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恩宜与李悠然结束对话,互相道别。汽车驶离,黄恩宜清晰看见了韦柯的背影,直至消失。
莫名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觉得眼前的人遥不可及。
***
婚礼彻底结束,是在吃过晚饭送走亲戚之后。一对新人按照黎珍的嘱咐,把一些必要物品搬回家中。忙碌折腾。终于能够坐下歇息时,已是十点整。
“结婚不容易,这一天可真够累人的。”黄恩宜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再拿出另一个干净玻璃杯,给韦柯倒水。
“谢谢。”韦柯接过杯子,只淡淡抿了一口。
黄恩宜没剩下多少力气,想要早点洗漱早点休息。她翻开行李箱,才发现一整个化妆包都不见了踪影。卸妆工具可全在包里,这一脸坚持了一整天的妆容已略显狼狈,就等着卸妆,让皮肤透气。黄恩宜仔细回想,化妆包多半是被遗落到了山花书店的化妆室里。
有够倒霉的,黄恩宜懊恼,早知道就不带去了,反正也没派上用场。
黄恩宜先在微信上发消息,再找韦柯拿车钥匙,“想借你车用一下。我得回山花书店一趟,去拿化妆包。”
韦柯问道,“这么晚还开门?”
黄恩宜收到了店员发来的消息,“开的,他们说会等我。”
韦柯放下了水杯,“我去给你拿。”
他利索地走到了玄关,开始换鞋。他向黄恩宜确认,“只有化妆包?”
黄恩宜瘫坐在行李箱旁,点点头。
韦柯推开了门。夜晚的风灌进屋内,这阵凉意才终于有了秋天的味道。
韦柯一来一回,花费了一些时间。回到家时,黄恩宜已洗漱完毕,正用木梳梳理快干的头发。她先前在抽屉里偶然发现了卸妆小样,迫不及待全脸卸妆,恢复一身清爽。
她赶到饭厅迎接韦柯,“我给你发消息,你看见了没?”
韦柯摸出了手机,翻看黄恩宜发来的消息。第一条是告诉他她找到卸妆水了,让他要不就回家,不用麻烦跑一趟山花书店。他看见了这条消息,但是没采纳她的意见。第二条消息隔了许久,是五分钟前发送的。她在问他如果到了山花书店,能不能顺便看看她的眼镜盒在不在化妆室。他没看到这一条。
“本来想打电话的,怕影响你开车。”黄恩宜也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苍白,“不过我明天也没事,跑一趟,搜索一下还有没有其他遗落的……”
一句话没说完,韦柯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水墨花纹三角眼镜盒,“是这个?”
黄恩宜欣喜,“就是它。”
黄恩宜以前用普通眼镜盒,发生过和别人拿错的情况,不止一次。她下决心上网精挑细选,挑中这个独特而精致的小盒,成为她的专属。她问韦柯,“你在哪里找到的?”
“失物招领盒里。”韦柯离开时,多看了一眼前台上的失物招领盒,“丢眼镜盒的人还挺多。”
韦柯说完愣了一下。他佯装镇定,把化妆包交给黄恩宜,“看看还有什么漏掉的没?”
“没了。”应该是没有了的。黄恩宜看着快要走到明天的时钟,过意不去,“今天你也辛苦了,快些洗漱休息吧。”
“嗯。”
韦柯去了浴室洗澡。夜晚疲乏,热气氤氲,淙淙水流搅动混沌心绪。
婚礼忙碌,他们光顾着筹备婚礼,忘了考虑新婚之夜该怎么度过。也有可能考虑过,但却没有人主动说出口。
默认的自然是同床共枕。
黄恩宜躺在床的最右侧,心跳加速。听见浴室里水声停止,黄恩宜整个人变得更为紧张。拿不定主意是该装睡还是装作玩手机。犹豫不决之时,韦柯已经走了出来,带着一身马鞭草清香。
两个人倒是都有戒备心,不约而同穿了长袖长裤的睡衣。
黄恩宜局促地拿着手机,滑动桌面图标。韦柯走到了床尾。黄恩宜礼貌问一句,“你习惯睡哪边?”
韦柯答复,“我都行,你先选。”
黄恩宜想了想,“那我就睡右边?”她已经躺在了床的右侧,犯懒不想费力再挪动。
“好。”韦柯走到了床的左边。
两个人占了床面不到一半的地方,留下了中间的一大块空地平原。
灯光开关是在左边。韦柯先征询黄恩宜的意见,“那我熄灯?”
黄恩宜轻声应答,“嗯。”
她偷瞄韦柯的神情,好像他并没有任何暧昧的情愫,只有天黑入睡的坦荡。像室友。
他的指尖已触碰到了金色开关。暖灯还未熄灭,她叫住了他,“韦柯。”
即便只是室友,也理应有一次正式的交流,开启他们今后未知的婚姻生活。
黄恩宜向韦柯伸出了手,想着该说点什么,脑袋里一下想不出合适的语言,只好随意说了一句,“合作愉快。”
韦柯笑了一下,郑重其事地握住了黄恩宜的手。
“合作愉快。”
第11章 次卧
第二天早晨,一阵冷空气在室内游荡,吹得韦柯打冷颤。他侧躺着,面向落地窗,蜷缩成一团,摩挲手臂。虽然穿着睡衣,但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实在发困,他没有睁开眼睛,伸出右手,光凭感觉搜索被子,从身侧一直找寻到身后。
直到触碰由棉被堆积而成的庞然大物。
韦柯惊觉,睁开双眼。思绪飘悬回来,他才回忆起摆在眼前的事实。
他结婚了,和黄恩宜。今天是他们新婚的第一天。
韦柯转变成平躺的状态,眼眸倾斜,偷偷观察黄恩宜的举动。黄恩宜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被面褶皱堆积,她成了一只蚕蛹。普通棉被被她睡成了睡袋。被子已经没有了秩序。
韦柯试探着靠近,仔细寻找被子的边角。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三角形,韦柯轻轻抬手,捏住一角,试试能不能把被子舒展开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把控力道。韦柯慢慢加力,以为能稳步前行。
黄恩宜却突然翻身,从背对着他的姿势,改变成正对着他的姿势。小小的人被一整个藏进了被子里,只露出红润小巧的一只耳朵。
韦柯的手停留在了半空。
想要碰一下她的耳廓,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决定起床。
韦柯撑起上半身,坐在床边穿拖鞋。黄恩宜忽然醒了,两只手臂一下扑开被子,被子被积攒着夹在了胳肢窝下。
黄恩宜瞄了一眼时间,才早上七点,“这么早就要起床了?”
韦柯整理好睡衣边缘,用手掌铺平他睡的这一小截床面,“生物钟,养成习惯了,到点就醒。”
黄恩宜睡眼惺忪,双眼没办法完全睁开。就这样微皱眉头盯着韦柯,看着像赌气,又像是蒙圈,蛮有趣。韦柯笑道,“你多睡会儿,反正今天没事。”
韦柯摁下开关,窗帘合上,避免漏进来的一丝阳光照醒黄恩宜的睡梦。他带上手机,再一次性带上所有换洗的衣物,退出了房间。把这间卧室彻底交给黄恩宜,让黄恩宜躺在暗红玫瑰的花纹里,享受属于她的清晨。
只是韦柯的这个清晨,安静之外,还有些寂寥。
吃个面包喝杯牛奶,十分钟不到。整理昨晚摊开的行李箱,二十分钟。洗衣晾衣,拖地扫地,一共用去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剩下的光景只有空闲,以及些许无聊。
韦柯打开了电视,换一圈主流频道,再换到地方卫视,找不到足够吸引的节目。索性直接调至体育频道。播放的是一场斯诺克世锦赛,两个外国选手的较量,他不大能看懂,也没有多少兴趣。比赛解说就被当成了背景音乐。他拿出手机,开启了一盘游戏,以为能够消耗时间。
游戏结束,也不过才十点整。
韦柯放下手机,走到了主卧门边,抬起手,有准备叩门的动作。想过先敲门再进屋,担心会吵醒黄恩宜。想过直接推门进入,担心会惊扰黄恩宜的睡眠。思虑良久,韦柯最后放下了手,离开了门边。
早上还有淡淡的阳光,到了中午薄云遮挡,世间如水晶,看着总像隔了层玻璃。
黄恩宜醒来时,韦柯已不见踪影。她绕着屋里转一圈,仍不见韦柯留下的痕迹。她翻出手机想给韦柯打电话,才发现韦柯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我去设计院加班,晚上回来。饭菜都在冰箱里,记得用微波炉加热后再吃。]
黄恩宜迫不及待打开了冰箱,看见色泽丰润的菜肴整整齐齐摆放着。鱼香肉丝,红烧茄子,回锅肉,酸菜汤,以及一盘切块哈密瓜。黄恩宜欣喜。一旁的电饭煲闪着微弱红光,黄恩宜摁开盖子,一阵热腾的白气扑面而来,蕴含着浓郁的米香。
黄恩宜盛了一碗饭,摆到桌面。再依次加热菜品,摆成紧凑的矩形。踮着脚拍一张照片,稍加润色,发送到了只有三个成员的名为鹿回头的群里,添加一个狗头表情,介绍道,“新婚第一餐。”
李悠然拆台,“新婚第一餐,全是外卖。”
黄恩宜耐心辩解,“那不是重点,仪式感才最重要。”
谭茵隔了十分钟才看到消息。说起仪式感,这事她熟,她也在意。想起婚后第一天,她早早起床,亲自下厨,为项俊凡煮了一碗黑芝麻汤圆,寓意团团圆圆。所以她想纠正黄恩宜,“新婚第一餐,不应该是新娘给新郎做吗?”
黄恩宜想找表情包,翻找许久仍不见心仪的目标。她打算自己动手做一个,经典的熊猫表情,配上一句话,“青山市还是你最厉害。”
表情包没做完,李悠然发来了一句感慨,“就别为难小黄和小韦了,两个不会做饭的人,看这日子怎么过。”
黄恩宜退出了表情界面,义正言辞反驳李悠然,“我会做饭。”
做饭么,不是难事。除了速冻水饺和速冻抄手以外,黄恩宜起码还会炒两个素菜。荤菜么,黄恩宜盘算,网上学学教程,肯定能很快上手。
要把日子过得有烟火气,要融入柴米油盐的生活当中。
***
韦柯那晚回到家,已是九点。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两个人的晚餐也是分开吃的。黄恩宜在家里吃,韦柯在设计院吃,彼此不知道对方吃得怎样。
韦柯先问黄恩宜,“吃饱了吗?”
“吃饱了。”黄恩宜反问韦柯,“你呢?”
“嗯,吃饱了。”
韦柯递给黄恩宜一袋糖炒板栗。这是他下班途中,路过小区附近的南汀小镇时,闻见整个商业步行小镇上板栗香味浓郁,他想着要给黄恩宜买一点回来。
“喏。”韦柯神情淡然。
“谢谢。”黄恩宜礼貌客气。
韦柯走到厨房,站在冰箱前,拿出一瓶气泡水,一口喝一半。发现冷藏室顶层藏着一瓶可乐,黑色的碳酸饮料静悄悄躺着。
韦柯质问道,“这是你的?”
黄恩宜躲在冰箱一侧,支支吾吾,“换购活动,一分钱就能买,不买浪费。”
黄恩宜挪到一旁,从纸袋里挑出一颗糖炒栗子,剥开壳,递给韦柯。她怕韦柯再问碳酸饮料的事,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放假还上班?”
韦柯向黄恩宜解释,“这次项目上遇到的事情有点多。截止时间也快到了,得抓紧弄方案。”
其实是这一天过得有些局促无聊,不如去上班。
韦柯吃了黄恩宜剥的一粒糖炒栗子。作为回报,他给黄恩宜剥了十颗。他的动作利索,按动,挤压,取仁,手法娴熟。剥壳速度快,黄恩宜吃不过来,还得特意抽一张纸巾,把板栗仁堆放在中央。
黄恩宜笑道,“够了,别剥了,你这个机器人。我不是来厨房吃板栗的。”
她是跟来厨房看他的。毕竟除了早上迷迷糊糊看过一眼外,她今天一整个白天都没见着他。
***
这天夜晚睡觉时,黄恩宜特意换了一条睡裙。
昨晚的长袖长裤实在太热了,闷得她起一层汗水。掀开被子又发凉,横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温度。穿睡裙就刚刚好,被子的凉意贴着皮肤,沁人心脾。
整个人钻进被子里,整理好睡裙,端端正正躺着。左右两侧和脚底紧紧压着被面,给自己构建一个舒适空间。待体温慢慢传递,在舒心的空间里放松身体,步入梦境。
做了一个梦。
梦里,黄恩宜回到乡下,回到了小河边的鹅卵石滩。小时候曾在这里玩耍,是很鲜活的记忆。
黄恩宜在小河滩上放烟花。
远处有一个人影,朦胧模糊,只剩大致轮廓。黄恩宜眯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烟花已腾空而起。
是沉寂幽深的夜晚,黑暗的天空映衬得烟花绚丽耀眼。
黄恩宜抬头仰望。
有细碎的黑灰洒落,钻进眼睛里。黄恩宜揉两下眼睛。用手掌护着头,往远处小跑两步。再一次抬头看烟火。震耳欲聋的绽放,对称的球形,来自外太空的彩色雨,降落在她的眼睛。
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望。是莫名钻入脑海中的愿望。
“活到一百一十岁,然后死掉。”
天边出现了一条早晨的光。好似烟花划破夜幕,早晨从夜幕之后钻了出来。白光逐渐浸满双眼。
黄恩宜慢慢睁开眼睛,终于得以看清眼前的场景。
韦柯蜷缩在床边,抱着双臂,身上没了被子。像是躺在雪地里的人,成为茫茫雪地上孤立无援的存在。不久后他翻身,从背对着黄恩宜的姿势,转变为了正对着黄恩宜。眼皮向上抬起半截,与黄恩宜对视。
黄恩宜眨两下眼睛,“你怎么不盖被子?”
韦柯说不出话,冷得配合地吸一下鼻子。
黄恩宜才审视她自身的情况。原本盖在韦柯身上的半截被子现在出现在了她的身上,原本盖在她身上的半截被子现在掉到了地上。好像经过一晚上的努力,被子终于向右前行了半张床的距离。
黄恩宜疑惑,“被子怎么跑这么远。”
她想把被子还给韦柯,上半身使不上力气,只好往床边掉下一只腿,抬住被面,再一口气把被子掀上床。她是一个奋力踢球的人。被子倒全部被勾回了床上,一大半盖着韦柯,一小半留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她身上这下没了被子,倒是凉快了,只剩睡裙。睡裙又不能老实呆着,折腾一晚上,裙摆全部堆到了胸腔。
精致线条,毫无防备出现在了空气之中。
两个人,两秒钟的沉默。
黄恩宜回神,急忙向下拉扯裙摆,整理回归原位。韦柯刻意撇开视线,思忖徘徊,随后扭着脑袋不看黄恩宜,只用余光将被子全部盖回黄恩宜的身上。他翻身坐起,在床边寻找拖鞋。
黄恩宜问道,“就要起床了吗?”
韦柯看一眼运动手表的黑红仪表盘,显示时间为七点,“差不多,到点该起了。”
韦柯绕过床尾,走向门边。黄恩宜半坐在床上,目视韦柯的背影。
韦柯右手搭在了门把上,却是没有往下摁动。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转过身来,提议道,“恩宜,要不我们分开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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