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真正缺乏资源的地方,人却越来越少。
当然我也没有怀揣着多么崇高的目标,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能在我们老家,以最专业的水准把公司做起来,那么哪怕只有一个项目,我也能吞掉一块肉。
而不是跟一百个人,抢十个项目。
而选择金帛酒店,其实还是个挺意外的事情,程厦的妈妈曾经是那里的经理,杀害她的人,也是当年金帛酒店的服务员。
程厦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调查了很久,顺带也查清楚了金帛酒店那错综复杂的债务状况,这块地牵扯了许多方的权利,一般人搞不清楚,就会掉坑。
但我们弄清楚了。
“随着市中心的转移,这一片挺荒凉的,所以做饭店什么的,很难,但是如果开公司的话,反而合适。”程厦如是说:“交通方便,地方宽敞,房租也不高。”
本来我去看过,还在犹豫,可是我在从奉城回来的火车上,神乎其技的接到了金帛酒店现在老板的电话,他说这边之前驾校的合同已经到期了,如果我可以签五年的话,可以一个极低的价格租给我。
它的金马桶已经被敲掉了,漂亮的旋转门也没了,整个地方灰扑扑的,但没关系,我有信心可以把它重新装修得很漂亮。
原来养着白孔雀的园林变成了驾校练车的院子,现在它可以停我的水泥车。
年后我们就要签合同了。
我说:“妈,我要开公司了,我每月给你生活费加上工资,五千块钱,你来帮我盯着装修,以后帮我干后勤,可以么?”
我妈愣了一下,说:“那你也给我整个制服呗?”
我说:“行啊。”
于是她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她说:“行啊,我闺女真行啊!”
她满脸骄傲。
——
给她送完钱,我又去了我爸家。
闹了那么多矛盾,我也懒得装什么亲热,沉默着看了会电视,就起身说:“那爸,我走了。”
我爸说:“饺子都煮好了,吃两个吧。”
“行。”
我弟据说处了个女朋友,中午去人家里吃饭,晚上才回来。
我、后妈、我爸,这神奇的一家三口,就沉默着坐在那里吃。
后妈咳了一声,没话找话道:“以后你公司开了,让你弟过去帮帮你呗!”
我说:“不行。”
于是饭桌上又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我吃了两个,把红包放在碗底下,说:“你们慢吃,我回去了哈。”
我走到半道,我爸追了出来,他说:“雪太大了,我送送你吧。”
他絮絮叨叨的说我弟不懂事,后妈给他甩脸色,以后还得靠我。
自从我第一次拿了过万的工资,他每次跟我单独相处,都要这么唠叨一遍,而下一次当着后妈和弟弟的面,又会跟他们站在一起。同仇敌忾的对付我。
“以后他们真是不管你了,你就去养老院,钱我出。”我说:“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脸色变了变,没有说出话。
我说:“爸,你知道为什么每年我都会给你们发红包么?因为我小时候每次去你家要钱,都会幻想着我以后赚钱了,就甩在你们脸上,叫你们狗眼看人低……”
经常想着想着,就解气的笑出来,用这样的幻想来覆盖此刻的难堪,是我小时候的致胜法宝。
“但我后来发现,其实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是你错了,你抛弃了我,选了她和她儿子,是你眼光不行,你早晚要后悔的。”
我爸苦涩的笑,他说:“我也不叫抛弃你吧,我该给的钱我也给你了,还有你奶……”
“可是我现在知道,无论我多么出息,你们才是一家人。”我笑了,道:“你是我爸,但不是我的家人,你只是我奶奶的儿子。”
这个世界有七十亿人,也就是应该有七十亿种关系。
谁说父母与子女必须得是家人,他们可能也是投资人和创业者的关系。
投钱的还钱,投感情的还感情。
想明白这一点,就不用再暗地里还总存着小小的希望,然后被一次一次的打破。
一条缠绕在我身上的锁链,终于断裂了。
——
我回家的时候,奶奶已经做好了年夜饭,问:“在你爸家吃了么?”
“吃了俩。”我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我说要回家吃。”
奶奶炒了四五个菜,摆了腊八蒜,就着白酒一起吃,电视叽哩哇啦的响着。
就像我赚钱之前,那么多年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年夜饭。
她没跟我道歉,也没有再提结婚或者创业的事情。
只是我从奉城回来之后,看见她已经在家了。
我知道她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不想结婚。
但是她一定已经理解了,这个家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我。
奶奶说:“你以后在这边的工地,缺不缺做饭的啊?”
我说:“肯定缺啊。”
奶奶说:“那我去给你们做饭吧!”
我说:“人太多,做不来的,你就在工地门口整点馒头卖就行了。”
奶奶:“中!”
今年的联欢晚会还没开始,电视上放着去年的联欢晚会,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一边回着拜年短信。
哈日娜:姐姐新年快乐,我们家又买了两头小马,一匹等着你来,我叫你骑。
我回复:喂胖点儿。
于诗萱什么都没说,直接发了一张在沙滩上的泳衣照片。
我回复:腿P得过了啊!
惨遭拉黑。
暴龙发了一串复制粘贴的新年祝福,然后说:老大,我啥时候去上班?
他的腿还是影响了他在S建的工作,加上暴躁的脾气,他逐渐被边缘化,听说我这边创业,就要过来。
我回复:“年后先过来看看,带上你女儿当旅游了。”
他说:“孩子高二了,功课紧。就不来了。”
我说:“学习咋样,想考哪里?”
他说:“她咋样都行,我就卷卷自己,争取让她当上富二代。”
我笑起来。
李工、巴特、王总、沈姐……
我的手机一时间响个不停,我一会笑,一会发红包,忙的不亦乐乎。
这时候,我收到了周庭的微信。
他说:“在吗?”
他说:“我们见一面,可以吗?”
第72章 走吧,冬雪
我曾给周庭打了一个小作文,中心内容就是我们俩不合适。
最简单的,起码四五年之间,我都要忙着这个公司,我不可能生孩子,其实我也不觉得我这辈子一定要生小孩。
周庭没有回复。
第二天照常给我发微信,分享段子,早上好晚上好。
这是周庭的一个特点,他习惯性跳过问题,比如和他父母不欢而散之后,他也没有试着跟我聊清楚,只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跟我聊天。
我没有再回复,说来残忍,我们两个就是为了结婚才接触,如果不可能结婚的话,也没必要强行保持联系。
——即使做朋友,也要彻彻底底的说清楚了再说,这样不明不白的联系,对我们都不好。
我去见他的时候,想的是,他大概是想清楚了,要和我说明白。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打开那个烧烤店包厢时,里面有很多人。
“哟,任冬雪,大美女还记得我么?”
其中一个满脸油腻的男人迎上来,冷笑着问。
我想了一下,认出他是我职高的同学,叫什么贺强。
我看向周庭,他低着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周庭,这是什么意思,同学会么?”我道。
贺强大喇喇抽了根烟,道:“你跟我兄弟分手可以,但话得说明白,知道吗?”
我站在包厢门口,笑道:“怎么叫说明白呢?”
“花着我兄弟的钱,都要谈婚论嫁了,去奉城跟别的男的开房是吧,任冬雪,你玩得挺花啊!”
我心里一跳,第一反应是,他们怎么会知道?
但是我没有回话,仍然看向周庭,道:“周庭,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周庭低着头,道:“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就不跟我好了,他们说你耍我……”
“那还能因为什么,攀上高枝了呗。”贺强道:“看我兄弟老实,你就把人当猴耍吧?你这种捞女,我见多了”
周围传来一阵附和声和大笑。
包厢里充斥着浓重的烟臭味,混杂着烤串的炭火气,我定定地看着周庭,想起我们初见时,他笑起来脸红的样子,他跟我说,他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的样子。
我心里泛起一阵难以形容的恶心。
果然对于男人,不能抱任何幻想,那些美好的画面在此刻好像爬满了蛆虫。
我问:“所以你想怎么样?”
贺强道:“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跟那小子睡了,睡了就给我兄弟磕头道歉!把你花的钱都给我还回来!”
周庭扯了他一下,被他推到一边。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在他们的辱骂和叫嚣中,一言不发的坐下来。
我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在这个状况下,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高中时她不就老往外跑么?被玩烂了的贱货!”
“把我兄弟当沸羊羊了,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了,你就别想走!”
他们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以前是一群职高学生,装混混收保护费。
现在是一群普通的保安、外卖员、工地散工……努力扮演黑社会。
我之前居然觉得,周庭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坐在那里,静静等着,十分钟后,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烧烤店老板扯着嗓门嚷:“你们几号包厢的!别硬往里闯啊!”
包厢的门被踹开,老赵带了一群人进来,是我在王总那里干的时候,手底下的工长,我创业后,跟他说好了来我这里干,
“任总。”他叫了一声,凶着一张脸站在我身边。
贺强他们慌了,一个劲儿嚷:“你们干什么啊!我告你们啊!别乱来!”
“我没想干什么,你不是要聊么?现在可以说话了。”
当我被一群人围住,毫无还手能力的时候,我说的话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掏出手机,调出出银行卡截图,放在桌上,道:“我需要花任何人的钱么?”
那些男人抻着脖子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看看我,又看看周庭。
周庭说:“我没说你花我的钱……”
我道:“但你就是觉得,我是攀上了更有钱的人,所以要找这么多人壮胆,给你讨回公道。”
周庭涨红了脸,他不再说话。
贺强在一边叫嚣:“你拽什么啊!有几个臭钱来不起么!你以为谁还能娶你啊!被玩烂了的贱货!”
“你他妈嘴放干净点!”老赵吼过去,被我制止了。
我盯着贺强,直到他眼神躲闪起来。
“我跟周庭是在相亲,从来没有确定过关系,放弃他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我不喜欢他,现在有第二个了。”
我起身打开门之前,最后一眼看向周庭,道:“我看不起你。”
——
那天我请了老赵他们各发了五百块红包,大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当时往那一站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早吓得腿肚子直转筋了。
我以为这事已经结束了。
过完年,我顺利签完租房合同,还是自己完成了注册公司和税务登记,开始装修。
于诗萱带着团队过来办公了。
暴龙也带着人过来了,在我这直接做了副总。
公司名字叫做“鲤飞建筑”,毕竟第一个项目是以鲤跃龙门为主题的,鲤,是“鱼”,“飞”,指的是“飞雪”,也勉勉强强算有我们俩名字了。
就在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的时候,网上有一个帖子爆了。
讲的是贴主的朋友,痴心恋慕一个女孩多年,然后女孩贪慕虚荣,最终成为官二代玩物的故事。
那个女孩打了码的照片,但熟悉的人,仍然能看出那是我的脸。
他们觉得,我的名声坏了,我就嫁不出去了,这对我得是个天大的打击。
可怎么办,我只觉得搞笑。
我的事情太多了,也没搭理,我以为这种事热闹一阵就完了。
可我没想到,最后遭到开盒的人,是程厦。
官二代实在是太过敏感的标签,更何况程厦还是某个热门事件的主人公。
他母亲的事情,被再一次的翻出来。
“之前吞了下岗工人的钱,被人杀了的那个经理。”
“人家受害者那么惨,他居然还替他妈妈喊冤。”
“所以仗势欺人习惯了,去抢别人的女朋友吗?”
一时间,有人查他的家境,查他的学历,查他的朋友圈。
有人评论:“没人觉得他长得还挺帅的吗?为什么会抢别人女朋友啊?”
一条评论被顶上热门:
“他有病的,我朋友跟他交往过,发现他有特别严重的精神类疾病,发病的时候特别吓人,吓得她赶紧分手了,听说现在当大学老师了,真的什么人都能当大学老师。”
我不怎么上网,是于诗萱打电话告诉我,我才知道网上已经闹到了很多人去举报程厦他爸的地步。
凌晨的时候,南北大学发布了一条微博:鉴于近期舆情问题,将暂停程厦老师的教学工作。
春天的夜雨里,我手脚都冷透了。
他有抑郁症,有双相情感障碍,他说治愈了,可是我们都清楚,这些只能吃药控制,压根就不存在彻底治愈的说法。
他是一个病人啊。
三年前,那个苍白的、狂乱的、跳入深黑色大海中的他,反复出现在我脑海。
那些造谣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全部都给我等着上法庭!
我哆哆嗦嗦的点了一支烟,让自己暴怒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给程厦打电话。
他关机了。
——
大雨倾盆而下,我一开始打着伞,后来伞也拿不稳了,头发都湿透了。
我终于跑到程厦家,门卫不让我进去,我一开始好说好商量,最后直接发了疯,朝人家吼:“我朋友出事了,你付得起责任么!”
门卫被我厉鬼一样的神情吓到了,跟着我一起去了程厦家,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开。
所有不好的想法都冒出来,我想到他沉入浴缸底下,我想到他吃了安眠药,我想到他用刀割开了手腕……心脏被紧紧的攥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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