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我们现在成亲了,你应该称呼我娘子,也可以叫我阿语…”
说着年锦语小脸微红,还没听过少将军这么称呼自己呢。
“你若想留在侯府,我们约法三章。”
“你睡主屋,我睡书房,我们互不打扰;其二,我的吃食药食都是严进负责,你不需要操心;其三,当日我就提醒过你,嫁到侯府日子会不好过,所以,那些事你得自己受着。”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年锦语看起来安安静静,顾明渊打量她神情,适时开口,“当然,你要是受不了,想回年家去,也无妨,我会出和离书,你可以另择一门亲事。”都会比他好。
屋内安静下来,年锦语仍然没有说话,而顾明渊也不急,门口的严进看着屋内怪异的氛围,往前想了想,将军已经有好久没有与人平心静气的说话了,而这竟然还是被少夫人逼得。
少夫人可真不简单。
不知道过了多久,年锦语才缓缓开口,声音软软的,娇憨憨,“相公,你为什么不吃早食,不吃的话喝药会胃难受的。”
“还有,不许这么称呼我。”差点被带偏的顾明渊回过神来,“我说的你怎么想。”
“我没想啊。”年锦语这下回答的倒是很快,又反问他,“我不答应相公要与你约法三章啊。”
顾明渊的三叉神经有点痛,“现在就想!否则……”
对上年锦语的目光,顾明渊骤然发现,自己没有能够拿捏威胁她的。
“相公你快尝尝这粥,是炊珠用文火熬煮的,放在砂锅里炖了好久。”年锦语催促他吃早食,吃完还得喝药,喝完药最好再出去晒晒太阳,若是他不愿意,那就开开窗户透风,要做的事可多了。
话没说完,顾明渊抬手就将桌上的吃食扫到了地上,粥撒了一地,碎裂的瓷片到处都是。
“还不滚出去!”
顾明渊似是挑衅,要把她吓走。
年锦语看着他爆发的模样,却既没有害怕也没有生气,而是好脾气的对门口的严进道,“小厨房里还有别的,你去端来,姑爷若是还砸,那就再送。”
“……”顾明渊这都不理解她的行为了。
严进这就问出了他的疑惑,“少夫人,您这是为何?”
“祖母说过,说不吃那便是不饿,动一动闹腾下,等饿了自然会吃。”年锦语仿佛是在说特别好的办法,还很认真的嘱咐严进,要用难砸的陶琬来装,不要用瓷碗,这样花的力气多,砸个几回就饿了,饿了不就会好好吃饭了。
说完后年锦语走了出去,大有要让他砸累了,砸饿了再进去。
严进见自家将军被堵的没话说,就趁机去了厨房,他刚说什么来着,少夫人是真不简单。
带着素练回主屋后,年锦语就坐在了塌上,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梳给她端了茶过来,与素练对看了眼,劝说年锦语,“姑娘,少将军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了,您为何还这般?”
“是啊,他要是真把所有吃食都砸了,也不肯吃饭怎么办?”素练私心的想,姑娘和离也不错,就算是找不到和晋安侯府一样门当户对的,也比现在的姑爷强。
“他不会的。”年锦语摇了摇头。
“怎么不会,姑爷先前都赶走了前来侍奉的好些人,来一个送吃的就赶走一个。”
“他不会砸了那些吃食的。”年锦语清澈的眼底,满是对他的确信,“他深知粮食不易,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砸了它们,就只为让我放弃。”
云梳和素练一愣,姑娘开窍了?
可下一刻,她们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年锦语竟说,“让师傅去城里,打最结实的碗来,砸不坏的那种。”
第十章
素练的执行力很快,一到一天的时间碗就送过来了,结结实实的木碗,手摔脱臼都安然无恙,年锦语很满意,便就用这个装了吃食送去书房。
孩子不愿意吃饭的,由着闹腾,饿个一顿,不用人哄就能吃下一大碗。
也有特别闹腾的,摔个几回,实在是饿得不行,那也就妥协了的,无非是一番较量,饿的那个总是先投降的。
可放到顾明渊这儿,他堂堂七尺男儿,一个成年人,怎么受得了年锦语眼神里流露出来“你摔呀你快摔呀,摔饿了就能好好吃”的鼓动。
她当他这是在表演呢?!
顾明渊胸腔里那无处可泄的火,肆意的作乱,让他冲动的很想要捂住她的眼睛。
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相公,这是炊珠做的鸡丝滑蛋粥,这是她自己腌的雪菜,特别香,你快尝尝。”年锦语翘首以盼的望着他,眼眸中仿佛是有星辰闪耀那般,十分的明亮。
“……”
“相公,你是不是没力气了,要不阿语喂你。”
说着年锦语就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吹了吹,亮闪闪着大眼睛看着他,“啊~~~~”
“……”
顾明渊就要抬手挥开她,可这动作在手抬起的刹那顿住了,因为上午他这么做时,不过半个时辰就有新的端了上来,没有错,眼前这场景,并非今天第一次上演。
而他都腻了,眼前的人却还仍然不厌其烦。
顾明渊对待所有人都有用的办法,到了她这里全都失效。
因为她不怕他。
淡淡的粥香,混着些她身上独有的花香凑近,顾明渊那顿着的手顷刻转为了把她手里的粥碗压回桌上。
“我自己吃。”
年锦语一怔,笑容跃然,对着门口的严进喊道,“严侍卫,麻烦你去小厨房把炊珠准备好的端过来,这粥凉了。”
对少夫人有求必应的严进都没看自家将军一眼,倏地就走了。
很快,热粥热菜端上来,顾明渊没有动,“以后你睡主屋,我睡书房。”
年锦语摇了摇头,“不行的。”
知道她不会答应,顾明渊继而道,“你同意,明日回门我陪你回去。”
年锦语正要说法,顾明渊打断了她,“现在出去,我吃饭不喜欢有人看着。”
这点真实拿捏到了年锦语,为了能让他好好吃饭,她只好离开了书房,迈出门槛时,她还回过头看他,笑的眼眸月牙弯弯,“相公你晚上想吃什么,炊珠说喝鸡汤,吃腊肉炊饭呢。”
顾明渊没有回答,年锦语当他同意了,高高兴兴的去找了炊珠。
门口的严进看着自家将军,难得平心静气的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对少夫人再度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知道,去年五月,将军被送回燕京城后,得知自己双腿已废,今后再难站起来时,他整个人就颓丧了,甚至性子越见的暴戾,任谁来了都会被赶走,吓得无人来劝。
而他的身子,因为他常常抗拒吃药吃饭,几次因为怒急攻心吐血昏迷,是强行灌了药下去救回来的,可清醒时却不好劝。
所以人才会消瘦成这幅样子。
严进知道将军已经是丧失意志了,所以齐大人来劝,六皇子暗中派人过来,他都置之不理。
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黑漆漆的,有时候甚至都感觉不到里面有人。
幸好,少夫人来了……
严进想着,忽然感觉一道视线,回了神,发现顾明渊正看着他,眼中泛着冷意。
“啪”的一声,严进合上了门,抬起头看屋檐外。
少夫人把将军都气“活”了呢!
四下安静的书房内,尽管面前的粥食充满了诱人的香气,但更让他留意的是空气里隐隐约约残留的某人味道。
她那清澈的眼眸,也总时不时的出现,挥之不去。
令人心情烦躁。
顾明渊气的放下勺子,没多久,他又拿了起来,把那一碗粥喝了个干净,竟没有填饱肚子?!
人的习惯很奇怪,当你什么都不吃,饿习惯了也就罢了,食欲也会减退,可要是动了口,味道还不错时,没有吃饱的话,便会产生那种不满足的失落感。
这种失落感可比饿肚子让人不舒服,一个只是折磨肠胃,一个在折磨精神,让你很想张口说,再来一碗。
这时脑海里无端冒出腊肉炊饭的字眼,竟有些期待晚上。
“……”顾明渊这才意识到她为什么会在门口说那些了,她是故意的。
于是,晚上这顿饭,没有了那么多的前奏,进行的十分顺利,虽然仍旧是分开吃的,但这不影响年锦语的好心情,她一口口喝着汤,心情愉悦的都想哼小曲儿。
吹珠在旁给她分鸡肉,看她这么高兴,不禁与一旁的云梳调侃,“姑娘的小心思,竟对姑爷有用呢。”
换做别人,饿了直接去找吃的,哪里由的被牵着走的。
“姑娘的小心思多着呢。”云梳五岁时就开始伺候姑娘,跟着一块儿学绣花,学中馈之事,与素练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算是了解姑娘的。
姑娘聪明的很,只是说话做事,与寻常人有些不同罢了,是以就连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有时也会跟不上姑娘的节奏。
“云梳,你在夸我吗?”年锦语好奇看着她们,“快说给我听听。”
“正说姑娘聪明呢。”
“我也觉得我很聪明,相公吃饭了!”年锦语脸上写满了得意,“明天他还陪我回门。”
“但姑爷说,若是回门,以后他就与你分房睡了。”
“我没有答应他呀。”年锦语笑眯眯着,“不过今天我睡主屋,让相公好好休息。”
云梳和炊珠面面相觑,姑娘这是又在哪儿给姑爷下套了?
第二天一早,许氏那儿准备了一些回门礼,青仆院这儿,准备出发时,年锦语兴致勃勃的让阿符把轮椅推过来,“相公,你换这个。”
顾明渊看着面前棕褐色的檀木轮椅,宛若在看一辆战车。
饶是他这个见多识广的,都有些惊讶。
“后面是可以翻开来的,这样天热出门可以遮阳,扶手的高度可以调整,最最厉害的,相公你看这里。”年锦语指着右手扶手下的一个遥感,“这可以让轮椅自己走,还可以调节方向,就不用人推啦!”
“还有还有这个。”年锦语宝贝似的,指着坐的位置,两侧有个暗格,里面放着的是支架,拉出来可以将他整个人支撑着站起来。
就连武器都想到了,两个扶手内侧都装了短弩,两边一侧六支,把手还可以上下调节角度。
这么精工的轮椅,顾明渊第一次看到,而这样的机关巧术,没几个人能做的。
年锦语介绍过后就让严进搀扶顾明渊换一张轮椅,顾明渊却拒绝了,“你要不想回去,我现在就回书房。”
“相公,这个比原来的方便很多,以后就可以出门……”
“我不需要。”
顾明渊漠然着神色,让严进推他出青朴院。
留下年锦语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素练怕她心里难受,要知道这轮椅是姑娘费了好些功夫找到的人做的,图纸都改了很多遍,就为了让姑爷便利些,奈何姑爷不领情。
“素练,相公他以前,很喜欢机关之术的。”半响,年锦语喃喃着,语气里满是心疼,“现在他没有喜欢的东西了。”
“姑爷遭逢巨变,心性上怕是难像以前那样了。”
“可人怎么能没有喜欢的东西呢。”年锦语摇了摇头,又打起精神,“把这先收起来。”
院内的小争执,并未影响到年锦语,回去的马车上,她依旧说了许多,温软的语气,说着邻街的吃食,哪里的茶好,哪里的戏好听,末了,还让阿符下去买了点回来。
顾明渊却比昨天劝吃饭时更沉默了,下了马车后,看到年锦语被年家人迎进去,年家老夫人把她疼在手心里的那种眼神。
顾明渊的心无比的坚硬起来。
她本就是被这样呵护长大的,在万众宠爱下,也理应嫁一个有能力宠着她呵护她的人,而不是他这样的废物,连自己都过不好,谈何护她?
今天早上之前,他其实是有过点动容,或许是孤寂太久,贪恋了那点光亮,很想要去抓住。
可今早看到那轮椅时,他又改变了想法,他要在事情还可以挽回之前及时的扼制。
他已入深渊,何必拖着别人呢。
而此时,看到年家这样的氛围,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在年家女眷围着宝贝疙瘩询问这几日的事时,这边偏厅内,顾明渊面对着自己的岳丈大人,拿起酒杯的第一句话便是,“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年伯父,还望您劝说锦语,让她与我和离,我如今这个样子,委实无法给她安稳。”
第十一章 (捉虫)
顾明渊说完这句话,晋安侯年文修脸上随性适从的笑容骤然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贤婿啊,你刚刚说什么?”
“年家没有因我受伤而将婚约作废,我很感激,但我不想耽误她。”
年文修看了会儿顾明渊,末了叹气:“你当初为何不说?”
“祖父临终前,让我以忠勇侯府起誓,一定会履行约定娶她。”
眼下侯府正面临困境,他无法在背负这么重誓言的情况下,去毁了婚约。
而他错料的地方,不过还是一个原以为。
他原以为年锦语嫁给自己,只是为了履行约定,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
婚后他们可以互相不打扰,她若后悔也可以和离,甚至,在他们接触不多的情况下,他若早逝,她还可以另嫁。
可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事情朝着他不可预计的方向在发展,而年锦语对自己的关注,已远远不是履行婚约这么简单。
如此情况下,时间越长,就越难割舍。
他一个短命之人,何故要让她今后多伤心难过呢,不如早早了断。
晋安侯看着眼前病弱消瘦的顾明渊,心中有气,但是在气好端端一个人,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太医如何说?”
“膝盖伤的过重,经脉俱损,治愈的可能微乎其微。”
偏厅内安静了会儿,晋安侯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桩婚事,是老侯爷与阿语他祖父定下的,我年家不是势力的人,不会因为你出了事就将婚事取消,这二来,是阿语她自己愿意嫁你的。”
“阿语这孩子,你别看她性子温软好说话,从小却是有自己主张的人,她的母亲总说她不像自己,但其实骨子里的执拗,也是随了她的。”
顾明渊自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会做这个决定。
而他一不能出休书,毁她声誉,二也劝不住她,只能希望年家人能够劝的动,让她答应和离,城中百姓本就觉得她不值,若再传出去一些他薄待她、性情暴戾的话语,便都会对她和离一事拍手叫好。
到时候再择一门亲事,纵然门第不如年家,也比被他拖着好。
“所以,你宁肯让我们劝阿语和离,你也不愿意振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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