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一趟周府,就说我考虑好了。”
“侯爷,若动用那些,只怕是要摆到明处了,纵使是宣王再赏识,恐怕也会有所忌惮。”
“除了祖父留下的勇毅军,我也该拿出些诚意来,而用人不疑的道理,宣王他一定比谁都明白。”顾明渊摆了摆手,“出去时小心些,别被他们盯上。”
“若周公子问起伤势?”
“照实说。”
“是。”
夜幕下的燕京城,仍有人在四处搜人,甚至到了庙宇中,但始终没有曹家人与贺家人的下落,更别说宣王妃和她的一双儿女。
沉闷的气氛中,就连烟花柳巷这样的地方,都没有了往日的热闹,这座城早在两个多月前就不复以往的热闹。
有身影在暗中涌动,而宫中,德妃的灵堂被摆起来已有一日,除了周太后之外,只有傅太妃前来。
先帝驾崩后,一身素衣的傅太妃却好像更加的娇俏动人,她跪在棺木前,看着曹如意的贴身宫女哭着烧纸,行了礼后,款款起身来到棺木旁。
“何时封棺?”
“回太妃娘娘的话,明日就封棺……”
“如今封城,恐怕也无法出丧前去皇陵……”傅太妃看着棺木内,德妃略显苍白的脸色,转而看两个宫女,“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奴婢……不知。”
“回曹家去吧,去向太后娘娘求情,会放你们出宫的。”傅昭仪说完后,又看棺木内,似是有所思量。
待屋外有动静传来,她才离开,朝着外面走去,带了自己的小宫女,朝着周太后宫中方向走去,那姿态,半点都没有担忧的模样。
“时间够不够?”
小宫女点点头,“夜里无人来就行。”
“不会有人来的。”傅太妃轻笑着,抬手看了看指甲上重新描绘的蔻甲,“如今人人自危,殿上那位都顾不上,宫里还会有谁顾得上一个死人,更何况曹家带兵即将攻城,谁会在这个时候去祭奠德妃寻晦气。”
小宫女望向傅太妃,“姐姐很高兴?”
“我自然高兴。”傅太妃轻刮了下小宫女的鼻子,“要不了多久啊,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若非不合时宜,傅太妃此时要笑出声了,她抬起头,透过层层叠叠宫墙,好似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终于快结束了。
三天的时间很快,快到赵恒根本不够时间去做准备,曹将军率军就已经在城外五里地,入夜便能抵达城下。
这几日里自然是有德高望重的大臣入宫去劝解,包括严家的,可谁能劝得动,城门口不断增兵,战事一触即发。
举着拨乱反正旗号的宣王,已经得到了不少人的拥护,而如今的皇家,六皇子七皇子被皇上追杀致死,四皇子如今下落不明,剩下的皇子堪堪幼年,能够主持大局的,也就只有这位宣王了。
这天的深夜,城外呜呜的号角声传来,惊醒了城内的守城的士兵,城墙聚集严阵以待,几位将领招呼士兵将火油往城墙上运。
忽然间,城墙下的士兵中,前一刻还在安排事宜的将士,下一刻却忽然倒在了地上,众人哗然间,人群里又有数人倒下,待看清时,已是血腥场面。
士兵们纷纷拿出武器围剿这混入其中的人,但这些人并没有在城墙下恋战,杀了目标后迅速奔往城墙上与另一处,有目标性的解决士兵中的一些人。
当城墙之上的第二位副将丧命时,被翻倒的火油发出了冲天的火光,像是讯号一般,直往远处传递。
而城内的士兵们早已经乱了,他们之中多是不愿来此的,尤其是都城营的那些,赵合益甚至想装病,可偏偏老爹不允许,在眼见着自己顶头上司被杀后,他急忙往安全处撤,飞快的把衣裳给脱了。
就在准备跑路时,两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赵合益正要尖叫,就被捂住了嘴巴。
“别叫!”
战战兢兢的扭头,看到身后之人是田实和齐和易,他松了一口气随即暴跳如雷,“你们去哪里了?!”
“这不是来找你了么。”田实呵呵笑着,打量着他,“你衣服换的倒是挺快。”
“不快还能活么,还没等曹家带兵攻打进来,这就已经内乱了。”说着说着赵合益声音小了下去,他看着二人穿着,想到了什么,猛地就要逃,被田实一把抓住。
“好歹是在都城营里一起被侯爷磋磨过,有好事兄弟们自然不会忘记你。”
“狗屁,今晚就是你们混入其中搅的事!”
“所以啊,怎么能落下你,如今那边混乱的很,我们要趁此机会,让曹家带兵尽快攻入城内。”
“……”赵合益看着二人,一时间陷入无语,“你们究竟瞒着我做了多少事?”为何他什么都不知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快,你跟我们去那边,曹家军已经准备要攀城墙了。”
赵合益被二人一下拖走,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在北城门焦灼时,溜向了龙山寺方向,那边早有曹家的军队准备进城。
待消息传入宫中时,城门口早就一片混乱,明着还有五六里距离的曹家军队,在这时源源不断的攀墙登入。
而本该守在城墙之上的士兵,又因混乱,根本防御不住。
数百的士兵涌入城中,为的只是将局面搅的更乱,而等待他们的,是那一记记重重的攻城门声。
无人抵挡。
没有将领的军队犹如一盘散沙,更何况这五千兵力中有好些并不愿意前来参战,几个月来他们看着新皇做了些什么,百姓又经历着什么,将领一死他们更加不恋战,看到城墙上冲下来的曹家军,有些更是直接弃甲逃走。
在顾明渊和曹将军里应外合下,城破的毫无悬念。
黎明即将到来时,城中四处是逃窜的士兵,还有在破城门后,连番攻入的士兵,呐喊着朝着皇宫方向冲去。
留守在忠勇侯府外的那些人,也被严进带人擒住。
两万大军压迫似的包围,宫门都守不住,陈尽率的两千禁卫军,此时都守在了赵恒身侧。
当身披铠甲的曹将军和宣王站到殿外时,面对着禁军保护之内的赵恒,宣王便立下约定。
“你若愿意就此作罢,我不会杀你。”
宣王看着殿外黑压压的大军,想当初三个月前,他掌控皇宫大权的速度,比他们还要快。
可如今这更像是讽刺,讽刺他一朝成皇,轻敌了,筹谋数年,竟还能让自己从来都不管事的皇叔渔翁得利。
还是顶着这样的好名声,来推翻他这个弑父杀兄的暴君。
“皇叔这些年来暗中筹谋的,也比朕好不到哪里去。”赵恒冷冷看着他们,“也就不要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宣王一如既往,微微笑着,却没再说什么,抬手示意,直接攻打禁卫军。
抵死不从,便是死伤无数,两千人哪能抵御得了两万人,直到陈尽被擒,天色将明时,同样的大殿之上,三个月前赵恒还在这里逼迫先皇让位,如今自己却也面临了这样的境况。
宣王并没有拿出诏书,他也不需要这个,所谓众望所归,就是对他最好的认可。
“香山那边虽是囚禁,但也不会亏待了你。”宣王看着依旧坐在皇位上的赵恒,淡淡的讲着他将被囚禁后的生活。
“父皇当年把你漏下,可是他此生犯过最大的错误。”赵恒呵呵笑着,“谁能想到一个七岁的稚童,会记得那些事,时隔二十年,将他好不容易夺过来的江山,再拿回去。”
宣王的眼神暗了暗,他是忘不了,从母妃死时他就知道她并非自愿,更清楚先皇的皇位是怎么来的,还有与他一起长大的大皇子的死,三皇子的抑郁而终……
他二十年来所经历的,又岂时赵恒所谓筹谋可以比的。
但当年的事,宣王并不愿意多说,他扬手,身后的人就要上前去抓赵恒。却见赵恒直接从座椅旁抽出了一把剑,刺入腹中。
他看着殿上的人,嗤笑着,他并没有输,一直以来,他都不算输。
很快他的意识便消散,身子一软,垂下头去。
他到死都要坐在这位置上。
第八十九章
时隔三个月, 刚刚立下的建康元年,变为了永平元年,宣王拨乱反正, 被朝臣拥护为了新皇,登基大典就安排在了半个月后的八月十二。
消息传到丹州时,年锦语正在城中与张娘子她们忙碌收容流民一事, 偌大的空地上,登记、施吃食、领衣裳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如今天热,容易有暑湿, 这些人也不能住的太近,否则都会患病的。”年锦语瞧着送上来的图纸, 轻声细语道。
“没想到福星也懂医术?”
问话的是个爽快的大叔, 都是通伯的族人,他们因为早一批进城, 贺瑶夺回丹州后,便自发的帮忙安顿起从其他地方来的流民。
年锦语笑的腼腆,“都是别人教我的。”
大叔离开后, 又有人过来询问, 年锦语耐着性子一一看过, 周身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下, 年锦语抬起头, 看到来人, 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贺姐姐!”
“我们福星可真忙啊。”贺瑶环顾四周, 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倒一点都不乱, 衙门派来的人倒显得多余了,有什么事儿都来找眼前这个看起来最不像是能主事的人。
“贺姐姐快别取笑我了。”年锦语望向她身后,“贺姐姐一个人来的?”
“对啊,我给你带消息来了。”贺瑶把她拉到一侧,拨了下她吹乱的头发,“宣王平乱成功,受拥护称帝,登基的时日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十日后。”
燕京城那边是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到她手中的,等百姓知晓,还要等上几日。
年锦语愣了愣,眼眸登时发亮,“平乱成功了!”
“你傻不傻,我说的重点可不是平乱成功。”
年锦语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如今人人关注的都是这个,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
“十日后登基,这意味着,侯爷过不来接你,而我这里事情没处理完,也不能亲自送你回去,所以你还得在这耽搁些时日。”
贺瑶不放心让别人送年锦语回去,万一路上出什么岔子,又万一有什么她预料不到的事,虽说顾明渊作为大功臣此时也无法离开,可贺瑶就是气啊。
“顾明渊这家伙,做什么事都不成,弄丢了你不说,还让你在这儿待这么久,现在倒好,直接将你丢给我,自己媳妇都不来接,活该他受伤!”
“相公受伤了?!”年锦语蓦地抓住贺瑶的手臂,满眼都是担忧,根本就没听进去她话的前半段。
贺瑶没辙,“我说的是他之前受伤,没说现在。”
年锦语这才松了口气。
贺瑶气的又直戳她脑袋,“我说年锦语,你听人说话能不能听重点,我是那意思吗?我说的是他把你弄丢!!!”
“相公没有弄丢我,当时是有原因的。”年锦语解释着,对上贺瑶那“你再说我就杀人”的眼神,她讨好的挽住她的胳膊,“贺姐姐,你对我最好了嘛。”
贺瑶轻嗤了声,“从小到大就你事多。”
年锦语笑眯眯望着她也不说话,贺瑶被她看烦了,“反正有那楚阔在这盯着,等你夜里忙完了,就让他送你回我那儿,等这边事情处理完,你跟我回去。”
等回了燕京城,她非好好把顾明渊打一顿不可!
年锦语催她去忙,随即又有人来找,便又忙碌了起来,贺瑶看的也是一脸无奈,现在别说是通伯那些族人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阿语就是福星。
贺瑶朝着躲在阴凉处的楚阔走去,见他垂着头休憩,抬脚轻轻踢了踢他。
楚阔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居高临下睨着的脸,“何事?”
“你这么睡着,如何护的好她?”
楚阔看了眼不远处的年锦语,对贺瑶的态度十分直截了当,“那你来?”
贺瑶也不生气,蹲下身来看他,“七八年前,晋北城中出了一桩事,一户姓林的人家,因为得罪了贵人,下狱后死的死,伤的伤,后来活下来的人被拉去做苦力开山,其中一人逃了出来再无音讯。”
楚阔没作声,贺瑶继续道,“逃出来的人倒是与你有点缘分,他叫林阔,脸上有一道疤。”
说罢,贺瑶就盯着楚阔几乎遮了面的胡茬。
楚阔的眼神里似有锋芒,却又感觉云淡风轻的,什么都不在意。
他缓缓起身,评价道,“故事不错。”
“晋北腹地在七八年前,还是平襄王的封地,害的林家家破人亡之人,与平襄王也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五年前他们迁回燕京城,日子过的很是逍遥,但两年前,这家的公子在出游时意外落水,死在了江中……”
贺瑶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楚阔没作声,半响他才开口,“你说这些,所谓何意?”
想查一个有如此身手底子的人并不难,看他的招式,便也是在军中待过的,再听口音像是晋北人氏,贺瑶派人前去一查,便有了关于林家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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