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负责,捉妖盟当然负责。”黑瞳冷笑道,“那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劳烦你就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如果是真的,就把这个师无心抓捕归案。”
“……那这算什么级别的任务啊。”白客舟问,他这最近可真是办了不少大案。
师无心摆了这么大一个阵法,怎么也得算个天级大案。
“玄级。”
什么????
白客舟差点头倒地:“hello?耗费几年的功力,这炼成这么大一个阵法,你说是玄级,你怎么干脆直接不评级呢?”
黑瞳翻了个白眼:“我问你,这个阵法可会直接造成人员伤亡或者损害?”
“这……倒不会。”
白客舟慢慢回想课本,终于想起来了具体的内容。
《阵法百科与破解》这本教科书里提过,“罪”字法阵本身不会对阵法中的生命造成伤害,顾名思义这种阵法是一种加深人类内心“罪恶感”的辅助法阵。
书中提到最开始启用这种法阵的地点是监狱,其目的是为了让那些顽固不肯认错的罪人们在法阵中每天回味自己的过错,长久之后,囚犯就会产生罪恶感,进而悔过。
由于罪字法阵并不直接造成生命伤害,且耗时又费力,一般来说,真正想要做什么坏事的人都不太会去这种炼成罪字法阵,更愿意去做一些杀伤力巨大的阵法。
“怪不得这几年宁大附中上空的怨气这么重……”
罪字法阵长久以来持续不断地增加着法阵中人的“罪恶感”。
试想,人,谁能无过?
今天没考好,是不是一种罪恶。
和同学吵架了,是不是一种罪恶。
忘交作业了,是不是一种罪恶。
老师在课堂上发脾气了,是不是一种罪恶。
起初,只是一点无需在意的小事,可这种令人烦闷的小事日日夜夜萦绕在心头,日思夜想,念头逐渐变成一种思维定势,甚至是一种思想钢印深深烙在人的脑海里。
人就会忍不出地把任何一件事都往糟糕的方向去想。
抑郁、焦虑、惊恐……那些不好的情绪就会时不时地控制、主宰人的身体和大脑,最终在情绪失控之下,人们总会做出在一些情绪稳定时并不会做的事情。
“所以,因为这个阵法并不‘直接杀人’,它只是一种辅助性的功能阵法,你们就把它评级很低么?”白客舟忍不住嗤笑一声,“我不觉得它比直接杀人危害小。”
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成绩是按照评分标准去打分,绩效是按照考核标准去制定,捉妖盟的评级同样也是有一套关于危害程度的评分。
白客舟心里这些想法也就因为眼前的人是黑瞳,他才会说说。
“行吧……你知道那个师无心的住址吗?我去和他谈谈。”最终,白客舟只是这么说。
“已经派人调查了。”
正说着,有同事送了报告进来,黑瞳接过报告,眉头一皱。
“怎么了?”白客舟问。
“这个师无心……居然就住在永宁城市大学的家属院里,他人也在法阵的范围内。”
“什么?”
白客舟一愣。
江流沿着大学部慢慢走了一圈,用心感受阵眼的位置。
奇怪。
一般的阵法都是由某种介质作为主导从而四散传播,因此一定会有一个地方的灵力波动最强,而这个地方就是阵眼。
现在江流却感觉不到……就像是这里压根没有什么阵法一样,整个大学一片死寂。
如果是江流都感觉不到灵力波动,对方总不能三皇吧?
这不可能。
江流无奈摇摇头,几乎是自嘲地笑了笑。
她最近发觉自己真的被白客舟影响很深,时不时脑海里蹦出一些之前绝对不会有的“脱线”的想法。
她还会以非常“白客舟式”野马脱缰一般的思路考虑问题。
江流在图书馆前停下了脚步,她看着来来往往急步进出图书馆的学子们。
其中,有明显是在图书馆熬了一天,打着哈欠出来的学生。
但不论是什么样的学生,他们的身上都始终浮动着一种清新的朝气,那是八/九/点钟的太阳,是生命初始阶段蓬勃的生机。
而她打从第一眼见到白客舟的时候,就对这个小子充满了好奇。
不是因为白客舟脱线的言行举止,而是这个白家小子与他的所有同龄人皆不一样,是失去了一半生命力的。
他,只是一个“半人”。
第29章
垂垂老矣的人散发暮气,年轻气盛的人散发朝气,暮气与朝气,皆是生命力的另一种说法。
什么是生命力?
它听起来像是散文里才会呈现的浪漫修辞,也可能是生物书里客观陈述生命存活的一种状态。
在江流看来,生命力就是一个生灵本身的颜色,是她足以生存于世的能量。
生命力旺盛的人,是上天的宠爱,诸事顺遂,永远享受生命带来的丰盛和喜悦,因此这些人大多性格活泼,反应灵敏,成长在众人的目光中。
生命力衰弱的人,是上天的弃子,不被这个世界所爱,他们因缺少生命力而无法体验到生命的丰裕与快乐,大多个性懦弱,沉默寡言。
所以,白客舟是一个异类。
她以前见过一个“半人”,那人三魂七魄都已经散了一半,只是提着一口气像具傀儡一般过活。
那样甚至不能称作“活着”。
白客舟为什么可以像这样“活着?”
江流不太明白,于四千年间的尘世她也未曾见过这样的人,即使扩大范围,放眼四千年目之所及的生灵,也不曾见过像他这般热爱生命的。
一个不热爱生命的人,是不会活成他现在这样的。
那种模样应该是……江流的思绪回到了四千年前。
那时诸神黄昏的末法时代还未到来,天地众生皆生长于同一片土地上,三皇也尚未成神,天地间的战乱不止,生灵涂炭。
伟大的天地总是高高在上的观测这个世间,以一种平等的慈悲心怜悯众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后来江流在给学生讲课的时候发现,似乎千年后的人们喜欢把这句话理解为天地看不上众生万物,把众生当作刍狗。
但江流知道,天地神明都是情感丰富、慈悲怜悯的,当神明慈悲到了一定境界,这种慈悲就会变成一种一视同仁,一视同仁地对待每一种生灵。
不管是哪一族发起了战争,又不管是哪一族打赢了战争,天地都是无悲无喜地接受着这个结果。既然众生平等,那谁赢谁输,不都是一种自然法则吗?
而江流早在那时,就已经开始厌倦这个世间。
“禀将军,又有敌人前来挑衅,我们已按照将军的指令,不曾回应。”
一只长着翅膀的麒麟小将汇报道。
“知道了,退下吧。”
江流冷淡又疲惫地望着远方一眼。
战争是永远不会消散的。
彼时的人族还没有崛起,只能躲藏在山林洞穴中群居,过着集体劳作的群体生活,小心翼翼地在群妖混战中掩盖着自己的痕迹。
江流想到如果白客舟听她这么讲过去的故事,一定会赞叹那时人族的智慧,说不定还要赞美一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人生哲学。
人族弱小,因而诞生了某种哲学。
而妖兽精怪,天生有无穷的灵力,又不受天地神明的制约,因此纷争不断,杀戮不绝。
江流所在的辟邪一族,与天禄、麒麟、桃拔三族结成盟约,与龙子饕餮鏖战数百年。
“禀告将军,又有敌军来我族边防处挑衅了。”
“遣散周遭百姓,驱逐骚扰敌军,我军不必乱动。”
“遵令。”
江流向着驻军营大阵外望了一眼,神色冷淡。
他们一族的护山大阵是她所设,而她作为四族联军的总将领,驻守在此地将近百年,饕餮族受到威慑,只敢骚扰,不敢进犯。
然而战争带给她的阴霾与厌倦是从一朝一夕、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不管死去的是饕餮,还是辟邪、天禄、桃拔……甚至是被战争卷入的无辜生灵,那些鲜活的生命渐渐失去生命力的时候,江流就感到有无穷的枷锁卡在她的脖子上。
她开始梦到寒潭,梦到自己从寒潭下沉,那冰冷的潭水从她的脚蔓延到腿,再淹没胸膛,让她喘不过气。
上古大妖,辟邪之能,可以在战场横扫无敌。
可战争夺去他人生命的沉重感,并不是任何的荣耀加身、种族主义、野心欲望的满足感可以弥补的。
随着妖兽之间的纷争升级,彼此都消磨着对方的实力,而在这数百年间,人族却在不知不觉中壮大,开始在妖兽之间借力打力,谋求生存空间,到最后人族出了三皇,从此彻底凌驾于众生灵之上。
而对江流来说,不知为何,这个结果竟令她松了一口气,三皇的升格,让妖兽们只能雌伏,于是为改善人族与妖兽的关系,三皇决定在所有妖兽中进行选拔,脱颖而出的妖族将成为“天泽”,从此脱离妖籍,拥有神格。
那时,为了辟邪一族的未来,在族长的恳求下,江流参与了天泽选拔,本以为这是上古战乱故事的结尾,没想到这竟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
原因是……是什么来着?
江流捂住了额头,她的头这几日都在隐隐作痛,尤其是上一次在永宁城市大学百年校庆上她的头疼简直达到了顶峰,才会离开现场,到了隔壁高楼之上散步舒缓,直到觉察到白客舟出事她才赶来。
这下,她的头又开始疼了……
江流微微阖眼,心中却十分明了:“原来如此,这罪字大阵竟能这般影响吾。”
罪字大阵唤醒的是人内心深处被掩藏的罪恶感,这也正是江流厌世的来源。
“所以,尔是打算将吾困在其中吗?”江流目光清明,此时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走到了那颗巨大的银杏树下,而这里就是阵眼。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我还以为您会一直沉醉于千年前的罪恶中的……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清醒了。啊,这也正常,要是您心中真有罪恶感,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挑起战争成了战/犯呢?”
这倒让江流感到意外,她以为困住她的只是罪字大阵的设计师,是这个时代的人,可听他说起话来,桩桩件件直指的是过去的自己。
“你是谁?”江流问。
那轻柔声音的主人隐藏在斗篷之下:“我是个小人物,所以并不重要,我只是想提醒您,大妖辟邪可没什么资格做正义的使者,以您过往的性格不应该接二连三地破坏我们的计划。或者您比较希望千年前您做的那些事彻底暴露于人前,尤其是……让姓白的捉妖师知道?”
江流挑眉:“这是威胁?”
真有趣,多少年没有人敢威胁她了。
或者更令她好奇的是,为什么这个人认为可以用白客舟来威胁她?
就好像白客舟这小子对她来说,有什么特殊似的。
第30章
白客舟赶回学校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
浓郁的黑气覆盖了整座大学,如同上一次校庆时的那般,所有教职工和学生都在黑气中昏昏睡去,而那巨大的银杏树下,江流正闭着双眼向前走,她的前方正是那棵倒霉催的银杏树,江流却无知无觉,就好似要“走进”那棵树,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正要与那棵树融为一体。
白客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邓家涵师兄当初不会就是这样的吧???
“喂!!江老师!姐姐!江流!!”
白客舟一个健步急冲上前,恨不得抓着江流的胳膊摇晃呼喊,把江流摇晃清醒过来。
不是啊,这天底下现在还有能控制住江流的阵法?她不是大妖辟邪吗?
“天地玄黄,万炁本根,雷阵!召!”
白客舟一手捏符从黑气中紧急开劈开出一条通路,一个跨步冲进雷阵中,毫不犹豫伸手就去抓江流。
可是,奇怪。
为什么他无论怎跑,怎样前进,实际上他本人都没有前进一分一毫。
他就好像身处一台跑步机之上,费了老大的力气,只能在原地踏步。
这可不行,白客舟眼见江流的身影逐渐融化在那棵树中,心中焦虑,如遭火焚。
如果此时他能如同以往的冷静思考,了解他与江流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就会想通大妖辟邪是不会被连他都能看出穿的术法蛊惑,但……万一呢?
万一江流就只是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其实她也有什么心理上的弱点,刚好着了道呢。
白客舟无法控制在此时此刻自己去深思熟虑,他只秉持着本能举起左手的千金铃,咬破自己的嘴唇,将血抹到千金铃中,然后大喝一声:“置换!”
千金铃的置换,即将原主与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在一瞬间置换位置,让主人脱离险境,原是小的时候,白客舟常被欺负,于是家里人便想出了这一招,让他如果有事,就心中想着大哥的名字,与白风行置换。
只是白客舟一次也没用过。
如今情急,他竟也不管不顾地与江流置换了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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