毯子从赵晏腿上随之滑落,露出了长袍,也露出了长袍底下的一双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细看下,一只脚是无力微悬的。
像是刻意的一般,赵晏用力将假肢踩下去,落地后,才拄着拐杖走出去第一步,“回去了,多留一时半会,也不见得人家欢迎我们。”
赵晏离开的消息很快传到顾明渊耳中,彼时他正与齐和豫下着棋,一旁还坐着端阳王世子许文亦,当严进禀报完后,顾明渊和齐和豫就一起看向许文亦。
正嗑瓜子的许文亦连忙道,“我可不知道他要来的事,打从他们被救回来,我也就上门去看过一回。”
齐和豫打趣道,“两位还是皇子时,你总是一步不离跟着,如今人家封王了,怎么就不亲近了,你和陈王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说起这个许文亦瓜子都不嗑了,神情有些郁闷,“是从小一块儿长大,可他回来后性情古怪了很多。”
身为端阳王世子,许文亦过去能与赵晏走的近,也是因为性子闲散,不拘小节,他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他们被找回后,他也是第一时间去探望,还想着法子为赵晏找过大夫治腿,可奈何对方不接受,说话阴阳怪气的,让他心里不是滋味,所以就没再上门去过。
“所以,对于他与商清舒的事,你怎么看?”
“我哪知道,也许是看上她了。”许文亦顿了顿,“论家世也般配。”
“就怕商家二姑娘看不上,要知道她瞧中的可是咱们顾侯爷。”齐和豫话一出,许文亦就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不是吧,明渊可都成婚了!”
“一个断腿王爷有什么可值得攀附的,放眼如今的燕京城,有谁比顾侯爷更当红,做忠勇侯夫人,比入宫为妃还值得。”
许文亦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帝后伉俪情深,又有一双儿女,哪里是后入宫的能谋取的来的,更何况商家已有一女入宫着,另一个自然要挑选有权有势的,来巩固。
“可挑你也行,怎么会挑明渊,年家也不是吃素的啊。”
“这你就不懂了,我一个区区文官,哪比得上他手握兵权。”齐和豫示意顾明渊,“陈王对你心有怨怼,你得小心些。”
顾明渊嗯了声,放下棋子,“你输了。”
齐和豫蓦地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棋盘,刚才不还势均力敌,怎么就输了?
“你作弊!”
许文亦也凑了过来,顾明渊干脆把位置让给他们,“我出去看看。”
留俩人在屋内研究棋局,顾明渊带着严进去了一趟前厅,跟着顾大老爷一起与一些官员打招呼。
中午宴席过后,他便回了青朴院,年锦语比他早一些回来,这会儿已经躺下睡着了。
顾明渊挨着她靠下,年锦语自然的往他怀里钻,半撑了下眼睛,也不知道看不看清,嘟囔的喊了声相公,继续睡着。
顾明渊就这么轻抚着她的头发,眸色越发的深沉。
有些危险既然注定要发生,他不介意让它来的早一点,快一点,也只有斩的干净,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天色暗下,侯府一天的忙碌结束,外院的仆人们干活之余还在议论此事。
侯府已经许多年没这样热闹过,连着他们这些下人们也跟着扬眉吐气。
风雪之中的燕京城,很快就迎来了新年,初一祭祖,初二回娘家,初四初五走亲访友,各个府衙年休结束开始忙碌时,这年味儿还没过去,紧接着还有元宵。
忠勇侯夫人有喜的消息,也就是在这几日传出去的。
赶巧年家往忠勇侯府送东西,年前才送过年礼,这一车车的送,有人便留意上,一打听才知晓是侯府里的夫人有喜了,喜欢吃些鲜货,心疼闺女的晋安侯便送来了许多。
毕竟是顾明渊承袭侯爵后的第一个孩子,忠勇侯府又多年没有添丁,没多久宫中也给了些赏赐。
这像是一个讯号,紧接着,关系近的来恭贺了,关系远的也凑了上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那就想法子扯点关系,表达了下意思。
年锦语这个被捧成香饽饽的,这会儿却有些发愁,有人竟送了几个美人过来。
“送什么不好,给侯爷送妾室,安的什么心。”素练看着礼单气不打一处来。
年锦语手拿几份礼单,左看右看,半天没有做声,云梳和素练怕她多思,伤着身子,便互相使眼色,要把礼单拿走。
年锦语这时才开口,“这些都是好人家的姑娘罢?”
素练点点头,“有两个是清河郡王府送来的,还有两个是昭王府送的,都是身家清白的姑娘家,父母农户出身。”
年锦语想了会儿,“等相公回来,我与他商量下。”
傍晚,顾明渊回来,年锦语就问及都城营的事,“相公,都城营中的将士们,到了年纪尚未成婚的可多?”
“有不少,你想做什么?”
“今日,清河郡王府和昭王府送了四名女子来,阿语想着,若他们相互都愿意,倒是可以许给那些未成婚的士兵,也算是正头娘子,若不愿意的,可以放她们回家去。”
来的路上严进提起过这事儿,现在听年锦语这么打算,顾明渊眼底便有了笑意,这就是他和阿语之间的默契。
她不会用这样的事来试探他的心意,他也不会故意拿乔,反问她自己要留下,她会作何感想。
“办法是不错,不过军营里尚未成婚的士兵有许多。”莫说是都城营了,北疆那边还有一群光棍在。
年锦语听顾明渊说了个数,微张了张嘴,看着他眼神里有诧异,仿佛在说,这么多人该怎么解决呐……
顾明渊揉了下她的头发,笑出了声,“这的确是个问题。”
“等相公回北疆,我们再帮他们。”
“好。”
第二天年锦语就去见了四个女子,但问及是否愿意嫁给都城营里的士兵时,只有一个女子在考虑片刻后愿意,其余三个皆是犹豫,更有直接问年锦语,是不是不愿意让她们做侯爷的侍妾,如今怀有身孕还这样霸着侯爷,传出去会有妒妇的名声。
素练清凌凌的眼眸看着她们,扬声道:“正头娘子不做,偏要做妾,若非夫人仁慈,此时你们都已经被侯爷送回清河郡王府和昭王府了,到那时会再如何处置你们,可就不得而知。”
“这也是夫人的一面之词,或许侯爷愿意收下我们。”女子仍是不信,在侯府纵然是个妾,那也抵得过去寻常人家,若能生个一儿半女下来,往后日子可不一样。
素练料想到她们不会这么情愿,喊了声严进,“这三人不愿意,夫人也不会勉强,那就任凭侯爷处置了。”
严进走过来快速的扫过三人,“正好,都城营中缺浆洗之人。”
三人一听慌了,去都城营浆洗?那不是做杂役么,还不如人家府里的丫鬟。
“我们可是清河郡王送来的,夫人不能待我们如此,传出去……传……”
严进打断了她的话,“侯爷的命令就是如此,别说清河郡王,就是宫中送来的,也不可能留在侯府中。”往侯府塞人也不看看侯爷什么脾气,清河郡王和昭王真的是酒昏子。
见严进动真格,三人之中便有两个人跪了下来,一个说愿意嫁人,另一个说愿意回家去,只有说话的那个,仍然在坚持。
严进也不惯着,直接命人将那女子带走,还将嘴捂了,声都不让出。
余下的三人继续留着,素练才继而说道,“想回家的,夫人会将身契还给你,愿意与都城营里士兵结亲的,夫人也会备上一份嫁妆,算是夫人和侯爷的心意。”
见过那女子被带走的阵仗,三个人连忙道谢,年锦语便让素练将她们安置妥当,正要回青朴院,阿符飞奔过来,手里捏着一张帖,说是商家那边送来的,请年锦语去游园。
第一百零七章
若换做过去的忠勇侯府, 商家送帖子过来,年锦语倒是可以找理由推拒,可如今顾明渊风头正盛, 多少双眼睛盯着侯府,年锦语便是就出面一下,也得走个过场。
三月十二, 恰逢休沐,是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
商家举办游园会的地点也选的十分应景,放春园,位于燕京城的东面, 早晨太阳初升时,第一缕阳光从放春园的东望台照入, 打在那一面百花纵安图上, 如同春日绽放,因而得名。
年锦语怀胎五月, 已是显怀,这一趟出门,护送的人前前后后有二十来个, 到了放春园后, 由素练和阿符两个人跟着。
商清舒亲自接待了年锦语, 倒没对她这样的出行说什么,还分外贴心的为年锦语安排了一个小看台, 前头是个赏景的小池塘, 池塘后面是小坡, 桃花盛开的季节, 一簇簇的格外赏心悦目。
小看台的后方是戏楼,用了双层的窗子隔音, 推开去也是绝佳的看戏位置。
“商家二小姐这般妥帖,难怪许多夫人喜欢她。”素练前后瞧了一番,又看了看熏香炉子,里面并没有点什么,应该是照顾年锦语有着身子,但屋里有一股淡淡清香,似是从外头飘进来的。
各处的软垫子也多了些,不易磕着碰着,素练有些佩服商清语的安排,可谓是面面俱到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定是大妇风范,自然受燕京夫人们的喜爱。
阿符瞧不出这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只觉得点心做的比炊香的还好看,拿在手中瞧了瞧,却没有吃。
出门时素练都交代过了,这儿的东西不能碰,纵使觉得不太可能动手脚,但谁说得准呢。
过了一个时辰不到,听着小窗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年锦语就开始犯困了,原本就是走个过场,素练干脆请外头候着的人去通禀一声,她们要回去了。
两刻钟后,商清舒亲自来送年锦语,“侯夫人,招待不周了。”
“商姑娘安排的如此妥帖,怎会招待不周,是我身子重,乏的快,在哪儿都呆不住。”年锦语语调轻轻柔柔的,微微拘礼后便在阿符搀扶下出去了。
商清舒就这么站在门口,直到她们上了马车。
一旁的丫鬟见她未有所动,“二姑娘,我扶您进去?”
“你说这燕京城里,有多少女子,是像侯夫人这样,永远是温温的性子,从不见她和谁红了脸,如今有了身子,瞧着更温吞了些。”
丫鬟斟酌着话道,“早前城里说侯夫人,说是性子有些憨……”后头那个“傻”字,如今自然是不好随便说了,人家再憨傻那也是侯府夫人,还有侯爷宠着。
商清舒目送马车离去,收回视线,扬起一抹笑意,“那你觉得,她这样的女子,受儿郎喜欢吗?”
“早先顾家和年家的婚事定的早,未曾听闻谁家儿郎倾慕于她。”丫鬟回答的更加小心翼翼了。
“所以你觉得,忠勇侯待她如此,皆是因为有婚约在身?”
对上商清舒的目光,丫鬟顿时觉得背脊一阵发寒,“顾侯爷为人有担当,一直以来都是燕京城中姑娘们的意中人。”
纵使丫鬟觉得顾侯爷一定是深爱侯夫人的,否则也不会寻她那么久,又将人护的死死地,可在二姑娘面前,她是定然不能这么说的。
商清舒只点了点头,转过身往里走去,丫鬟紧随其后,之后再也没有说什么。
这厢马车离开放春园回城,一路平安,连风都格外宜人。
素练询问了护卫和车夫,在外头守着的时辰里,放春园里倒是有人送吃的出来,只不过他们都没动。
进城时已经是下午,太阳西斜,余晖安安静静的洒落屋瓦,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马车停在了一间书铺门口,年锦语在阿符搀扶下进去,身上裹着厚厚的披肩,掩住了脖颈,只稍低头就快要看不清模样。
掌柜的迎了上来,对着年锦语笑道,“夫人每月都是这光景过来,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年锦语微微笑着颔首,并未说话,跟着掌柜进了里间,掌柜小心的从柜子里捧出来一个匣子,里面端正摆了一块砚台。
“这是您之前说的,这月就到了两块,给您留了一块,还有您说的纸笔,我这就去取。”掌柜走出离间,素练为年锦语擦了擦凳子让她坐下,随后推开窗户透气。
年锦语取出砚台瞧着,眼中状似感兴趣,而阿符则是在桌旁把玩着茶盏,片刻后,见掌柜没回来,有些疑惑,“那掌柜怎么还没来?”
“兴许是有客人要招待着。”
彼时的屋外,门还敞开着,掌柜却不见了踪影,只有个伙计站在门边,看起来没什么不不对劲。
往里间的暗处,好似有什么在靠拢。
偷袭刹那间发生,几个蒙面人闯入里间,两个冲着背对着他们的年锦语,两个冲着阿符,目标极为明确。
阿符的反应也很快,原本正把玩桌上的茶盏,一预危险立即抽出身上的短刀抵挡,第一时间去保护年锦语。
素练则是早早一步就将年锦语护在了身后,短暂的抵挡,凭借阿符的身手这几个人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正当年锦语往墙边靠时,看似根本不能容纳人的柜子里闯出二人,又有几个从窗中跃入,寒光顿绰中,素练倒在地上。
一声惊叫。
铺子外的护卫这才察觉出了事,急匆匆进去时,里屋已是一地狼藉,素练倒在地上,背后有伤,年锦语和阿符都不知去向,而那迟迟未归的掌柜,被人打晕在后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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