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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
不像侍卫，也不像士兵。
容音隔着面纱也能感觉鼻尖萦绕的松雪香，超然脱俗，像是天生的。
容音背着公主，身子笨拙地往后退了一步。
脸上的面纱也因为贴着那毛茸茸的柔软离开时被擦落。
容音瞪大双眼，眼珠顺着从脸上脱落的丝帕缓缓坠下。
本是紧紧背着公主的双手猛地一松，顾不上公主疼不疼，任由公主自她背上滑落倒地，自己则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挽起跌落的丝帕，猛地扯住丝帕捂住脸。
容音惊慌失措地与对面的不速之客四目相对。
目光投向来的人，披着一件白色发亮的狐裘斗篷，优雅贵气，墨发似瀑布倾洒于腰际，挽了一半的发别着玉簪，簪头是一条狐狸的尾巴，惟妙惟肖。
细细品看，才知他剑眉星眸，唇色淡红，神情孤傲，乃世上少有的美丽容貌。
容音竟也被世上的皮相迷住、愣神。
而且，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看一眼，便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宿命感！
第3章 上穹山已
男子手里提着一盏染了血气的灯笼，与他这身干净纯白的华服出现在这里无比妖异。
显然，少年看她的眼神也很诧异，好像见到了不该出现的熟人！
其实少年是被容音胸前的珠宝顶了一下，有点疼……
容音趁机把丝帕重新系上，也不知道刚才少年看到了多少，是不是记住了她的样子？
她说：“不管你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今日我都要带公主离开。”
少年没有说话。
是敌是友暂时看不明白，但显然不是侍卫，也不是乐国人。
容音连忙弯下腰，将公主扶起来，重新拉到背上。
“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我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希望这位长得好看心地善良的公子能够理解我的感情，当作没有看到我。”容音想要从这人身边离开，表达自己情感的同时，也顺带夸一夸少年美貌。
话音一落，容音就要从少年身边走过。
“唯一的朋友？”少年冷笑：“是把她的魂魄困在碧落天光盏，让她身死魂存的朋友？”
容音突然停下，侧过头看着少年？
什么意思？
公主的魂魄困在碧落天光盏？
他还知道碧落天光盏！
“你是谁？”容音问。
少年神情古怪地看着容音，眼中有怨恨、冷漠、诧异，说不清楚，他对容音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道的情绪。
容音等不到少年回答，又急切地问：“你是不是能救公主？”
“山已大人！”殿内三个秘术师走了出来，恭敬地对着他揖礼。
原来他叫山已。
是上穹乃至九国的第一秘术师。
这么说公主有救了？
不等容音跪下来求他救救公主，山已扬起一只手，指尖轻轻一甩，就把容音和背上的公主一道挥进了殿内。
公主倒在了榻上，而她端端地坐在了床沿上。
静坐的容音看着殿外款款走来的白袍男子，清冷的气息让她一个激灵。
她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坐在这里？进来的过程究竟经历了什么？
上穹秘术师的法力实太快，她根本感觉不出任何过程，只知道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从殿外来到了殿内，并且坐在了床榻的边缘。
而且挂在胸前的珠宝随着她落坐的姿势狠狠砸下来，痛麻了。
山已步入殿内，粉色的蝴蝶缓缓坠落，化作一颗颗珠子停在了地上。
被困的宫女和皇帝都有了反应。
山已向皇帝揖礼：“上穹山已，见过陛下。”
皇帝见着来人乃是九国第一秘术师，十分敬重地揖礼回之。
“山已大人，能否救朕阿姐？”皇帝焦急地询问。
“陛下放心，公主的魂魄只是困在碧落天光盏，待我解开一道压制在公主魂魄上的起死回生术，公主就能安然醒来。”山已侧目看了眼桌上的碧落天光盏，又看了眼坐在榻侧的容音。
容音被他看得不自在，双手摸了摸脸上的丝帕，还好还好，她的样子没被大家认出来。她一只手捂住脸上的丝帕，一只手抓住胸前的包袱缓缓起身。
既然公主有得救，那她可以独自离开再无牵绊。
放下心来的容音，猛地转身往殿外冲。
山已和众人也没想到容音狗胆这么大！
顿时，山已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半圈，就将整个宫殿撒下一道结界。
容音的脚步迈出台阶，就见一层白色的光幕缓缓落下，她的脑门狠狠撞上光幕，却被无情地弹了回来。容音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
她回头看向殿中的山已，只见冰冷的目光隔着空气警告着着她。
不好，山已把她困住了。
容音急得眼红，起身，奋力地用拳头捶打结界，除了有一圈圈波纹晕开，连个蜘蛛网的裂纹都没有看到一丝一毫。
她不甘地用脚踹了两下，还是没有办法出去，差点踹骨折。
不会，真的要殉国吧。
容音停止挣扎，可怜巴巴地望着殿内的山已。
山已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丢给她一个淡漠无情的眼神。
三位秘术师拥上前，其中人一个捧着‘碧落天光盏’递向他。
“山已大人，我等迟迟参不破这碧落天光盏救下公主，实在是我等秘术不精，看不出当中的起死回生术压制了公主的魂魄。”
三位秘术师异口同声拱手道：“我等无能，劳烦大人了！”
容音没想到，上穹的秘术师对待山已这样的前辈，竟如此恭敬。可见地位声望，早已不输人间帝王。
山已接过碧落天光盏，转身一步一步朝着榻上的公主走去。
三位秘术师步步紧随，不敢分神，生怕错过九国第一秘术师解开最高秘术的高光瞬间。
山已抬起一只手，指尖结出形如霜花的图纹，顿时，大殿布满了璀璨的霜花。
开起了上穹最高深的凝时秘术。
容音何其有幸，参与了一场了不起的秘术展，开了眼界。
山已置身于晶莹的霜花之中，神圣高洁，贵不可攀，他淡淡道：“这起死回生术乃是乐国三皇子凤此青为了复活心爱之人，由天宫蝶秘术师设下的，你们自然没有办法解开。”
三位秘术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上穹秘术师和天蝶宫秘术师本就不是一个门派，修炼的过程也不一样。
修为平平的秘术师解不开对家的秘术也很正常。
说起乐国三皇子这段感人肺腑的情缘，沉默的小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更多的是愤怒：“没错，凤此青有一心爱女子是乐国人，不是孤的阿姐。苍天有眼，让那女子在成亲当日暴毙。”
说到这里，皇帝有了一丝快感后，又咬牙切齿控诉：“可恨的是，三年前凤此青助礼国击退南国大妖时，得到了大妖失落在礼国的碧落天光盏。他明知孤的阿姐需要它改命换寿，却把它藏起来。要不是他为了复活心爱之人，才将碧落天光盏的事情走漏了风声，孤和阿姐恐怕到现在都还被他蒙在鼓里。”
小皇帝的眼眶红了，他恨恨地看着山已手中的碧落天光盏，哽咽道：“阿姐那么喜欢他，他却要阿姐的命。孤好恨！”
第4章 变数
传闻乐国凤此青，文韬武略，容颜俊美，诸国称之为乐国最锋利的一把剑。
只因他十五岁时，便将谋反作乱的亲舅舅斩于城下。
此事坊间广为流传。
甚至被编成了小书，但凡能识几个大字的人家都会收上几本。
后来，南国驱妖进犯礼国。
礼国幼帝无能，只能向乐国借兵压敌。
眼看南国妖魔来势汹汹，乐国只好派来乐国三皇子。
那个年少的皇子，不过三日，就轻而易举地击退了妖魔，守住了礼国的疆土。
那年，他也不过十六岁。
因此，礼国便将唯一的长公主慕容淑丽作为报答乐国援助的谢礼献给乐国，也是为了攀附乐国唯一的藤蔓。
乐国以体恤公主戴孝之期，便将婚事延后三年。
而在不久前，礼国公主慕容淑丽陷入沉眠，魂魄不知去处。
眼看三年之期将至，公主危在旦夕，和亲一事恐会生变。
礼国派出使臣前往乐国以聘礼的名义索要碧落天光盏，不料乐国三皇子凤此青当着乐国大臣的面杀了使臣。
后来，乐国太子得知公主病入膏肓，唯有碧落天光盏才能救她一命。便派人与礼国幼主秘密协议，表示愿意协助礼国盗出碧落天光盏救公主。
条件是，事成之后，乐国太子要娶礼国公主。
虽然荒唐，但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办法。
小皇帝思考权重，凤此青为所爱之人斩杀使臣，和亲之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恰逢乐国太子说：“本宫娶了贵国公主，她就是乐国未来的皇后，陛下以为如何？”
对礼国而言，公主不过是换了一个新郎，三皇子也好，太子也罢，只要新郎还是乐国的皇室就够了。
小皇帝也没想到，他虽然得到了碧落天光盏，可也换来了这一场灭国。
传闻中可测阴阳，颠覆生死的“碧落天光盏”还是没能让慕容淑丽醒来。
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凤此青，小皇帝的恨意涌上心头，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他既不爱阿姐，又何必伤害？”
宫女连忙上前搀扶。
御医立马上前听诊。
站在殿外的容音，早已被小皇帝的话引到屏风下。
不曾想，碧落天光盏的背后，竟是这样一个意难平。
容音只知，公主从小体弱，总是陷入昏迷，昏迷之后便会做梦，每每梦醒就将梦中的故事记录书中。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凤此青竟然真的有一个心上人，在大婚当日死了。
与公主梦里的结局几乎一模一样。
这世上确实存在很多玄幻莫测的事，她既能从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睁开双眼，恢复心跳和呼吸，公主又何尝不能在梦里发生一段真实的故事？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容音至今难忘，那日公主醒来，哭得有多绝望。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砸落在地上。
她声音沙哑，悲痛道："小容儿，梦里的我死了，死在和他大婚的当日。"
容音被公主紧紧抱着，听了这句话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告诉公主，梦是假？不必在意么？
那她锁在金柜里的书稿又算什么？
容音顿了顿，只得安慰道：“公主，我数过了，还有十九天，他就要来礼国迎娶你了。”
慕容淑丽的情绪缓缓平静，不再痛哭，而是抽抽泣泣。
“他要是不来了……”慕容淑丽委屈道。
“他会来，一定会来。”容音坚定道。
如今，公主的心上人来了，但却是来灭国的。
想到这里，容音心中，五味阵杂。
她竟也对公主说出如此残忍的谎言！
第5章 破
小皇帝郁结成伤，殿中手忙脚乱。
山已只好温声安慰，道：“陛下冷静，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有因果。待公主醒来，眼前的一切迷障或许都会消失。”
话音一落，殿中怪风大作，掀得山已的白袖翩翩飞舞，插在殿中的一枝梅花也吹落了一片，落在了公主的额头上。
结界轰然破碎，化作一片片小霜花缓缓落下。
他手上的碧落天光盏突然一亮，那丝鲜血冲破水晶化作一缕雾飘进了榻上的少女眉心处。
沉睡的公主终于睁开了双眼。
容音看着外面茫茫的落霜，又看看榻上的公主，终于松了一口气，挂上了欣慰的笑容。
殿中之人都笑了，却哭声未歇。
这便是哭着哭着便笑了的模样吧。
山已拿着碧落天光盏缓缓转身，看着屏风下的容音，说：“花下，好久不见！”
花下？
容音左右看了看，她旁边没有别人。
她一只手捂住脸上面纱，茫然地问：“我？”
容音不解。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哪来的好久不见？
花下这名字怪有意思的，但一定不是自己。
砰！
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摔了进来，用尽最后一口气禀报：“敌军…已至玉和宫，请大王…速退！”
听到这个消息，容音急了。
掳走公主的想法也彻底打消。
容音神情庄严地拱起双手，平举于额前，对着公主的方向深深一拜。
九州离乱，生死无常。
公主既然醒来，又有山已护着。唯愿公主余生平安，有缘再见。
容音缓缓收臂，神色一变，毫无征兆地转身，拔腿就跑。
山已怎么也没想到，容音的反应会如此之快。
只见她脸上的面纱被风拂落在身后地上，粉色的身影翩跹摇曳像是捉不住的一缕烟。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便融进了漆黑的夜色中，再无踪迹可寻。
*
容音背着沉甸甸的珠宝在乱箭纷飞的宫道上仓皇奔逃。
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乐国的兵器穿破风沙、盔甲、肌肤后的凉意和疼痛。
她目睹了狼烟血雾中倒下的一具具尸体，沉没于血泊中面孔狰狞，死不瞑目。
容音跨过尸体，忍住不去看他们惊恐万状的表情。
她甚至在想，自己在野坟岗睁开眼睛，看到的究竟是人间，还是地狱？
如果这是人间。
乐国的凤此青见到礼国的公主慕容淑丽，是不是会心软，是不是会原谅，是不是会退兵，是不是会迎娶公主……
可这场战争却没有要停的意思，尸体铺陈着地面，像极了佛教所言的修罗场。
美丽的人间已被疯狂撕碎，扬洒在凄冷无声的黑夜。
留下肉身的痛苦、心中的绝望……
嗖！
一支利箭扎进了容音的膝盖下，痛感蔓延。
她狼狈地跪在了尸海中，最后缓缓倒下。
容音紧紧地攥着胸前沉甸甸的金银珠宝，艰难地呼吸着的空气。
没想到，她还是倒在了遍地的尸体中。
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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