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发消息没回。”
被这么一提醒,江以臣才发现手机早已经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他看着实在是太累了。
头发乱了,T恤也有点皱,眼白爬上了血丝,细看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但依然是帅的,甚至多了点颓废美。
顾岁安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一趟的目的,办公室门便被人急促推开。
那人举着手机进来,“江哥,联系不上郑想!”
“打了十几通电话都不接,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回消息说事情办完了马上回来。”
恰好手机开机,江以臣也播了通过去。
几秒后,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江以臣不轻不重地“啧”了声。
他摁了摁眉心,觉得头更疼了。
偏偏门外工作区又传来阵吵闹,听那意思,也是忙到眼花缭乱,不愿意再承担郑想的工作。
“要是他不回来,”来人摇了摇头,“几个画师今晚得通宵。”
江以臣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低眸看向顾岁安,眉眼间的焦躁更浓了,“你先回去吧,我现在……”
没空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顾岁安就站起来。
因为太过兴奋,还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缺画师吗?”顾岁安一脸的跃跃欲试。
“你看我怎么样?”
-
顾岁安被临时安排在了郑想的工位上。
她的适应能力很强,短短半小时,就能和组内成员同频沟通,甚至上手改图。
江以臣站在不远处,蓦地想起那晚在酒吧初见顾岁安。
T恤短裤高马尾,明媚张扬,青春靓丽。
坦白说,他对江以焕身边的人都只有厌恶。
对顾岁安的印象也一直都不太好。
跳脱、吵闹、想一出是一出……
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对他来说确实还有点儿利用价值。
但现在……
江以臣忽然对她有点改观。
-
再次从会议室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
员工们一个个打着哈欠往外走,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些收拾东西的稀拉声响。
靠近大门的工位上,顾岁安依然在埋头画着。
脑袋上的丸子头松松垮垮,落了几缕碎发在脸颊旁,随着低头的动作沾到唇边,又被不耐烦地拨开。
“你再一直盯着我的话,”顾岁安头都没抬,背后却像是长了双眼睛,“我会以为你暗恋我。”
江以臣眉峰轻挑,随后就是一声冷笑。
明明没有说一句话,里头的轻蔑意味却很浓。
顾岁安张张嘴想继续回击,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声。
咕噜噜。
在安静的空间内特别明显。
她只尴尬了一秒,就迅速伸手拽住江以臣衣角,极其自然地提出要求,“请我吃宵夜!”
怕人丢下她跑了似的,顾岁安保存锁屏的动作异常流畅。
这个点还开着的也只剩烧烤店了。
两个人被安排在室外的位置,炭火的香味不断涌入鼻尖,一开始只想坑一顿免费宵夜的顾岁安也硬是被勾出了馋虫。
“牛肉、五花、排骨、锡纸豆腐……”
顾岁安一样样勾选过去,眼角余光扫到对面还坐了个人,“你吃肥肠吗?”
江以臣嘴里叼着根烟没点燃,眼皮垂着,兴致缺缺的模样。
“随你。”
顾岁安不客气地又加了两串,等上菜的间隙,她问:“郑想,联系上了吗?”
“没有。”
提起这个,江以臣就越发烦躁。
他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想,可又暂时无法证明是真。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抽根烟。”
漆黑的夜色下,男人的背影稍显寂寥。
而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同一刻,顾岁安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头干枯的黄毛。
“美女,”黄毛自以为帅气地冲她挑眉,“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同样的黄毛,同样的轻佻语气,那晚被丢在小巷的糟糕记忆瞬间冲上脑海。
顾岁安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屑地“呵”一声,“我漂亮吗?”
黄毛:“漂亮。”
顾岁安:“刚刚那男的帅吗?”
黄毛:“丑的一匹!”
顾岁安手掌一拍,“那他要是追我的话叫什么?”
黄毛:“什么?”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顾岁安觉得这样的形容还不够强烈,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就他这样的当我男朋友。”
“他也配?”
话音落下,顾岁安突然很有危机感的抬眼。
一片喧闹中,她直直撞进江以臣讥嘲的眼眸。
男人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唇角弧度略微上扬,却看不出一点笑意。
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嗓音平静,又似乎风雨欲来。
“你再说一遍。”
第9章
大夏天的,顾岁安背后冒出了层冷汗。
空气仿佛都被凝结,在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里,顾岁安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压迫感。
黄毛小混混都被这氛围吓跑了。
顾岁安抿抿唇,甩锅甩得特别流畅,“这么严肃干嘛,我刚刚又不是在说你。”
江以臣拉开椅子做下,眼皮垂着,看起来像是不在意她的回答。
顾岁安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又听到他说:“那你来讲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谁是癞蛤蟆?”
“重点不是癞蛤蟆,重点是……”顾岁安指指自己,俏皮眨眼,“谁想要我这只高贵的白天鹅。”
江以臣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了声。
啤酒比烧烤先上桌,他一口喝了半杯,喉结滚动,声音里带了点被酒精刺激过的沙哑,“就你?”
顾岁安:“……”
“我去上厕所。”
她明显是被气得不轻,连背影都有种气急败坏的味道。
烧烤店内的厕所狭小逼仄,连墙壁上都沾了油污。
顾岁安只进去转了一圈,又皱着眉出来了。
左右她也不是真的想上厕所,为了逃离江以臣那咄咄逼人的狗der而临时找的借口罢了。
低头洗手的空隙,有人搭上她的肩。
“美女。”
顾岁安下意识甩开肩上的手,抬眼时,在镜中看到身后吊儿郎当站着的黄毛。
“刚刚还没给联系方式呢。”
说着,他还自觉帅气地往后撩分叉的刘海。
顾岁安心情不好,因此语气也显得冷淡,“我没说要给。”
通往洗手间的路很窄,仅用一条简陋的布帘隔着。
黄毛就站在那儿,将顾岁安出去的路堵的死死的。
“美女,你这就没意思了。”
“没有对象,给个微信号不是正好?”
顾岁安要被无语笑了。
她正准备开怼,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人——
江以臣。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耐烦,“菜上齐了,你吃不吃。”
顾岁安眼珠一转,出口的声音变得娇软可怜,“老公~”
隔着听筒,她都能猜到江以臣狠狠蹙眉,“你发什么神经?”
“人家忘记带纸了,你给我拿一包过来嘛。”
这娇撒的,顾岁安自己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也不给江以臣拒绝的机会,这句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黄毛还觉得这是顾岁安在欲擒故纵。
“就加个联系方式而已,你也不用无中生老公吧。”
后援马上来了,顾岁安一点儿也不慌。
“不好意思,我的列表不加普信丑男。”
“草你妈……”
后头的话还没骂完,那条布帘就被人从下到上掀开。
江以臣眉眼绷着,整个人扑哧扑哧往外冒冷气,另一只手却攥着包纸巾。
身后还跟着被他喊来送纸进去的老板娘。
他个子高,目测将近一米九,黄毛看着也就比顾岁安高了那么两三厘米,高大宽阔的阴影落下。
黄毛很怂地缩了缩脖子。
顾岁安顺势跑到江以臣身边,亲亲密密地挽住他的手,仰起的脸泫然欲泣。
“老公…”
“他欺负我。”
黄毛:???
“你你你…你不是说没有男朋友吗?!”
顾岁安大半个身子躲在江以臣后面,怕极了的样子,“我、我只说我没有男朋友,没说我没有老公啊。”
故意夹着的嗓音和平时不太一样,娇娇软软,尾音拖长。
江以臣低头扫了眼,受不了似的“啧”了声。
落在黄毛耳朵里,就是对他的警告了。
“我我我马上走!”
老板娘见状也跟着离开。
小小的空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视线在空气中短暂交汇,两人再一次默契地拉远距离。
“以后别用那种声音说话。”
江以臣直白,且冷漠无情道:“很恶心。”
-
翌日,郑想依然没有来上班。
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短信不回,有人上门去找,看到的也是满室空荡。
顾岁安再次上岗,两天时间加班加点,总算是完成了任务。
彼时她作为编外人员坐在角落,听着员工们的欢呼,也不自觉跟着鼓掌庆祝。
江以臣心情也很好,顾岁安亦步亦趋在他后面,想要趁机捞点油水。
“在这种危难时刻,要不是我挺身而出!你能按期完成吗!”
江以臣:“所以?”
顾岁安伸出双手掌心朝上,一脸的谄媚和期待,“是不是也该给我发工资了?”
话刚说完,江以臣的手机铃声就响起。
顾岁安撇撇嘴,不甘心地收回手。
眼角余光无意识扫过,却见男人的脸色变得沉重。
注意到她的视线,江以臣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机放到桌上,开了免提。
“听说你明天就要和叶寻签合同了?”
江以焕的声音穿过听筒,慢条斯理,细听之下才能品出一丝恶意。
“这几天,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江以臣懒得和他废话,“你想说什么?”
江以焕轻笑了声。
他似乎并不在公司,背景音里有舒缓的钢琴曲流淌。
“前几天,我这儿新入职了一名员工。”
“——叫郑想。”
顾岁安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就握紧了。
江以焕还在一字一句说着,“本来这样的人,是不够格进我们江氏的。”
“但他给我带来了点有用的东西。”
“虽然不是你们的最终稿,可我要是放上网…”
越说,江以焕的声音就越是轻快,“你觉得你和叶寻的这场合作,还能进行下去吗?”
“江。以。臣。”
这三个字有点咬牙切齿,但更多的,是对于注定失败者的轻蔑。
江以臣反倒没有多慌。
其实从联系不上郑想时,他就隐隐有了预感。
这通电话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打这通电话不单单是为了炫耀吧。”
“当然。”江以焕更从容了,“今晚我办了个party,你来的话,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电话即将挂断时,江以焕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说:
“岁岁记得也要来哦。”
明明顾岁安从头到尾没出过声,江以焕却跟提前预知到了她的存在一般。
让顾岁安毛骨悚然。
-
夜色变浓,天空上缀着几颗散发微光的星星。
车子在别墅门前停下,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顾岁安都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激烈乐声。
她站在江以臣身边,手心里满是冷汗。
这是一场明晃晃的鸿门宴。
却又关系着江以臣和叶寻的合作,关系着她的未来。
所以顾岁安,不得不来。
因为紧张,她的呼吸都不自觉加重了。
重到江以臣都忍不住侧目。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女人紧抿着的唇,和极度不安下频繁颤动的眼睫。
“走了。”江以臣说。
他声音照旧没什么起伏,在这一刻却给了顾岁安莫大的安全感。
她小跑几步跟上,手指拽上江以臣衣角。
下方传来了些微拉力,江以臣脚步不停,也没有偏头去看。
顾岁安悄悄打量他,很有眼色地抓得更紧了。
……
越往里走,音乐声就越大。
男男女女皆穿着清凉的泳装,随着伴奏尖叫着跃入泳池。
“扑通”——
溅起的大片水花落了几滴在顾岁安脚边。
“哟。”程合吊儿郎当走过来,“两位'贵客'怎么来了?”
那晚他作为帮凶,强硬扣着下巴往里灌酒的狰狞模样还历历在目,顾岁安眼皮一抬,开口讽刺:
“你家主人亲自邀请的,他没告诉你?”
程合脸色稍沉,但也没直接翻脸,只说:“以焕哥在里面。”
穿过泳池的这条路比较窄,想要两人同时通过就必须互相侧身避让。
有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迎面走来,找准了目标一样,直直撞上江以臣!
“哗啦”一声——
酒液倾倒,江以臣胸前的布料被打湿了大半。
顾岁安回头时,男人甚至想借着动作将江以臣推下水,后者纹丝不动,他才悻悻收回手。
道歉也道得很没诚意:“抱歉咯…”
程合哼笑着,“我说你给他道歉干嘛?”
“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从小被人欺负到大的。”他偏头环视一周,围观的男男女女脸上有惊讶,有兴奋,有冷漠……
唯独没有气愤。
所以程合笑得更开心了。
可眼神却是阴沉的,带着自以为是上位者的睥睨。
“你就算把他淹死在这儿,有人敢出头吗?”
回答他的是一道极重极清脆的巴掌!
顾岁安用了狠力,贴了甲片的手划过脸颊,留下了几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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