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贺瑶扬长而去。
周遭的人对顾明渊指指点点,这个一直被大家茶余饭后说起的少将军,打从受伤后,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腿真的废了啊。”
“连县主都打不过了,的确是不能带兵打仗了。”
“年姑娘看上他什么啊,现在这幅样子。”
“后半辈子算是毁喽。”
闲言碎语不断传来,年锦语不想让顾明渊听到这些,“相公我们回家。”
顾明渊望着贺瑶那背影,视线收了回来,落在年锦语脸上,万千思绪转过,轻轻嗯了声,“好,回家。”
马车上格外安静,年锦语偷偷看了眼,又偷偷看了眼他。
顾明渊委实不能忽略这眼神,“怎么了?”
“相公,你是来接我的吗?”
“……不是。”
年锦语喔了声,“那就是碰巧出来,我们真有缘分这都能遇到。”
“……”
安静了会儿后。
“相公,你别在意那些人说的话,他们不了解你,你很好的。”
“你对阿语也很好,你没有对阿语动手,是阿语自己磕到的。”
顾明渊看向她的头,微叹了声。
“而且,你的腿一定可以治好的,我们可以找大夫,燕国那么大,定是有医术了得人。”
“如果治不好呢?”
“不会治不好的。”
“如果我的腿,永远就这样了呢?”
顾明渊看着她,目光定定的,就是要她给予回答。
年锦语回答的很快,“那我就陪着你啊,我们是夫妻嘛。”
语气中的理所当然,就如同她那般坚决站在他面前,之前是四皇子威胁他也是,如今贺瑶与他比试也是。
她如此小的身躯,甚至于他一只手都能掐捏,却蕴藏着无尽的能量,挡在他的面前。
那一瞬间,她好像真的能够保护他。
这样义无反顾的她,毫无保留的给了你全部,你还要犹豫吗?
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声音。
“若我没有几年可活了,怎么办?”
“呸呸呸,不能说这样的话。”
“年锦语,我这身子,治不好,断则三年,长则也就七八年,到时候你怎么办?”
年锦语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沉默了。
马车外喧嚣声不断传进来,更显得马车内气氛有些压抑。
片刻后,她望向他,声音柔软却满是坚定,“若相公真的走了,阿语就会去庙里祈福,祈求相公下辈子不要这么辛苦,不求功名利禄,但求安安稳稳的渡过。”
即便是如此,她想的也是他。
顾明渊心间的高墙上蔓延开一道长长的裂缝,风能就此灌入,冲刷着高墙内那弥漫的冷冽气息。
从此不再坚固。
他何德何能,在绝境时遇到了她,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拉他上来,甚至甘愿陪他一起落入深渊。
可他又如何舍得让她掉入这深渊里去。
顾明渊微动了下手,正欲抬起,马车猛地一震。
他快速的拉住了她,这才避免年锦语前倾出去。
年锦语本就反应有些慢,没从马车骤停中缓过神来,就被顾明渊拉着她的手所吸引,于是红彤彤着脸颊,心中小鹿乱撞着。
“什么事?”顾明渊出声。
马车外,严进欲哭无泪的遭受了阿符的一顿白眼,“你会不会驾车,这么急刹会吓到我们家姑娘的!”
他也不想啊,可他挥了两千军棍的情况下还能陪将军出来,就是个奇迹好吗,现在手还发软。
“将军,是二皇子府的人。”
拦下马车的就是二皇子府的侍卫,就住在这附近,在顾明渊和贺瑶在街上比试时他就收到了消息,立马派人前来拦截。
一年都没见出门的人,多新鲜啊。
“今日有事,不便前去拜访二皇子。”隔着帘子顾明渊直接拒绝,皇族中人他现在谁都不想沾,尤其是二皇子。
“二皇子府就在前面,少将军就是不便,过个门打声招呼也可以。”来人态度强硬得很,便是仗着二皇子深受圣上看重。
顾明渊深知,要只是路过打个招呼,见了面势必要请进府,如今几位皇子暗中较劲,他这一年没出门的人,先到谁府上都是大新闻。
毕竟,他是瘸了,还有北疆的勇毅军在。
正要开口二度拒绝,马车外不远处传来懒洋洋的声音,“不方便的意思就是不顺路呗,我说怎么与你约了一刻钟前,你人都没到,敢情是被人耽搁了。”
拉开帘子,齐和豫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手里一把折扇,整个儿浪荡子模样,看着二皇子府的侍卫,笑着道,“先来后到?二皇子不会不谅解罢。”
“齐小公爷要是不介意,可以一道去二皇子府。”
“可别,为了这一趟出来,我可是废了好大功夫,都安排好了,哪能去二皇子府,再说了,二皇子若只是叙叙旧,改日也成,何必截我的呢。”
那侍卫看向顾明渊,要一个答复。
对比下来,不论齐和豫是与谁出门的,都比明晃晃进二皇子府好,于是他点点头,“我与齐小公爷有约,还请二皇子见谅。”
那侍卫抱了抱拳,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齐和豫便报了个茶肆的名字,走在马车旁,一路让严进去往茶肆方向。
很快就看不到那侍卫的身影。
但顾明渊和齐和豫心里都很清楚,二皇子府的人还跟着,势必要看着他们的确到了哪处相聚,而不是分道扬镳才会离开。
顾明渊轻轻捏了捏年锦语的手,“待会儿不论见着谁,你都不必怕。”
齐和豫就跟有顺风耳似的,在外头道,“说起来我应该谢谢二皇子啊,这一把东风借的我甚是爽快,回头我得送些东西给他才是。”
顾明渊掀开帘子,就对上了齐和豫十分欠抽的神情,“明渊,你也别吓着你夫人,有什么可怕的,就是喝个茶,聊个天。”
说着冲年锦语抱拳,介绍自己,“少夫人好,我是与顾明渊从小一起长大的齐和豫,我们关系很不错的,我知道他许多小时候的糗事,往后我偷偷告诉你。”
年锦语微微颔首,看向顾明渊,什么糗事,可以说吗?“”
顾明渊却直接放下了帘子,漠然道,“他小时候打不过我,就使诈,还是打不过,所以从文了。”
齐和豫气的跳脚,“有媳妇了不起?!”
顾明渊对上自家小娘子那“我相公真厉害”的眼神。
嘴角微勾,嗯,的确了不起……
第二十五章 (捉虫)
马车一路来到了一处沿河小筑, 下马车时还是傍晚时分的街市喧嚣,待进了小筑,便曲径通幽的安静。
小径两侧种着许多年锦语未曾见过的树, 枝繁叶茂,隐约还有什么小动物在其中穿梭,窸窸窣窣。
青草气息混杂着花香, 放眼望去,竟是被这样的清幽所包裹,别有洞天。
走了一段路后,就看到河水引进来的一个水池, 另一侧的墙面修建在河桥上,深入水中的木柱下还有鱼儿在肆意的游动。
水池边上是个小木屋, 齐和豫正引他们往那边走, “二皇子府的人想必是会一直呆着,与其你带着少夫人在这里闲逛, 不如与我喝一杯。”
顾明渊淡淡看他,“只你一人?”
齐和豫哈哈大笑,“今日休沐, 这么好的出行日子, 怎么能是我一个人喝茶呢。”
顾明渊也没有继续追问, 毕竟事出突然,他就算是有别的打算, 也替自己解了围, “走吧。”
齐和豫松了一口气, 好歹不像之前那样甩脸色, 他不由看向年锦语。
今日也是与她一道在外面的,听说刚成亲那几日, 明渊还特意为了他的这小娘子出了一趟门。
这家伙变了不少啊。
想着,几人已经来到了小木屋,阿符和严进他们手在外面,只齐和豫与小夫妻俩走了进去。
刚一开门,就见了一道尊贵身影坐在茶桌旁,水声潺潺中,他正独自执手斟茶,听到有人来,朝着他们微微颔首,不亲不疏,待人很是舒适。
“宣王。”顾明渊意料之中的人。5②④90吧以90贰
“闲来无事小酌一杯,不必多礼。”宣王扬手,请他们坐下,又对侍从道,“去备一些姑娘们爱吃的。”
说罢,才看向年锦语,“这位就是少将军的夫人罢?”
年锦语乖巧行礼,她见过宣王,前年祖母做寿,他还亲自前来道贺,送了十分贵重的寿礼,之后宣王妃诞下小郡主后,年家也回送了厚礼。
“说起来本王应该去参加你们的喜宴,不过那时乾山善守那边正好出了一幅古画,我就没来得及回来。”宣王说着,将面前煮好的茶递给顾明渊,“既不是在宫中也不在我王府里,不必拘束。”
“多谢王爷。”顾明渊只得接过茶,饮了一口。
“本王早就想见见你了,可惜和豫每每前去,你都抱恙在身。”
一旁的齐和豫摸了摸鼻子,王爷说的委婉了,他每次都是被赶出来的,还因为跑的不够快受过点伤,可谓凄惨。
“多谢王爷挂念。”顾明渊看了眼年锦语,只见她正端坐着,显得特别乖巧懂事,但细看会发现她其实在走神。
这时的小脑袋瓜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这般,本王也不客套了,顾将军可有意来本王这儿?”
顾明渊和年锦语同时抬头,一个讶然,另一个有些疑惑。
就连齐和豫都忍不住赞叹自家王爷的办事效率,这么直接,这么单刀直入的吗?
顾明渊知道齐和豫在为宣王办事,宣王与圣上兄弟之间的关系,也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和谐,但这毫无征兆的拉拢方式,让顾明渊也有些措手不及。
“还请王爷明说。”
“都城营里之前训兵的副统领被调遣,换了好几个人都不行,你也知道那群兵,有不少官家子弟在,难训的很,所以本王想让你去。”
“多谢王爷抬爱,只是我如今这情况,委实不适合训兵。”
“你有多少本事,本王心里清楚得很,你也不用急着拒绝,且再好好考虑一下。”
宣王的话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往下,恰好侍从端了点心进来,宣王便将话题引到了年老夫人上。
“少夫人,你祖母的身体可好?”
“多谢王爷挂念,祖母身体很好。”
“初见你时,你才三四岁的年纪,就比我们家阿瑗大那么点。”宣王顿了顿,想起了什么,轻笑,“春日宴上,你娘抱着你出来,招了不少人喜欢。”
那已是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是圣上登基的第三年,宣王也才是个少年,城中大办春日宴,朝中大半官员的家眷都去了,委实热闹。
年锦语自然记得,她垂了垂眼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小郡主生的粉雕玉琢,阿娘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了。”
“阿瑗像她娘多一些。”宣王的视线在她和顾明渊身上落了落,“我记得当时少将军也去了,与赵睿他们。”
“是。”
年锦语蓦地看向顾明渊,眼眸里有什么在闪动,相公他记得?
“我与六殿下他们并未待多久。”顾明渊对春日宴没什么印象,当时他们忙着应付太傅出的题,只抽时间到宴会上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一旁的年锦语眼神一黯,小手揪着衣角,相公果然不记得了。
“春日宴的园子叫什么?和豫你可还记得。”
齐和豫想了下,没什么印象了,更别说顾明渊了。
“在尚景苑。”
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三人看向年锦语,宣王笑了,“对,是在尚景苑里。”
“那园子早几年就废了。”齐和豫也才想起来,大大小小的宴会每年都参加,城里城外的园子又那么多,十几年前的实在是记不得。
唯独顾明渊,神色绷紧着,前些天她才问过他记不记得尚景苑。
是否与春日宴有关?
提到了宴会,齐和豫把话题一岔,就说到了宣王这一趟去善守的收获,不仅买到了古画,还额外有些古董。
年锦语安安静静的听着,偶尔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下,小筑墙外有游湖的船灯照耀进来的光亮,在水池里碎碎洒落。
小屋内,靠窗的台子上搭建的水流,用竹子接引,恰到好处的高度,发出悦耳的流水声。
一只手忽然放到了年锦语的手中,她低下头,那大大的手掌已经松开,一颗被捏碎的大核桃出现在她手心里。
核桃的裂缝都恰到好处,露出里面完整的肉,轻易能取出。
年锦语愣了愣抬起头,顾明渊好似没有做过这举动似的,收回了手,已与宣王和齐小公爷饮茶。
她爱吃果仁,可家中都是素练他们剥好的,就算是不难敲,当着宣王的面她也不便有不雅的举止,所以侍从端上来的茶点都没怎么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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