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看来,云雁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能活到十八,已经算是他命大了。
也的确命大。
恭亲王曾不止一次派人暗杀他,但都失败了,而最近的一次,就恰好是他来云中仙道观的日子。
虞洛芽瞳孔放大,那不就是这两日吗?
云雁此次来取神女画,本就是恭亲王设下的一个计谋,故意散播云中仙道观天降神女画像,引无数人前来围观,画中女子乃天降神女,若能寻到此女,便可结下仙缘。
云雁身子骨羸弱,若是可以结到仙缘,说不定身体就能好转。
是以,他亲自前来道观迎接神女画像,方能显示出他的诚意。
他带的人马很多,虞洛芽想要靠近他,实非易事。
少年被一个侍卫搀扶着走下了马车,浅紫色的锦缎袍子穿在少年身上,衬得他肌肤更加白皙,那冷白的皮肤像是精雕玉琢的上等瓷玉,完美无瑕。
少年身子真如书上写的那般羸弱,袖满盈风,衣摆宽大,若非是有人扶着下车,他估计都能被风吹跑。
他的万千青丝如黑瀑一样流泻,一顶紫金玉冠端正地束在发顶,两条细细的浅紫发带垂于耳后,整个人被日光照耀,气质雍容,矜贵无双。
虞洛芽的视线落在他眉间的一个红色胎记上,那个胎记很美,像是画上去的花钿一样,远远看去,仿佛是一朵美丽妖冶的曼陀罗花。
少年在地上落定,紫色烟云般的衣袍顺滑地垂落下去,他望向层峦叠嶂的高山,然后提步往上走了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好像她只是一棵生长在这山脚的树,毫不起眼。
她从醒过来还没有照一下镜子,莫非是她现在长得奇丑无比,所以他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少年在众人的簇拥中,走上了云中仙这座陡峭挺拔的高山,虞洛芽跟在后面三丈远,前面的侍卫格外尽忠职守,时不时就要转过来警惕地扫她一眼。
她咧嘴一笑:“大哥,我是良民,我是下来接你们的。”
道观在山顶,爬上去要废不少力气。云雁太过高贵,他来到这山中道观,令道观都生出了几许光辉。
道观中人从未目睹过天子尊颜,全都两眼发直地望着拾阶而来的清隽男子。
但由于他身边的侍卫太过肃杀,一记冷眼扫来,让他们立即埋下了头,不敢再窥探天子之颜。
昨夜下了一夜春雨,山间水汽腾腾,青石板下冒出了新鲜的嫩芽,云雁的金云靴踏过生着裂痕的石板,被观主迎进了道观内。
他长身如柳,修长的双腿跨过门槛,进入了正殿之中。
两名黑衣侍卫守在大殿门口,不允许其余人入内。
虞洛芽站在院子里,凝望着殿内少年清瘦的背影,他太瘦了,比起现世里的他还要瘦。
像一株紫玉竹。
他凝望着殿内墙壁上的一幅画卷,画中是一位白衣飘飘的仙女,周身皆是云彩与佛光,少女五官秀丽,面容祥和,眼尾微微上扬,手执一朵仙莲,笑容中带着一丝普渡众生的慈悲。
“神女画像于满月之夜降临本观,那夜整座山峰都被神女的金光笼罩,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天明。神女降世,乃大吉之兆,定能保佑我大齐国泰民安,民康物阜。”
观主在一旁激昂说道,若不是知道原书剧情,虞洛芽都快相信这是真的了。
这本是恭亲王的一个计谋,画也是他命人偷偷放在道观内的,但他不知道的是,女主真的是神女降世。
原书中,云雁对画中神女一见倾心,回宫后久久难忘,直到在选秀的秀女画卷中,才认出了女主来。
少年静立在殿中,仰望着画中仙女,良久,才开口说话:“今夜,朕要宿在观内。”
他的声音含着一丝凉,像是浸染了山里的水汽。
众人皆是一惊,观主惊讶过后,立即垂首应道:“我这就命人去收拾房间。”
“月心,敏心,你们二人去把西春观收拾出来。”
虞洛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自己,还是一边的敏心将她拉走的。
山中弟子不多,女弟子更是少,总共也就六个,属她们两个最是年轻,所以师父就叫了她们二人。
西春观是空起来的,平日里给山外来的道友居住,她们山中已有三个月没有来过外人,是以这屋子有三个月没有打扫了。
“你打扫那间,我打扫这里。”敏心是个很沉稳的人,即使见到了天子也如此的冷静。
虞洛芽内心早已掀起了几片浪,她端着木盆走进了隔壁的屋子,这是一间寝房,她拿着拧干的帕子,走去里面擦那架桃木床。
像云雁那种在金堆玉砌的皇宫里住惯了的人,今晚住这样简陋的房间,他住得了吗?
她把房间打扫干净后,又跑回自己的房间,抱起两盆君子兰,走回了西春观里。
她将花盆摆放在云雁所住的房间里,并给花浇了水,嗅了嗅兰花的芬芳,之后才满意地离去。
山中食物简单,虞洛芽怕他吃不习惯,便跑到了后山上去摘了许多小果子,洗净了后,和饭菜一起端去送给他。
“师妹,你今日未免太积极了些吧。”有一个师兄打趣她道,“平日里你何曾进过厨房?”
虞洛芽笑了笑,解释说:“第一次见到贵人,难免激动。”
她端着托盘往着西春观走去,远远的,瞧见里面亮着一盏烛火,烛火晕黄,忽明忽灭,烛光在窗纸上跳着舞。
而少年坐在雕花的窗下,低垂着脑袋,莹玉纤长的手指正在拨弄案上一盆兰花的叶子,随着他的拨弄,那兰花竟开得更盛了,而他竟然还低低笑了起来。
这画面,看起来就像在与兰花玩闹似的。
云雁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随即收了笑容,侧目透过窗户向她看来。
云雁的随行里并没有带侍女,唯有一个太监伺候左右,她在他的注视下,走进了他的房间。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后,一个侍卫立即走上前来,拿出一根银针来,从每一样饭菜里挑出一点,一一试过后,最后看向了那盘红红绿绿的野果子。
虞洛芽为了证明果子没毒,拿了一个起来,一口咬进嘴里,嚼碎吞掉。
那人却道:“果子拿走,陛下不吃野果。”
虞洛芽听了有些失落,这么甜的果子他是尝不到咯。她正要端起果盘,那边坐于窗下的少年就起了身,走到她的面前,玉手在她盘子里拿了一个青果起来,放到了嘴边,他吃东西细嚼慢咽,极为优雅,光是听他嚼动的声音,也能感觉到那果子汁水很肥美,果肉很清甜。
“放下吧。”
这是,他今天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看来,他喜欢这果子。
虞洛芽眉间生喜,说道:“山中林果众多,若陛下喜欢的话,我可以多摘些来,陛下好带回去吃。”
一边的侍卫道:“我去给陛下摘。”
云雁却在桌前坐下,缓缓道:“也不是那么想吃。”
虞洛芽站在原地看着他,忘记了离去,旁边的侍卫催促她:“既然送完了饭,那道姑就请回吧。”
虞洛芽悻悻转身,想与云雁多说几句话可真难啊。
现如今他这个身份,她该怎么才能近他的身?怎样才能将他从前尘幻境中唤醒?
她住在东春观,和几个师姐们住同一个院子,道观内的几位师姐都不是多舌的人,她们回到院子里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没有人八卦议论。
虞洛芽这夜却了无睡意,她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发呆,她想见云雁,她有好多话想跟他说,但是他如今却把她忘记得干干净净。
她很想知道,她死后,他有没有半分的难过?有没有想过她?
她起身走出了院子,遥望着对面的西春观,门口守着两名侍卫,她无法靠近。
她提步往着树林里走了去,实在睡不着,只能到处走走。
林子郁郁暗暗,光线错落分散,她逛了一会儿后,走到了一颗大石头上去躺下。
她双手交迭于脑后,平躺在石头上,闭上了眼睛,享受山林里的幽幽凉风。
忽地,一颗果子从上面坠落下来,砸中了她的脑门,她“哎哟”了一声,睁开眼往树上看去,竟在那枝叶繁茂的树上看到了一个黑影。
她定睛一看,少年头顶的玉冠太过亮目,除了云雁还能是谁?
第55章 重来
“你怎么在树上?”她讶道。
少年往下又扔了一个果子来, 虞洛芽一把接过,才明白他是在树上摘果子。
他竟然大半夜一个人跑这儿来摘果子?
那些侍卫不是守在门口吗?他怎么出来的?
她从石头上站了起来,这样就恰好可以触到他, 她见他坐在树杈上, 宽大的袖袍里装了好几个硕大的鲜果, 她道:“你小心一点。你要吃果子,让我给你摘嘛。”
云雁却很享受这种摘果子的乐趣, 他在树枝上挑选着成熟的果子, 并未理会她的话。
虞洛芽靠在树下,望着遥远的天际,月明星稀,山雾蒙蒙, 她开口问道:“陛下, 你觉得神女美吗?”
书上, 云雁前世对女主深深着迷, 女主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他被恭亲王害死后, 成了怨魂,久久不入轮回,最后投生在了云家。
也就是云淮愿的身上。
才有了第二世。
树上的云雁往后面的树梢一躺, 从怀中取出一幅神女画卷来,在月光中打开, 凝望了一会儿, 才道:“美得毫无挑剔。”
虞洛芽见他竟然随身携带, 当真是喜欢得紧呐!
四周风声涌动, 树上的枝叶靠拢了过来,还有林中的鸟儿, 也飞到了云雁的身旁,都凑过来看这画中的仙女。
“这就是神女么?”
“好漂亮呀!”
“切,我觉得没有我们妖族圣女漂亮。”
“嗯嗯嗯,我也觉得,还是我们圣女好看。”
……
众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些话虞洛芽与云雁皆听不见。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道观内传来了一声响,随后可见几十个黑衣人朝着道观内飞了进去,像是一群密密麻麻的乌鸦,裹着浓烈的杀意。
虞洛芽一惊,这些人是来刺杀云雁的么?
这么多?
幸好云雁出来了,但那些刺客很快会发现里面没有人,就会出来找他,她往着四周看了看,说道:“陛下,你跟我来,后山有一地窖,可以藏身。”
那是她先前去摘果子时发现的,因为那里是一片杏花林,她为了摘杏子,逗留了许久,所以才发现的。
她直接攥住了云雁的手腕,将他从树下拉了下来,少年何曾受过如此对待,表情有些不悦,“放肆!”
虞洛芽没有想那么多,她习惯了去拉他,在她意识里,那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随着他下来,他身上的鲜果四溅,滚落了一地。
“陛下,得罪了。”虞洛芽给他道歉,随后拉着他的那只手腕,往着后面的密林深处跑去。
她跑得急,踩着地上的树叶咯吱响,狂风卷起她的青衫,身后的少年看着她,有一瞬的失神。
“小道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的声音传入虞洛芽的耳,她蓦然顿住,回过首来,双目吃惊地看着他。
“你……想起来了?”
她鼻子酸了起来,一想到死前他们一起去神树下结契的事情,就莫名想哭。
他的那个吻,在她心上甜出了一朵花,她很想问问,为什么要吻她?
云雁的目中却没有波动,似乎并不认识她,而就在这时,几个刺客发现了他们,手握寒剑,迅猛地朝着他们这里追来。
虞洛芽拉着他转身就跑,后面那些人狂追不舍,而云雁身子又孱弱,照这样下去,他们肯定会被抓住的。
她突然停了下来,抓紧云雁的手,眼睛明亮,对他道:“地窖就在前面左转第三棵杏树下,陛下,你快走,去藏起来。”
她将他往前面一推,然后就转身往回跑。她手中拿出三张符纸来,那是她身上唯一一样有用的东西,她站在一个坡上,青衣迎风猎猎,素手扬起,三道符纸祭出,一寸火光便亮了起来,火苗朝着那几个刺客飞去。
刺客身上着火,停了下来扑火,边扑还在边叫。
虞洛芽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虽然这具身体很废,但是她有符啊。
就在此时,有两名刺客从另外一个方向赶来,她不敢再得意,立即转身往杏花林里跑,见云雁半蹲于一棵杏花树下,那树上结满了黄橙橙的杏果,地窖的草盖已经被打开,而他却迟迟没有下去。
“你怎么还不快下去躲起来啊?!”
少年看到她总算过来,眉间的愁绪化开,虞洛芽冲到他面前,将他往地窖下推,说:“快下去藏起来!”
少年大半个身子已经下去,她拿起青草铺就的盖子,打算盖上地窖,少年却抓住了她的手,“你不下来吗?”
“你藏好,我去引开他们。”虞洛芽用手去按他的头,这种行为已属于大不敬,是要被砍头的。
然而就在盖子合上的那一刻,刺客倏然而至,扬起手中的刀,朝着她后背砍了下来。
“啊……”
她大叫了一声,她要不要这么惨啊?才刚刚重生就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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