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蘅躲到安全通道的门里,才终于舒了口气。
一片寂静中,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上面闪动着李南的名字。
她长叹一声接听:“喂?”
“完蛋了,妹妹。”李南一副爱莫能助的绝望语气,“你和院草的事,梁主任知道了,我帮你的事他也知道了。”
颜蘅抬手扶了扶额头:“我和温医生什么事都没有。”
李南:“你不知道医院现在传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个她就很无奈,低下头:“我知道,我也没想到。”
“现在这八卦有鼻子有眼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对梁主任解释了,我怕他剥了我的皮。你得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李南语气严肃下来,“你真不是看上他了?”
“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看上他?”颜蘅把自己缩进墙角,“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我最怕穿白大褂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因为小时候经常生病,打针住院家常便饭,她对白衣天使既崇敬又害怕。
如果不是遇见温翊礼,她这辈子都不会如此频繁地往医院跑。
然而一墙之隔,温翊礼轻轻放慢了脚步,无声停下。
女孩清甜的嗓音不像平时那么柔软轻松,闷闷的,像闷锤落在他心口上。
正要拉开门的手缓缓放下来。
脑子里像被抽走了什么,他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到身后有人催命似的叫:“温医生!19床不好了!”
第7章
颜蘅没想过自己的举动会让李南遭受无妄之灾。
只是因为帮她,没准又要被梁政数落心思没放在学业上,成天就知道胡闹。
虽然李南性子跳脱,算是学霸中的一朵奇葩,的确没少跟着她胡闹。
颜蘅过意不去,向他说明了实情。
“原来是这样啊。”李南叹了一声,“你早说是报恩嘛,不至于闹这么大误会,我也放心了。”
颜蘅依旧心事重重:“你放心什么?”
“梁主任不会因为你这颗小白菜被温医生拱了恨我入骨啊,要真那样我可是帮凶,一辈子洗不白了。”李南想想都后怕,“吓死我了,我去买杯咖啡压压惊。”
颜蘅扯了扯唇:“去吧,拜拜。”
两人挂了电话。
颜蘅这才想起自己是和温翊礼约在这里见面的,却还没见到他人,正想发个微信问一问,突然听见外面的喧闹声,好像在争执什么,还有人在哭。
她从安全通道走了出去,看见温翊礼被几个像病患家属的人围在中间。
他和旁边的医生身上都是血,戴着口罩都能看出疲倦和狼狈的神色。
这是……死人了吗?
颜蘅双脚僵在原地,攥紧了手指。
男家属上前揪住他领子:“我爸进来时还好好的,就是头晕,你说他脑袋里有瘤子,要开刀,好!你是医生我信你!怎么做完手术好好的他突然就死了?!”
温翊礼眼眶微红,但还是无比冷静地解释:“佟先生,手术前所有可能发生的风险和术后并发症您都已经知晓,现在出现这种情况,不是我们想看见的,我们尽力了,但很遗憾——”
“我不管!我爸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家属疯狂地推搡他,“我要报警!我要告你上法庭!这是医疗事故!”
“大家都看看啊,这医生治死人了还不知悔改!简直草菅人命!这样的人配当医生吗?”
“我呸!你不配!”
颜蘅急得想上前去帮忙,这才意识到自己两手都拎着东西,冷静下来,就算她冲上去也无济于事。
幸好保安很快过来,把闹事的家属带走了。
等人群散去,她也没再看见温翊礼。
“那个,你来找温医生吗?”护士站的护士问她。
这几天她总来,大家都眼熟了。
颜蘅点点头:“嗯,但他好像……”
“放心吧,没事的。”护士笑着说,“温医生手术操作一向合规,就算他们要告也不怕,可以查录像的。”
想起刚才那个面目狰狞,恨不得杀掉他的家属,颜蘅还有些惊魂未定:“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也还好。”护士笑了笑,“大部分家属都挺理智的,手术这种事嘛,怎么可能没有风险,咱们神外的手术就更复杂了,但好在有温医生,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颜蘅睁大眼睛:“他这么厉害吗?”
“那当然,温医生可是我们科室的门面,不止颜值哦,医术也没得挑。他当初可是以江大第一的成绩去哈佛交流,在一个特别厉害的医学实验室,拿了好多奖发了好多论文,毕业的时候教授留他,他非要回国。”护士姐姐一脸崇拜,“他手下最危重最疑难的病人,十个里面能活九个吧。”
顿了顿,惋惜地看了眼刚才争执的病房门口:“今天这个算运气不好,本来手术很成功的,主任都准备当案例培训了,谁知道并发症没熬过。”
颜蘅敛眉叹了一声,把保温袋递给她:“那我先走了,一会儿温医生回来,你帮我给他。”
护士姐姐:“你不等了吗?如果没事他很快就回来的。”
“我就不——”
“哎,温医生。”护士姐姐望向楼梯的方向喊,“你朋友给你送饭来啦。”
颜蘅回过头,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看见眸底明显的红血丝,又想起刚刚那一幕:“温医生……”
“嗯。”温翊礼点了下头,转身。
颜蘅拎着保温袋跟上去,他没回办公室,而是拐进另一条走廊,尽头是一扇上了锁的门。
他用钥匙打开门锁,瞬间有风涌入。
外面是一个天台。
颜蘅立刻明白了上锁的用意,应该是避免一些重症病人想不开,找地方跳楼。前些年还总有医院跳楼的新闻,现在很少见了。
走上天台时,温翊礼终于回头看她:“抱歉啊,我想吹吹风,你——”
“我陪你吧。”颜蘅把保温袋递出去,“而且,你还没吃饭……”
温翊礼垂下眸,目光落在保温袋上,没有接。
颜蘅又问:“你说有话要跟我说,是什么啊?”
“没什么。”他浅淡地勾了下唇,“现在好像没必要说了。”
语毕,他还是接过了午餐,走向栏杆边的一条木头长凳:“东西我会给你寄过去,以后没事的话别来了。医院这地方,少来。”
“哦……”颜蘅迟疑地坐到长凳另一边,心中天人交战了很久,才问:“你是不是怪我啊?”
温翊礼望着天台前方,远处巍峨的钟楼:“怪你什么?”
“我今天来的时候听见传闻了,他们说你……和我……”颜蘅咽下那些不堪的字眼,“反正不太好听。”
他舀了一勺米饭,轻笑:“没事。”
“其实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谢谢你。”颜蘅内疚得抬不起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的一个晚上,你用120电话救过一个人。”
男人怔了一秒:“120?”
“嗯。”颜蘅两只手揪在一起,嗓音里夹着水声,“我妈妈突然心脏病发作,救护车都堵在路上,是你教我救下她的。”
顿了顿,她轻扯一下唇角:“你救过那么多人,应该不记得了,但我一直都记得你的声音。”
或许是想起来什么,温翊礼唇角微弯:“我记得。”
颜蘅笑了笑:“后来去医院,医生都说幸亏我处理得及时,不然就算救护车到,我妈妈也活不过来了。”
温翊礼张了张口:“这只是……”
“你不许又说只是工作。”颜蘅轻声打断他,“你可以不觉得自己很厉害,很伟大,但对我们来说你救下的是我们最亲最爱的人,如果没有你,我那时候就是孤儿了。”
男人侧过眸,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温医生,你是个好医生,你别听他说那种话,你很配。”颜蘅无比郑重地说,“没有比你更配的了。”
温翊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秒,轻笑:“你不会以为,我是在为刚才的事情难过吧?”
颜蘅颤了颤眸:“不是吗?”
“我没那么闲。”他吃了口肉,似乎真的没往心里去,“我只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想一想,这个病例到底有没有更完美的方法,避免并发症。”
颜蘅目光怔愣地凝在他脸上。
天台上安静了许久,温翊礼吃着饭,她默默地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看风景。
天台前方就是医院正门,白天对面的商场很热闹,人们开开心心地笑着逛着,广告大屏上变换着面容精致的明星海报。钟楼的钟摆缓缓摇晃,最顶上飘扬着五星红旗,这一切都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岁月静好。
“对不起啊。”她想起来,还是郑重地与他道歉,“之前是我太莽撞了,没想过经常来找你会造成那样的影响,还害你被人传八卦,说那么难听。”
温翊礼手中的勺子顿了顿。
颜蘅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工作了。”
温翊礼看过来时,她头埋得很低,只能看见女孩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之前订好的闹钟,颜蘅收拾好遗憾的心情,朝他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我得回去上班啦,再见。”
她站起来挥挥手,指了指他手里的饭盒:“你慢慢吃。”
然后转身跑出了天台。
像一只小鸟飞出去,再也看不见影子。
*
经过院方严格调查,温翊礼术中术后都没有任何出错的地方,患者并发症去世纯属意外,抢救过程也尽了全力。
院方安抚了家属,温翊礼没再被他们骚扰。
只是他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此变得晴朗。
科室内外都在传,温医生好像失恋了。
前阵总给他送饭的小美女已经几天没来过了,加上他最近略显低迷的兴致,几乎坐实了这个八卦。
林栋叫他去食堂吃饭,叫了好几声才应,直接起身往外面走。
林栋无语地把他推回去:“换衣服。”
温翊礼默默地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干净外套。
“你最近怎么回事儿啊?”林栋一脸狐疑地看他,“不会真失恋了吧?”
温翊礼边走边看了眼手机,淡声道:“没有。”
经过护士站时,目光在值班护士的饭盒上多停留了一瞬。
奶白色三层保温盒,跟颜蘅每次给他送饭用的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猫咪贴纸。
他咽下那阵莫名其妙的情绪,加快脚步走进电梯间。
戒断反应真的很可怕。
人太容易习惯一件事,却很难习惯它消失。
食堂的饭菜永远千篇一律,温翊礼看了一圈,都没什么兴致。
牛腩颜色不如她炖的漂亮,土豆切工也比她差多了,就连青菜,颜蘅做的闻着也更香。
林栋见他边吃边皱眉,啧了声:“是比不上您的手艺,不过您这双手呢是要救命的,等什么时候老得拿不动钻了,再来这儿发光发热啊。”
温翊礼扯了扯唇:“我老了还能来这儿,你不如想想你老了能做什么。”
“我?我可没那么高的人生追求,老了就和老伴儿晒晒太阳,跳跳广场舞。”林栋托着下巴思索着,“可惜到现在还不知道老伴儿长啥样。”
温翊礼轻嗤了声:“希望不是坐在轮椅上看着你老伴儿和别的老头跳舞。”
林栋笑着瞪了他一眼:“去你的,嘴真损。”
两人正说着笑着,突然有人站到旁边问:“打扰一下,这儿有人吗?”
温翊礼看了眼旁边的空位:“没有。”
“谢谢。”那人把餐盘放下来,然后坐下。
林栋“哟”了一声:“李医生?好巧啊。”
温翊礼这才转过头,挨着自己的正是李南。
李南笑着跟两人打了声招呼:“林医生,温医生。”
向温翊礼点头时,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审视。
温翊礼不太喜欢这种眼神,淡淡地转回去,不再看他,味同嚼蜡地往嘴里喂饭菜。
直到从李南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嗓音:“我说大叔,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聊?”
李南吊儿郎当地“哟”了一声:“有求于我的时候叫哥哥,没事儿就大叔是吧?”
几秒后,新消息又发过来,李南放到耳朵边时依旧被温翊礼听得清清楚楚:“谁让你放我鸽子!上个月答应我的海底捞呢?请哪个妹妹吃了?我这就打电话给我叔!说你言而无信始乱终弃!”
“别啊我的小祖宗。”李南声音立马软下来,“这周末,好吧?我赶完论文要是不猝死,就请你吃。”
这语气传进旁边的温翊礼耳中,就像情人间的温柔亲昵。
不明情况的林栋忽然出声:“哎老温,昨天新收的那个胶质瘤——”
“我吃好了。”男人没等他说完,板着张脸站起来,端起没吃几口的餐盘。
林栋张大嘴巴,看着他猝不及防地离开,泄愤似的把餐盘扔到回收车里。
第8章
颜蘅这些天倒过得格外滋润。
不用早中晚赶着去医院给人送吃的,每天多睡半小时,踩着时间打卡,中午吃完饭还能睡个饱饱的觉。
不加班的时候,也能经常去看看那些猫了。
梁岩的朋友选了一只狸花,叫豆花的小母猫,还不到一岁,颜蘅送的时候挺舍不得。但那对男女看着面善,颜蘅和小姐姐互加微信,对方表示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猫,她也就暂时放心了。
最近小姐姐经常给她发小猫在大别墅撒欢的视频,家里买了各种玩具,零食罐头装了一大柜子,颜蘅心中甚慰。
孩子算是去了富贵人家,余生吃香喝辣,享尽荣华了。
物以类聚,梁岩的狐朋狗友别的不说,都挺有钱。
梁政和奶奶虽然经常给她零花钱,但颜蘅大部分都存着,消费水平还维持在正常人级别,平时背的最贵的包是去年生日梁岩送她的Gucci。爱马仕太招摇,压箱底不敢拿出来,她只用过一次,是陪梁岩出席晚宴的时候,为了不给他丢人。
梁少的朋友都知道他有个宠得没边的妹妹,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再加上梁岩身边的女伴来来去去都不长久,只有颜蘅一直占据着最重要的席位,圈子里传了不少闲言碎语。
只不过颜蘅不在圈里混,梁岩向来我行我素也不在意。
但最近颜蘅和养豆花的小姐姐混熟了,经常被叫出去玩,见了一些梁岩的朋友。
八卦传得更有鼻子有眼了。
周末,颜蘅被叫回家吃饭,向来见了晚辈笑嘻嘻的奶奶似乎有心事。
颜蘅对梁岩使了个眼色,他耸耸肩,表示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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