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钊站着没动，漆黑的眸落在她身上，像是看不够似的。
眼神炽热，又沉甸甸的，无端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无端有些尴尬。
夏澄有些不自在，也没再坚持，她弯腰钻进了车里，丢下一句很轻的，“谢谢。”
裴钊也跟了进来，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像雨后的青草味，清新而湿润，有种勃勃的生机。
气息钻入鼻端，夏澄不自觉屏吸。
一路无话。
十点多他们才到学校，校门口已经变得有些冷清，只有一家卖关东煮的小推车还没收摊，车前围着一对小声说话的情侣。
何陌将车子停了下来，又对裴钊道了声谢，“今天多谢了。”
裴钊跟着夏澄下了车，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倦意，“客气。”
裴钊也跟着进了学校。
何陌的目光落在了他和夏澄身上，瞧出点不对来。
夏澄不知道他要干嘛，心中又无端涌起一股烦躁。
教师公寓在另一个方向，她冲傅奚白和何陌道别，“我先回去了，早些休息。”
说完，没看裴钊，径直拐了弯。
夏澄怕黑，每次走夜路，心中都惴惴不安，哪怕学校里挺安全，察觉身后有脚步声，她一颗心还是提了起来。
裴钊已经走到了她身侧，对上她望来的眼神，他解释了一句，“太晚了，送你一下。”
“不用，你早些回去休息。”
裴钊没听，仍不紧不慢跟在她身侧。
夏澄抿了抿唇，心中也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只是不喜欢她，在此之前，夏澄从未怀疑过他的品行，可最近他的行为，让她有些看不懂。
不管是一再管她要微信，还是他三番两次的靠近，面对一个多年不联系的老同学，多少有点越界。
夏澄没忍住，刺了他一句，“大晚上的送单身女性回家，就不怕你女朋友介意？”
“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
夜色暗淡，校园里路灯不算明亮，十点多路上没什么人，周围很安静，安静到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根本不存在听错的可能。
不等夏澄理出头绪，他长腿一迈，挡在了她身前，高大的身躯直接将她罩在了身下。
夏澄心中一慌，下意识后退。
他俯身，修长白皙的手，攥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四目相对，他开了口，声音又沉又霸道，“看不出我在追你？”
他手指略带薄茧，被他触碰的地方，蹿起一股电流，下巴到脸颊整个都麻了起来。
夏澄挥开了他的手，心中乱糟糟的。
一时只觉得震惊。
震惊之余，他奇怪的举止也一下都有了解释。
夏澄唇瓣嗫嚅了一下，没能说出话来。
他站在她身前，仍是那副略显专注的神情，身上的懒散都敛了起来，不似在开玩笑。
没人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这一刻手心竟微微出了汗，神经也紧绷了起来，他喉结发紧，上下滚动了一下，才说：“给个机会？”
夏澄没察觉到他的紧张，只觉得讽刺。高中时，他也曾让她给个机会。那时的夏澄，喜欢了他好久，全心全意，献祭一般，近一千个日夜，每一日都在追逐他的身影。
他的每一句话，她都当了真，一直在期待他拿第一的时候，甚至以为他会表白。
可到头来，换来的不过是一句，“凭她？可能吗？”
口吻玩味，带着嘲讽，就仿佛这辈子，都不可能对她有意。
隔了四年多，夏澄不知道他和郑嘉音出了什么问题。无聊也好，认真也罢，夏澄都没功夫搭理他。
“抱歉，我暂时不想考虑个人问题。”良好的教养，让她最终也没能说出恶言恶语。
说完，绕过他，闷头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师公寓。
她心情不算平静，脑海中不自觉盘旋着一个念头。难道他和郑嘉音早就分了？
夏澄没多想，就算他单身，又怎样呢？
她年少时期的心动早已过期，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舍友周雨秦在群里嗷嗷叫了起来：【啊啊啊，我女神不会是真喜欢哪个野男人了吧？！也不知道哪个臭小子，连我女神都敢拒绝。】
夏澄心中一动，忍不住回了一个问号：【？】
周雨秦哭唧唧发来两个视频和两段文字截图。
夏澄盘腿坐在沙发上，掏出耳机，点看了视频。
第一个视频是前几天发布的，视频里，郑嘉音行程暴露，在机场被记者围堵。
有个记者问她是否正在恋爱，她脸上没任何小女生恋爱期间的甜蜜，只淡淡回了一句，“断情绝爱还差不多。”
她说完在经纪人的保护下，上了车。
有人说她是为了挽回男粉，想自证清白，也有小道消息说，她的感情出现了危机。甚至有人自称是同公司的艺人，说她在追一个男生，自降身份，不惜强吻，还是没追到手。
消息传出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郑嘉音并未回应。
第二段视频，是今天晚上刚被人偷拍的。
她一个人在酒吧买醉，有男生搭讪，她没搭理，一直在闷头喝酒，最后还红着眼眶，问了一句，“你们男生是不是都讨厌主动贴上去的女生？”
因为她的言论，网上炸开了锅，又有同公司的艺人爆料，说她被喜欢的人明确拒绝过，那个男生为了躲她，还离开了北城。
夏澄看得有些乱。
难道他们俩没在一起？
夏澄没深究，左右与她无关。
群里周雨秦还在叫：【也不知道哪个野男人，眼睛这么瞎，连我们女神都拒绝，让我知道，保证不阉了他。】
裴钊又在楼下待了一会儿，手机响起时，他按了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了傅奚白略显兴奋的声音，“表哥怎么样？夏澄学姐理你没？”
“夏澄也是你叫的？”
傅奚白补刀：“你这不是还没追到？等你追到我立马改口叫嫂子，你这是已经在追了吧？”
“先管好你自己的事。”
傅奚白哼哼，“别人的事，我也不管啊，学姐很多人追的，旁人不提，就那个何学长，百分百对她有意，我怀疑他在温水煮青蛙，真的，他时不时就和学姐探讨一下学术问题。”
“你如果不上心，学姐说不准真成别人的女朋友了。”
一阵晚风拂过，吹得耳朵痒痒的，裴钊动了动脖颈，脑海中又浮现出，她面对何陌时轻松熟稔的笑。
莫名烦躁。
裴钊摸出一颗棒棒糖来，伸手一挤，“砰”的一声，棒棒糖露了头，他叼在了嘴里，轻嗤一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讲重点。”
“我的游戏，又得氪金了，想换皮肤，换装备。”
“就这点出息？”
怕他挂电话，傅奚白连忙说：“我这里有学姐的独家资料，高中毕业后，你们应该没联系过吧？四年的空白呢。”
“旁的不提，就拿我们医院来说，伙食很一般，种类少，味道也就那样，中午学姐要么订外卖，要么在医院对面那个小餐馆吃，这消息怎么样？要不要和我来一波互利互惠？”
挂掉电话，看到手机上五位数转账，傅奚白双眼放光，他这是什么绝世小商人！脑筋随便转转，第一桶金到手了！
果然，爱情这东西只教人理智全无，分分钟败家无数！
一向精明的表哥也不例外！
一夜无梦，第二天夏澄正常去医院，义诊结束后，他们就转到了推拿科，早上仍旧是跟着主任去查房，直到十二点多才忙完，李主任离家近，中午回家吃的，莫小燕和徐琳琳会回宿舍，傅奚白和夏澄偶尔也会回去，大多时间都是在办公室，一个是不用午休，一个是只想玩游戏，在哪儿猫着都行。
夏澄正在想吃什么，傅奚白将表哥订的盒饭，拎到了夏澄跟前，都没找借口，直接说：“学姐，我连你的也一并订了。”
夏澄对他很照顾，见他中午，经常窝在办公室打游戏，饭都懒得吃，时常帮他带饭。
夏澄笑了笑，“谢谢啊。”
饭菜好吃又丰富，两荤两素，还搭配一个汤，夏澄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惊喜地问了一句，“你喊的哪家外卖？都可以跟五星级酒店媲美了。”
傅奚白怕露馅，没敢提银鼎，毕竟银鼎的饭菜不外送，他说：“是家私房菜馆，我一个同学家里开的，学姐要喜欢，以后咱们中午都订他们家的菜？”
夏澄笑着应了下来，“好呀，多少钱，我给你。”
夏澄帮他带饭时，傅奚白也会塞钱给她，怕她怀疑，傅奚白没敢不要，报了一个很便宜的数字。
收到夏澄发来的红包，傅奚白略有些心虚，他这算不算两头赚？
实习医生同样很忙碌，中午休息时间也不多，吃完饭，也就剩一个来小时，夏澄整理一下病例，差不多就该上班了。
她忙，裴钊也忙。
接下来几天两人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周五晚上正要休息，手机又震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提醒她明天可能下雨，记得带伞。
号码很眼熟，类似的短信，夏澄收到过很多，唯独这个号，坚持了几年还在发。夏澄自己有过暗恋经历，深知喜欢一个人有多辛苦，大二那年回过一次谢谢，让他别发了。
他没听，刮风下雨，但凡变天，他总要提醒一下。
睡到半夜，天边果然传来了滚滚雷声，雷声轰隆不停，一道闪电，朝窗户劈了过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珠砸了下来。
今年一整年，北城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夏澄一下清醒了过来，她爬起来，将窗户关上了，正想去看看雪儿，夏澄就听到了敲门声，“进。”
赵雪抱着枕头，站在门口，“澄澄，我可以和你挤挤吗？”
小时候家里很穷，奶奶嫌弃她是女儿，曾在雷雨天，将她带到山林里丢掉过，虽然被妈妈找了回去，赵雪还是害怕雷雨天。
夏澄：“快钻被窝里，暖和一些，你房间窗户关了没？”
赵雪难得萎靡，“没，我被闪电直接劈醒了，一怂直接跑了过来。”
“我去关。”
赵雪钻进了被窝，眼泪汪汪比心，“爱你。”
夏澄关了窗户，洗了洗手，才回屋，外面雷声轰鸣，大雨盆泼似的洒了下来，室内一片温馨。
她熄了床头灯，刚钻进被窝，赵雪暖呼呼的身体依偎了上来，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刚搂住，她卧槽了一声，“小橙子，你也太软了，应该叫你大橙子。”
夏澄的脸“刷”地红了，“还想抱，就闭嘴。”
赵雪嘿嘿笑。
身边多个人，夏澄睡得不太踏实，醒来时，天还没亮，外面仍在下雨，雨水滴滴答答，转小不少。
赵雪惦记学习，起得也很早。
直到夏澄拿着伞去上班，雨也没停，一宿过去，校园的叶子一下黄了大半，地上也落了不少树叶，已经有了深秋的寂寥。
北风一吹，身上的外套跟没穿一样，夏澄有些后悔没穿毛衣。她懒得回去换，只裹紧了衣服，匆匆去了医院。
雨淅淅沥沥下了快一天，六点下班时，仍没停。夏澄刚收拾好东西，手机震动了一下。
傅奚白也收拾好了，冲他挥手，“学姐，我先走了。”
夏澄点头，接通了电话，是妈妈打来的，问她今天回家还是明天回，之前周末都在义诊，夏澄已经好几周没回家了，“雨不算大，今天回吧，雪儿也要回去一趟，我明天中午再去看你和妹妹。”
她没坐电梯，边打电话，边拿起伞，下了楼梯。
林希说：“成，对了，原本说的这个月，不是要见一下你林阿姨的侄子吗？人家小林前天出差去了，需要去南方待一段时间，估计十二月份才能回来，刚刚你林阿姨打了电话，问了一下，要不然先把他微信推给你？”
夏澄实在太忙，都忘记这事了。
她连忙说：“别推了吧，都不认识，聊天多尴尬呀，等他回来见完再说吧。”
傅奚白已经跑出了楼道，他仗着年轻没穿外套，一出来，就被冻得哆嗦了一下，瞥见裴钊，他连忙跑了过去，“表哥，你来接学姐吗？车停哪儿，我冻死了，顺便送我一下。”
裴钊穿了冲锋衣，见他冻得直哆嗦，将外套脱了下来，直接丢给了他，“自己回。”
傅奚白不想要衣服，倔强地挣扎了一下，“我也想坐车，走回去得十几分钟呢，特殊天气，特殊对待一下吧，心疼心疼孩子。”
裴钊眼皮都没掀一下，“不要？那就冷着走回去。”
傅奚白：“……”
他识趣地穿上了冲锋衣。
再见。
第55章
挂掉电话, 夏澄走出了楼道，风很大，她被吹得打了个寒颤, 伞向右飞去, 雨布直接一翻, 夏澄连忙抓紧伞。
坐地铁还得走一截儿, 实在有些冷, 夏澄掏出手机约了辆车，一时没人接单。
夏澄抱着伞, 往医院外走去。
她出来的晚, 不知道门口还有没有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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