她强忍着羞愤耸拉下头。绿莺穿的是家居衣裳,宽袖广口的, 他的指腹从腕子往上游移, 从袖底蜿蜒地掠过小臂,穿过一片细嫩肌肤, 大手像蛇一样, 渐渐逼近肩头。手指凉, 她被冰地生生打了个激灵, 下意识往后一缩, 手臂带起袖子也往回撤。
挣脱后, 离着他有一尺远,冯元似是没料到她的反应, 望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脸阴了阴。想起他方才那话,绿莺觉得无地自容,心里的火着得豪迈,对他的恨也生了根发了芽, 她待不下去了,想头也不回地跑回玲珑院。动了动嘴,嗓子干涸得不成样子,似野火烧尽后的干烟, 她告诉自己别哭,他想羞辱你, 你哭了就让他得意了。
玉人如雪, 晶莹剔透, 门外寒风呜呜凛冽,屋内热意浓浓。暖玉生香,暧昧陡生。冯元心有些生热,搓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扫了眼两丈外那条供休憩的窄榻,忽然心思一挑,最后将目光定在了眼前书案上。
一阵杂乱声响起来,绿莺掀起泛红的眼皮一瞧,就见冯元袖口晃动,将砚台笔冼还有那幅画都扫到了地上,桌上登时空荡荡一片。正疑惑间,就感觉自己一阵晕眩,接着后背一凉,一把被他扯在了书桌上。
绿莺愣了,她像一片鱼平摊在桌子上头,而冯元在跟前负手而立。他像梭巡领地的老虎一样,目光热烈地一寸一寸欣赏着她,从脸,脖颈,渐渐往下......他的眼中有着火苗、狎弄、征服,星星点点的光闪着灼人的火焰。时间仿佛停止了片刻,她也呆呆地仰躺着忘了动,当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终于摸索到她的腰带上时,才明白他到底想干甚么。
不想让自己沦落到最不堪的境地,她只是想装作甚么都没有发生,没有画,没有刚才的言语羞辱,还和往常一样,今天并没有甚么特殊,也不会发生甚么不好的。绿莺扯动僵硬的脸肌,艰难地让自己若无其事笑着说道:“这书房冷得很,妾身想回去了。”
晚膳时喝了几盅酒,此时浑身发烫,银丝炭子霹霹地烧着,冯元感觉自己体内也有把火,呼呼得快着起来了。古铜色木底的案子,欺霜赛雪的美人骨,正是销魂阵里英雄极乐世界。他痴痴望着眼前美景,绿莺柔弱无依地瘫在案上,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小兔儿,杏眼桃腮,颊边酒窝娇娇怯怯地躲闪,身躯软软似要化成一股水儿,这霎时让他生出一种征服的满足感,成了独一无二的王者,娇人被他收入囊中,归他所有,男子一生追求不过是建功立业和美人相伴,还有何所求呢?
等不到他开口,绿莺不敢看他,只逃避地将视线左右漂移,支起一旁手肘,侧身坐起来欲下地。刚一起身,刷一下,腰间松了,带子被扯开,然后一只黝黑的手往上探向她的襟口,绿莺连忙往后悬空一仰,险险避过他手,摁住自己颈下,卑微地颤着声求他:“回房罢,妾身不想在这......”
“急甚么,待会就回去。”冯元啪一下,不客气地掀开那只抓紧领口的手,同时将她身下腰带使劲儿抽出,回手甩到一旁。
身下的桌案有多么硬多么寒凉,她的心就有多么酸多么羞愤。绿莺气血上涌,心中呜咽,他到底把她当甚么了,凭甚么要这么羞辱!冯元热得不行,收回手去松自己颈间盘扣,趁这个功夫,绿莺扭着腰一个轱辘挺起身,两手把住桌沿,点起脚尖往地上够,想下去。冯元哪能让她如愿,见她往左.倾身,他便往左堵住她,她往右移动,他也跟着往右。
也不知他是喝醉抽风,还是从没有过与女子间这样的“调情”,总之他是堵得不亦乐乎,两人辗转了不知几个来回,有这么一堵墙挡着,绿莺怎么也脱不开身。抬头望去,她见冯元眼中迷雾蒙蒙,深邃悠远,微黑脸颊透着薄粉,汗珠细密,衣襟也松散开来,露出一片红通通的脖颈,仿佛还冒着热气。显然他早已起了那个心思,却仍是和猫逗鼠似的在这跟她周旋亵玩。
他逼迫过她太多次,她即便心里有不屈不愿不服,躲过哭过求饶过,却从没有明目张胆地反抗过。可她这次动了,她去推他了。两只像梅花一样洁白的手已经变粉变红,她抵住冯元,使劲儿往一旁推着。感觉比愚公移山还难,山最终移走了,她却推一辈子也推不开这人。他就像根定海神针,脚底生根,纹丝不动,她成了一根摆锤,前前后后,来来回回,积力又泄力。
他在头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目光像把细火,仿佛能将她的脑袋烧穿,她硬着头皮咬牙去推。推没用,可不推不行,甚么都不做,她只会沦为供人宰割的破布,她要疼惜自己,不想破罐破摔,若是连自己都不疼自己了,还指望谁疼呢?
推不动,还是推不动。那就不推了,但她不能坐以待毙,她想离开这里,她要回玲珑院!可躲又能躲多久,能躲一辈子么?但这个时候绿莺没有想那么多,她没想那么远,她只是希望今晚一切都好好的,一夜梦醒,明天往后,依然是从前的似水年华,他对她疼惜宠爱,她对他从一而终。
她挣扎着要起身,冯元忽然两手往外一撇,掰开她两腿,往前迈了半步,伫立在她腿间。一只手掌往她腰间紧紧一扣,她顿觉自己成了五指山下的猴子。粗壮结实的大腿靠近,分开成马步,将她的腿分得大开抵在桌沿。他已经陪她逗弄够了,长夜漫漫,可不能光耗在虎戏兔上。
冯元眼中满是天雷地火,邪邪地勾起一侧嘴角,戏狎地上下扫视着她:“闹够了没?爷今儿就想在这,跟床上比想必是别有一番滋味儿,你给爷好好听话。”
感觉他抚上自己的小腿,绿莺下意识一蹬,恰好踢在了他腰骨上,不疼,但月白长衫上落下个脚印。冯元眯起眼,嗤笑道:“你这猫不仅心越来越大,胆子也越来越肥,哼,爷今儿个就给你拔拔爪子,治你个服服帖帖!”
话落,把她一侧肩膀一掀,手腕顺势带着她滚了半个圈,转眼间绿莺便面朝下背向上,狼狈地俯趴在了桌案上。两人衣衫不整,皆是气喘吁吁。绿莺被他制服住,一时间动弹不得,想起起不来,想踢踢不了,只能侧过脑袋勉强回头观望。感觉臀上有了几丝重量,她将脖子扭得生疼,这才瞧见裙摆已被他揭开,他正要去扒那底层裤子。
绿莺该忍的,不忍又能如何,可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过两天他气消了就好了,难不成再出走一回?路线上回早让他研究了个通彻,别说会不会被追上,光是豆儿年纪小小,便不能跟着奔波的。可理智归理智,人总有冲动的时候,她也不例外。
喉咙一阵低沉的轰鸣,像小兽的呜咽,她将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手心,忽地拔身而起,手心杵下,一个鲤鱼打挺便从桌上挺起,瞬间便沿着桌边滑落到地上。紧接着她挥出手,朝着那人就是“啪”的一声,清脆通透,脆得仿佛玉石击打。可绿莺却觉得这声音像是从前卖冰糖葫芦时的摔糖——拈起挂满稀浆的冰糖葫芦,一把举高,猛地一下往铁皮案板摔去,“啪”一声巨响,然后将粘在案板上的冰糖葫芦整串揭起,赫然一大片冰花,如鸡冠般立在糖葫芦顶端,这便是摔糖了。
她赏了冯元一巴掌,冯元哪能甘于人后,电光火石间,可能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本能地甩手回赠了她一巴掌。
屋子死寂。两人如雕像,只有心内斗转不停。四目相对,风起云涌。
绿莺左侧腮帮子肿了一层,但她却并不觉得疼,当一样感觉更强烈时相对弱势的就很难感觉得到,此时心里的羞愤占了上风,□□拍打的疼痛可以忽略不计。关于那巴掌,此时她的想法很复杂。说不后悔,可确实是有点冲动了。说后悔,其实也没有,起码没有冲动到不计后果,她不认为一个巴掌就能让他要了自己的命。
而冯元呢,刚才绿莺窜下来时他没有防备,重心也没有扎在脚底板上,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忽然被那一连串的动作给冲撞着退了两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站稳当,眼前一乱,就看她挥舞着爪子给了自己一下。刚才被抽时脸红了红,片刻功夫黝黑的脸膛就恢复原样了,绿莺的嫩爪子还伤不到他。可面子上被碾压了,除了幼时进学时被先生打手板,这辈子都没被抽过脸,她是头一个敢捋虎须的,这要是在当年的战场上,他能生撕了对方。
说起今晚的酒,因着这几日的心烦事,倒是多喝了些,他酒量一直浅。喝过酒,再加上身旁的美人香,他被熏得晕晕乎乎的,在这书房的当口兴致就来了,倒是有些失体统了。这一番上天入地的瞎折腾,他早歇了那个心思,想起刚才与她的那番逗扯,顿觉脸红耳热,这个年纪怎么还胡闹上了,简直有违他一贯来的循规蹈矩。
果然人总说酒是猫尿呢,可不能饮过量,迷失心智不说,做过甚么也容易忘。官场最忌糊里糊涂,今后可要更加警醒才是,出门在外最多小酌两杯,谁劝也不好使,否则把不住嘴门说些不该说的,徒落人把柄。
扯远了,这时候该治这该死的疯猫才是。
第139章
冯元冷哼一声, 刷地撩起衣摆旋身坐在圈椅里,于咫尺外斜瞥着她的脸:“莫要不识抬举,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莫要忘了自己是个甚么玩意, 以为是爷的正房妻子?以为自己能在冯府耀武扬威横着走了?爷可没惯着你这臭毛病!呵, 以前还服服帖帖的,爷给你几天笑脸, 宠你两天就蹬鼻子上脸了?”
“别的事还没跟你算账, 就敢动手让爷吃巴掌, 真是活腻歪了, 再手贱就剁了你那双爪子!”虽说不疼, 但被女人扇了, 整张脸从里到外透着火辣辣,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女人简直可恶!
见绿莺木怔怔地呆立着, 一脸浑浑噩噩的模样,他心一慌,可别是打坏了罢,刚才那巴掌也没用多大力啊, 再一瞧那双跟李子一样红的眼皮,眼眶里貌似还含着水,起起伏伏透着光,一侧脸颊也跟絮了棉花似的膨起来, 冯元心弦一颤,疼了一瞬。可紧接着眼珠一滚, 对上了她那双能气死人的眼睛, 从里头流露出的是不服、愤恨、桀骜、鄙夷, 他大怒。好个不识好歹的,这是要翻天?
绿莺嘴巴似蚌壳,抿成了一条线,紧紧攥着手心,目光穿过身前的昏黄灯光投落到地上,兀自隐忍着。她不想去看他,从那双瞳孔里,只能看到自己在他眼里是多么渺小和轻微,何必自取其辱。她感觉小腿发软,浑身轻飘飘的,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那么得不真实,似幻非幻,刚才她跟冯元动手,可能只是幻象罢,毕竟她是绝不可能敢打他的,他甚么身份,她又是甚么地位,哪能不知呢?
以为是梦,不过是想逃避罢了,可哪里容许她躲呢,做了就要承担。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绝不是梦。脚底很实,眼睛很辣,还能闻到屋中丝绒炭燃后的淡香,冯元开开阖阖的嘴角,话声也很清晰,却刺耳尖利:“你倒是给爷说说,今儿这发的甚么疯,是让恶鬼上身了?简直疯得不成样子,要说不出来个一二三,板子是吃定了!”
冯元是越想越气,这阵子就没过上过好日子。微黑的脸随着喘息又渐渐红了膛,声也乍然大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摁下个葫芦起来个瓢,你们一个个的,都要翻天了?佟素娘发疯,你也开始不消停了?跟珠子似的都连成串儿了?是巴不得气死我罢?”
他说话时,发现绿莺嘴巴蠕动了下,似是咕哝了一声甚么话,听不清说的啥。他气得狠狠砸了下椅子扶手,微恼道:“跟鬼说话呢?叽叽咕咕个甚么?”
绿莺暗哼,撇了撇嘴角,木着脸:“我说你不是个男人。”
“放肆,跟谁我我呢,没规没矩的。”冯元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注意到她连“妾身”这样的谦称都不唤了,轻叱了一句。可话刚一落地,忽地脸色一变,微红的面膛瞬时像染了墨汁,黑阴阴的骇人。他眯起眼睛,看向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缓缓顿道:“你刚才说甚么?再说一遍。”
绿莺看着他脸上咬肌像浪一样滚动,心底颤了颤,仍是大着胆子开口重复:“我说你冯元不是个男人!”
话还未完全落下,冯元霍然弹起,椅腿往后刮了半寸,响起刺耳的滋滋声。他闪电般伸出右手,五指大张,像网一样掐住她的双颊。老虎屁股摸不得,同样对男人也说不得这一句,不是男人,难道是女人?是太监?冯元满头满脸都是恼怒,汗毛炸了,眉峰一抖一抖,脖颈青筋沟沟壑壑,一句话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你倒是敢说,爷哪里不是男人了,夜里是谁死去活来哭着求饶的?玲珑院里日日没脸没皮鬼哭狼嚎的是谁?”
绿莺被他捏住腮帮子,那五指收得极紧,似没有肉的骨棒,又像是刺穿犯人肩胛骨的五爪锁链。她嘴巴里两侧腔肉被迫聚拢,将两排牙齿一上一下天南地北地隔着,唇瓣分离,相聚甚远,整张嘴成了竖着的长条状,像湖面嘬着嘴嗷嗷待哺的鲤鱼。呵呵,她与鲤鱼也没甚么不一样,全是玩物罢了。
果然说日久才能见人心,他也不过尔尔,以前全是幻象。即便她最卑微,他又好到哪里去!
甚么隐忍,甚么苟且,甚么礼教,甚么男尊女卑,统统都见鬼去罢。她是人!有血有肉,知道疼知道难受!她想有尊严地活着,不是只有一具皮囊的行尸走肉!绿莺从来没有觉得有一天她能是这么勇敢,活得这么肆意,反抗得这么彻底。她像个战神,娇小的身躯,却以万夫莫开的气势仰望着他:“老爷若是有气,大可以发出来,是打是罚也有个影儿,这么阴暗地报复我,就本事了?这根本不是男人干的事儿,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光明磊落,沉稳可依靠,原来都是我错看了,你不过是个龌龊卑鄙的小人!”
冯元脸上抖动得厉害,眼里黑沉一片,扶手被他捏地咯吱响,胸背挺起,肩臂鼓涨,积满了老虎即将撕碎猎物的力量,却并没有马上发作。他压抑着急欲喷薄的怒气,不动声色地反问:“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卑鄙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好意思做,我却不好意思说。”昨晚,还有今天,若不是他借题发挥报复于她,一个人变化怎么可能这么大,自从两人和好,闺房上他虽不是温柔如水,但也绝不会抵死折磨。她承认,他对她是有喜欢,可这喜欢也许仅仅像对待一只圈养的鸟儿、一件漂亮的衣裳,或是他拇指间常常把玩的那块扳指,要不然哪能这般欺辱于她?
“别跟我在这卖关子,今儿不把话说清楚,咱俩没完。”他隐忍地瞪着她。
绿莺被噎得不上不下,怎么说?又哪里说得出口?他非要逼她全摊开在明面上,是想羞辱死她么?这厢绿莺以为冯元是装傻装糊涂,但其实冯元还真不算。在他看来,跟自己的女人亲热何错之有,即便昨晚不留情了些,那也无伤大雅,哪里能猜到她竟看得这么重,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
虽说她是讳莫如深不想细说,他没法完全清楚,但也不是甚么都体会不到,他还是有几丝些了悟的,这两日他确实拿她撒气了,不算无辜。可要是敦伦一事,女子在其中哭了闹了不好受了,就脑瓜顶上窜犄角生生要跟爷们干架的话,那岂不是所有人家都得鸡飞狗跳,天下不得大乱?
84/109 首页 上一页 82 83 84 85 86 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