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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是挺能忍的。”
*
上周两人就约好吃火锅，沈依平时八点关店，今天特意提早了时间，计划却被打乱。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忘记打电话告诉她一声，颜蘅有点内疚。
沈依没介意，还亲自下厨给她做清淡饭菜。
“炒时蔬就不放蘑菇了啊，你现在不能吃发物。”
颜蘅靠在厨房的墙边看她忙着，眼眶一热：“谢谢学姐。”
“谢什么。”沈依笑了笑，“饭应该快好了，你去洗一下碗，小心别碰到伤口啊。”
“嗯！”虽然残了半条手臂，但好不容易能帮上忙，颜蘅赶紧转身去干活。
沈依长得漂亮，听说大一时被男生追上了新闻，后来都知道她是块硬骨头，啃不动，身后的跟屁虫才渐渐少了。
颜蘅小她两届，没见过那盛况，但在她眼中的沈依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温柔体贴又独立，现在还是风靡全国的网红品牌创始人，估计更没男人敢追了。
沈依在炒最后一道菜，颜蘅一边用单手盛着饭，一边开口：“学姐，有空帮我看看论文开题呗。”
——除此之外，还是学霸。
谁都没想到沈依会放弃国有银行的正式编制，转做个体经营。
“行。”沈依笑着说，“你导师是谁？”
颜蘅拿了块肉片喂进嘴里：“我想想啊……姓蒋好像是。”
沈依看过来：“蒋宁？”
“对对，就叫蒋宁。”颜蘅连忙点头，“是个教授，没给我们本科上过课，不太熟。”
“她很有名的，算咱们专业最厉害的导师了，你抽到她运气真好。”沈依端起她盛好的饭往餐厅走，一脸八卦地冲她挤眼，“跟你说个秘密，她儿子长得超帅，还是单身。”
颜蘅转头帮忙端菜。
“要不要帮你介绍？我那会儿是她课代表，有联系方式。”沈依拉开椅子坐下来，“蒋老师可愁呢，说她儿子在医院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快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也不想找。”
颜蘅听得不自在，赶紧拿起筷子，转移话题：“今天的青菜好漂亮啊。”
沈依满眼宠溺地给她夹肉：“行吧，你还小，不急着找对象。”
颜蘅的脸颊莫名一阵热。
直到手机铃突兀地响起，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摁下接听。
对面是个中年男人：“小颜，听说你今天去医院了？”
颜蘅愣了下：“您怎么知道……”
“我听李南说的，他去急诊有点事，在忙着就没叫你。”梁政语气担忧，“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颜蘅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没事，受了点小伤。”
“都去医院了能是小伤？”梁政严肃起来，“是不是被欺负了？”
梁政知道她不爱去医院，除非不得已，眼看瞒不下去，老实承认：“在网点被人推了一把，胳膊缝了几针，没事的叔叔，那人被警察抓起来了，医生也说只是皮外伤，养养就好。”
对面男人叹了一声，说：“周末跟我回趟老宅吧，做点儿好吃的补补，正好奶奶也想你了。”
颜蘅本来想周末宅着，听见最后一句，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可是周末我要去医院换药。”
“那你去换药，顺便等我，我早上有台手术。”梁政笑了笑，“结束了咱一起回家。”
颜蘅弯起唇：“好。”
梁政是父母的好友，当年父母离婚，爸爸出国再婚，她便和妈妈相依为命，那期间梁政没少照顾。
后来妈妈不在了，她就跟着梁家人过。
挂了电话，沈依提醒她：“你周末要换药是吧？记得提前在手机上挂号，去了不用排队。”
颜蘅把手机递给她：“我不会，你帮我弄呗。”
沈依接过去点了几下：“挂哪个医生？”
颜蘅忽然想起来什么，把手机拿回来：“我看看。”
选择的页面已经打开，她往下拉到底，都没看到温翊礼的名字，有点失望，随便选了个不认识的医生。
他应该很忙，还要做手术，不会总在急诊待着给人缝伤口。
想起无意中听见那两名护士的话，颜蘅心事重重地往嘴里喂米粒。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学姐，你教我做饭吧。”
沈依嚼着苹果诧异地看过来。
颜蘅一脸认真：“就教我几个简单又好吃的菜。”
沈依笑：“终于想带饭去上班了？之前不是怕把自己毒死吗？”
颜蘅脸一热，其实那都是借口，掩盖她懒惰的事实罢了。
她抿抿唇：“我不是做给自己吃。”
沈依若有所思地扬了扬眉：“难不成做给男人吃？”
“嗯。”颜蘅捏着抱枕边上的流苏，微低下头，“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依神色也认真了些，两个女孩呼吸浅浅，屋里很安静。
安静中只有颜蘅轻柔的嗓音：“我妈妈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是我上高一的时候。我那时什么都不懂，也第一次遇到那种情况，吓死了，只知道打120。”
“可是当时晚高峰，我等了好久，救护车都没到。”
“妈妈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以为我就要失去她了。”
“后来，是那个人在电话里一步步教我，才救了我妈妈一条命。”女孩轻勾着唇，目光澄澈而释然，“虽然最后妈妈还是走了，但我很谢谢他，让妈妈多陪了我两年，至少……陪我过完十八岁生日，看到我长大。”
那个人冷静，沉稳，又专业，今天见到他，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厉害。
她手臂上的针脚缝得很漂亮，那么细的针线，在他手中比机器缝出来还要整齐精致，他说只要按时换药不沾水，就不会留疤。
他的模样和当初在电话里一样游刃有余，好像所有病痛都能轻松地化解。
可再厉害的人也不是神仙，也要吃饭。
“我遇到他了。”颜蘅转过头看着沈依，“我想做点什么，替我妈妈，也替我自己谢谢他。”
沈依怔然回神：“你之前见过他吗？”
颜蘅：“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没认错？”沈依问，“你能确定是那个人吗？”
脑海浮现出那道清冷音色，颜蘅笑了笑，眼神飘得远远的，有些恍惚，但语气十分笃定：“他的声音，我绝不会听错的。”
第3章
雨就像下不完似的，已经从上周持续到现在，整整五天。
颜蘅上班也格外烦躁，每天坐地铁到网点，自己的鞋袜总要湿，裤脚也不能幸免于难。
更衣室不让私拉电线，连烘干器都不能用。
正把裤脚湿透的裤子挂在衣架上，甄敏敏凑过来，勾住她肩：“早啊。”
颜蘅兴致不高，笨拙地扯着裤脚：“早。”
“我帮你吧。”见她受伤的那只胳膊不敢用力，甄敏敏把手伸过来，睨了眼她钢柜里的饭盒，意外：“今天带饭了？”
颜蘅松开手：“嗯。”
甄敏敏眼睛一亮：“自己做的？”
颜蘅点头：“嗯。”
“那我可得尝尝你的手艺。”甄敏敏帮她把裤子挂到窗户边的晾衣绳上，“中午一起吃啊。”
颜蘅迟疑了下，嘴角微微一抽：“好。”
想起今早大战厨房的画面，人生第一次炒菜的成品，她默默地关上柜门。
晨会上，经理提了昨天的事情，还点名表扬了颜蘅，作为实习生勇于担当，虽然客户情绪过激，导致了一些意外，但她的处理方法是合规的。
散会时甄敏敏小声嘀咕：“夸得好听，也没见多发几块钱。”
颜蘅努努嘴：“实习生有补贴就不错了，我大学室友，两个都是打白工。”
“那你这伤可真不值。”甄敏敏为她惋惜，“医药费自己垫，还受罪，亏不亏啊？”
颜蘅本来也这样想来着，他们没有职工医保，钱从自己口袋里出，也不能报销。
可昨天遇到温翊礼，顿时觉得不亏了。
“没事啦。”她笑得眉眼弯弯，“吃亏是福。”
甄敏敏：“你这话像我妈说的。”
“……”
颜蘅胳膊受伤，经理照顾她，让她就在咨询台里待着，这样既不会太累，也能算全勤。
捱过一上午，她和甄敏敏去柜子里拿饭盒，碰见刚从卫生间过来的应雅。
颜蘅叫住她：“小雅，一起去食堂吗？”
应雅看了她一眼，撇开目光：“不了，我出去吃。”
说完拿了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甄敏敏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一脸狐疑：“这妞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颜蘅转身关柜门：“不知道。”
甄敏敏：“好像自从晨会过后就不正常，叫她也不怎么搭理。”
颜蘅无所谓地笑了笑：“别管了，吃饭去吧。”
她挽住甄敏敏胳膊。
应雅是和她们同批进来的实习生，刚开始三个小姑娘像连体婴儿，上厕所吃饭开会都要一起。后来集体被经理批评了一次，应雅和她们就没那么亲密了，只每天中午一起吃饭。
这还是第一次，连午饭都不一起吃。
颜蘅不像甄敏敏那么大大咧咧，身体里某些神经还挺敏感。
应雅是三个人中间学历最好的，业务能力强，长得也漂亮，本来应该一枝独秀。
但经理和王总都更器重颜蘅，平时见着她也格外和颜悦色。
今天早上，应雅这个满心优越的高材生就站在这群员工中间，默默无闻地看着她被当众表扬，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但只要有竞争，就无法避免这样的情况，颜蘅叹了口气，把热好的饭菜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和甄敏敏的饭盒一起打开。
两边一对比，甄敏敏那边的手撕包菜和糖醋带鱼色香味俱全，她瞬间脸热了热。
甄敏敏直接上手夹了一筷子她的番茄炒蛋。
颜蘅小心翼翼地望过去：“怎么样？”
甄敏敏用力咽下，脸色几秒后才恢复正常，评价的语气也很勉强：“……还不错。”
颜蘅眼神暗了暗，嘀咕道：“有这么难吃么。”
说着，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口。
没到难吃的地步，但也实在算不上好吃。
甄敏敏一脸真诚：“确实不错了，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颜蘅认同地点点头：“是嘛，我第一次做，本来还担心做成黑暗料理，居然能吃，很不容易了。”
“说明你还有点天赋。”甄敏敏又夹了块鸡蛋，“我是不是第一个尝你手艺的人？”
颜蘅：“不是。”
甄敏敏失望地撇嘴：“啊？”
颜蘅笑眯眯：“第一个是我自己啊。”
“这还差不多。”甄敏敏把自己碗里的带鱼夹给她，“多吃点，早日康复。”
“谢谢。”
颜蘅苦练了几天厨艺，虽然有越来越好的趋势，但依旧不太拿得出手。
周五晚上，她戳了李南的微信。
李南是江城大学医学院的研究生，也是梁政手下的实习生，颜蘅跟他比较熟。
颜蘅：【在吗？】
李南：【11】
颜蘅：【忙着呢？】
李南过了一分钟回过来：【没，刚在打游戏。】
颜蘅：【问你个事儿呗。】
李南：【说。】
颜蘅：【神经外科的温翊礼，你跟他熟吗？】
李南：【不熟。】
颜蘅：【……】
李南：【咋了？】
【看上我们院草了？】
颜蘅：【没有。】
李南：【没有就好。】
【别爱他，没结果。】
颜蘅：【……】
【跟你说正经事呢。】
【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下，他明天上不上班啊？】
李南：【还说不是看上了？你想干嘛？】
颜蘅思忖片刻，编了个理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个朋友想挂他号，帮忙问问。】
李南：【早说，等等啊。】
【他今晚夜班，明天休息。】
颜蘅：【那明天早上在医院了？】
李南：【明天早上也不行，他不出门诊，查完房就下班了。】
颜蘅：【几点查房啊？】
李南：【……你问这么清楚干嘛？】
【不是，你朋友，不会想去病房堵他吧？】
【到底是看病还是看人？】
【小颜同学，我现在有点怀疑你的用心。】
颜蘅：【你想多了，我什么用心都没有。】
【还有千万别告诉我叔。】
李南：【放心，没空。】
【我还两篇论文没交呢。】
颜蘅撇嘴：【那还打游戏。】
李南：【这叫适当解压。】
【我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不知道你叔多变态？】
颜蘅知道梁政对学生严苛，也都看在眼里，真心实意地同情他：【真可怜。】
【注意身体哦哥哥。】
李南：【不说了，赶论文去了。】
颜蘅关掉微信，打开某外卖团购APP，开始为明天的早餐找灵感。
这是她第一次给温翊礼送早餐，不能马虎。
上次和沈依吃的那家包子店不错，就是离得远，要排队，不过早点起床应该没问题。
周六早上，颜蘅破天荒没睡懒觉，去那家网红包子店排队买了最火爆的鲜肉包套餐，用保温盒装着，还买了一盒漂亮的奶油草莓，打车去医院。
换药很快，医生也说伤口恢复得很理想。
颜蘅有点担忧地问：“确定不会留疤吗？”
过两个月就要穿裙子了，露胳膊露腿的，她皮肤白，疤痕会格外明显。
“温医生的技术你还不放心？”那医生笑了笑，“别怕啊小姑娘，只要好好抹药，夏天肯定看不出来。”
颜蘅道完谢出去，找到指示牌，坐电梯去五楼的神经外科。
下电梯的时候挺巧，一群白大褂从走廊经过，她一眼便看见最前面那个人。
个子最高，背挺得最直，侧头和林栋说着什么，转身进了旁边的病房。
“阿姨，昨晚睡眠好吗？”
“伤口还疼不疼？”
“手抬起来我看看。”
“抓我的手，用力。”
和自己的病人说话时，他语气似乎多了些温度，但依旧有明显的距离感。
颜蘅跟在那群医生后面，没人注意到她，便肆无忌惮地看着温翊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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