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与太子两派一直相争,加上周沅有斩杀宰相与废立太子的前事在先,很容易就能被误导成是弑君夺位。
“但此事与你无关,谣传一阵也就过去了。只是圣上缠病在塌,宫里许多事与春闱都要殿下一个人去处理,所以不得空来见苏姑娘。”
荣国公死到临头还能这般挣扎,想来是有人给他撑着腰,至于这个人除了五皇子也不可能有别人。
若五皇子不肯就蕃,此时嘉惠帝病了便是最好造事的机会,以他狠毒程度,造谣恐怕只是第一步。
苏悠心里清楚,这些事她帮不了周沅,也没办法去插手。她该做的便是安心留在香典司,尽量不要让自己搅入其中。毕竟先保住了自己,才能有后续帮忙的底气。
但偏偏事与愿违,苏悠这日下职刚回家,宫里便来了人。
“苏姑娘太后娘娘有请。”太后身边的嬷嬷相较之前,十分的客气,还给苏悠行全了礼。
“香典司事务繁杂,恐怕走不开,还望嬷嬷谅解。”未翻案之前苏悠兴许还会顾忌太后的旨意,但现在她不会,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嬷嬷笑道:“ 阿俏姑娘是前几日回去的吧?”
苏悠目色一冷。
阿俏离开京城有三日了,太后为何会知晓,想必是一开始就盯着她,等着今日来威胁她。
“太后娘娘说了,苏姑娘迟早是要嫁给太子的,必然不会跟您生了嫌隙。苏姑娘聪明,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去不去也全凭苏姑娘。”
说完,嬷嬷便往外走。
苏悠无奈喊住:“等等,我换身衣服随你走。”
到宫里时,酉时刚至,太也坐在病榻上见得苏悠。
距离上一次见太后还是在寿辰宴上,那时候她还容光焕发,此时再见时已经是头发半白,苍老之态尽显。
苏悠行了礼:“太后不惜绑架人来威胁我进宫,是有何急事?”
太后对于苏悠这般语气也不恼,直言问道:“哀家问你,那妙惠与你是什么关系?”
“太后应当知道,臣女落魄时,父母的灵位一直都在静慈庵的灵殿里供着,才会认识妙惠师父。”
“只是如此?”太后狐疑道,“哀家听闻那妙惠四处云游,怎么就会答应帮你供了灵位?”
“许是看臣女可怜吧。”说到这里,苏悠已经猜到了太后喊她进宫是为何,她顿了顿,“妙惠师父与丹药一事无关,而且她经遇害了。“”
太后冷笑:“若真死了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若她没死,你可知你被其牵连了什么罪?”
苏悠攥紧了手指,默然不言。
“她犯得是株连之罪,你与她关系亲密怎么都逃脱不了的。哀家听闻圣上已经同意了你与太子的婚事,你若拎得清这其中,就该把她的下落说出来,或许哀家还能帮你一把。”
轻而易举地给她扣了一个罪名,苏悠默了片刻,平静地问道:“太后如何得知妙惠师父没死?想找到妙惠师父又是为了谁?”
太后面露不耐:“哀家问得是你的话!”
苏悠不紧不慢,继续道:“我想太后大概是从五皇子口中得知的,至于为何要找到妙惠师父,恐怕也不是为了要给太子殿下澄清,而是为了荣国公。”
“满口胡言!”
太后前一刻还从容的面容瞬间变得狠厉起来,明显是被说破的慌张之态。
其实不难猜出来,她当初口口声声是为周沅好,可却在所有人都知道荣国公罪行不轻的情况下,还让一个清白有争议的王语然嫁进东宫, 这中间的关系就有些超乎寻常了。
而妙惠师父在不在,对于帮周沅澄清没有授意荣国公献丹药一事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但对荣国公不同,他献丹药害了嘉惠帝,那妙惠师父的存在对他来说便是一道斩立决的令签。
是以,太后这般关心妙惠师父的去向,无疑还是为了荣国公。
苏悠夷然自若:“太后为了私情,这般无条件地去帮荣国过,可否想过,就算你帮了荣国公,他最后都逃不了一死的结局。他诬陷太子,与五皇子同流合污,待这一切落定,太后又该如何自处?”
坐塌上的人显然没有想到苏悠竟然会知晓这些,愠怒却又无力发作,最后只道:“哀家是太后,太子都得尊一声祖宗,哀家怕什么?”
苏悠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那殿下的生死,太后也不顾了?为了一个本就该死的人,太后要至殿下于死地?”
“放肆!”
太后气得头昏:“你这般口出狂言,可是忘了今日为何要进宫?”
苏悠淡然:“来了,就没打算回去。”
“好好!”
太后被她激得恼了,唤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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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还未过完,天气已经提前回暖了,上回离开月华宫时的梅花开得极好,现下已经谢落了一地。
那水塘也着人重新在修建,里头的鱼已经不知去向,掌事太监说得掏净了池子,才能重新灌水。
五皇子握着饲料的手忽然僵在了那,冷目一沉,有些骇人。
一直跟在五皇子身边的太监自然明白他为何冷了脸,抬脚便踢那掌事太监:“混账东西!谁下得命令让你把这池子给掏了?”
掌事太监趴在地上,哆嗦着回话:“回公公,是圣上吩咐的奴才们......圣上说殿下既然喜欢这,便让奴才们上上下下都给好好修葺一番......”
五皇子的宫殿并非是月华宫,只是被禁足的那几个月里他似乎有些住习惯了,不愿意搬,便就将就着住。那池子里的鱼他一直养着,还曾打趣道:“你这鱼儿倒是厉害,怎么就独独活了你呢?”
这条鱼孤零零的,与他的境遇颇是相像,所以那段日子,经常会给它喂一些东西吃。
五皇子将手里的鱼饲料一点点都倒进了塘子里,回身道:“传话罢,本宫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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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嘉惠帝又发了病,依旧疼痛难忍到呕血,性子发狂急躁。太医将其摁住,灌了些安神的药才止住。
五皇子在跟前伺候了半个月,每次对嘉惠帝的病情发作都绝有些惊恐。
“太医,何至于每次都这般呕血?”五皇子问了病情。
“殿下……”太医惶然,支支吾吾有些不敢言。
“怎么,本宫连自己父皇的身体状况也不能知道吗?尽管如实说,本宫绝不怪罪你。”
太医挎着药箱,跪地回道:“回殿下,圣上的龙体亏虚已极......怕是......”
“行了!”五皇子暗沉着脸,截了他的话,“下去吧!”
都是一样的说词。虽然知道嘉惠帝的身子不好,却没有想过会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他怔然看着满地的血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根本不多了。
内殿,嘉惠帝的情绪缓和了过来,朝外唤道:“策儿何在.....”
五皇子应了一声,进了内殿,跪在塌前,亲手去洗帕子为嘉惠帝擦拭身子,一边道:“儿臣无能,只能眼睁睁瞧着父皇因病折磨,无法替父皇受了这些苦处。”
嘉惠帝心里宽慰,面上却沉着:“哭丧着脸做什么,朕不是还没死。”
五皇子没吭声,继续为其擦拭,一副乖顺模样。
嘉惠帝瞧了他几眼:“你放心,朕即便不在,也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儿臣愧对父皇,心里也别无所求,只愿父皇早日康复。”
“行了,朕岂会不知你怨恨朕禁了你的足。”嘉惠帝道,“这几年你帮朕处理朝政,能力如何朕都看在眼里。但按宗法礼制,立嫡以长朕不能不守着规矩。”
周沅去了边关四年,嘉惠帝一直没有另立太子便是因为先太子与周沅都是嫡出,只要宗法不乱,周沅没死,这个太子之位嘉惠帝就不能擅动。
“不过,你也无需担心,南安地大物博,是大朔是富庶之地,也是你母妃的娘家,你且好好安心去蕃地,那儿无人敢与你争抢。”
他这般宽慰,五皇子浸洗在铜盆里的手,却是一僵。
与他料想的一般,甚至来得还快一些。
他缓缓转身,然后牵唇笑了一下,那笑不达眼底。弓腰谢恩的那一刻,眸中闪过的一丝冷光,也不含半点温度。
嘉惠帝倒下,周沅近日忙着处理政事无暇顾及此处,后宫嫔妃也被限制前来,所以这里外都是五皇子的人。
服用完药,内殿也清理完了,重新燃了一炉安神香,接着跟前伺候的太监宫女都给退了下去。
偌大的寝殿里,安静地有些空旷,五皇子深望着因安神药而沉睡的嘉惠帝,恍然间闪过他儿时重病躺在床上,嘉惠帝也是这般在一侧望着他的记忆。
只不过那陪伴的时间太短,短到他只是刚闭起眼睛,便要走:“朕是天子,要以朝堂政事为紧要,你若是抗不过去,那也是你的命。”
言毕,转身就走。深夜里,母妃趴在的床前哭泣,说他临幸了另一个女人,骂他薄情,自私,狠毒。
他那时候不解,反复忖想,后来他那些话教他学会了这毕生一课。
所以眼下,他有什么错?
子夜,皎洁的明月,孤悬于空。
那一炉香方才点完,床榻上的人鼻息全无。
幕帘落下,五皇子朝外走。
一种如释重负的口吻,宣告:“圣上,驾崩。”
半个时辰后,养心殿的嫔妃太监们哭声成片,内阁重臣们踩着点进了宫,五皇子当着众臣的面以弑君之大罪,定了周沅的罪,随后整个宫廷开始戒严。
嘉惠帝突然驾崩,众朝臣们除去悲痛,也深知五皇子与太子这场旷日持久的争夺,终于要做个了断了。
赵郢真等人即便不肯臣服,也该在太子来时再与之对峙。
可传消息去时,周沅已不在东宫。
一切似乎太过异常,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无不为当下这场景冒出一身冷汗。
五皇子明白这些人的心思,阴冷道:“今日倘若有人敢踏出这宫殿半步,禁卫可以弑君之罪将其斩杀。”
外头禁卫层层围住,火把烛天,殿内却被巨大的阴影笼罩,嫔妃们哭声也止了,静静地守在这,时光流动得缓慢而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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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宫,太后的寝宫。
嘉惠帝驾崩的消息未曾传达这里,太后却似有所感,心绪不宁,一直未曾安寝。只教嬷嬷多注意些周沅,若是他来要人,只管教他相换。
哪知她话音刚落,周沅便直闯了进来,手中提留着用布包着的什么物件,扔在了太后的床前。
“皇祖母既然不死心,孤今日便替你做了这个决定。”
散落在地的是数柄沾满血的刑具刀,腥红粘稠的血液还溅到了她的床榻之上,太后惊慌不已,骇然到一阵失语。
周沅目光犀利,冷然:“一个恩罢了,皇祖母早该还清了他王家。可皇祖母帮了这么些年,到底是在还恩还是在留情?”
荣国公年轻时曾解救过太后,他当时不知太后是要进宫为妃的贵家小姐,才会慷慨解囊,所以那点恩与皇家来说根本不只一提。
先皇在时,太后从未提起过这事,先皇一走,嘉惠帝念及此恩情,对荣国公已经是百般宽容。可偏偏,太后不满足以此。
“一个该死之人,皇祖母百般相护失了皇家威仪,也丢尽了颜面,此番还觉得不够,竟然还要与孤做交易?这深宫终究是困住了皇祖母,不若陪着他一起?”
周沅的每一字都似泛着寒气的刀,将那层裹着报恩的遮羞布骤然被撕破,太后此刻羞恼不已,却又惶恐,抖着手指向周沅,“你......你.....”
周沅犹觉得不够:“这些刀具皆是从荣国公身上取下来得,但皇祖母大可不必心疼,扎他身上的每一刀都是该!”
太后有些承受不了,喘息不匀,险些气闭过去。
旁边的嬷嬷慌得跪地求着周沅:“太子殿下,求求您看在太后身子不好的份上,别再往下说了......苏姑娘在佛堂,殿下.....求求您了!”
此刻的周沅 ,眼中无一丝亲情,只剩了违逆者,死。
嬷嬷便是从这神情中吓到心颤,全然忘了太后先前吩咐她,要与周沅交换人质。
周沅纵然怒,也不至于失了理智,慑服完便回了东宫。
其实苏悠早被他救出来了。青云楼歇业,那些人成了眼线在京城各处,自然也知道是苏悠被带去了太后的宫里。
只是在见到苏悠躺在佛殿时,他的心有那么一刻停止了跳动,迈向她的那几步比他曾经在战场重伤厮杀出重围还要艰难。
那因近日政事太多熬得全是红血丝的双眸,似有水光,伸出去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在边关的那四年,他多次在死亡边沿来回流荡,从未惧怕丝毫,但苏悠是他的命,他所有从容都会在她身上失效。
但万幸......只是晕了过去。
松下心来后,紧接着便是滔天怒意,周沅出宫去了大牢,将荣国公拖拽出来,手腕缠着粗重铁链 ,一鞭抽打下去,教人弓身痛伏在地上,如此反复,那痛嚎声一句也未成出来。
那些刀子泄愤似的都扎进了荣国公的身体,亲眼看着人气绝,才带着刀子回了宫,结束了这□□宫闱的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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