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眼前与自己同样身着蓝裙的女子,话里没有一点儿恭敬,“纱漠然。”
蓝执萤猜起唤起阵的灵蝶不寻常,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我的灵蝶能感受到任何的魔气,你后颈上有毒宗的符文,那是你与毒宗人签订契约留下的。”
“你果然聪明,那我也没必要遮掩了。”蓝执萤把头发顺到左胸口披着,后颈上的黑色符文完全暴露出来,“那你应该也猜到了三千年前的那些。”
纱漠然沉下脸来,眼色冷厉,“你改了金雀阵,反伤我整个溟澜神族,你怎么敢?”
“若我就是敢呢?”蓝执萤往前踏步,让沧澜剑刃抵在自己细嫩的皮肤上,“这本就是一场局,我让你失了戒心服下惑心蛊与循霄决裂,为的就是要让你去送死、去开溟澜!”
“只有你死了,循霄才能死心!邪神封印需要公主血,我不过借了毒宗的力,于我而言这没有坏处。”
循霄没有靠近兰台,但这些他都听得很清楚。
他一直都知道纱漠然很疼惜他,那日用玉钉对待他的一定不是真正的纱漠然,她只是被仇恨控制。
纱漠然不听蓝执萤再废话,既然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且将一切全盘托出,她会让她留个全尸。
停在阵上的灵蝶飞到蓝执萤后颈的符文上叮住,只听得骨头“咔擦”的几声,蓝执萤就安详倒下,同时被溟澜之力净化散去了肉身。
这天是一刻也不得宁静,黑云压着城的景象不比五万年前守云城一战。
纱漠然感觉这股浓烈的邪神气息太强劲,城外马身倒地的笨重声音震得耳朵发懵,她从兰台踏步化为流光飘然而去。
城楼之上负责无尘界印的弟子们看着正朝他们扫来的黑风,可他们维持大阵无法防御,只要黑风上来,下面必定会乱成一团。
“谁敢造次!”
这声喝喊还带着一股蓝色灵力,直接将黑风打了回去,纱漠然立到城墙之上,再抽出一剑。
“我以沧澜,赴苏王之约,誓守天阙。”
三界都称溟澜帝女傲气凌人,但只有天阙人最为清楚,纱漠然最是不愧溟澜帝女之名。
“苏王?”黑色浓雾中传来一声笑,循霄回到纱漠然身边,与她一同盯向那团黑雾。
战场上与敌人纠缠不休的上神都抬起头,觉得这声音倍感熟悉。
痴被史宁宣的针与道剑的剑穿心,见着上方来人,笑得也阴森恐怖,“陛下,是陛下来了!”
归生沧浮这边三人将锦溪困在中间,她无处可躲也不打算躲,同着痴一起笑,“呵,你们当真以为此次我们毫无准备?”
归生沧浮:“邪神不可能破开封印,三千年前不可能,现在也不可能。”
花未青伸手将慢的尸体燃烧化成灰烬,低下头对着无知的这群人道:“只要公主血和帝王骨,破封很容易,你们以为当年为何执意要杀人族的三王?”
青龙看着如今的花未青还是难以相信,那自请守邪神封印的花家家主自甘堕落成为邪神的傀儡,怎么看都惋惜至极。
白虎问她:“花家明明能有复兴的机会,为何要投靠他?”
“复兴花家?我花家第一个自请守封印无一人活下,除了我和无实,我早已无路可走,没了花家我根本没资格活着。”花未青大声喊,再次剖开心里的伤痛,“不人不魔活着,我才能在魍魉城守着我花家人的尸骨。”
“魍魉城?好耳熟的名字。”青龙看着其他两人,看他们眼神好像也没人知道。
史宁宣手指夹着毒针,眼神没有一点儿犹豫,挥手过去将毒针尽数刺入锦溪体内。
他算是松了一口气,“那是埋骨之地,老夫便是在那儿捡到的阿锦和毒青。”
锦溪被针扎入体内不觉得有一点痛,她不知是身体恢复成魔的状态失了痛感还是什么,嘴里血黏糊糊,最后竟然还想看一眼史宁宣究竟用的什么眼神望她。
这个老头子,当初捡她回去之前也没说他功夫这么好啊。
他堂堂一个医仙,竟然一直都在防着她吗?
玄昭霜看着锦溪倒下,抬头问起史宁宣:“前辈,如此狠心。”
史宁宣扬袖,嘴角细微抽搐,“狠心才好,战场上不能被任何感情绊住。”
罗刹回头,难得分心一下。
“巫蛊神?啧,我早说了这小娃娃不堪重用。”
“你也不相上下!”
夜逢雨连带着那破烂的毒门伞把毒青踢过去,罗刹被撞得猝不及防,刚呦呵一下,扶苏就站到了他脸边。
罗刹:“邪神陛下不会放过你!”
夜逢雨一脚将他踩的魂飞魄散,“行了,你家陛下是个胆小鬼,还躲着不敢出来呢!”
扶苏眼疾手快拉开夜逢雨躲掉了上方冲下来的邪火,那黑雾已经离散,明明是在空中踏步,却踏出了脚步声。
归生沧浮和其他上神看的太真切,纷纷异口同声,“怎么会?他竟是……”
纱漠然从那人出了黑雾那一刻起就与他对上双目,也同样在原地被麻痹了身体一样。
“苏王?”
循霄眼眶微红,有气说不出来。
他可嫉妒了苏王好久,想着这人走了以后能少纠缠,但他在纱漠然这里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世间懂纱漠然的人大概只有两位,苏王亦为其一。
“帝王骨。”循霄扶着纱漠然的手臂,尝试叫醒她,“阿然,他只是借了苏王的肉身,他不是真正的苏王。”
邪神桀然笑,“谁说只是借了肉身?苏王本就是我的一部分,他死了不过是重新归于我的一部分,他所有的一切,我都清楚。”
“你给吾闭嘴。”循霄恨道,一拳握紧,在邪神脚下升起阵法,“驱魔――”
“那只鸟?”邪神一脚踏碎法阵,循霄顷刻间被反噬,吐出一口血,“若是那时就得到了帝女的心,溟澜神族也不至于灭族了。”
循霄:“无耻之徒。”
“……你永远都得不到我的心,”纱漠然突然出声,她把手覆在循霄腕上,溟澜之力替他疗愈了方才的伤,“我与苏王的约定便是守一方城池,就算拼着再献祭一次的风险,我也要杀了你。”
邪神:“我是不死之身。”
扶苏聚起底下的众神,围了一个大圈,“合力,杀邪神!”
他们聚出灵力共同合力一击牵制邪神的行动。
归生沧浮祭出归一,“归一,杀――”
邪神狂笑起来,“呵,就凭你们?”
斩裘衣傲气喊:“底下有我踏雪斩家军!”
四灵一时跑去牵制邪神,花未青找机会去破开那群人的包围,一支冰箭就擦着脸过去。
玄昭霜勒马,高喊:“且试我昭霜一箭。”
“素和神族,愿助一臂之力――”
“不自量力!”
邪神只是稍微抬抬脚,底下合力的上神就稳不下重心。
纱漠然拉住循霄的肩膀,有些反悔,“霄玉,如若这次我……”
“阿然,吾要开金雀。”
他们二人双双反悔,心里被对方气笑,更是默契拉起了手。
一片绿叶不知从哪吹来,它发着绿光,周遭一切变成灰色,时间在这一刻被静止,同时,纱漠然与循霄听到了创世神留下的讯息。
“你们可知,我为何留下这净灵根?”
“循霄,你是我的好徒弟,溟澜帝女也是抗压邪神的关键,不论如何,我会让她重归轮回,你求我之前我就已经打算要救她了。”
纱漠然:“您曾说机缘到时我便会明白,我和霄玉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别忘了净灵根啊,你们二人便是世间最强的杀招,金雀、溟澜之力不过是附带的。”
创世神静止的时间开始流动,纱漠然有些迷糊,直到循霄与她十指相握。
“阿然。”
纱漠然失笑,握紧他的手,“拼尽全力。”
他们齐刷刷盯向邪神,身后金色与蓝色灵力连接天地,在空中开出了巨大无比,几乎直通上界的灵树。
花未青仰头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净灵根的力量?”
“妄想!”邪神冲破其他人的围攻,全力冲上去要在他们完全融合之前除掉这两个隐患。
上空一支赤红羽箭下来,落在邪神面前,开了阻拦的一道墙。
“我看谁敢动他!”
“义父!”
“闻阙?”
第104章 苏王之约(四)
循霄攥紧纱漠然温热的手, 脸热得发烫,眼眶里好像有什么在流动,那眼泪比豆子都大, 他不敢太明显发泄,只小声啜泣。
纱漠然反握紧循霄的手,完成灵树的盛开。
“他一直很在乎你。”
循闻阙手握朱雀弓, 只身挡在他们俩面前,让人格外有安全感, “我拖住他, 你们安心做你们该做的。”
“……别哭。”纱漠然手指按在循霄眼睛下,这泪花花的小眼睛惹人怜爱, 不论怎么变, 这小朱雀还是小哭包一个,“可别叫人看了笑话,男子汉大丈夫, 可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受了委屈。”
邪神拔起循闻阙那一箭,似笑非笑往着依旧意气风发的朱雀上神,“我还当朱雀已陨落, 若世间再无朱雀, 倒也不错。”
“你一心毁灭,还顶着人族君王的面容, 实乃可恨。”
“那又如何?朱雀上神这副皮囊也好,待我杀了你,换个皮囊享受几日也是好的。”
循闻阙手里的长弓化为剑, 空中不见他踪迹, 底下诸神通灵感受到循闻阙的呼应,纷纷跃起, 拿着手中的武器一同刺。
可完全破封的魔神实力强劲得几乎没有上限,诸神合力之时耗费了太多灵力,除了方才赶至的循闻阙和素和帝君,现在能寄希望的只有帝女和阵仙。
灵树大聚成功,它撒下的金芒在天空凝聚成金色大阵,正中心是一只金雀的模样。
“何谓溟澜?”
这是纱漠然的声音。
灵树中央,纱漠然被循霄牵着一手,全身散着碧蓝色的灵气,她抬起一手在眉心抹上一滴血,本若隐若现的溟澜圣印好像稳定了一般,留刻在她眉心。
她犹如至高无上,无悲悯的大天神,掌心沧澜剑旋出,还带着细雨。
诸神与地上的将士被这雨滋润,这力量比无尘界印甚至还要强。
“净,世间之万恶,即谓溟澜――”
“毒青!”
邪神看着冲出的沧澜剑,身体被天上的金色大阵困住了,若不是咬破牙喊一声,可真就差点交代。
夜逢雨撇眼看下去,底下奄奄一息的毒青从地上消失,只是邪神的一呼喊,他自己也不明所以挡了上来。
纱漠然出招还是那么果决,“沧澜一剑,悲悯――”
这一剑,悯众生,实乃悯生剑。
毒青被沧澜穿心,但三剑还未成,“沧澜二剑,灭杀――”
邪神握拳要挣脱禁锢,逼着想让纱漠然这无情无欲的脸上出现点失望,“疑,花未青!”
“休要逃!”玄昭霜对着天空射出冰箭,花未青身体不受控制挡在邪神面前,可已经到了这样的田地,她还仍不后悔。
史宁宣鄙夷盯着毒宗人身上散出来的有形魔气,咬牙切齿,“据说毒宗人都会服下一颗秘制的丹药,用来控制他们。邪神为了防止他们背叛,下足了功夫。”
夜逢雨:“比毒蝎还要歹毒的心肠。”
花未青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闭上眼迎接这到来的第二剑。
她服了药无法反抗邪神,这么多年她也过来了,也确实是去黄泉之下给花家人赔罪的时候。
“无实啊,谁才是痴儿,我竟也不明白了。”
她摔下高空那会儿,玄昭霜动了怜悯心去接,也不至于让这人咽气之前再感受到一身骨头断掉的痛。
邪神已无人可操纵,纱漠然抬着两手放于胸前,沧澜剑最后的目标不再是她。
“沧澜三剑,净天地――”
最后一剑分化成万数剑雨如流星冲下,不知是这灵力催动还是如何,头顶上悬着的金色大阵边缘燃起了火焰。
循霄用拇指划破一指,在眉心金印上一抹,那朱雀神印被染红,却看着毫不违和,好像这抹红本就该染刻于此。
他同纱漠然十指相握,于半空拍下一掌,“就让你见识,何为千古第一杀阵,金雀阵。”
循闻阙用灵力带着其他人暂避开,大阵里冲出一只金雀,与三万年前博帝女一笑的金雀一模一样,可此时的金雀带着满满杀气,让人望之生畏。
“金雀阵?”邪神四下无法子,他余光瞥到花未青,突然想出什么,哈哈大笑出来,“很好,阵仙循霄,溟澜帝女纱漠然。”
邪神一脚踏出一个血窟窿,一手顶起凝聚魔力,“养了几万年,该是染血的时候了。”
他身后开出黑色的巨大之花,循闻阙眯着眼睛,仅有一刻迟疑,“昙花……”
“……不是昙花,我见过它。”归师站在断枉山弟子们面前,凝眉。
“咳咳……”花未青还睁着眼,她心中突然燃起要活下去的希望,临到死前,竟然都不舍得死,“是千瓣莲啊……我花家的……千瓣莲……”
万年之前花家尽灭,千瓣莲被淬毒这是众所皆知。
千瓣莲是花家的象征,不过能模仿花神辛昙那百花杀,其威力也不容小觑。
循闻阙亮起朱雀弓,拉弦,“所有人,杀邪神――”
归一长戟亮出。
“归一,杀邪神――”
纱漠然与循霄一手合十,全力催动金雀。
金色大雀飞下带着溟澜的净化圣水,千瓣莲上的毒被化去不少,可还是没能来得及阻止这花瓣杀。
部分神o绕开去阻挡花瓣的杀招,金雀冲邪神而去。
他再没了其他杀招,金雀冲近身之前,邪神脸上的表情骤变。
悲悯,那是悲天悯人的神情。
可邪神怎会有这种表情?在场之人看到的不少,无一不是困惑的。
纱漠然瞳孔中倒映着金雀吞噬邪神身体一幕,她开杀招无情无欲,可在这时,她感觉自己一场大梦初醒,刚刚那一瞥,见到了故人。
那一刻,他是苏王,是苏王在悲悯啊。
金雀阵开无法收阵,这第三次开阵。
大灵树疗愈世间,开裂的战场也被抚平了伤口,它的光芒照耀了天上地下,带来了等了五万年的曙光。
邪神泯灭于金雀阵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被净化的不止眼前的这些,疯魔路、魍魉城,还有那无间炼狱,都在一瞬之间迎来了生机。
天是蓝的。
纱漠然回头望着城墙上依旧鲜亮无破损的旌旗,长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五万年后她重新守住了城,完成了故人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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