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觉得有些烦,便听见马车外,忽然听见一句阿俏突然“哎呀”的痛喊声。
“停车。”
赵六郎掀开帘,便见阿俏扭伤了脚坐在地上。
阿俏走得不算急,只是被路上一群小孩玩闹不小心推到了,而她的脚半个月前就因为搬杂物时砸到了脚,一时没好全,导致刚刚被推脚脖子一酸,竟是没能及时站稳躲开。
但她也不恼,只是朝着那群干了坏事的小孩儿喊道:“快来扶我一把啊,你们这群小坏蛋!”
干了坏事的小孩儿撒欢了跑,阿俏扁扁嘴,一脸委屈:“坏蛋!”
她正要寻个着力点起身,面前罩来一片黑影。
她抬眸似有些惊喜:“赵大人!”
赵六郎伸去一只手,掌里握着扇柄,朝她递过来:“起来吧。”
阿俏点头然后握住扇柄,可在起身时另外一只脚怎么都使不上力,险些摔倒。
眼瞧着脸就要着地了,赵六郎也就顾不得什么君子礼仪了,直接扶腰将人托着扶起来。
两人突然挨得极近,阿俏弯腰起身时,脸从他胸膛处划过,连下巴也若有似无地被她的额头碰了一下,酥酥麻麻地。
赵六郎僵在那。
身前的人却没事人一般:“谢谢赵大人。”
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没事啦,我要去找李先生啦!”
“……”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十一月的万安天气还很舒适, 出了万安就慢慢变冷了,经历大半个月的路程终于到了京城。寒冬腊月,京城里已经裹起来厚厚的雪。。
从没看见过下雪的天气的阿俏一到京城便恨不得把自己埋在雪里头, 高兴地像个孩童。赵六郎跟在后面替她撑伞, 提醒她别玩太久小心着凉。
旁边李淮则不同, 他一时受不了这么冷的天气,受了寒已经病了,眼下虚弱的不成样,缩在马车里愿意出来。
苏悠也是完全没有想到李淮会突然打算进京来参加春闱, 先前听阿俏说因为吴仁清被冤枉舞弊科场一事, 他便不愿参加科举, 觉得即便入士也是前途昏暗没有出路。
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突然就想通了,要跟她一起来京城。
李淮家里有亲戚在京城开铺子,苏悠便让车夫送他过去, 然后请了大夫照看,自己则和阿俏回了宅子。
回京城的消息苏悠在宁州时就送信回来了, 许妈算着时间, 将屋子里多烧了几炉炭火,把房间都烤得暖烘烘的。
阿俏冻得鼻子通红,进屋后朝着许妈就行礼拜见:“夫人好!”
“快快起来,姑娘不必向老婆子行这么大的礼, 老婆子只是个伺候姑娘的下人!”许妈忙把人扶起来。
“哎呀……抱歉苏姐姐……”阿俏显然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身着锦衣的妇人不是苏悠的母亲。
“没事。”苏悠上前替她拍拍肩上的雪, 把斗篷给解下来,一边解释道,“阿俏, 这是许妈,从小到大都是她陪着我的。”
“好的, 许妈!”
阿俏笑嘻嘻地又行了大礼,一边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觉得极为精致好看。
旁边许妈转过身去倒热茶,与旁边的苏悠对视一眼,然后轻声道:“姑娘一路劳累,本不该现下就告诉你,但今日宁远侯府已经派了好几回人来问话。”
苏悠也褪去了身上的茶色斗篷,露出那张清丽的小脸,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事,你说吧。”
许妈应是:“铺子里的事一直都是由顾夫人打理着,但这几日皇宫派了人来说是要将铺子收走,让我来问问姑娘的”
“顾氏与你说的?”
“正是,顾夫人说宫里来的人是圣上身边的内侍,兴许是圣上的意思。”
苏悠捧起茶杯暖了暖手,面色淡淡:“随他吧,左右这铺子已经是宁远侯府的。你帮我去回了她,如何处置我都不会过问。”
既是交易出去的东西,她没理由再去帮着做决定。
许妈担忧道:“可是若真被收走了,徐娘子与那些铺子里的人怎么办?”
“那就备好银子,倘若他们的真的无处可去,便一人分些给她们。”
嘉惠帝要收铺子的事其实一早就下了旨意,因为顾氏一直称病,才拖了几日。
如今谁都知道苏悠的母亲就是叶氏一族,而叶氏在前朝就是一直侍奉在皇宫内苑,嘉惠帝如今给苏悠赐了官,也就能名正言顺的收香铺。
虽然听起来有点强取豪夺的意味,可到底是为了新政也为了朝堂社稷,谁又敢道半句不是呢?更何况苏悠去万安不正是要将叶氏香方发扬光大吗?不正是为了推行新政吗?
而嘉惠帝正是知道苏悠不能拒绝,才会如直接来收铺子。
但其实对苏悠来说也是无所谓的,因为叶氏香方已经不是她独有,便是将京城的铺子和万安的铺子都收走,她都没有意见,只要新政能顺利推行,便不负她这几年来的付出。
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苏悠便被召进了宫。今日是小朝议,去的时候勤政殿里的人都还没散,苏悠候在旁边的偏殿。
“苏姑娘您若觉得冷,可去里殿,那有地火炉。”
旁边的小太监是自她一进宫就跟着,对她恭恭敬敬地,似乎不是嘉惠帝身边的人。
苏悠道:“多想,不用了。”
她穿着斗篷,又淋了一身的雪,不敢进殿脏了地,便就在外殿候着。
小太监道:“不打紧,这地儿一直都是殿下在这歇着,圣上不会来此。”
苏悠没动,便是如此她更不敢坏了规矩。
小太监劝说无果,无奈只得让人一起把里面的火炉给抬出来,然后又道:“今日一早边关传来了军报,这散朝的时间兴许要晚上一会儿。”
这一等便到了晌午,外头雪停了,出了日头,将廊下的积的雪化成了水。
议事的几个老臣们揣袖佝着身子从勤政殿走出来,被风吹得打了阵摆子,都驻足停在廊下,面色都有些凝重。
“诸位大人,你们说这圣上怎么好端端又让户部的人插手新政一事了?”
户部官天下赋税财政,按理推行新政确实密不可分,但这朝堂上下包括嘉惠帝谁人不知道,这户部上下先前刻也都是五皇子的人。
贪墨案未能查到他们的头上,不过是陈遂年将罪全揽了下来,保全了他们。眼下嘉惠帝突然让户部的人也跟着插手,怎么都有一种五皇子即将要脱罪了趋势。
“不管是香典司还是将来的香料航海贸易,有哪一项能与户部割舍开?”
赵郢真到底是七卿之首,即便心中也是对此愤愤不平,也不会表现在面上,一脸泰然:“何况你们看殿下刚才可有说什么?既然没有,我等就不必太过担忧了,倘若殿下有应对,我们在此时谏言,只会言多必失。”
听闻此言,余下几人都频频点头,然后缩手各自归家。
赵郢真也要走,可余光瞥见了在旁边偏殿的苏悠,见她站在殿门口,知道把刚才的话她应该都听了进去,便走上前去要打声招呼。
不摆自己正二品大臣的架子,竟是朝着苏悠揖手道:“苏姑娘回来时,万安一切可都还顺利?”
苏悠亦回了礼:“按照殿下的吩咐,一切都好。”
新政一事嘉惠帝才决定没多久,若苏悠承认了万安那些都是自己做的,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自夸自大了。
所以苏悠没称自己,而是改口说了太子。
赵郢真对这苏悠这机敏且谦逊的的反应,颇是欣慰。
他原本还想嘱咐她,在御前说话句句都要斟酌再三,否则说了不该说的,恼了御座上之人,便可能获罪。
但显眼下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再多言,直道:“进去吧,圣上方才唤你了。”
苏悠应是,朝殿内走去。
政殿里的落地烛台都燃着烛火,地面铺着羊毯隔了地上的凉气,御座两旁的紫金炉里也都供着银炭火。嘉惠帝坐在案桌后的软塌上,将边关的折子捏在手里:“你可知你舅舅这在折子上,都替你说了些什么?”
周沅没答,抬眸看向走进来的苏悠 ,见她穿着单薄唇色冻得泛白,眉宇不自觉地就沉了几分。
嘉惠帝也放下折子,看着跪在下面的人,没有喊起,只问:“万安一事都是你的主意?”
若是从前他定然不会相信,一个女子会有这样的本事,但苏悠不同,他见识过她的聪明,也听过她曾经信誓旦旦地对他说,能助力推行新政。
可说过是一回事,瞒着他与周沅去参与朝政大事,便是越矩罔上,该问罪。
嘉惠帝心性如此,自然不会去承认苏悠把情做得有多好。
当然,苏悠也不会承认:“回圣上,臣女不敢擅自做主,臣女在万安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传扬叶氏香方。”
嘉惠帝脸色并未表现除一丝喜悦:“能在万安开香铺用渔船运货,你的本事不小,如今整个大朔都知道你苏悠的名字了。”
何止是如此,就连与几个外番签订的协议上都直接点名“苏悠”的名字,非她叶氏香方不可。
“这些都是万安百姓的功劳,臣女不敢邀功 ”
问罪不成,嘉惠帝转而表现出颇为满意她谦虚的态度,突然道:“朕记得你当初对朕说过的话,你如今确实做到了给朕的承诺。”
虽是笑说,可苏悠却明白这话里的威胁之意,是在提醒她,当初为何才留下她一条活路。
“臣女没忘。”她跪在那不动丝毫垂首胸前,规矩守礼。
周沅的面色有些不好,虽然不知道嘉惠帝当初对苏悠说了什么,但她突然离开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看着苏悠这般顺从,他觉得刺眼,走上前将人扶起来,然后揖道:“关于万安县以及香典司的事,儿臣尚有事要与她商讨,先告退了。”
嘉惠帝睨向他抓着苏悠的手,沉声道:“就在这说,朕也想听听她还有何想法和见解。”
气氛莫名冷固,周沅握着的手一紧,似乎下一刻就要发作了。
“怎么?朕难道还要听从你的话不成?”嘉惠帝脸上也没有丝毫忍耐之色,他将先前的折子拿起来往他跟前一丢,“李将军有先见之明,他让朕转告你,要勤劳思政,当个精励之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女子屡屡对他这个君父作对。
苏悠不想周沅因为她被斥责,及时松开了手,看向他:“该交代的,臣女定会详细地都禀明殿下。”
然后转过身又向嘉惠帝:“回圣上,臣女觉得除了香品香药以外,还有不少手工制业,如香笔,香囊,香扇,香墨,香枕.......及各香具需要考虑在内。”
“外番喜欢大朔的香品香具,而这些工艺之精细都非我大朔不有,若新政能顺利推行,这些增项也能为我大朔带来长久利益,也让万安的无业百姓有一份长久的生活保障。”
马车里放着来时的许妈备的汤婆子,可这个天气放一会儿就冷了,毫无用处。周沅解下大氅裹在苏悠的身上,又将她搂在怀里:“孤不知道你信期会来。”
苏悠缩在那,小腹里面好像有刀绞着她的血肉打转,实在疼得说不了半个字。
周沅去摸摸她的手,才发现冷得如同冰锥子,没有一丝温度,他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催促着予良快些驾马。
今日阿俏在徐氏那未曾回来,许妈则一早就在家里备好了暖炉汤婆子,连枸杞红糖水也熬好了。
苏悠忍着疼灌了一碗,热呼呼的糖水喝下去,终于好受了些。
周沅坐在床前看着她:“孤明日让太医来给你再瞧瞧。”
从前两人还在一起时,苏悠也这般疼得死去活来,周沅让太医瞧过,说是要调理别受凉。
“这时而疼时而不疼,便是太医也是没法子的。”
“那便这么一直疼下去?”
苏悠趴着那,说话声音也变得很轻:“也无妨......我听说不少女子都会如此,但后来到了一定年纪慢慢的疼痛也就没有了……”
“你告诉我她们都是谁,孤去找她们。”
言毕就要起身去寻,一刻也不忍看着苏悠受这被折磨的罪。
苏悠及时扯住他的衣摆:“殿下……你便是去了也没用……她们都是妇人又不是大夫,如何医治?”
周沅皱眉,一头雾水:“妇人,如何?”
他这般刨根问底,苏悠实在不想解答。
“反正……你去了也没用。”
周沅:……?
他站在床榻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往里侧身躺着,背对自己的苏悠,缓缓问出了口:
“因为嫁作人妇,生了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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