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才想起下午还有会要开:“要。”
*
于是公无渡河又迎来一个伤心人。
“校长是个什么东西,他懂什么叫教育吗?他他妈会说人话吗?”田野醉了。
程舟提醒:“改。”
“他他爹的!他就是个脑残,我给你学学——‘你身为一个班主任,如果你的目光还聚焦在自己单一科目的教学,那我认为你是自私的。行政工作一定是要排在教学任务前面,开会是远比上课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你到现在还有为了上课而不开会的想法,那我认为你的工作态度是有问题的’。”她把喝空的酒杯往前一推,“开这个破会,一句话翻过来调过去说他爹十遍,是看我一天天闲着没事了吗——再来一杯!”
程舟冷漠道:“码。”
田野指指左边:“小邢凭什么不用扫码?”
“他是我请的。”
“你为什么不能请我?”
“不是你成天说要跟我AA吗?”
田野现在脑子有点不转圈,听着觉得好像有道理,就掏手机扫码点单。
扫完手机一丢就凑到左边去和邢者说话:“弟弟你是真能搞事啊,跟你说我们班上那大姐大正聚众欺负张婶她孙子呢,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聊……”
程舟一捣棒敲她头顶上:“说什么呢,我们小邢可听不得这些话。别讲了啊,昨儿刚在这儿哭了一晚上。”
邢者已经大致从那个emo的状态走了出来,但听到这话心里又有点难受——如果可以他真不想搞得人家家里乱七八糟的,连小孩子都受影响,但那是他反击的唯一办法,但凡当时张婶能收敛一点点,他都不至于大庭广众地把这事儿说出来。
后悔倒是不后悔,只是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觉得世界不美好了,而且也有点担心哪天走路上会不会被人梆梆两拳,毕竟他也看不见是谁干的。
正这么想着,一小杯酒递到他手边,他想也没想抬手就喝,差点吐出来。
“难喝,酸不酸苦不苦辣不辣的。”他费力地把酒咽下。
他好像明白了程舟为什么要请他喝酒,这和试毒没什么区别。
田野醉醺醺地调侃:“刚才那杯是啥啊,颜色跟尿似的。”
邢者大惊。
程舟说:“无色咖啡,兑的伏特加。”
“无色咖啡?你做的?”
“嗯,厉害吧。”
“什么原理?吸附分离?”
“不然呢?”程舟边调着田野刚点的酒边说,“我还专门买了个小型的氨基固相萃取柱。我本来想着吸附掉碳颗粒就行,结果有些芳香化合物还是有颜色,所以我又把那些芳香化合物吸附掉,这下颜色是没了,但咖啡风味也没了。”
“为什么要这么搞,调酒大赛的考题?”
“对。”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另想办法啊,一条路走不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寻思着买个离心机搞上层清液,这不得比过柱子简单?”程舟说着把装饰好的酒推出去,“来,您的血腥玛丽。”
田野看着眼前血红粘稠的酒,神情复杂:“这是不是太血腥了点……哟,这儿还有根芹菜。”
“番茄浓汤有啥血腥的,芹菜是给你蘸着吃的。点得好啊,番茄汁儿能解酒的。”正说着话,门口铃铛一响,程舟抬头看去,“哟,今天来这么早啊,考试报名报上没?”
“报上了啊……啊,田田妹妹。”眼镜有些愣神。
喝得飘乎乎的田野倒是热情招呼:“静静姐,好久不见!”
*
因为田野几次来时间都比较早的缘故,所以这俩人一直没碰上面,而今天也是吧台三个位置难得坐满的日子。
调酒师不打听客人不说的东西,程舟第一次知道眼镜叫静静。
也是第一次知道天生丧脸的田野还能有这么甜的称呼。
三分钟后静静就跟田野醉成了一个档次:“羡慕啊,田田妹妹,我是真的很羡慕你。你说你怎么从小到大都这么优秀呢,你就导致我只能活在你的阴影里你知道吗……”
“静静姐我跟你说,上岸,它没有意义,它没有任何意义。”田野跟她手拉手,“你以为上岸就是天堂吗?不是的,它让你的生活失去了很多可能,你都不知道我一天天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田田妹妹你这就有点何不食肉糜了。哎我就想去吃一把上岸后的苦,我就想去看看岸上什么样。你光说你遇上的事儿糟心,那有没有可能水里的生活它更糟心呢?或者说,有没有可能你不适合,你不适应,哎我就很适合,我就很能适应呢?”
“说得对!”田野跟她碰一下杯子,“我狭隘了,我太狭隘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说不准你就很适应!静静姐你不知道我也很羡慕你,你从小到大的决定都是自己做的,包括你现在考试,考这么多年,都完全是你的个人意志。我跟你说真心话,我一点不觉得你失败,我觉得你是勇敢的,是有思想的,是活生生的人。我是什么东西?我活得不明不白的。”
“唉,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人生它至少是在往前走的。我呢,我是停滞的。”静静指指田野的手机,“叮叮咚咚响好几声了,看看呗,是你那小公务员给你发消息吧?”
田野也只得拿起手机来,确实是笑笑发来的信息,从问她“今晚有没有空”,到“要不明晚见一面”,到“还在忙吗,要不我去接你”,再到“回个消息呗,有点担心你”。
田野强行打起精神给他回:【今天有点累,早点睡了,晚安。】
完事儿手机一丢,继续和自己的“知己”攀谈。
邢者听两个醉鬼说话听得头昏脑胀,忍不住开口:“……我有点想走了。”
程舟便暂且停下手上的活:“现在吗?稍等一下哦,我洗把手送你回去——田野静静,要是有客人来就说我去厕所了,马上回。”
也不知道她俩听见没,反正程舟是拉过邢者的手便走了。
公无渡河的门密封性很好,里面的音乐声传不到外面,出来就是一片静谧。
邢者忙不迭地吻住她,她也亲密地回吻,一吻结束忍不住笑道:“你没骗我,那杯酒真的很难喝……”
正说着,程舟注意到了那辆已经在路边停了有些时候的汽车。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车里的男人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公无渡河的方向,顺着那人的视线看去,落点正是……田小野?
是喝得满面红光,正和别人掏心掏肺、称姐道妹的田小野。
“狗东西运气还行啊。”程舟忍不住笑笑。
邢者不明所以道:“什么?”
“没什么。”程舟说着,和他手牵手离开了。
第54章 长大
结果那晚多亏笑脸人帮忙。
田野和静静喝得晕晕乎乎, 到最后静静管她叫“自由的野”,她管静静叫“静局”。
大概率明天是要断片儿的。
田野的手机在吧台上震了半天,程舟忙完拿起来一看, 两眼一黑——来电显示是“妈妈”。
未接来电已经2个了,眼瞅着再不带她回家她妈妈可能会直接找上门,程舟只得把人一架, 踉踉跄跄出了门来。
那辆车便缓缓开到她们身边:“小舟?”
“笑脸人?”
暗号对上了。
笑笑看着她俩, 似乎觉得这场景很好玩:“你是打算直面她妈妈吗?”
“这不还有你吗。”程舟也不跟他客气,后座车门一开, 先把田小野塞进去, 然后自己也进去了, “出发,去田小野家。”
那一瞬间,笑笑又找回了当祥子时的感觉:“请系好安全带。”
*
讨好女生的闺蜜,也是追求女生的重要途经,笑笑看来深谙此道。
他尝试去发掘这对好友感情稳固的秘诀:“在你发现我之前,她就已经醉了吧?那要是我今晚没来, 你打算怎么办?”
程舟说:“那就直面她妈妈。”
“很有勇气。”
“不是谁都和田小野一样怕她妈妈的。”程舟无意间说出了和笑笑之前类似的话,“她妈妈又不傻,好拿捏不好拿捏,她心里肯定也有数。一般人跟我说话时还是比较客气的, 毕竟谁也没闲到拿硬柿子捏。”
“Cool。”笑笑称赞, “没想过悠着点别让她喝醉?”
“大哥, 我是做酒吧生意的, 客人想醉我拦着, 不合适吧?”程舟好笑道,“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畏畏缩缩的, 跟她说‘喝到这儿可以了,不然回家你妈妈要生气的’?我要真能说出这种扫兴的话,田小野就不会在心情不好时来我这儿了。”
“她今天心情不好?”
“她哪天心情好过?”
“当老师让她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当老师呢?”
“咋地你从小的梦想是当个鹅镇公务员吗?”
笑笑忍不住笑出声来:“也对。”
顿了顿,又道:“其实最好还是在外头干几年再回来。在外头待了几年就死心了,就不那么躁动了。我以前也是觉得不想进体制,现在就觉得挺好的。虽然工资不高,但都能攒下来,中午还能回家睡觉。哪哪都挺好的。”
话到这儿,田野的手机又震了起来,程舟凌空丢给笑笑:“你接。”
笑笑便接了起来:“喂,阿姨。对,我是笑笑。哦,田野没跟您说是吗?我们今天约了一块儿吃饭的,她工作上遇到点事儿,跟我聊得挺久的,喝得有点多……手机她上课也静音了没开声音,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没事没事,我送她回来了,这就快到楼下了——不不不,主要是我不对,没拦着她,等她酒醒了您千万别说她什么,我看她最近压力挺大的……嗯嗯,好,我一会儿就到。”
挂断。
“她妈妈说要下来迎我们,你怎么说,要不要现在下车开溜?”
“……烦死了。”程舟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我跟她是什么地下朋友吗?”
但还是能少一事是一事:“就在这儿停吧,我回去了。”
笑笑几乎是条件反射:“请带好随身物品。”
程舟到底是给他逗笑了:“老哥,我看你人还不错,给你点小提示——不要试图去教田野什么,也不要还不熟呢就忙着给她建议,没人会感激你的。如果你跟她说‘在外面干几年就知道老师的好了’,那她估计要对你下头了;如果你说‘老师那么累那你考个公务员吧’,那你俩估计就要吹了。”
笑笑果然不太明白:“那就看她每天这么累、这么不开心吗?”
“对啊,她又不是傻子,真到绷不住那步了她自己不会辞职吗?而且就算她真要辞职,那辞职后干什么也不是该由你来决定的。”程舟打了个响指,“老哥,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试图帮她解决问题。但实际上你犯了和田野妈一模一样的错误,就是不相信她是可以靠自己去解决问题的。”
*
由笑笑去送田野回家是个好决定,第二天一早宿醉起来的田野得到的只是轻飘飘一句:“野子,以后压力大换种解压方式,就算是跟笑笑一块儿,喝成那样叫人看见了也不好——哎,你们昨晚在哪吃的?”
田野揉着太阳穴:“不知道,断片了。”
*
那一瞬间她是真以为自己断片断到这个地步了,刷完牙反应过来不对。
她给笑笑发了消息:【怎么回事儿?昨晚你送我回来的?】
笑笑:【对啊。我刚好路过,看到小舟扶你出来,我就刚好载你们一程。】
田野尬住,因为就现在聊天页面上还有她昨晚发的那句“晚安”。
她挠挠头:【我喝醉的时候挺不像样子的,就没想让你知道。】
笑笑:【不会啊。还是非常美丽,史湘云醉卧芍药从。】
田野小脸一红。
*
田野:【我有个学生,聚众堵截了一个低年级男生,但那个男生品行也很差劲,差劲到那场堵截有了点替天行道的意思。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笑笑:【(惊恐)这是钓鱼执法吗?】
田野:【什么钓鱼执法?】
笑笑:【小舟昨晚刚说让我不要给你什么建议,因为你自己可以解决问题。】
田野:【???】
*
田野切出去找程舟:【你都跟笑笑说了些什么玩意儿?】
程舟:【下班噜。】
程舟:【这他都跟你说?这不缺心眼吗?我传答案给他他举报我?】
田野:【回头我再跟你掰扯。】
然后切回笑笑这边:【我感觉她指的也不是这么小的事儿……没事你说吧,我就想看看按你们的思维一般怎么处理这种事。】
笑笑隔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但田野合理怀疑,不是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难,而是在琢磨怎么不踩她的雷点。
笑笑:【要用我的思维来说的话,那就是“无为而治”。一个领导手底下这么多人呢,也不可能一丁点矛盾没有吧,你给我一刀,我给你一刀,这种事倒也常见。有些人受了气,你不可能要求人永远不反抗;有些人品行不端用正常的途径治不了他,还真就需要一些替天行道。】
笑笑:【当然这都是成年人的事啦,对未成年来说是不是需要更多引导,那田老师才是专家啦!】
田野看着这滴水不漏的回复,她觉得程舟是把人给吓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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