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甘心!
来这人间一遭,还没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苍天老爷,可怜见她。
总要让她享受一把挥金如土、自由自在的生活,才算慈悲吧。
容音静静地望着灰蒙蒙的天,不敢阖眼,生怕阖眼后就睁不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原本灰色的天空下着黏黏的血雨,直到禁军覆没,乐军攻入了瑕宫,这血雨才停了。
可是…空气还是腥的。
静悄悄的宫道上忽然响起一男一女的声音。
男声说:“整个皇宫都找遍了,你说花下大人是不是已经跑了?”
女声答道:“不会,山已大人说宫外设了禁制,花下大人逃不掉。”
男子有种不好的预感:“会不会…已经!”
女子强烈反驳:“更不可能,花下大人乃上穹最强秘术师,区区凡人兵将怎能要她性命?”
男子表示认同:“也是。当年花下大人在大妖手中救了我们,传授我俩上穹秘术,还封赏我们为上穹的左右护法。区区凡人兵将确实不能将她怎样!”
容音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近。
总算等到了。
容音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男子的衣角。
男子顿住,大喊一声:“啊!诈尸了!”
吓得他紧紧地抱住旁边的黑衣女子。
女子眼疾脚快,一脚踹在了容音的胸口上。
好家伙!她整个人腾空飞了出去,又以□□功的姿势落地。
容音闷哼一声。
只觉得五脏六腑移了位。
跟着她一起飞出去的包袱被箭刺破,里面的珍珠手钏落了一地,她躺在这些身外之物上面,别有一番诡异的美丽。
“救我,救救我。”容音艰难的开口,极尽全力地伸出一只手,向她们招了招。
女子推开男子,左手一挥,掌心凝起了一团火焰,火焰飘到容音头顶上空,照清她的模样。
黑衣少年惊愕住,甚至结巴:“啊!是,是花下大人!”
他兴奋地跑到容音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掌擦掉她脸上的血迹,激动地回头:“琅星,你看,真的是花下大人。”
容音不敢说话。
他们说啥就是啥吧,只要他们肯救自己。
等离开了这个地方,她再解释也不迟。
反正是他们认错了人,自己现在受了伤,说不出话解释也合情合理。
瑕宫
一袭紫衣,披头散发的慕容淑丽站在天阶上。
心上不由多出几分复杂的迫不及待和害怕。
这三年,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总是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梦境。
梦里,有一男子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潇湘”
说着一句句让人肝肠寸断的情话。
潇湘…
世人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名字叫潇湘,是乐国凤此青的心上人!
后来,潇湘死了。
死在了大婚之日,阴谋之下。
只因乐国太子想要试探凤此青的手中究竟有没有碧落天光盏。
阴谋得逞。
碧落天光盏现世。
凤此青将她残魂困在里面,许她起死回生,她因神识不清,只有潇湘的记忆,才会心甘情愿地被他困住。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想陪伴在他身边。
因此,她才找不到回礼国的路,也想不起来,她本源其实是礼国的公主,是喜欢凤此青的慕容淑丽,是将来要和凤此青和亲的公主!
如果没有这场战乱,他和她的联姻一定还作数。
她能嫁给他,儿孙满堂,白首相携……
可惜
现在都作不得数了。
乐国大军已经冲破了内宫最后一道门,鱼贯而入,包围了前路。
慕容淑丽披着头发,形容憔悴,透着几分让人心动的破碎感。
她站在台阶上摇摇欲坠,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士兵,还有人群中的银甲男子,凤此青!
凤此青风姿特秀,神采奕奕,却也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
这是她以慕容淑丽的面孔,与他初见。
她想过无数与凤此青再见面的可能,在春日的落花下,在夏日的夕阳下,在秋后的烟雨中,在冬日的飘雪中。
见面后,是不是要直接告诉他,她就是潇湘。
是她病中游荡在外的一个魂魄,在乐国化作一只纸缚灵的潇湘!
说出来,他会信吗?
这么荒唐的故事都是真的!
就算他相信,他们也回不去了啊!
“此青……”慕容淑丽想好的所有话,却在此时只脱口了两字。
百箭齐发,像一场愤怒的暴雨狂烈地打在了她纤瘦的身上。
箭矢穿梭的声响吞噬了她的音色,出口的话也没能传进凤此青的耳朵里。
她只觉得疼痛到了极致!
五感忽然异常敏锐,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缓慢,呼吸粗沉,发丝和风飘洒的声音。
慕容淑丽也算九国之中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惜命运多舛。
十四岁那年,她没了父亲,被百姓视为不祥的灾星。
同年,南国驱妖来犯时。
礼国用她以和亲的名义,向乐国借兵压敌。
最后,击退南国妖异的恰好是乐国凤此青。
那年,他十六岁。
从此少年将才,名震列国。
那样惊才绝绝的人,年时的慕容淑丽自然也会仰慕、心动、喜欢。
虽是和亲,嫁的人是他,倒也不错。
本是一场她心中满意,礼国百姓也满意的和亲。
凤此青却在收兵回乐国时没有带走作为和亲的她。
宫人甚至听见乐国侍卫说,凤此青是嫌弃恶疾缠身的她晦气,才没有把自己带回乐国的。
这样的理由到底有几分伤人。
虽不知传言真假,但百姓都在指责慕容淑丽无能。
她害死了自己的父皇,贵为公主却没能为礼国换来强国一丝庇佑的价值。
最后还是她的母后以乐国体谅公主还在孝期,和亲之事待三年之后再议,才让百姓不再非议。
虽是三年后的渺茫婚期,礼国上下却把和亲一事当作第一大事,从不敢怠慢。
从挑选和亲的宫女,到置办嫁妆,甚至每三个月便会有顶极画师进宫给她画一幅画像,不远千里从礼国送到乐国。
目的都只是为了让凤此青知道,礼国的公主越长越漂亮,一直都配得上他,同时也在提醒乐国不要忘了这桩婚事。
可是现在,都作不得数了!
第6章 蝶
容音被两人搀扶着走在廊檐下,那阵沙沙如急雨的箭声让她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台阶上的慕容淑丽被扎成了刺花,在一堆箭矢的支撑下,硬是没有倒下去。
慕容淑丽嘴角渗着血丝,微微张合着,好像在说:“我…是…潇湘!”
而这时,人群里最先奔来的人不是她等了三年的凤此青,而一身华服却风尘仆仆的乐国太子。
他疾步狂奔,发冠甩出,一丝不苟的头发散落,狼狈地奔向箭笼里的慕容淑丽。
“公主!”来到慕容淑丽面前的乐国太子,悲痛地嘶声长哮“……啊!”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无不肝肠寸断。
他疯狂地扒开那些支撑着慕容淑丽的箭支,折的折,丢的丢,像在荆棘丛里找寻自己心爱的宝物。直到他能抱住这位让他魂牵梦萦的公主殿下时。
悲怮渲染了每一缕空气。
呼吸都如毒刺扎进五脏六腑,让人不由抽搐。
“对不起,对不起。”他扶着慕容淑丽缓缓跪在了台阶上。
慕容淑丽的目光却一直在冷漠的凤此青身上,张了张嘴,却连口型都对不完整。
“潇…潇湘……”
凤此青来到她身边,看到慕容淑丽如此惨烈的样子,心里隐隐作痛。
兴许是恨她,恨透了她盗走碧落天光盏,想到潇湘才会如此吧。
“碧落天光盏!”他伸出手,淡淡开口。
他只要碧落天光盏,那里面有潇湘的魂魄。
这位公主的生死,从来都与他无关。
慕容淑丽看着面前的人,他看着自己,不像看着潇湘那样温柔。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苦笑着问他:“我当真…比不得你心上人好看么?”
论身份,她是礼国公主,论才华,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怎么就入不了凤此青的眼?
凤此青没有说话,甚至别开她的目光,神情挂着几丝厌烦。
慕容淑丽当然不是在乞求凤此青一定要喜欢这样的她。她也没有因为输给了凤此青的‘心上人’而无理取闹。
总归都是她的魂魄,除了这张皮相不一样罢了。
幕容淑丽的眼泪从眼角落下来。
鲜血在每一个箭孔流出,生命一点点地流逝。
“可笑我…却喜欢过你。”那么可笑又荒唐,就像乐国给凤此青送去她的一幅幅画像…凤此青从未展开。即使她在凤此青眼前,也没能让他认真地看自己一眼。
甚至听到她说,她喜欢过他,那眼里淡漠的鄙夷都如此明目张狂。
慕容淑丽低下头苦涩一笑,握着胸口上的金钥匙吊坠,痴痴如迷。
她提起最后一口气,终是妥协道:“你要的东西……锁在一只金柜中,这是钥匙……”
凤此青伸手取走了慕容瑜脖子上的金钥匙吊坠,起身就走。
慕容淑丽抓住了他衣角,盔甲真冷。
她说:“我只有一个愿望……放过我皇弟。”
凤此青没有回话,抽离自己的衣角,迫不及地去找碧落天光盏。
他走得那样决绝……
根本不多停片刻,看她一眼,说一句话。
慕容淑丽苦涩地弯起唇角,当凤此青打开了金柜。
会不会疯?
会不会悔恨此刻?
她原是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伤他的,但为了皇弟,为了礼国,她不得不用这惨烈的结局碎裂凤此青所有的幻想。
来不及开口的真相,就让它一寸一寸腐蚀他心口。
比起拼尽全力都得不到想要的人,那么拼尽全力亲手毁掉自己想要的人,才是最窒息的惩罚。
至于搂着自己的乐国太子……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悲痛自责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慕容淑丽从来都不知道他对自己何时存了这样的妄想。
这没由来的深情和哀恸,对慕容淑丽来说只觉得无措和茫然。
她累了!
这世上的情爱本就荒唐任性,它该来时,便来了;该走时,也便走了。
礼国公主也随着这场荒唐的梦一起走了。
乐国太子紧紧地搂着怀中的人,悲伤无以加复。
他眼底一片漆黑,道:“常兰。”
就在他身边,从地里钻出一缕红烟,化作一个身着红衣广袖的年轻女子,声音柔柔道:“殿下。”
太子的脸贴着慕容淑丽的额头,神情恹恹,咬牙切齿道:“夺回碧落天光盏,神挡诛神,佛挡杀佛!”
被唤作常兰的红衣女子拢了拢衣袖,手指在胸前翻花结印,双手打开的时候,只见血色的蝴蝶从怀中形成的结界中蜂涌而出,就像抛洒的花瓣,瑰丽之极。
“这是…天蝶秘术!花下大人,快保护我们!”本是搀扶着容音的二人连忙躲在了她的身后,把她推在前面。
“……”
容音看着扑面而来的血蝶,这东西会吸走血肉,但凡从活体之物飞去,就只剩一具白骨。
容音早该知道。
这二人为什么一个叫琅星一个叫苟费。
当四个字连起来念一遍就不难发现。人如其名,诚不欺我。
容音甩开背后的手,转头就往回跑。
……
琅星苟费也没想到,他们最崇拜的花下大人居然临阵脱逃。
“花下大人,花下大人,等等我们啊!”琅星和苟费虽然也是秘术师,但眼下的实力还不能与天蝶宫的秘术师抗衡。
反正上穹最强秘术师都跑,他们这种不入流的秘术师紧跟其后,应该也不丢人。
容音拼命跑,膝下的箭却越磨越深。
因为她怕疼,当时就没让琅星给她拔,她原是想出去找个靠谱的郎中给自己拔箭,到时再上点止痛的药,忍忍也就过了。
现在,她发现这箭真的是个累赘,如果不尽快拔掉,她有可能捱不到找郎中,这条腿,或者这条命就没了。
容音躲在一处假山下,身体靠着石头,气喘吁吁,她弯下腰双手扶着箭杆。
咬着唇,一股作气,拔!
咝~
容音疼得没了知觉,整个人靠着假山单膝跪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只血色的蝴蝶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发现了她这个活物便要扑下来。
容音手里抓着带血的箭直直地捅出去,那只蝴蝶穿在了箭头上,痛苦地振动翅膀。
容音嫌它晦气将箭扔掉,扶着假山慢慢站起来,疼痛的感觉终于又恢复过来,但她不能停在这里。
琅星苟费这样的秘术师都只能勉强自保,打死了靠近的天蝶后,便朝着一瘸一拐的容音奔过来:“花下大人。”
容音现在烦死她们。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忍着疼痛告诉身后的二人:“我不是你们的花下大人,也不能保护你们。”
苟费有些委屈:“花下大人,您不要我们了吗?”
容音疼得咬牙,吵死了。
她没有精力再与苟费讨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只见空中的天蝶越来越多。
长长的宫道上都是礼国的尸体,因这飘落的血色天蝶,放眼看去更是逼仄压抑。
琅星和苟费凝神结印,将靠近的蝴蝶暂时挡在薄弱的结界外。
容音盯着眼前那只嚣张的蝴蝶,它的眼睛像两团小火焰,熊熊地燃烧,好像下一刻就能将她吞噬。
她缓缓俯身拔出脚下尸体上的箭。
就在琅星和苟费的结界碎裂的那一刻,她手中的箭刺破了那只蝶。
最后琅星和苟费都因为灵力不济,虚弱地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来。
容音看着铺天盖地的天蝶扑向自己,她手中握着那只箭,一时竟不知道先灭哪一只。
她这一生何得何能,要经历如此惨烈的坎坷。
手上的箭忽然松了。
哐当跌在脚下。
而眼前的天蝶却在一道白光下纷纷震落在地,失去了它最可怕的攻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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