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很痛吧。”云栀的眉头蹙着,突然开口,盯着岑野看,哭腔还浓重。
“一定很痛。”她重复。
岑野愣了一下。
她是在为这个伤而哭是吗。
“你是说我的伤吗,不痛的,哪里痛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岑野腰微弯,身体前倾,把她手拿开,耐心给她擦着眼泪,声音缓和低沉。
岑野拉着云栀的手,带着她走到床边上,让她坐下。自己又去边上的桌子上抽了几张餐巾纸。
他重新走到云栀面前,给她擦眼泪,“大男人受点伤,一点都不痛。”
岑野不知道,自己越是这么说,云栀越觉得心里难受。
他在心里面责怪自己,为什么这次回来总是让她掉眼泪。
“对不起。”她又说。
岑野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揉了一下她的头,“你对不起什么,小哭包。”
云栀摇头,泪眼婆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他解释。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怪自己。
她说对不起,是因为她一直以为他这两个月没有回来找她是因为他和从前一样失约。
可他在经历生死,她却只顾着儿女情长。
这种信息差的感觉很不好。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要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岑野眸色沉了一下,“不要因为我受伤哭了,你就当是我这些年没回来也没给你解释的报应。”
云栀打掉了他的手,瞪他,音量提了上来,“你闭嘴。”
他可以不回来,哪怕她会怨他恨他。但她永远不希望他受伤。
岑野不再说话了,静静盯着眼前的云栀看,目光晦暗。
没赴约的是他,不能给她回应的也是他。可这姑娘怎么这么傻,还是会为自己的伤而掉眼泪。
心里面的亏欠像是阴冷湿地的藤蔓,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疯狂地生长。藤蔓上的叶,又像是不该继续的爱意。
可那被他刻意拉开的距离,被他模糊掉的关系,早就清楚地提醒着他,他是一个混蛋。
“阿栀。”他叫她小名。
岑野的声音一出,云栀就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抱住他。动作来得太突然,两个人的距离倏然拉近。
云栀的下巴抵着岑野的肩膀,脸颊淌下的眼泪掉落在他的衣服上,洇出深色痕迹。
云栀还在小声抽泣着。岑野能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怀里颤着。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缓缓抬起,想要抱住她。
“岑野,我们忘掉以前的事情,以后做个普通朋友好不好?”她哑着声音开口。
做个普通朋友,就意味着可以在安全的距离寒暄,可以适当地关心,可以偶尔地见面。
做个普通朋友,也代表着不能热烈地表达爱意,不能过紧地依偎,不能独属于彼此。
他不是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吗,不是难以给出她解释吗。
那她就先退一步。至少普通朋友的距离,可以让她知道他的情况,可以和他正常说几句话,可以不用断得决绝。
这道靠近心脏的疤痕让云栀明白,她不可能真的放得下岑野,曾经那些难以消化的情绪在生死面前原来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那就做普通朋友好了。她藏匿她的心迹,也假装看不到他对自己的特殊。
彼此心知肚明地以朋友的名义,继续着这段割舍不得又难以进一步的关系。
岑野听到云栀就在自己耳边说的话,抬起的手悬停在空气之中。
忘掉以前的事情,做个普通朋友?
忘掉她羞红着脸对他的告白,忘掉日落时刻的海滩他第一次吻她,忘掉过去周末每一次见面前的期待。
忘掉所有,然后做个普通朋友。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个,但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他可以偶尔找个理由联系她,可以对彼此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也可以朋友之间一起聚聚。
就是不能再越界了。
比如此刻他想给她的拥抱。
他张唇,却发现喉咙紧涩,说不出话。
他咽了咽,过了几秒钟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好。”
悬空的手重新落下。
云栀闭紧了眼睛,让所有蓄在眼眶的泪水都无法停留,彻底流光。她又重新睁开眼,目光清亮,像是没哭过。
如果没有湿漉漉并在一起的长睫,脸颊上的泪痕,以及那洇深的布料。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是朋友。”他嘴上重复,理智告诉他,这会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归宿。
可心上总觉得缺了什么,大概是缺了最重要的一块。
空落落的。
云栀松开他,从他手里抽出刚刚他给自己擦眼泪的纸,“你去洗澡吧,我没事的。”
好了,这下连手里也空了。
岑野直起腰,温声说道,“那你不准再哭了。”
“嗯,不哭了。主要是想到当初你救我时候毫不犹豫脱下了防弹衣,我就想你救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不然也不会受伤……心里面感动你总是舍己救人……”她又补了两个字,“而已。”
云栀扯谎。
岑野垂下眼睑,沉默了两秒,“这是我的职责。”
他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云栀搭在床沿的指尖悄然缩起,“你第一次开门的时候,看到的。这伤口看着很新,推测时间应该是你撤侨那段时间受伤的。”
“嗯。”岑野没再问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云栀,“那我先去洗澡。”
“好。”
-
卫生间里。
岑野重新脱下自己的衣服,他看着肩头那一块的泪痕,陷入沉思。
岑野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之前云栀洗澡留下的水雾早就消散,镜面清晰地反射。
这副身体,伤不少。
“普通朋友。”岑野微眯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眉心也不住地下压。
他盯着自己身上一道又一道的伤疤看去,有些都快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弄的。
他眼周的肌肉松懈,目光虚焦,看不清身上的伤疤了。
“挺好。”
他对自己说。
-
岑野洗澡比较快,十几分钟以后就出来了,单手拿着一块毛巾擦自己的头发。
云栀已经收住了自己的情绪,现在背对着他站在桌前,不知道在用手机查什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云栀转身,“岑野,你父母是在静安烈士陵园吗?”
岑野擦头发的手顿住。
“怎么了?”
“后天,下午拍摄的地方离那里很近。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扫墓?”
她举着手机给他看,上面显示的是静安烈士陵园和拍摄地的位置,前面话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们也是朋友。”
朋友。
岑野的眼眸暗了一分。
她强调是朋友,是希望有一个合适的陪他去扫墓的身份。
可听到岑野耳朵里,却是莫名觉得这两个字刺耳。就像是往身体里面塞了两个刺球,可又不知道这小小的玩意到底在哪里,只能忍受着感知它们的存在。
大概是因为,之前那含糊不清的关系仍然意味着他们还有可能复合,但是明确定位在了朋友的位置,就真没可能了。
可之前的关系岑野也没办法重新推进了,所以现在的关系才是最好的。
岑野,别特么贪心不足的。就算不是朋友,也不可复合的。正好杀杀掉潜意识里残存的贪念吧。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嗯。只是没有适应关系的转变,仅此而已。
“好。”
岑野这些年基本上有空就会来给父母扫墓。就算云栀不说,他过段时间回部队之前也会去的。
他视线还停留在她的手机屏幕,刚要收回却意外看到她屏幕上方弹出的一条信息。
XKQ:[阿栀还记得我吗?我是谢恪青。]
岑野的目光微闪。心里面好像有一股电流窜过去,焦了皮肉。
谢恪青。
男人的名字。
还有他对云栀亲昵的称呼。
云栀的手机没有关声音,消息弹出来的的时候就有提示。
她收回手机,看了一眼消息,点进去。
刚刚在他洗澡的时候,她哥哥给她推了一个人,就是上次他说的对摄影感兴趣的朋友,问她愿不愿意加。
她自然同意,毕竟这是她哥的朋友。
却没想到是谢恪青。
谢家以前和云家住得很近,有些交情。
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小时候的一个玩伴有亲哥哥,又常常在云栀面前讲有哥哥的好处,云栀羡慕得不行。
比她大三岁的谢恪青有天看到这小姑娘蹲坐在小区里公园石阶上,走到她边上问她怎么了。
云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谢恪青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我当作你哥哥。”
云栀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现在阿栀也是有哥哥的人了,不用羡慕别人了。”
“谢谢谢哥哥。”
谢恪青听到云栀谢自己的话,忍俊不禁,“阿栀怎么这么可爱?”
后来云栀天天都喜欢跟着谢恪青后面,哥哥、哥哥地喊。
不过这都是十岁以前的事情了,后来他出国了,两个人也就没了联系。
所以当云栀知道哥哥说的这个喜欢摄影的人是谢恪青的时候,是惊讶的。
毕竟这小时候喊的哥哥和自己真的亲哥哥竟然认识。
她低着头给谢恪青回消息,没有意识到对面的岑野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注意到了她看到消息时眼底迸发的惊喜,以及迫不及待回消息的打字动作。
比起总把她弄哭的自己,这个叫谢恪青的男人,似乎给了她不一样的情绪。
他开口,问道,“你……在给朋友发消息?”
“嗯。很久没联系的……”哥哥?
小时候能叫哥哥,现在这么叫就有些失了分寸了。
“朋友。”
她说话的时候还在打字,头都没抬。
“哦。”岑野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
与此同时,某个高级会所。
“谢恪青,你让我联系我妹的时候,可没告诉我你小时候竟然还占了我的位置啊?”云祁坐在黑色真皮卡座,长腿叠着,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语气颇有怨念,有一种被眼前男人耍了的感觉。
谢恪青勾着淡淡的笑,“阿栀多一个哥哥也不是不可以的。”
“当真是想做哥哥?”云祁显然不信。
谢恪青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
“如果不介意让我做你妹夫的话,倒也不是只有哥哥一个选项。”
第19章 晋江文学城
“妹夫?”云祁笑了笑, 不置可否,抿了一口酒。
谢恪青搭在腿上的手指尖微抬,轻轻点了一下, “你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答应是没用的。阿栀有自己的想法, ”云祁想到自己和她去寺庙那天,她和那个男人的见面, 以及她的祈福, “再说了, 你这个十岁之前出现的哥哥,哪来的底气这么笃定你一出现她就能喜欢你?说不定她早就有心上人了。”
谢恪青听了这话,不以为意, “不试怎么知道。”
云祁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谢恪青,“你想追可以追, 但要是欺负了我妹, 我们这朋友可就做不成了。”
云祁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但对上他的视线, 不难察觉其所透露的严肃态度。
谢恪青拿起酒杯,杯底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 银边眼睛下的眼弯着, 看似斯文无害,“云总这么严肃啊。”
云祁瞥了他一眼。
谢恪青和他一样, 两个人都是笑面虎,做什么事情都不露声色的那种。要不是各自公司涉及的领域完全不同,没有什么竞争, 还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坐在一起说这些话呢。
云祁站了起来, “不早了,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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