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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多福——庄小九【完结】

时间:2024-04-08 14:44:15  作者:庄小九【完结】
  老太太正咳得喘个不停,锦柔便跟楼姨娘一起走了进来。楼姨娘还没开口,锦柔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半蹲在老太太跟前,握住老太太的手,姿态惊惶,语气关切,问老太太是不是病又重了。
  老太太费力地抽出干枯如柴长满寿斑的手来,摆了摆,好容易喘过气来说自己没事,才道:“你去见过你五姐姐跟五姐夫。”
  锦柔倒也从善如流,立刻起身冲着锦鱼甜甜地叫了一声五姐姐,又叫江凌,态度亦是十分恭敬。锦鱼还记得她刚跟江凌订亲时,锦柔还送了她一对绣花枕头嘲笑江凌,现在倒改了态度,她不由心生警惕,仔细打量了锦柔一番。
  就见她打扮得倒像要出门,挽着个朝云髻,鬓边插着几朵粉梅绢花并一枝金光闪闪的梅花红宝簪子。身上穿着云锦大毛袄子,仍是她一贯最喜欢的藕合色。外头披着一件翠青羽纱镶白狐毛的披风。
  容貌仍是那般娇嫩,如一朵颤微微的茉莉。
  一时请过安,便都坐下闲话。
  江凌便没再提出去见侯爷的事。锦鱼因不知刚才老太太突然咳得厉害是不是跟此有关,因而也没催他。
  说了一阵闲话,锦柔方道:“听说前日姐姐的国色天香园热闹非凡。可惜……我……没人记得我如今也算是侯府嫡女了。”话音柔婉,十分伤感,一语既毕,便拿出一条粉色手绢按着眼角。楼姨娘更是突然哽咽出声,抽泣不已。
  锦鱼:……
  她虽不知道许夫人为什么会同意把锦柔记在名下,但是这记不记的,不过是说着好听,蒙蒙那不了解情况的外人。钟微生日要请什么人,她并没问过,也没资格伸手去管。
  她跟锦柔也不亲,虽然临出嫁时,无论楼姨娘还是锦柔都来表示了善意,可是说实话,她觉得锦柔这人两面三刀的,也没太放在心上。
  她正想装傻不搭理这话头,却听老太太道:“你如今在京中名声极大,便是我的几个老姐妹,听说我病了,也提到你。”
  锦鱼自然也知道。她的名声确实极大,光看每天家中的各种拜帖就知道。只是她也听说,这名声是个双面刃,有那恪守礼法,食古不化的人家,对她也是极看不惯的,觉得一个妇道人家,成了亲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该在外头履出风头。
  她忙笑着谦虚了几句。
  却听锦柔又道:“姐姐这样推脱,可是怕我沾了你的光么?还是气我成了嫡女,你却还是庶女?爹爹常常教导我们,说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就该同气连枝。你是我姐姐呀,你不照顾我谁照顾我呢?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五姑娘,几个姐妹里就你最能干,京中贵女们的聚会总少不了你,您就帮帮你妹妹吧。”楼姨娘倒底是最沉不住气的,直接开了口。
  锦鱼垂着头,暗暗翻了几个白眼。求人是这样求的么?再说她只是个五姑娘,上面还有四个姐姐呢,论姐妹情谊,她们全是一处长大的,怎么也轮不到她来照顾锦柔。
  却听老太太道:“六丫头,一家子的兄弟姐妹自当同气连枝。可是当妹妹就该有当妹妹的样子,你平素可有敬着你姐姐?你要她带你出去多见见人,可你见了人,却也不能做出些事来,给她丢人。就你刚才说这几句话,我看还是暂时不要出去见人的好。”
  老太太本就病着,说话难免气喘。一串话说完,额角已经现了薄汗,锦鱼见了不由心生不忍,忙抽了手绢,替她拭汗,上回她请景阳侯府的人,结果除了老太太,包括锦柔在内都跑去了敬国公府。现在倒想起她来了?
  哪知锦柔提起裙角,“扑通”一声就跪在厚厚的猩红毡垫上,哭诉起来。
  “老太太,我知道您如今最疼五姐姐,可也请您老人家分那么一星半点的慈爱疼疼我吧。如今夫人是不肯管我的事了,我我……我姨娘又不能出门……”
  “行了,六妹妹。”锦鱼不客气地打断了锦柔的哭诉。见锦柔果然止了哭声抬头看她,她便强忍心中的不舒服,道:“我答应你就是。你若想以后能跟我出门,现在就赶紧回去。别吵老太太!我难得回来,还没跟老太太说上几句话儿呢。”
  她若是再不答应,锦柔怕是要闹个不休。她倒是不怕,可她走了,锦柔再来烦老太太,岂不是叫老太太烦恼。
  锦柔得了逞,当下破啼为笑,起身道:“姐姐也别怪我。实在是如今爹爹得空就往洛阳庄去。就说今日吧,明知四姐姐和姐姐都要回娘家,国公和国公夫人也要来,可爹爹昨天下了朝,也不管风大雪大的,又往洛阳庄去了。说是今儿一早就回来,到现在还没赶回来呢。夫人心中这一向实在不快得很,哪里还有工夫管我的事呢?”
  锦鱼好像耳边砰然爆个炮仗。
  难怪刚才江凌说出去见侯爷,老太太就咳个不停。原来她爹还没从洛阳庄赶回来。老太太怕是觉得难以启齿,在江凌面前太丢人了。
  她虽接到钱婆子的线报说是她爹往洛阳庄去得勤,府里乱哄哄的,可没想到是这么个勤法。也大约明白了锦柔在急什么。
  锦柔也及笄了。及笄礼时也给她下了帖子,她没回来,只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锦柔的亲事,确实是需要认真考虑了。
  锦柔喜欢王青山也不是什么秘密。千方百计地做了个嫡女,说不定也与此有关,可王青山明显已经下了决心。怕是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出来。
  再看看一旁哭哭啼啼的楼姨娘,想到当初她娘为了她的亲事,在许夫人面前百般做小伏低,她不由暗暗心生同情。
  庶女不易。锦柔若是品性好,她帮帮锦柔也没什么,可是……她这性子,谁家娶了她,怕也不得安宁。便觉得左右为难。
  正出神,老太太已经有些不耐烦,道:“你姐姐说的话,你没听明白么?先回去吧。”
  锦柔一脸堆笑,再三让锦鱼走之前去她的垂碧馆坐坐,这才与楼姨娘退了出去。
  待锦柔走了,老太太默默半天,看了一眼江凌,欲言又止。
  江凌便起身道:“不如我去外头看看,迎迎岳父?”
  老太太皱瘪的嘴角一松,点了点头。
  待江凌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她才一把拉住锦鱼的手,眼角俱是泪水,道:“家丑不可外扬。当着他的面,实在是好多话说不出口来。你姑爷虽是个明白聪明的,我也怕他因为娘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看轻了你。你六妹妹的事,你也别管。她那个性子是长歪了,我也没气力管她,你带她出去见人,倒拖累了你。”
  老太太这真真是一面倒的肺腑之言。
  她一哭,锦鱼虽不知道是什么家丑,却也绷不住了。她虽信江凌,可也明白老太太的心思。
  祖孙两人抱头哭了一阵,花妈妈在旁边劝了好一阵子,这才停住。
  老太太这才叫花妈妈把事情说了。
  锦鱼听到说国公府送了信来,说锦心与柳镇分了居,今日国公夫妇上门来要讨论休妻的事,一时震惊到一边拭泪,一边打了两个嗝。
  老太太又哭了一阵,这才道:“我也知道,这事是她的错,是她对不住你。可是到底都是姓卫的。结的又是敬国公府这门亲,真要叫人休了,这……这……我们景阳侯府在京城,哪里还抬得起头做人?只求你看在你爹,还有我的脸面上,劝劝国公府吧。说到底,你也是小公爷的救命恩人。你那姑爷,也是个嘴皮子利索的。”
  锦鱼心里乱糟糟萦绕一团乱麻似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老太太叫她回来,原来是为了救锦心。
  劝小公爷?她不由想起那天小公爷在雪地上凄惨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只冒出一丝叹息。
  花妈妈见她不语,便放声哭道:“刚才我说老太太是看雪病的,其实不是。是为了这一桩桩事,烦出来的。侯爷如今跟夫人冷得跟路人一般,家里儿子媳妇都劝不住。老太太问了几回,侯爷也不肯说是什么事。只是一个劲地往洛阳庄跑。夫人管不住他,便只能拿儿子媳妇女儿撒气。一个个都跑来找老太太哭诉。老太太不让进,便在门处头堵着。实在是……”
  锦鱼越听越气,这一大府的人,竟没一个是真孝顺老太太的。看来今天她是告不成状了,不然老太太非气死不可。
  别人她也不在乎,可是她看了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花妈妈,又看看默默抹眼泪的老太太,两个老人家,加一起一百多岁,她实在是忍不下心来。
  “我试着……劝劝吧。”
  老太太跟花妈妈闻言方止住了哭声。
  老太太忙叫花妈妈:“刚才叫你准备的东西呢?”
  花妈妈忙拿起之前擦拭的赤金镶翡翠的璎珞项圈递给她。
  之前锦鱼没怎么留意,如今细看这项圈,真是好大一块金子,怕有一斤重,花纹古朴,那中间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翡翠,润泽亮丽,一汪绿水中间带着一抹艳红,像湖面上蓦然生出的一枝红荷,美得惊心动魄,怕是万金难寻。老太太压箱底的宝贝也太多了。
  却听老太太叫她低头:“来,好孩子,祖母给你亲手戴上。”
  锦鱼忙往后一让,摇头拒绝。
  这也太贵重了。
  她只是答应劝劝,多半不能成功,哪敢要这么重的礼?忙道:“祖母,我说试着劝劝,劝的不是小公爷,而是四姐姐。”
  老太太苍老的手指一颤,亮晃晃的璎珞项圈掉落在酱紫色的锦被上。
第81章 答应和离
  锦鱼见老太太如此失望, 忙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事情闹成这样,表面是因为小公爷纳妾,可根子上还是四姐姐处理事情欠妥当。就算这次咱们劝得小公爷暂时打消了休妻的念头, 怕不久再遇到点什么事, 又闹起来。他们两个都争强好胜, 都是被宠溺着长大的, 总要有一方懂事些,这关系才能往好里走。”
  其实她心里想说这事根本是小公爷看透了锦心的为人,这才厌弃了她的。锦心自己不改,谁劝都没有用。当然这话不好说,毕竟老太太不但是她的祖母, 也是锦心的祖母。
  再说现在是小公爷闹着要休妻,只能锦心服软。所以劝小公爷是其次的,要劝就得劝锦心。
  至于小公爷, 虽说也错得离谱,才成亲就纳一屋子的妾,可她不方便出面, 不如让江凌去劝。
  至于国公爷与国公夫人, 那是她爹跟许夫人的事。
  待她把这番话细细跟老太太花妈妈说明白了, 老太太这才收起眼泪, 仍是坚持要把那赤金镶翡翠的璎珞项圈亲自给她戴上。见老太太精神不济又极坚持, 她便低下了头。
  给她戴好项圈, 老太太这才冲花妈妈点了点头, 花妈妈忙擦了擦眼角,叫了个小丫头, 吩咐去叫锦心过来。
  那小丫头领命正要退下,锦鱼突然想起一事, 叫她站住,问锦心在哪里。
  得知锦心与敬国公府一家和许夫人都在花厅,锦鱼便道:“若单是为了那日的事,怕还不至于休妻,不如我去偷偷听听前因后果,回头劝起来也有的放矢。”
  老太太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锦鱼便跟着那小丫头出了期颐堂往花厅去。
  待她走了,老太太复又躺下,叹道:“五丫头日后必成大气。聪明沉稳倒也罢了,难得的是这份良善。”
  花妈妈道:“她在庄上长大,倒是福气。自小没经过大宅门的这些腌H事。心思单纯。”
  两人俱唏嘘不已。
  *
  锦鱼仍跟从前一样从后头进来,躲在黑漆螺钿嵌珍珠山水八扇大屏风后头,踮着脚从海棠孔朝外看。
  就见许夫人没坐在那屏风前的长榻上,而是坐在了东边一排紫檀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白白热气的莲纹紫釉鸡心杯。
  她对面第一张椅子上坐着个中年男子,白净面皮长须飘飘,十分雍容气派,右手搁在黑漆梅花几上,垂眸出神。想来就是敬国公。真是一表人才,与她爹相比气势更胜一筹。
  他下方坐着敬国公夫人,一身大红衣妆,满头珠翠,辉煌夺目,手上把玩着茶杯,脸色却很难看。
  柳镇半垂着头,眉头拧成一团,右手握拳,置于几上。也穿着红衣。
  锦心在他下首,头上也是插满了金花珠玉,身上却穿着一件娇黄衣裳。锦心的头垂得极低,盯着手上茶杯出神,全无当日嚣张的气焰。
  屋子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锦心在屏风后头站得脚酸,左右脚换着承重,正不耐烦,总算听到有人道:“我们早前可是特意送了信过来的,你家侯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连亲家都不叫一声。敬国公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
  就见许夫人脸色松弛发黄,听到这话,嘴角扯了扯,淡声道:“他有点事,出城出去了。想来路上不好走,耽搁了。”
  “哼……有什么事竟这样重要!我还当你们四姑娘是他的掌上明珠呢!”
  锦鱼不由心里一跳,担心起来。也对呀,不会是她娘有什么事她不知道吧?刚才太过吃惊,倒没往这头想。
  正担心,就听许夫人道:“我家锦心自然是掌上明珠。只是有的人有眼无珠不识金玉罢了。”
  却听得有人冷笑连连。
  “好个金玉!看来我是无福消受。”
  “亲家,不是我说,你们也太纵着儿子了。哪对年轻夫妻刚成亲不拌嘴的!这就要和离,怕是天下都没夫妻了!呵……
  许夫人竟是语气十分亲热和软,似是完全没把柳镇的无礼放在心上。
  “铎”地一声响,大概是茶杯被重重搁在了桌面上。
  “我们再怎么纵儿子可没纵得他黑心黑肚的尽使些下作手段,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亲家!你说话可要有证据!我女儿我知道,自小就是个单纯良善的,要和离也不是不成,可你不能坏了她的名声!”许夫人语气高亢,义正辞严。
  锦鱼不由暗暗佩服。
  怪不得许夫人在京中几十年名声那么好。就刚才与敬国公夫人过招,看在别人眼里,却全是敬国公一家蛮横无理。
  果然敬国公夫人气得几掌击在几上。声音巨大,好在那紫檀花几极结实,不然非被拍散了不可。
  这时就听一个冷静的声音道:“ 我们今日来,也不是来讲道理,讨公道的。不管谁对谁错,谁好谁坏,总之他们两个是过不下去了。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罢了!”
  锦鱼:……国公爷果然不愧是国公爷,一语中的。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要辩论谁对谁错,根本只是浪费时间。
  “好!”
  这一声突如其来,所以人都吃了一惊。
  锦鱼却听出来了,是她爹总算回来了。果然片刻之后,她爹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景阳侯脸色红润,穿着一身秋香色织锦骑服,却束着黑色绣方胜纹嵌银扣的腰带,脚蹬挖云牛皮厚靴,十分泥泞。外面披一件苍苔色勾银边羽纱银鼠大斗篷。这精神头倒比她上次见着年轻了十岁不止。
  她正惊讶不已,又一个人闯入视线。一身宝蓝回文织锦带白狐狸毛的衣裳,衬得他更是脸如白玉版,身似凌云竹,气定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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