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你想要的了?”妈妈看起来很惊讶,“你是忘了你备考钟市时那个崩溃的样子了,你哪天不打电话给我哭啊,你看你提前考上了鹅镇的编,这是不是把你从那种状态里解救出来了?”
“可钟市的编也是你让我考的啊……”
“怎么又是我让你考的了?你要是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一个月赚多少多少钱,你以为你会考编吗?那还是你自己想考,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哪条路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妈妈苦口婆心道:“找对象这事儿也一样。女孩子紧俏的也就这几年,等你岁数再大点,管你是老师还是研究生,你都只能降级找对象,你以为到时候你的焦虑能少了?我们医院有个女的,30多岁了,男朋友还打她,她直接就说了‘打死也嫁,实在焦虑得受不了了’,你说你要变成这样可怎么办啊……”
因为事情过于离谱,田野都要怀疑是不是妈妈为了吓她编的。
她觉得自己看起来非常认真:“妈,我不会变成那样的。我本来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跟男生接触过,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我觉得我一辈子不结婚也可以活得很好。”
但她没想到妈妈会因此破防,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瞎说什么?哪有不结婚的呢?你以前不跟男生接触,不代表你以后就不能跟男性接触。你这孩子怎么永远都是钻牛角尖的,一点变通不讲呢?”
田野也急了:“这跟讲不讲变通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没必要和男生接触,我又不是不敢。”
“你没必要?哪有女的没必要和男的接触的?那你这辈子怎么过?”
“我就这样过啊,我怎么就不能过了?”
“你直接给我交个底吧!”妈妈喊道,“你和你那个小舟,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田野:“啊???”
*
“噗——!”明明是很糟心的事情,程舟听到最后竟忍不住笑喷,“想不到咱妈意外的前卫啊,能想到这事儿上,说明视野还是很开阔的嘛。”
田野坐在高台前,已经一杯下肚了:“我怀疑就算我真喜欢女的,我妈也会逼我结婚的。”
而此时的程舟,很专业地拿捏着调酒师腔调,和自己的“客人”聊着天:“不过也不怪她往这个角度想,你这样长得不赖还一次恋爱没谈过的,确实很少见。至少我是理解不了。”
“啧,你要说对男生有好感的话,那其实也不是没有过。”田野努力回忆着,“但我那个时候就是很惶恐,因为我觉得有这种感觉就是成绩要下降的前兆。不瞒你说那时候我可瞧不上那些早恋的了,在我眼里一律标记为女混混,我就怕我会变得和她们一样。再然后,我就没有然后了。”
“好家伙,我们田小野修的还是无情道啊。”程舟点点头,“哎,那你当时要是认识我,是不是也可瞧不上我了?”
“不见得,因为你成绩好吗。那时候凡是成绩好的我都羡慕的要命,会觉得要是他们是我妈的孩子就好了,那我妈肯定会天天开心的。”田野说。
然后酒吧里短暂地静了一会儿。
程舟又问:“那那个笑脸人怎么样呢?你不是还是加了吗?”
“说实话,还行。”判官田野向来中肯,“说话挺有礼貌的,时不时地问候一声,跟网上那些奇葩相亲男倒是不一样。”
“长相呢?”
“这是身份证照片。”田野说着递上手机。
程舟接过来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道:“咱妈到底还是疼你的。28岁,也不大。”
田野苦笑一声:“那最后没成的话,人家肯定说,要么是他没看上我,要么是我不识好歹。”
“别给自己这种压力啊。”程舟提醒道,“成不成决定权在你,这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工作说到底是赚钱,忍忍还过得去,结婚那可是要doi的,到时候do不下去怎么办?”
“哕,已经开始犯恶心了。”田野说,“但你知道我怕的是什么吗?我觉得我还在那个圈里,现在是‘你都是个老师了,不相亲岂不是浪费’,我怕再往后就是‘这么优秀的男人都看上你了,你不结不是浪费’。”
“我懂啦,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朋友。”程舟说着,视线有些飘忽,仿佛透过田野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
程舟的那个高中时代的好友,就是被催婚催得受不了,在千万遍的“这样的可以了”“你还想找什么样的”之下,赌气地点头答应了。
紧接着男方就送礼上门,订婚,两家人喜气洋洋。
然而订婚结束后,男方就逐渐不对劲儿了。之前答应的婚礼流程倒是都愿意做,但什么都是按最低标准来。这时候女方父母其实也开始不高兴了,但又不好意思说退婚,只是反复试探,想等着女儿自己来说退婚的话。
而这个高中好友本人,也是个倔脾气,真就硬着心肠,一副“你们逼我,我嫁了,满意了吧”的模样,到最后也没松口,木着张脸结了婚。
当时程舟去做伴娘,在看到婚礼礼堂的瞬间就哭出来了——实在是太萧条了。她想不通自己的好朋友怎么就嫁了这么个贱人。
田野和那个朋友其实有很相似的一面,一样的容易犯倔,一样的死脑筋,一样的爱自己的妈妈。
所以在田野开始跟她说这些事儿的时候,程舟其实是有些绝望的。
但她转念又想,自己不该贷款担心,毕竟这次这小伙子看着还不错,保不齐田野真会喜欢呢?
而且现在程舟她自己也不一样了,那些无数次后悔没有做的事,现在她是真做得出来的。
“田小野。”程舟叫道,“你能答应我个事儿吗?”
“嗯?”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面对要不要和某个人结婚的抉择,你一定要先问自己一个问题。”程舟说,“就是如果婚礼当天我去抢亲,你会跟我走吗?”
“如果会的话,就别嫁。”
第32章 流言
在鹅镇这个小小的城镇, 有了介绍人,双方加上了联系方式,其他人就会将消息扩散开来, 意思是暂时都不能再给这两人另外介绍了,他们正在处朋友了。
所以田野就这么有了个素未谋面的男友。
而宇宙另一极的程舟,却是把该干的事儿干了大半, 甚至风言风语传乱了不少, 却不耽误人人都觉得她是个没对象的。
或者说得直接一点,觉得她是个欠管教的。
但凡有个男人能管管她, 她敢一天天这么招摇过市的吗?以这样的想法为起点, 有人对她嗤之以鼻, 有人觉得应该由自己来管,也有人觉得,既然没人管,那就是人人都能管。
最惊险的一次是,有天半夜酒吧里进来一个已经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说要抓她去警察局, 然而行为却是扭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在了吧台上。
然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高马大的单身汉已经把男人揪了过去,挥手就是梆梆两拳。
由于整个事情结束得过于迅速,程舟也吃不准对方到底是来实施什么犯罪行为的, 于是报案后的最后结果就是醉酒闹事。
不过这件事因此传了出去, 于是“单身汉老王和酒吧女私底下相好”的传闻甚嚣尘上。
而实际上事后程舟和老王的交流仅限于——
“你好牛啊老哥, 你这反应也太快了!”
“嗯……”
程舟没有把这场事件升华到“救命之恩”的地步, 也没想着送老王点东西表示感谢,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这是每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做的事。
不过她确实也有自己独特的感谢方式,就是自那以后总是将老王的酒做得特别好看。
邢者向小周咨询情感问题, 差不多就是这时的事情。
*
“没睡?没睡那你们在一个被窝里干嘛?”小周愣住。
邢者脸红,这时候他竟有点庆幸小周也看不见,黑暗是绝佳的遮羞布:“就是,除了最后那个,其他都……你等会儿,你懂这个吗?你谈过恋爱吗?”
“我谈过啊,我在盲校时可热心帮助女同学了,人送外号中央空调!”小周说,“我可是亲过女孩子的嘴的!”
邢者扭头就走。
*
被小周拽了回来:“其他的没干过我总研究过啊!我懂,我真的懂!不就是把那玩意捅进……”
邢者急道:“你小点声!”
小周只得压低声音:“除了这个是什么意思?就是亲嘴了?然后许你摸她了?”
邢者憋了半天,蹦出来两个字:“不止。”
小周倒吸了一口凉气:“还不止?”
于是邢者涨红着脸,俯首在小周耳畔一顿嘀嘀咕咕。
灵活如小周,听完这话整个人都是懵的:“卧槽……”
他说:“你命也太好了。”
*
他们一个敢咨询一个敢回应:“邢哥,真不是兄弟嫉妒你,我觉得这个事儿,你就暂且先当没发生过好了。”
邢者眉头紧皱,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可是都已经这样了,难道我不是应该……对她负责吗?”
“嗐,我说话直哥们别往心里去,哪个明眼人稀罕咱们对人家负责啊,她别拿你当狗皮膏药就不错了。”小周说着挠挠头,“她能愿意跟你这样……那也只能说明她就喜欢这样。你想你才见过她几面啊,她跟你都可以,跟别人岂不是更行了。”
这话说得邢者哑口。
但他还是挣扎道:“可是她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她跟我说过很多以前的事,她学历很高的……”
“那你也没看着她毕业证不是?而且就算真的学历高,那高学历的人里头难道就没坏人了?”
Double kill——有坏人,而且很坏!
邢者手上不安地捏着一包干脆面:“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不要去找她?”
“我觉得是这样。”小周应道,“或者说如果她跟你说‘别烦了’‘别自讨没趣了’‘自己找点别的事儿做吧’这种话的话,你觉得你顶得住吗?你如果顶不住的话,我觉得就不要冒这个险了。”
邢者低下头去:“……我自己再想想吧。对了,那个,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要跟别人讲啊……”
“哎呀放心吧,我有数。”小周一如既往的开朗健谈,不过他很快又顿了顿,“哦,但是我先说一下,如果你从别处听说了你俩的事儿,那可不是我传出去的啊。”
邢者又紧张起来:“什么意思?”
“那什么,我回家那天她不是也去寝室找过你吗。”他俩那点事,小周也不好意思细说了,“咳,你俩说话声音有点大,隔壁都听见了。”
*
“不是啊,那个是,那个说的是拖地!”邢者人都惊了,“那天我水壶碎了,水撒了一地,她说她来拖,我没好意思让她拖,我就说我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邢者说着说着自己都快不信了:“小周,你是信我的吧?”
这个话很难讲,小周也很尴尬:“这个,信不信的,反正你俩后来干的事儿不是也差不多吗。”
邢者坐在床畔,手上的干脆面已经捏得稀碎。
自打失明之后,他有很多事都做不了,天然地就“不如”明眼人了,寻找活着的意义本身就是个艰难的事。有很长一段时间,邢者已经把最大限度地活得像个明眼人一样当作人生目标。
在这样的信念驱使下,他很难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尊严对他来说,是远比对明眼人来说更重要的东西。
虽然他确实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但也不意味着他希望所有人都知道、都觉得他做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他再也不要去快活林了。
但这时候小周对他说:“哎哟你也别这么郁闷,实际上也不是你的问题,你就是凑巧遇上这号人了。”
小周说:“实际上跟她走得近的男的,哪个不是一身的话啊?光我知道的,道北的老王,城南的司旭,河西汽修厂的余雷,河东快活林的你——哎那个余雷是不是也在咱们小区住啊。你看,一个小区就占俩,你说这得是什么密度?放宽心吧,谁都不会把重点放在你身上的。”
“余雷是谁?”邢者的声音忽然冷了冷。
小周还没意识到:“余雷啊,河西干汽修的那个……哦对你也不是鹅镇人。反正就是有这么个人啦——就前两天还听说她跑去跟余雷租车呢,那家伙砍价砍得‘哎呀余老板,不能再便宜点吗’‘你想便宜,那还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我跟你说,就她跟你做的那些事儿啊,保不齐租车的时候她跟余雷也……”
“砰”得一声,邢者直接把干脆面袋子捏爆了。
*
10月的鹅镇进入雨季,四处昏暗潮湿,青苔肆意横生。
在这样湿热的气候下,买一份卤菜,吃得慢一点,可能就要闻到馊味了。
快活林客流量更少了,邢者工作量不饱和,总觉得有用不完的力气没处使。
他其实已经很少做梦了。
小周是先天失明,做梦是完全没有画面的,或者说那是一种不太能称之为梦的东西,只有声音和触觉。而邢者到现在做梦还会有短时间的画面,那是他唯一有“视觉”的时间。
在最近的梦境里,他总能看见程舟。他用自己抚摸过的触觉,在心底深处精雕细琢出了爱人的形象,然后一次次地与她在梦中相会。
那时他是一个健全人,看得见她的笑脸,和她一起手牵手走在稻田里。
24/70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