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下雨, 天彻底黑了下来,灯光在雨雾的映衬下, 像是蒙着一层雾, 光线算不上明亮。
医院门口, 并没有出租车,反而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裴钊穿黑色短袖, 同色系运动裤, 站在出口旁那颗老槐树下, 北风对他没任何影响, 他单手轻松地撑伞,另一只手正漫不经心扒拉着手机。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穿黑色丝袜,红色短裙, 一头大卷披散了下来, 大冷的天,这么打扮, 当真惹眼,路上的行人,总要往她身上瞥一眼。
是徐琳琳。
她笑盈盈跟裴钊说着什么。裴钊懒懒扫了她眼,没吭声,面对陌生人,他总是很冷漠。
徐琳琳也不觉得尴尬,仍在笑。
夏澄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眼手机,再抬头,裴钊撑着伞,朝她走了过来。
夏澄心中不自觉一跳。
他腿长,几步便走到了她跟前,身上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问了一句,“回家,还是回学校?”
语气熟稔,就仿佛那晚她没拒绝他。
仿佛他们之间根本没隔着几年空白。
不远处的徐琳琳投来了愤恨的眼神。
夏澄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地很烦,她很想说,“与你何干”,临到嘴边还是没放狠话,只冷淡地说了一句,“还没想好。”
裴钊指了一下不远处的车,低声说:“下雨,不好打车,我送你?”
“不用,不麻烦了。”
夏澄低头看了眼手机,还是没人接单,这时一辆出租车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
夏澄松口气,绕过他,小跑到了出租车前,她收起雨伞,拉开了出租车门,“师傅,现在能走吗?”
师傅边点手机,边问了一句,“尾号多少?”
“啊,这车被别人约了吗?”夏澄有些失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她连忙关上了车门,就这么十几秒的功夫,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些,不等她撑开伞,眼前光影一暗,是裴钊高大的身躯,他手中的伞,撑在了她头顶。
裴钊姿态从容,又说了一句,“我送你。”
“谢谢,不用。”
夏澄撑开伞,钻到了自己伞下。
还是没人接单。
风很大,看手机的功夫,伞布被风刮得向右翻起,夏澄连忙去捞伞。
裴钊手里的伞撑得很稳,他将她遮在了伞下,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给傅奚白发了条消息:【回来。】
傅奚白:【???】
傅奚白:【不回,我都走出一截儿了,冻死了。】
紧接着手机滴了一声,是一条转账短信,银行卡上余额又多了,一言不合就砸钱。
傅奚白果断掉头。
裴钊将手机塞回了兜里,垂眸看着她,“我来接奚白,顺便捎你一程,天冷,出租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万一感冒就不好了,先上车。”
夏澄没上车,关注点到了傅奚白身上,“他坐电梯下来的,应该比我快才对,还没出来吗?”
“快了,先上车。”
夏澄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不用。”
等了几分钟,身上都快冻透了,车还没来,反倒是傅奚白小跑了回来。
他之前一直在南方生活,很不抗冻,也顾不上寒暄,一跑回来,他就瑟瑟发抖往两人跟前挤,“冻死了,学姐,你也没走吗?走走走,让我表哥顺便送你一下。”
夏澄:“你们先走吧,我再等等。”
傅奚白说:“还等啥,冻死了,感冒了可不值当。”
裴钊望着她开了口,“你要过意不去,可以给我油钱,就当坐出租车了。”
夏澄也很冷,冻感冒确实不值得,她迟疑了一下,点了头,“成,油钱我出。”
夏澄钻到了后座,傅奚白坐在了副驾驶,车子开动后,傅奚白才觉得活过来,他刻意没和夏澄聊天,本想给表哥机会,谁料,他也没开口。
这么高冷,怎么追人?
傅奚白冲他使眼色,眼角都快抽筋了,他也没聊天的意思。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傅奚白这个网瘾少年,不得已收起手机,和夏澄聊了几句。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时,夏澄道了声谢,从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了裴钊。
裴钊没接,“用不了这么多,没钱找你,微信发红包吧。”
傅奚白有些震惊,不是吧?真要?转账这么大方,怎么十块钱都不放过,还想不想追人?
裴钊慢悠悠掏出了手机,搜到她的微信号,点了一下添加好友,“通过一下好友。”
夏澄这才意识到,他收费的目的是为了加好友,夏澄不想加,“我手机没电了。”
她将钱放在了座椅上,没再看他,推开车门下了车。
傅奚白偷偷瞄了表哥一眼,他神情竟然很平静,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夏澄下车后,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表哥,你怎么得罪了学姐?”
裴钊没理,目光落在了她纤细单薄的背影上。
她撑着伞,避开小水滩,正小心翼翼往小区走着,背影纤弱却疏离。
微信接连两次被删,到现在她连好友都不肯加他的,更验证了裴钊心中的猜测。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肯定发生过什么。
一阵“汪汪汪”声拉回了他的思绪,不远处一只贵宾犬,正哀鸣般叫着,个头挺大,在外不知道待了多久,浑身的毛湿漉漉的,紧紧贴在不算瘦削的身体上。
夏澄一下僵在了原地。
贵宾犬又急躁地叫了几声,几步蹿到了夏澄跟前,试图用牙齿拉她的衣袖,身体被恐惧支配,夏澄握伞的手颤了颤。
贵宾犬试图将她往前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夏澄被它扯的一个踉跄,手中的雨伞险些掉下去。
贵宾犬还在拉扯她,就在她怕得发抖时,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身侧,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别怕。”
夏澄被温暖潮湿的气息包裹了起来,无边无际的黑暗,一点点从眼前消退,耳旁不再是贵宾犬恐怖的叫声,还有他有力的心跳。
夏澄像抓到稻草一般,无意识攥住了他的衣衫,手指因有力微微泛白,他穿得单薄,能清晰地察觉到她手指上的温度,心尖不由轻颤了一下。
裴钊揉了揉贵宾犬的后颈,“松口。”
贵宾犬松开了夏澄的衣袖,冲裴钊“汪汪汪”叫了起来。
裴钊仍揽着夏澄的肩,骨节分明的大掌,在她瘦削的手臂上,安抚般顺了顺,时光一下又回到了高中,他也是这样温柔地安抚她。
夏澄轻颤的身体,略止住了些。
裴钊的眉眼堪称温柔,“别怕,不是所有的狗都有攻击性。”
高中他也说过这样的话,那只恐怖的大黄狗,也没咬她。夏澄发软的腿,逐渐有了力气。
裴钊瞥了眼狂吠的贵宾犬,它叫声急躁迫切,还试图往回跑,跑了三四步,又掉头过来,拼命去扯裴钊的衣摆。
贵宾犬一向聪慧,这会儿被雨淋着,也没表现出攻击性,只是焦急地叫着,更像在求救。
裴钊说:“这只贵宾犬,你见过吗?”
夏澄眼珠动了动,目光落在了叫个不停的狗狗身上,她一点点战胜了恐惧,“见、见过几次,是隔壁单元吴奶奶养的。”
“她家有其他人吗?”
夏澄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之前见过她遛狗,遇见的次数多了,知道我害怕,她会避开放学,她好像是一个人住,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去她家看看。”
他打算冲入雨中。
夏澄正怕着,不敢一个人待着,连忙攥住了他的衣袖,“裴钊。”
最近她对他总是避之不及,还是第一次喊他。
裴钊转过了头。
夏澄已经松开了手,蒙着雾气的眸,带着一丝坚定,“我和你一起。”
裴钊:“可以吗?”
夏澄点头。
她也怕吴奶奶出事,她好歹算半个医生,真出了什么事,总比他有经验。
裴钊接住了雨伞,一手撑伞,另一手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泛着凉意,算不上温暖,掌心甚至有些潮湿。
夏澄手指蜷缩了一下。
下一刻,他将她的手包裹了起来,这个动作实在亲密,夏澄不自在,不由挣扎了一下。
裴钊顺势松开了她的手,在她面前,他几乎没脾气,漆黑的眸,透着丝包容,“不想牵,就抓着我衣袖。”
夏澄垂下了眸,贵宾犬仍叫个不停,不论是犬吠声,还是它棕色的毛发,都令她恐惧。
她确实很怕,怕到腿都有些发软,她最终还是攥住了他的衣袖,两人离得那么近,空气都好似稀薄了起来,夏澄无暇管旁的,“走吧。”
两人跟着贵宾犬,匆匆进了小区。
见他们跟了上来,贵宾犬往单元楼狂奔而去,跑一截儿冲他们叫一声,吴奶奶住在三单元,三楼。
来到三楼,夏澄心中咯噔了一下,中户门口大敞,贵宾犬钻进了屋里,哀鸣地叫了几声。
夏澄和裴钊也进了屋。
吴奶奶躺在客厅,头下有一小滩血,夏澄吓了一跳,忙跑了进去,对裴钊说:“快拨打120。”
裴钊已经摸出手机拨了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裴钊问了夏澄一句,“自己送医院,是不是快一些?”
夏澄跑到吴奶奶跟前,简单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她脸色凝重,回了裴钊一句,“不行,她应该是脑出血,贸然动她,血液容易在脑组织内发生流动,等电话通后,你说一下病人的情况。”
怕舌头后坠堵塞她的呼吸道,夏澄冷静地让吴奶奶顺势侧卧,有呕吐物从口腔流出。
贵宾犬叼来一根毛巾,夏澄伸手接住了毛巾,这一刻,都忘了害怕,她连忙擦了擦她下巴上的呕吐物,又帮她清理了口中的异物。
狗狗也察觉到了室内的凝重,趴在吴奶奶脚边,呜咽了一声,没再狂吠,一直嗅着吴奶奶的裤腿。
裴钊也走到了吴奶奶跟前,“我能做点什么?”
夏澄:“你看看家里有没有冰块和纱布,需要头部降温,后脑勺的伤也得处理。”
裴钊先翻出了药箱,递给夏澄后,又去了冰箱旁。
冰箱里没有冰袋,但是吴奶奶家的冰箱是小型的,上面这一层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块,裴钊拔掉了冰箱插头,拿起刀,小心砍了一块冰块,怕氟利昂泄漏,他砍得还算小心。
冰块到手后,他又找了块毛巾,将冰块包裹了起来,亲自帮吴奶奶降温,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傅奚白发来的。
裴钊没理。
夏澄帮她处理了伤口,又查看了她的瞳孔,脉搏,医药箱里备的有电子血压计,夏澄又给她量了一下血压。
她动作利索,眉眼温柔,长发被棕色发圈绑起,有一缕调皮地掉了出来,起初贴着白皙的侧脸,随着她的低头,落到了眼前。
裴钊身体前倾,单手撩起那缕发丝,夏澄在专心量血压,率先感受到的是他泛凉的指尖,紧接着是温热的气息。
夏澄一僵,抬眸时,与他深邃专注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他将她的头发塞到了耳后,被他不小心触碰到的耳朵火辣辣烧了起来。
她往后躲了一下。
那句谢谢,堵在了嗓子眼,浑身都不自在。
她不由垂下了眸。
救护车来得挺快,吴阿姨的女儿还没赶回来,救护车允许一个家属跟随,夏澄陪着上了救护车。
裴钊上车后,傅奚白担心地问了一句,“谁家出事了吗?救护车都来了。”
裴钊发动车子,跟在了救护车后,“我需要去医院一趟,你要着急,就打个车先回学校。”
“不急不急,不会是学姐出什么事了吧?”
“不是。”
裴钊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进了医院。
吴奶奶被推到了急诊室,需要先做检查,裴钊拿着单子去缴费。
又等了会儿,吴奶奶的女儿,秦真玲才红着眼眶,赶来医院,焦急地抓住了护士的手臂,“医生,我妈妈怎么样?”
“送来得还算及时,出血量不多,家庭急救也挺规范,目前来看估计微创手术就行,等另一个结果出来再看吧,等会儿让主治大夫跟你说具体的。”
吴玲再三道谢,又冲夏澄鞠了一躬。
夏澄连忙扶住了她,“今天真的是多谢了。”
“没事,都是邻居,应该的。”
从急诊室出来,夏澄一眼就看到了裴钊。
他斜靠在墙上,淋了雨,头发仍有些湿,有两缕支棱着,愈发显得眉眼硬朗。
不知为何,夏澄忽地想起了高二那年,他陪着她在医院跑上跑下的场景,那时他也穿一身黑,几年过去,除了成熟了些,他好像完全没变。
裴钊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情况怎么样?”
他将手机揣回了兜里,站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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