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濯看到司璇这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架势只是笑,跟她相比,他其实很能理解司良哲的用心:哪个做父亲的不是宠着自家的小姑娘长大的?怎么舍得她往后出门跟人过得磕磕绊绊。
他如果没有一定经济基础,在一开始也很可能不会选择和司璇表白。
于是为了提高未来岳父对他的认可程度,谢景濯这会儿认真地开始一条条解释起自己的经济状况来:
“叔叔您放心,画画和设计虽然听起来是自由职业,未来的变动很大,但版权带来的收入是很稳定的,至少在作者死后五十年内都受法律保护,甚至对我们将来的孩子也有最基本的保障。
“就拿我目前的作品来讲,每卖出一本画集,或者每卖出一件我设计的商品,我都能拿到一定比例的分成,收入不会比一般事业单位要低。
“加上我目前的收入来源不只是画画,手上一些股份的红利也很可观,还有投资基金和固定资产的利息,年收入保守估计有一……”
“咳咳。”司璇听他越说越多,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把名下的不动产都给司良哲报一遍,吓得赶紧在一旁咳嗽了声,提醒他及时刹车。
谢景濯会意,顿了一下后,把嘴里那半截数字单位临时改动了一下:“……一两百万吧。”
司璇暗自吁了口气,这个收入对目前在申城打拼的年轻人来说最多也就是中上游,到不了拔尖的那一拨,还不算太骇人听闻。
可谁知道这一番念头刚冒出来,年文文就在一旁惊异地“啊”了声,嘴里的话打着飘的:
“这么多啊……那阿景这工作,在行业里应该也是做得很不错了……”
她原本听说是画画的,还以为顶多月薪一万,想着这年头的一张画,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像齐白石似的炒出个天价来吧?
再说了,要知道司良哲那个皮鞋厂,生意好的一年也就是两三百万,一整年累死累活的,到头来一比,还不如小伙子舒舒服服画两张画挣得轻松。
司璇抿了抿唇,很想告诉年文文谢景濯的真实身价其实已经触到他们行业的天花板了。其中虽然有家庭背景的加持,比如她母亲的牵线,但像他这样先后和世界顶尖奢侈品合作的设计师,尤其是此前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度,完全是靠合作后的作品出名的……除了他大概也没别人了。
不过这种话她也就敢在心里想想,面上还是很合年文文心意地乖乖“嗯”了两声。
司良哲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知道是捡着个金龟婿乐得说不出话来还是被打击得有点怀疑人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那我就放心了……别的话我不多说,就希望你们俩往后能好好地处,我也相信我们家小璇是个好孩子,眼光和脾气都没得挑的……”
说完后闷声连喝了两碗面片汤。
谢景濯看他的反应觉得有点奇怪,预料中还以为他会大松一口气,暗暗给司璇递了个疑惑的眼神后,面上跟着卖乖地点头应好。
年文文到现在是越看越觉得自家闺女找的男朋友不错,简单问了些申城的旅游景点之类的浅薄话题后,开始跟他掏心窝子地谈起家里的事来:
“阿景,我们这次过来,主要呢是想看看小璇,刚好也跟你见一见面。其次就是我们家瑶瑶马上要读高三了,但现在就连个考虑的方向都没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专业,也不擅长什么,不知道到时候填志愿该怎么办……
“这一来我看她学习也提不起劲,整天都浑浑噩噩的,不像小璇当年高考,一来申音目标就定下来了,整个人也沉得住气,寒假里每天都能坚持五点起床去外头练琴,后来校考成绩第一,就没白费她功夫。
“所以我们这次也想带瑶瑶来参观参观大学,要是能像小璇一样定个目标,那高三冲起来就有动力了,你说是吧?”
谢景濯很少接触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但谁叫现在说话的是未来岳母,每一个字都听得格外认真刻苦。
等年文文铺垫好一长串,抛出这样的话头时,他也不负众望地接道:“……是这样的,高三说长也不长,但是每一步都很重要,如果这段时间没有想法的话,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到头来会留下遗憾。”
眼看年文文赞同地连连点头后,他又转回视线,对司瑶继续道:
“当然不只是高中,大学也是这样的,而且因为没有高中管理那么严格,更应该提早明确自己的目标。就像你大姐姐这样,到大三才确定要出国深造,其实有一点晚了,她现在正准备的法语考试如果不能一次通过的话,战线会拉得太长,反而影响了她大提琴的练习……”
司璇不知道他怎么说着说着还扯上自己了,转头看了他好几眼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这口吻——
好像已经自动带入司瑶姐夫的身份了……
可问题是,他怎么就这么熟练啊?
作者有话说:
知心小谢,在线卖乖(?゜▽゜)
第37章 Concerto in B minor, Op.104: Allegro
大概是司璇眼神里的疑惑表现得太过明显, 下一秒谢景濯转过头,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后轻轻挑眉,用口型问她:
“怎么样?”
满脸都写着对自己刚才乖巧表现的自豪之色。
司璇被他这副样子逗笑, 但现在的话题比较严肃, 不容她嬉皮笑脸,只能拼命抿嘴憋着笑,一边在桌底下偷偷摸摸地用手去找他的掌心。
谢景濯低头瞥到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靠了靠,伸手勾住她柔软的手指, 沿着纤细的骨骼一路向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腹后,才慢条斯理地让她的手指和自己的一一相扣。
他桌底下的动作做得缱绻,面上倒已经很正人君子地转过脸,规规矩矩地含笑望着年文文。
司璇没他脸皮厚,悄悄低下头,用另一只不太忙的手捂了捂脸, 为这样兴奋又雀跃的刺激感到羞耻。
他们俩在这里开小差的同时, 年文文已经笑容满面地对自己的未来女婿“对对对”了好几声, 转头接着给司瑶添一把火道:
“瑶瑶,你谢哥哥说得对,马上就最后一年,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放松了。等你高考完, 像你姐姐一样填进一个好大学,到时候想学化妆想谈恋爱想出去旅游, 妈妈都支持你……
“你看你姐姐现在, 专业成绩好, 前阵子国际比赛还得了奖, 现在又找着谢哥哥这么好的男朋友,那都是她高中一点一点努力过来的,等你什么时候能像她一样,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景濯听到这儿,主动开口问:“阿姨,申城这边的大学很多,我基本上也有些了解……不知道司瑶现在的成绩怎么样,我可以帮您参考参考。”
他这番话当然说到年文文的心坎上去了,只不过提到成绩,她和司良哲相互看了一眼,开口时显得有些为难:
“瑶瑶现在的成绩,考我们省内的一本线都还有些差距,上外省就更难了……但我们来看大学的主要目的也就是想让她有个动力去学习,考不考得上另说,当然能考来申城最好,到时候还能让小璇……”
说到一半又忽然想起来:“哦不对,瑶瑶上大学,小璇刚好本科毕业,接着就得去法国深造了,没办法照顾上。”
司璇听到年文文这么板上钉钉的口气有些汗颜,弱弱开口解释了句:“妈,我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最后要是考不上,我还是得保申音的研……”
“妈知道你没问题,”年文文不在意地摆了下手,提起司璇时的底气显然比刚才足许多,“你想想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稳扎稳打过来的,刚学大提琴那会儿才这么点大,每天上完课都哭得稀里哗啦地回来,洗澡还得用塑料袋套着手,那时候你都熬过来了,现在这些还有什么……
“就说万一到时候失误了没考上,那保底还有申音呢,申音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年文文难得提到司璇小时候,谢景濯听得比她津津有味得多,中途还很有求知欲地蹭了蹭她的指腹,才发现现在拉的是司璇的右手,没有那层茧。
于是松开手指,掌心朝上对着她招了招,示意她把左手递出来。
司璇感受到他松开了手,有点奇怪地低头一看,才瞄到他不安分的手掌,好笑地抬手在上面打了一下,示意他老实一点。
谢景濯被打之后轻咳了一声,把桌底下的小动作收起来,好整以暇地继续听未来岳母唠家常:
“……瑶瑶我就操心得多,她现在大了,什么事都想自己拿主意,遇到事儿也不肯跟我打招呼……学习上又没什么心思,整天就会抱着手机,要么看小说要么打游戏,在□□上认识了好几个网友,本来寒假还打算去海市搞什么网友见面,也不知道对面男不男女不女……”
“网友?”司璇听到后惊了一下,转过脸去看司瑶,尽量委婉地开口,“你现在还未成年,又是女孩子,要是想见面的话,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前几天还跟我发了好一通脾气……你说我给她微信上发的那些新闻,什么网约车男网友,就连好好走在路上都有精神病来捅人,她怎么还敢信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网友?
“你想想你以前读高中的时候,除了练琴就是开夜车写数学题,劝你睡都还怕作业写不完,哪有像她这样熬到两三点钟在房间里捧着手机咯咯笑的?”
“妈……”司璇听年文文的话越说越重,加上一旁的司瑶一直都没吭声,就知道再这么下去她可能要发火,赶紧开口提醒年文文。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司瑶在话题转移到她身上的一开始就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
在吃这样一顿不伦不类的团圆饭之前,她看到有一个外人在还觉得松了口气,觉得年文文总不会在这种场合还提这些每天都挂在嘴上念叨八百遍的破事——
谁知道她真能拉得下脸,不但缠着人家说长说短,现在干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开起□□她妈大会来了。
原本她就没打算来申城,最后是被司良哲扣下压岁钱才生拉硬拽出来的,现在越听他们自作聪明地说出每一句鞭策的话,说什么狗屁高考、成绩、大学、努力、目标……
就越往火里添一把柴,烧得她像不断窜热的一锅水,乒乒乓乓往外撞出燥意,想径直站起来摔了面前的碗筷再甩门出去。
但这些念头在“姐姐”和“小璇”这两个词反复出现之前都还只是在她脑海里集拢的云雨,直到司璇的名头恶鬼一样来蚕食她,把她那点微不足道和可怜的东西欺压成碎片,却自始至终一脸的无辜和所有人称道的完美无缺,才足够把云雨劈开,在滂沱中响起炸雷——
“小璇小璇小璇你说够了没有?!我知道她厉害,她哪儿都比我好!你就当她是女儿,我她妈就不配!”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的声音哽了一下,转头看向司璇,情绪在看到她那张脸的一瞬间忽然平静许多,压着嗓子一字一顿道:
“你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从小就捧着她宠着她,就是可惜我她妈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再怎么样也不是你的种!到头来还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话还没说完,司良赫拉哲中途已经气得一拍桌子想站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司珵一开始听不懂司瑶说了些什么,直到被司良哲那一巴掌震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姐姐又惹爸爸妈妈生气了。
年文文听到这些话,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但这到底不是司瑶第一次发脾气,以前在家更难听的话也骂出口过,她心里有数。
所以在听到司良哲拍桌子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椅子上按,免得真的气急了动手打她。
谢景濯在一旁也怔了片刻,慢慢皱拢起眉头,看向司瑶的眸光浮上不悦,一边下意识紧了紧司璇的手,低头去看她的表情。
司璇也怕他多想,抬头浅声说了句“没事的”,但面色明显比之前白上几分。
她也是听完司瑶这几句话,才意识到她不在家的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不但没减轻她对自己的反感,反倒更添了一道“白眼狼”的罪状。
而之前那一次呢……
司瑶骂她是婊.子,说她就会摆着一张假惺惺的嘴脸,还说她下贱。
尽管不知道有关曲秀婉的一切,她却能奇迹般地、无比精准地打穿她的痛点。
……
这顿饭吃到这里也该到要收场的时候,除了司珵,每个人走出包间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谢景濯原本还想带他们到比较著名的景点看看,但现在显然没人还有这样的兴致,年文文只客气地麻烦他把他们送到酒店,说迟些时候会自己安排行程,就不再麻烦他了。
到酒店后,谢景濯替他们把行李箱从车里拿下来,再回到驾驶座时,车里总算只剩他和司璇两个人。
几乎是同时,他们看着车前窗外的车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司璇听到他叹气,有点心疼地转过头,轻声问他:“是不是觉得很累?”
谢景濯伸手把安全带扯过来,扣上的时候顺势倾身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觉得心满意足后才点火发动车子:“不累,就是最后你妹妹……我有点弄不清楚状况。”
司璇知道他肯定想说这个,思忖了片刻后,道:“说起来其实没什么……她现在处在青春期,学习压力大,妈妈又喜欢拿我跟她比较,有逆反心理也正常。只不过讨厌我……是一直都挺讨厌的。”
“为什么?”谢景濯忍不住皱眉,脱口问完后还补充了句,“你这么好,她怎么讨厌的起来?”
司璇到现在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他的彩虹屁,闻言笑着摇摇头道:
“你不懂的,就算是亲生姐妹,在父母面前都会争宠,更何况我们是再婚家庭,妈妈对我太好了,她对我有敌意太正常不过……而且小孩子在争风吃醋上面,因为想法还不成熟,勾心斗角起来……反而更让人觉得可怕。”
谢景濯默了默,很快反应过来,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她小时候是不是家暴你了?”
司璇听到“家暴”两个字有点哭笑不得,但是再一想,非要说的话……好像也只能用家暴来形容:
“我和小时候她刚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两岁,一直到后来她开始跟我抢东西,我才慢慢发现她原来不喜欢我。
“有一次她拿了我喜欢的小熊,用剪刀剪开之后又藏起来了,我找了一个星期也没找到,一直等妈妈打扫卫生才在她床底下发现,用了好多个大大小小的糖果盒子装起来——现在想想特别像是那只小熊的分.尸现场——我那天晚上气得没吃饭,抱着那只小熊哭了一整晚,第二天脸上还过敏了,因为棉花不干净……
“那天之后我们俩就算决裂了吧,我每次莫名其妙丢了东西,就会告诉妈妈,让她去她房间里搜……有时候司瑶要是闯了祸,摔碎了碗或者偷吃冰淇淋和巧克力,就会诬赖是我干的,还会偷偷把糖纸和包装袋都藏在我房间当证据……”
司璇讲着讲着有些无奈,现在回想那个时候,特别像儿童版的一长串宫斗剧,司瑶的大多数手段其实拙劣得大人一眼就能看穿,就连她当时那个年纪,也能感受到这个比她小四岁的女孩子对她不加掩饰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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