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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为夫人寸心如狂——藤鹿山【完结】

时间:2024-04-11 14:36:46  作者:藤鹿山【完结】
  珍娘听了也只能依着卢恒的话,准了乐嫣坐在床边,二人间隔着幔帐陪着自己。
  “春澜与守意两个丫头听说随你入宫了?春澜便罢了,还有些规矩,守意可是不成的,宫里那是什么地方?若是一不留神,只怕要不好……”珍娘素来闲不下心,饶是如今身子差,还是不断念叨着。
  她刚来府中,半点不知晓乐嫣与卢恒如今的事儿,其他丫鬟们见珍娘病了,更不敢再叫珍娘操心,如今乐嫣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与她说清楚。
  乐嫣听罢连忙道:“她们不在宫里呢,才随着我出了宫去了王府,那处您原先也住过的,里里外外几百间,多少人手都不够用。便叫着她二人先过去打扫打扫。”
  珍娘一听果真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又见乐嫣半点不像是欢喜的模样,一双柳眉含着愁,像是怎么也舒展不开。
  “如今听闻圣上还惦记着你,给你赐下那么大的宅子,符家后继有人,娘子,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乐嫣唇瓣无声,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来时一路的委屈她本无数次想着要与珍娘倾诉,可真到了这一日,她只是淡淡笑着,独自将苦楚吞咽到肚子里。
  “您该好好歇息,如今天气冷了,切莫着凉,我今儿个哪儿也不去,只在旁边陪着您。”
  珍娘也不是傻子,尤其是乐嫣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她的一举一动如何能瞒得过珍娘?
  回了侯府,却连自己主院都不愿靠近一下,与卢恒又是那般冷漠。
  “究竟是什么事儿叫你这般难过?你与二爷吵架了?也不是头一回了,说来给我听听……”
  乐嫣却早已不想解释,恰巧见婢女端着粥进来,连忙松了一口气,坐的离珍娘远了些。
  她倒是趁机松快了一些,脸色苍白的摩挲着袖口。
  她敢如何说?
  说您口中满口称赞的圣人早已觊觎上了自己?说您向往了好几载无人敢欺辱自己的绥都,如今出了个日日欺负自己的人?
  说……
  乐嫣指尖颤抖,一想到一桩桩丑事,忍不住泪水又洒了下来。
  她如今不知如何时候,拼命忍着,才将自己的泪水忍住,好不叫珍娘瞧见。
  她觉得,再这般煎熬下去,不是办法,一定要彻底想法子解决这一切……
  ……
  卢恒在院外不声不响站了许久,见里头的人不打算搭理自己,无奈打算离去。
  却忽地听到身后动静。
  乐嫣自他身后跑了过来。
  原以为乐嫣是有话要与自己说,不想她只是绕过卢恒,跑去主院东暖阁里。
  那是她以往睡觉的地方。
  时隔许久,乐嫣再度回到此处,许多记忆穿云破月朝她涌来,她竟然生出一种局外人的既视感。
  芙蓉纹路的花窗,厚实的绒毯,楠木云腿牙桌,甚至还有那日她写了半张纸的字画。
  内室中摆着一鼎香炉,正是她临走那夜点了一半的荔枝香。
  一切的一切,乐嫣曾经布置的时候许也是存了天长地久的意思。不曾想竟住的这般短暂。短暂到许多细节她都记不起来。
  这般最好了。
  闻着内室中的气味,想来卢恒也是没在这里睡过。
  卢恒见她如此模样,安安静静的梭巡四周,又满眼怅惘的神情,他上前两步,按住她忍不住颤抖的肩头。
  “鸾鸾…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乐嫣连忙摆了摆头,她低着头,语气镇定:“我只是今晚想睡在这里。”
  她浑身像是一张紧绷的弦,紧绷到她连吃都吃不好,睡都睡不着,她迫切的需要一个地方,能叫自己安稳片刻。
  片刻就好。
  语罢,乐嫣又怕他不同意,加上一句:“你放心,不会住多久的。”
  “你往你的书房去睡吧。”乐嫣虽是这般说,心中却也清楚,那人的心性,若是自己留在这里,卢恒必然是没机会留在府上了。
  卢恒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的蹲下身子去给她寻来熏香。
  她喜欢将香丸放在床下抽屉里,伸出胳膊就能取到。
  卢恒打开一盒,像是一如既往的那几年,香料夜中燃烧尽了时,他取出来重新燃上。
  乐嫣时常容易梦魇,需要燃着安神香才能睡的安稳。
  乐嫣却没接过,她甚至注意力早已不在卢恒身上,听外边像是一声咳嗽,连忙跑出暖阁去寻珍娘。
  乐嫣这一去便守到暮色时分,直到守意哭丧着脸跑了过来。
  乐嫣一听她来,连忙从屋子里走出来,示意她小点儿声。
  “娘子怎么还不回公主府去?尚大监叫奴婢来问呢……”
  尚大监素来伺候在皇帝身边,他来了公主府,可想而知身边跟着谁。
  这话是尚宝德问她的,还是旁人来问的?
  乐嫣面色几变,许久她才凉声回她:“只说是今夜晚了,我身子累,就不回去了。”
  守意一听却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娘子……我不敢传这话呀……您再说些好听的话吧……”
  乐嫣今日倒是平稳的很,人的心性果真是能被锻炼出来的。瞧瞧她前几日知晓时是如何撕心裂肺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
  如今是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你随便与他说,糊弄好他,只要不叫你为难就好……”
  ……
  以往乐嫣住在宫里,从宣政殿入春熙宫路程也快,如今将她安置来了王府,想要来就需颇费一番功夫。
  二人如今见不得台面的关系,皇帝想要深夜到访只怕回被人关上门,恶狠狠的唾骂一夜。
  他想要来,只得白日里将奏折陈条统统阅完,陪着她用一顿晚膳,再早早回宫去。
  旁的再不敢想,恐惹她心中厌恶。
  今日皇帝来的早,对着一大桌凉了的菜,等了半晌却见不到来人。
  今上一声不吭端坐着,幽深狭长的眸盯着门外长廊。
  如此亦不知过了多久,阴暗的长廊外燃气柔和光亮。
  是她的婢女。
  可婢女身后,什么人也没跟着。
  守意小心翼翼提着灯笼走了进来,舔着脸笑,“陛下……娘子说她今日不放心珍娘,只怕是没空回来了……”
  皇帝像是没听到婢女传回来的话。
  尚宝德抹了抹额上的汗,“珍娘是何人?病了就抬到王府来,请御医亲自救治。”
  这般深更半夜,小娘子家留宿旁处像什么模样?
  守意一听,跪在地上恳请,唯恐众人真的做了蠢事。
  危急关头守意又是颤颤巍巍将乐嫣的话说来。
  “娘子说,陛下金口玉言,答应过她的事,她如今只是想早日想通罢了。离得近了,成日见着面,反倒生厌,离得远了……说不准就想念了。”
  正是恋爱中的男子,约莫都是没有脑子的。
  这话连尚宝德、不,连高彦昭都觉得很是糊弄。
  可众人眼见,皇帝眉眼间的戾气散去。
  甚至不自信,问起身侧的尚宝德:“可是朕近段时□□迫的太紧了些?”
  尚宝德几乎是被赶鸭子上架,几乎是要上前给皇帝磕头了。
  “哎呦,陛下!您如今才发觉啊!奴婢们瞧着都不敢说……您那些时日日日催着娘子和离,本来水到渠成的事儿,遭您日日催着,娘子多大的年纪?正是喜欢同人反着来的时候?您呀,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尚宝德年纪轻轻就当了太监,压根儿就不懂男人的心思。
  他都懂的道理莫不是圣上不懂?
  可这种事压根不是比耐心的时候。
  ……
  ……
  两日间,乐嫣没再出侯府一步。只寸步不离守在珍娘房里,累了困了便去暖阁里睡觉。
  如此两点一线,担惊受怕的模样,乐嫣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从侯府跑入宫中,本想着再也不会来这里一趟,而如今才几日功夫?她却觉得躲在侯府的日子成了她人生最欢畅的时刻。
  至少,皇帝没有胡闹到一声不吭跑来臣子府邸的习惯。
  他还要面子。
  如今这日若非乐嫣的小厨房太久没用,她跑去大厨房,只怕都不会瞧见郑玉珠。
  郑玉珠一见到是她,面上又青又白,老远的就给她弯膝福礼,而后就一溜烟的踅足往自己院子里走,越走越快的模样,倒颇像是见到了老鼠的猫。
  乐嫣见状也不与她多话,她去了大厨房,顶着许多仆人或惊吓或胆怯的眸光,将几道汤粥亲自端回去给珍娘。
  等珍娘吃完,乐嫣才拖着困顿的身子,走回自己内室打算休息。
  不曾想一绕过屏风,便见床边立着一个黑鸦鸦的身影。
  她险些尖叫出声,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唇,心脏漏跳半拍许久才回过神来。
  当即扭身就要出门。
  那人脚步极快,才几步间便在乐嫣跨出门时,堵住了她。
  他将她抵回在门框上,巍峨的身影犹如一座高山,居高临下将她遮的严严实实。
  滚烫的气息,几乎是贴着她的头顶,传了过来。
  乐嫣第一反应是羞愧欲死,不想他竟真的这般不要脸了,跑来侯府里寻她来了……
  小娘子颤抖着手将他往外推搡,身前那人却纹丝不动。
  她骨头缝里都传出了恐惧,凝望着那双狼一般冷冽的眼:“你如今来这里做甚么?被人瞧见了……”
  “能被谁瞧见?放心淮阳侯回不来。”
  男人紧紧抿着唇,冷声道:“你为什么还睡在这里……是不是心里还舍不得他?”
  乐嫣笑了笑,“妾告诉过陛下多少次,妾就是舍不得卢恒,妾不想与他分开,您为什么就不能行行好,别再逼妾了……”
  她这句话说完,正好能看见男人下颌紧绷,喉结颤动,像是压抑着狂风巨浪。
  他摩挲着她尖尖的下巴,不动声色。
  乐嫣其实不敢真与他针锋相对,她唯恐他一气之下干脆食言了,直接将她虏入宫中。
  这种撕破脸皮的丑事想必这个昏君也不是干不出来。
  见他这般忍耐的神情,乐嫣连忙软和了语气,含着眼泪朝他示弱:“不是您金口玉言的话么?怎么如今您又想反悔……”
  果不其然,昏君此人吃软不吃硬,见她眼中含泪,纵使来时有万般的恼怒,尤其是看见这对夫妻二人曾经同床共枕的寝居之所后的恼恨。
  最终,无数恼怒败在她一句轻飘飘的话下。
  “朕来不是逼迫你。符氏族中选来几个孩子已经入了京,只想等你过去看看,早日定夺下来。”
  乐嫣心里能信他才有鬼呢。
  她可不是当年愚蠢的娘子了。
  这就好比与尚宝德说宫外新进来的一批小太监脸生的不干净,他要亲自去给擦脸一般的胡扯。
  不过事关她家的要紧事,若是爵位定下,日后无论她去了何处,自己亦能心安。
  乐嫣继续与他虚与委蛇,柔声道:“此事陛下自己定夺便是。”
  高大昂藏的身影揉了揉她的发顶,“那孩子日后记在你母亲名下。朕不好越俎代庖,你与朕一同去。”
  乐嫣没忍住,冷笑:“无事,那亦是陛下的外甥,如何也不算越俎代庖。”
第40章
  皇帝被乐嫣这般不轻不重堵了一下, 心中有些窘迫。
  不过既已犯下这等没脸没皮的事儿,他自然不会有所谓的羞耻心。
  很快,便是一副男主人的模样, 立在内室里四处打量起摆设来。
  乐嫣只觉得精神绷紧, 她不打算理会他, 没了桎梏, 她绕着花窗边的软塌边缓缓坐下。
  抚摸着雕刻着石榴花纹的紫檀角几, 乐嫣眸光微微一闪。
  “陛下从见到我,再到喜欢上我……用了多久?”说到喜欢这个词, 她不免僵硬了两刻。
  皇帝随她坐在了一旁。
  “一个来月。”
  乐嫣一双茶色瞳仁毫不避讳的直直看着他。
  显然, 她心中清楚的很。
  皇帝很早前就开始对自己不怀好意了, 自己竟然愚蠢了如此久……
  当今励精图治,瞧着不拘小节, 像是许多事许多话都不会过心, 可乐嫣这些时日与他的相处, 如何会不知他的为人?
  他敏锐精明,肚子里的弯弯道道, 只怕比谁都多。
  想来也是, 若当真是一个只会舞枪弄剑马背上的天子, 是如何能接过这万里江山?
  短短几载, 将从高祖、先帝手里接过的国库空虚百废待兴,遍地墙头草的烂摊子重新枝棱起来。
  最初时, 乐嫣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要一看他的眸子, 那双眸子就能知晓你在想什么, 在隐藏什么。
  可如今呢?
  恰恰反过来了。
  乐嫣含笑看他时,皇帝根本不看她的眸子。
  为何, 因为他心虚。
  或许算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吧,至少比乐嫣以为的他贪图美色,高出了那么一点儿的喜欢来。
  这许是皇帝头一回喜爱一个人。
  他莽撞又直白,根本没了往日里的精明,像是一只怕被抛弃的大狗,处处都透着谨慎和小心。
  乐嫣莹白的脸颊上,慢慢浮起一层浅笑,她的眸光像是蜘蛛丝一般。
  落在他身上。
  皇帝是个极为俊美的男人,容貌整丽,风姿挺秀。眼眸半阖,坐在她身边,肩膀宽大结实。
  这般的男子,却偏偏行了糊涂事。
  “您喜欢我用了一个多月,您猜猜,几日会忘掉?如今觉得难舍难分约莫是因头一次经历,总觉得是得到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其实感情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假的……”
  皇帝眼皮也没掀,置之不理。
  仿佛任由乐嫣说,他听进去一个字,算他输。
  乐嫣满心无力,顶着他愈来愈放肆,灼灼的目光,呼吸急促起来:“您见过栖霞公主么?她很漂亮,很单纯,这般的娘子或许骄纵了些,可人是坏不到哪儿去的。太后亦是十分喜欢她……”
  他静静看着她,看着她鲜艳的唇瓣,莹白的半张小脸露在花窗投来的夕阳下。
  朦朦胧胧,虚无缥缈。
  她说这些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丰润的两片唇张合间,露出里面品白色小巧的贝齿。
  一颗颗像是糯米一般,当真是十分可爱。
  可她不自知男人看她动作看的出神,仍是絮絮叨叨自以为自己有本事能通过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男人。
  “宫里人都能看出来,太后想将栖霞公主迎入后宫,许是皇后之位吧。陛下――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您,您说我漂亮,可您身边本就有很多比我还漂亮的女子……人的皮囊是会老去的,许是如今还不显,可等我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就不会像如今这般了。可您不同,您身边永远不会缺少……红颜易逝,何必为了这些随手可得的东西败坏了自己的声名?您许是不知晓,我年幼的时候是多么的自豪您这位舅舅的,我常听她们说起您,说您的文治武功是多么厉害,说您十岁出头就敢单枪匹马去猎熊,说您可以百步穿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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