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厘米的距离,隔开的却是一道再也无法跨越的鸿沟。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她像是不属于凡间的天使那般高高在上的脸,虽然在看着他却又好像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而他匍匐倒在她脚边,卑微得像一只虫。
埃里克的胸口一阵绞痛,仿佛有人拿着刀剖开他的胸膛,把他的心赤/裸裸地取走。
他摇晃着,踉踉跄跄地走到她曾经的房间,彼时豪华精致的布置已经大变了模样,曾经雕花的大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银色笼子,笼子中央摆着一张贝壳状的圆形木床。
他喘息着,将手撑在冰冷而坚固的栏杆上,透过笼子注视着那张空荡荡的大床,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在他的身体里冲撞着,将他撕成两半,一半满是如水的柔情,一半则是滚烫的怒火。
他如此爱她!她却毫不留情地背弃了他!
可她发誓她会回来……
她是毒蛇!她是骗子!她满口花言巧语!
可她吻了他……
埃里克紧紧攥住手中的面具,已经彻底分不清自己到底应该相信什么,到底想要相信什么。
他用头撞着坚硬的铁栏,喉咙里像挣扎的兽类一样发出痛苦的呜咽,右臂绑好的绷带里再次渗出大量的鲜血。
他觉得越来越冷,仿佛身体里裂开了一个空洞,只能由另一个人的心来填补。
只能由她的心来填补。
埃里克感到眼眶湿热,似乎有泪水掉了下来,可那股激烈的让人发疯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宣泄而有所缓解,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起他来。
“……苏……”
他反复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下意识地将面具在怀里抱紧,一点点顺着铁杆滑落跌坐在地。
这一刻埃里克的脑中接近空白,只剩下了那个近乎偏执的执念——
就算她恨他,就算她再也不原谅他,就算他们互相折磨一辈子,他也要将她牢牢地留在身边。
因为这是他世界里出现过的,唯一仅有的光。
作者有话说:
抱歉断章稍微出了点问题,这段本应该和上一章一起发出来的_(:_」∠)_
作者继续去码字了,希望早日恢复有存稿的日子quq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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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21
苏冉将自己彻底浸入盛满热水的铸铁浴缸里, 直到肺部因为长久的憋气而产生一阵刺痛时,才吐出一连串的气泡,从水中坐起。
她抹去脸上不断滑落的水滴, 看着微微荡漾的水波, 觉得这片刻的独处终于让自己从昨晚开始一直紧绷的神经慢慢冷却松弛下来,可以用一个相对冷静清晰的大脑来思考这一连串让她措手不及的事件。
和莫里亚蒂暂时平稳下来并且稍占上风的关系让她松了一口气, 可随之浮上心头的却是埃里克的伤势。
苏冉的眼前浮现出埃里克右臂上那条触目惊心的切口,之前受伤的经历让她非常了解这个时代原始的医疗卫生条件, 再加上埃里克本就游离于正常社会之外近乎幽闭的生活状态,他基本不可能去找一位医生及时有效地处理那道伤口。
虽然自己穿越到了书中,但理性如她无法轻松地去相信所谓主角光环这类东西, 没有任何消炎药和抗菌药,无论是破伤风,或是伤口感染引发的并发症都可能致命。
苏冉将下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静静思考起来, 直到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凉,才拿起浴巾裹住自己从浴缸里走了出来。
她擦试着身体, 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看到身上隐秘部位那些密密麻麻的红紫色痕迹时,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刚才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忽然又冒了出来。
她现在有种难言的身心俱疲的感觉,她想要尽快地攒够几千法郎,为埃里克购置一栋房子, 在还完他的恩情之后就迅速地离开巴黎, 离开整个欧洲。
她可以做一名艺术品经纪人(art dealer),将印象派画家的画作带到新大陆去。
工业革命之后, 随着原来国王、教会或是贵族这种单一赞助人的关系消失, 资本逐渐成为艺术品市场发展的主导动力。在维多利亚时代, 艺术品商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这类商人追求的并非是艺术本身的价值,而是艺术品背后纯粹的利润①。
历史上,印象主义虽然在巴黎遭到了冷遇,却在大洋彼岸不受传统束缚的美国受到了青睐。在二十世纪初,从摩根、卡耐基到洛克菲勒,许多镀金时代的大鳄们都对投资艺术品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这也解释了在现代,为何印象派许多经典作品都在美国的几大艺术博物馆和私人藏家手中②。
艺术品往往是一个规模相对小的市场,有时只需要几个主要买家就可以垄断某个画家的主要作品,商业运作相对简单。印象派的作品最初也是由于当时美国资本的介入,价格也随之飙涨。
虽然这个想法目前还很粗糙,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苏冉莫名其妙有种隐隐窒息甚至危险的感觉,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从现在的生活和关系里逃开,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
然而联想到自己目前的经济状况,苏冉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钱。吧衣48乙六96③
只有更加快速地整到更多的钱,她才能早日离开现在的漩涡,不受任何束缚和牵绊。
但眼下更迫在眉睫的,是到底如何向夏尼伯爵和劳尔解释昨晚的事情。
当回到住所的苏冉受到夏尼伯爵和劳尔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慰问时,那种在走出浴室后看到莫里亚蒂的床上居然摆着属于自己衣物同样的感觉再次升起。
莫里亚蒂在昨夜不光毫无破绽地将这件极富争议的事情完美地圆了过去,甚至还颇为周到地帮她带了一条干净的换洗衣裙过来。
苏冉心情复杂地咬了咬牙。
“安全地将我们的女爵送回,那么我的任务就算是圆满地结束了。”莫里亚蒂半开玩笑地欠了欠身,用需要处理学校紧急事物的借口拒绝了夏尼伯爵午餐的邀请。他的目光从苏冉游刃有余应对着眼前状况的脸上收回,唇边的笑容更盛。
就算她不想承认,他和她真的是非常相配。
夏尼伯爵虽然因为苏冉同他一起出去第二次出事有些许不满,但作为长辈倒也不忘关怀莫里亚蒂手臂上的伤势,又叮嘱了一番,才放他离开。
莫里亚蒂戴好自己的礼帽,提着手杖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嘉布遣大道8号。
他今天确实需要处理一些“紧急事物”。
比如昨夜那位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埃里克”先生。
再比如,眼下正向他走来的道林·格雷先生。
莫里亚蒂绿色的眼睛在看到迎面走来的俊美青年时缓缓眯起,露出冷冷的幽光。
道林在莫里亚蒂看过来时就察觉到了那个满是危险和黑暗的凝视,他抬起眼,顺着那道冰冷的视线望了回去。
“格雷先生。”
“莫里亚蒂先生。”
两人在宽阔林荫的人行道上相隔着一米的距离停下,一个面带无懈可击的笑意,另一个则满是淳朴迷人的无辜,在简短地叫出对方的名字之后,便宛如狭路相逢的两只老虎,安静又谨慎地观察审视着对方。
沉默了半晌,莫里亚蒂突然温和一笑,如春风回暖,眼中的冷意一扫而空,语气意味深长:“她昨晚很累,也没有睡太久……如果您这是去找她的话,还请不要过度打扰,让她今日好好休息。”
虽然莫里亚蒂什么都没有明说,可是道林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意有所指,那双如天空般湛蓝澄澈的眼睛里顿时阴云密布。
“……How dare you?(你怎么敢)③”
道林反问着,那张天使一样纯洁的脸庞扭曲了一瞬,马上就剥落出与之相反毫不掩饰的阴暗与狠戾。
莫里亚蒂轻轻笑起来:“Because I can.(因为我能)④”
道林垂在身侧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好像下一秒就要抬手死死扼住对方的喉咙。
莫里亚蒂没有等道林的回答,略带惋惜地摇了摇头笑着继续道:“格雷先生,作为您的’朋友’,请允许我诚挚地提醒您,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放弃——一意孤行的话,或许会付出太过高昂的代价。”
“您在威胁我吗,莫里亚蒂先生?”道林脸上恐怖的表情逐渐褪去,那双桃红色的唇片慢慢地弯出一抹充满讽刺的浅淡微笑,“我有预感,到了最后,付出高昂代价的人或许是您呢。”
作者有话说:
①《福尔赛世家》里的主人公就是一位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的画商,可以看出在1850年左右开始艺术品就已经逐渐变为一种金融工具了。不过这本书作者没看完_(:_」∠)_静得下心来啃名著的小天使可以一试
②在世界前25个著名的收藏印象派艺术品的博物馆中,有16家都在美国,知名度比较高的如在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额外一提这里有梵高那幅著名的星月夜),华盛顿国家画廊(NGA),波士顿美术馆(MFA),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除此之外可能国内知名度相对低一点的私人博物馆有诸如洛杉矶的Paul Getty Museum,费城的Barnes Foundation(此人是雷诺阿迷弟)等等,都有非常非常多的印象派收藏。不过印象派单一藏品数量最多的艺术馆应该还是巴黎的奥赛。
③更为意译符合语境的意思是”你怎么敢(对她做这种事)“?
④Can在英文中不光有“可以,能够(to be able to)”的意思,也蕴含着“能被允许去做(to be allowed to)”某件事的意思
道林:你太过得意是会flop的,莫里亚蒂先生
***
quq对不起我还在卡,改了n遍之后能看得过去的篇幅只有这么长(暴风哭泣),道林毫无疑问要搞事情,每次写这些绿茶男孩们的对话就……作者去面壁了quq
有点想知道大家是可以暂时忍受这样的短小,还是喜欢作者恢复粗长再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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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22
“是吗。”莫里亚蒂冷淡地勾了勾嘴角, 语气彬彬有礼,绿色的眼眸中泛着近乎蛇类一样的冰冷光泽,他的眼睛虽然落在道林身上, 却带着一种全然没有将对方看进眼里的姿态, “我拭目以待,格雷先生。”
道林注意到莫里亚蒂那仿佛注视着蝼蚁的神情, 这让他不禁觉得有趣又怜悯。
这个男人并不知道真正的蝼蚁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的视线掠过莫里亚蒂手臂上昨天受伤的位置, 方才嘴边那抹讽刺的淡笑重新变得天真无邪,像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您昨天受的伤现在还好吗?还请多加小心——毕竟对于您而言,最高昂的代价大概是生命。”
道林满意地看到男人看向他的目光里终于多了一丝尖锐的审视, 他提步走到莫里亚蒂的身侧,微微偏头,在对方的耳边轻声继续道:“但这个代价对于我来说, 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罢了。”
说完他再也不看莫里亚蒂的表情,微笑着同对方擦肩而过, 按响了嘉布遣大道8号的门铃。
莫里亚蒂离开之后,回到自己房间的苏冉提笔飞快地将今早在脑中构思了许久的两封信写了出来。第一封信将以电报的形式拍给远在的伦敦迈克罗夫特, 后一封则用信封封好,准备送到杜巴上次留给她的私人地址。
苏冉放下了笔,斟酌了半晌, 最终还是没有把手上的东西转交给仆人, 准备自己亲自去趟邮局。并非是她不信任夏尼伯爵,只是有些事情尽量还是让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苏冉重新戴好手套和帽子, 叫上珍妮准备一起出门。今天她不光要去寄这两封重要的信, 还需要去药剂店购买一些必要的用品。
苏冉拿着手包下了楼, 刚好同被男仆引进来的道林打了一个照面, 她愣了愣,脚下的步子因为惊讶停在了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之上。
她完全没有料到此时会在这里见到道林,不过或许因为后半夜经历的事情过于有冲击性,她现在回想起昨晚道林那两个莫名其妙的亲吻时,心中竟然一点尴尬或是气愤的波澜都没有,然后她又想起了自己打上去的那个耳光,一时只剩下了全然的无奈和疲惫。
道林的眼睛在看到苏冉的那一刻眼睛陡然亮起,平日稍显迷离的目光凝聚成格外专注的一点,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他的脸上有一种不加掩饰的欣喜,而这欣喜之中夹杂着一种小心翼翼充满渴望的祈求,情不自禁扬起的唇片在露出一个让日月都失色的笑容后,又被某种忐忑的情绪强行拉成一条直线。
这种混合着喜悦、讨好甚至专注到显得有点卑微的神色浮现在那连神都要赞颂嫉妒的完美五官之上,因着巨大的反差和矛盾感,从而产生了一种可以轻易地打动任何一位铁石心肠之人的强大杀伤力。
苏冉听到一向沉稳老成的珍妮在她身后有些难以自持地抽了一口气。
道林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拿着帽子的手扣在胸前,优雅地对着苏冉行了一礼,一双澄澈的蓝眸似乎只看向她一个人,也只能看到她一个人:“苏,早上好……你现在要出门吗?”
那看起来略显可怜兮兮的目光中有某种显而易见的期待和坚持。
她和道林对视了两秒,预感到一场谈话在今日或许难以避免。
快刀斩乱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苏冉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转身对着珍妮温和地笑了笑:“谢谢你珍妮,今日不用陪我出去了,我有些正事与格雷先生商谈,请你替我转告夏尼伯爵①。另外还请帮我今晚在歌剧院订一个包厢,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订到五号包厢的位置,如果不能订到的话——三号或者七号,总之尽量在那个视角的位置便好。”
“好的,小姐。”珍妮一如既往恭顺地点了点头,在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站在门厅里好像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的先生,她觉得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比这位先生长得更漂亮的男人了。
苏冉和道林这样的组合一同走在巴黎的街道上,毫无疑问是过往行人瞩目的焦点,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对周围的目光表露出太多的在意和困扰,只维持着从出门时就开始的安静。
苏冉一方面惦念着待会要办的几件重要事项,另一方面也在心中静静思索着道林举动背后的意味,以及自己到底要怎样处理和他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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