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钟。”
“早了点,你要留在这里吃午饭吗?”瑞贝卡随口问。
“你希望吗,瑞贝卡?”
果不其然,她那疑惑的目光仿佛是在问他为什么要自取其辱一样,瑞贝卡叹了口气,像是对一个让人头疼的孩子一样无奈又好笑,“你干嘛要问出来呢?”
汉尼拔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他总能从女侯爵身上看到孩子气了,小孩子那样直白是因为他们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而她那类似于孩童般的直白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对方是否会因此生气,十九岁的瑞贝卡和三十岁的莉莉丝·巴斯没有任何区别,周围的世界于她们只是游戏场,他们的情感就好比游戏里的npc,她尽收眼底,却很少在意,有反应。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叫他过来,也是那样不在意他的反应,就像她叫她的狗狗一样,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也不在意他会拒绝。
最终他极有风度的告了辞。
从楼上下去时,汉尼拔看着佣人关上宴会厅的大门,他又很清楚的意识到,每一个对她还抱有期待的人都是这样清醒的。
他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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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贝卡有被汉尼拔影响,但对她来说他也只是无聊时的消遣,根本不在乎,所以不会完全被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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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天堂和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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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你最近在忙什么?”麦考夫站在门口,眉头皱的像是发现他又磕药了一样。
“如你所见。”夏洛克毫不在乎的把双手并成塔状,一副死不配合的样子,“亲爱的麦克,假如你的大脑没有被甜食塞满,或是做出明知故问这种蠢事的话……你的大脑是腐化了吗?”
“为什么你最近在查战后所有住英的德国犹太人,还有古斯特洛夫号上面的人员名单?”他那欠揍的假笑让他看的牙龈隐隐作痛,麦考夫咬紧了牙,“我和你说过以后不要再和瑞贝卡有任何联系了,你知不知道和她走的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错了,麦考夫,是你和她走的太近。”夏洛克灰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所以你的感官被蒙蔽了,你一边知道她越来越危险,一边又觉得她才不过十九岁,更重要的是,你对她怀有某种情愫。”
“我没有。”麦考夫重重地说,手掌握紧了伞柄,“夏洛克,不要妄加揣测。”
“假如你没有戴她送的祖母绿袖扣的话,我真的会相信你说的。”后者丝毫没被他严肃的神情唬住,目光瞄准了他的手腕,“你知道她自己也有一副对吧?”
“这不能说明什么,况且无论我们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你转移话题的理由,夏洛克,不管她向你委托什么,我都不希望你答应。”他很清楚夏洛克对于刺激的追寻,就像飞蛾遇见火一样,毫不在乎其中的危险,相反,他乐在其中。
果不其然,他看见夏洛克露出一脸褶子。
“反对无效。”
……
很多时候瑞贝卡都觉得自己在熬日子,她早晨一觉睡到自然醒,通常是十点前,然后洗漱再直接吃午餐,下午她去射击俱乐部,或是打猎、赛马,有时候心情好了也去打高尔夫,别的她运动一窍不通,也没兴趣,傍晚的时间是晚餐和与道格在一起度过的,有宴会时她就去化妆。
时间仿佛被定格在了同一天,她很少想起作为巴斯小姐外的一切,又或许是不愿意想。
瑞贝卡实在想不出怎样对付路西法,但冥冥之中觉得要不了多久她便能知道,于是这事就被她撂下了。
她常常觉得无聊,享乐的事早在女侯爵和约翰娜时她就都干了个遍,那时候的世界对她而言比现在还要有趣几分,战后的一切都是新事物,对比之下现在的生活就只是机械一般的格式化的转动,毫无波澜。
“阿尔伯特。”她皱着眉头,站在楼梯上叫他,“今年的葡萄酒怎么没的那么快?就连雪利酒也没了?”
“医生昨天说过您现在的身体状况绝不能再继续饮酒了,小姐,所以就没往酒柜里放,而且今年派对用的酒太多了,波尔多的葡萄产量也少,您又只要那里产的……”
“这不是借口!”瑞贝卡怒气冲冲的打断他,烦躁的拨了拨头头发,“我每年给那些搞研究的废物投资那么多钱,不是去做慈善或是让他们去研究怎么拯救世界的!假如葡萄的产量不好,那就让他们去找原因想办法,而且那几年不是也要西班牙的吗?”
话一出口她还没有所意识,他却愣住了,因为她说的那几年,是七十年代中期的时候,后来波多尔的葡萄酒又够数了,就没再用过那里的。
“我知道了,小姐……”好半天,阿尔伯特说,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泪光,“我马上叫人买些来。”
瑞贝卡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来,“明天不办派对了,不,这个月都不办了,让那帮蠢货都见鬼去吧!”她烦躁不堪,拿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
“那是谁送来的?”她瞥见桌子上的丝绒首饰盒,里面有条镶嵌着粉钻的项链,瑞贝卡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旋即又浮现出些许红晕,阿尔伯特很快意识到这是因为她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竟然这样羞辱我!”她尖叫着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拂到地上,自己也无力的瘫坐到地上,指甲狠狠嵌进掌心,“我要杀了他!”
“小姐!”阿尔伯特马上跑到她的身旁,却被她狠狠推了一个踉跄,所以他只是又轻声说,“早上就在那里了,没人知道是谁送来的,您先起来。”
她不理他,只是哭,哭的整个人不住发着抖,他看向那条项链,年龄至少得往前追溯两三个世纪,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他以前从没见过那条项链,也不清楚她为何那样激动。
“把它扔掉。”瑞贝卡低低的说,自己擦了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
“不,把它收起来。”过了一会她又反悔了,扶着椅子爬起来,“明天我要去国家肖像馆。”
瑞贝卡抬起头,把他脖子上戴的十字架勾出来,小小的银制十字架被她紧紧攥在掌心,脸上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你信上帝?”
“我不知道,小姐。”他诚恳的说,“我母亲相信,她说相信上帝总不会有什么坏处,我有时候也确确实实的觉得他就在我身旁,给我指引。”
“人家叫你信什么你就信什么?”她扯起唇冷冷一笑,“就从没想过上帝也会害你吗?”
阿尔伯特缄口不语,瑞贝卡却又说,“他们都叫我们信上帝,无条件的相信,可无条件谁还相信?我们都信了上帝,但他什么时候保护过我们,他让我们遭受各种苦难,只有最温顺的小鸽子才是他的好孩子,你为什么就不怨恨,为什么就不怨恨他?为什么不恨我……?”
原来她早已知道一切了,他心里在苦涩之外竟有几分解脱感,他马上要七十岁了,人生这样漫长,这样痛苦,但他要不了多久就要走到终点了,上帝在那里等着他,可她要怎么办呢?
她从不处理家族的事物,连自己手上到底有多少钱都不清楚,吃穿用度都娇气的不可思议,发起脾气来谁的话都不听,一想到这他就焦虑起来,哪里有人会那样事无巨细的照顾她……
明明她才是母亲
他不舍得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
“mutter”阿尔伯特在心里悄悄叫她,鼻子一酸。
“天堂和地狱都那样可憎。”
瑞贝卡看着天花板,绝望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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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公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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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考夫走进肖像馆,在亨利七世面前走过,又在乔治一世的注视下站到她身旁,而瑞贝卡始终盯着墙上的画,看的几乎入了迷。
“维多利亚。”她轻声说,转过头来看他,“画这幅画时她才十六岁,是亨利·沃顿勋爵最宠爱的小女儿。”
麦考夫于是也抬起头看那画,画上的维多利亚·沃顿穿着一条白色的大裙子,衣着打扮都是当时最流行的,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后的三个月里去世,亨利勋爵对独女几乎到溺爱的地步,每一个舞会都带着她,即使父亲的声名并不算好,被人称为“一条狡猾的蛇”,也没人怀疑她最终会嫁给一位出色的绅士,因为年轻的维多利亚无疑是一位聪慧、美丽的淑女,未来也将是一个合格的主妇。
那时候所有人都那样觉得,可从现在来看这位沃顿小姐的下场不可谓不凄惨,后世把她称为英国的苔丝狄蒙娜,也有人说她是英国的蓬巴杜夫人,毫无疑问,无论是从历史的角度还是从文学上,她都是一个极负争议性的人物,无论是她那充满了悲剧色彩的一生,还是悲剧的元凶乔治二世,又或是直接导致了她死亡的那一场私奔,都是众人所关注的。
亨利勋爵常常不在家,他热衷于流连宴会派对上,寻找那些漂亮面孔,而对于出落的愈发美丽的女儿,他的享乐主义那套在她身上通通失了效,于是只得连他自己也半是骄傲半是遗憾的说:“我的维多利亚是这世上品德最高尚的人了!”
1728年,她和弗雷德里克王子在一场晚宴上相遇,那年她十七岁,弗雷德也不过二十二岁,没人说的清那天是她的父亲刻意制造的偶遇,还是上天的安排,总之他们恋爱了。
乔治二世对此的评价是:“现在我的纨绔儿子和一个交际花走到了一起,真是天作之合。”
但他也从没对他们的恋爱表示反对过,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父子关系有多差,此前他阻止弗雷德里克与普鲁士的威廉明娜公主结婚,并且亲口说自己“衷心希望世界上没有他就好了”,他恶意打压自己的儿子,做的比他的父亲乔治一世还要过分,毕竟他可没叫过他“撒谎家”和“贱民”,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假如弗雷德娶了除了美丽一无是处的勋爵家的小女儿,那他就更加不担心他的权势对自己构成威胁了。
反正两个人就这样没有任何阻力的谈着恋爱,白天弗雷德总是带着一束花走进沃顿宅,随后两个年轻人在年长的女仆的监视下说话、喝茶,他和维多利亚穿过葱茂馥郁的大片玫瑰和荼蘼,挂满紫藤萝的栎树,那时候她坐在秋千上,弗雷德为她推秋千,他看着她愉快的笑容,看着她清澈见底的温和蓝色眼眸,在光下闪着点点金色与绿色,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所有人都认为她会是未来的威尔士王妃,未来的王后,没人想过他们会分手。
然而事实上仅在半年后,萧瑟的秋天刚刚到来的时候他们就分了手,他需要权力,需要在经济上独立于其父亲,而维多利亚的姓氏显然不能做到这一点,于是权力斗争的结果是他与十七岁的奥古斯塔公主结婚,新娘在格林尼治上岸时,手上还拿着一个布娃娃。
婚礼前一天他带着帽子,悄悄去找她,看见她坐在秋千上,神色憔悴。
“原谅我,维姬。”他说,看着她眼眶里的泪水,自己也哽咽了。
“假如这样能让你的良心受到些许慰藉。”维多利亚反而很平静的说,“那么我原谅你,弗雷德里克,祝你幸福。”
“做我的情人吧,维姬。”他忽然说,目光里的狂热吓坏了她,“我可以让你嫁给汉密尔顿,你知道那是有利无害的。”
“不,弗雷德。”维多利亚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但她的语气仍旧温和的说,“谢谢你这样为我着想,但一切都结束了,我是说我们。”
“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这样说话。”弗雷德苦涩地说,“就像是修道院里的圣女雕像,我有时候觉得你像尊毫无感情的容器,心和人好像是两回事,可我恰恰爱你对我的那份善意,维姬,没人对我那样好,假如我不是弗雷德里克,不,假如我只是弗雷德,假如我足够勇敢,我会毫不犹豫的同你私奔。”
而她什么也没说,在后来差人给他送去了一支荼蘼花,寓意着两个人的感情走到了尽头。
漫长令人难熬的冬季一结束,亨利勋爵为了让女儿忘掉那段失败的恋情,特意带她去了乡下的庄园度过暖春,又待到夏天。
维多利亚在那开始学习骑马、打猎,尽管在他人眼里是离经叛道的事,亨利勋爵却乐于让她那样放肆的玩,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他对她所能施加的最大影响。
再后来达西一行人也来到乡下,于是他们便在舞会上遇见了,乔治安娜自己也是个出名的美人,可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也被衬的灰头土貌了起来,维多利亚一头仿佛金子织成的长发上戴着一顶月白色绸面的小帽,白皙的脸庞上没有半点瑕疵,一双碧蓝的眼睛叫人想起珍贵的海蓝宝石,裙子也是月白色的丝绸制成,那是勋爵特意托人从东方买回来的,她挽着父亲的手臂,脸上若有若无的带着笑意。
跳舞的空当,乔治安娜看见哥哥一个人在角落里闲坐,于是她走过去。
“沃顿小姐很漂亮。”乔治安娜对她的哥哥说。
“这点我无法否认,乔治安娜。”
“既然你看不上那些小姐,又承认沃顿小姐的美丽,那为什么不去邀请她呢?”
“乔治安娜,你这逻辑可不通,沃顿小姐的美丽确实足以吸引人,但我并不觉得除了漂亮以外她有什么特点。”达西思考一会说,“她总是在笑,但我觉得她的笑容未免有虚伪讨好之态。”
太无礼了,连她也觉得自己的兄长有些目中无人了,乔治安娜小声反驳他,“你这观点我可不敢苟同,哥哥,我认为沃顿小姐是一位品行端正的淑女,至少比你想的要好。”
“那么你就去找她说话吧,亲爱的乔治安娜。”达西并不生气,“何必怂恿我去邀请她跳舞。”
乔治安娜赌气又回去跳舞。
“达西先生。”维多利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屏风后面,在乔治安娜走后出来,显然已经听到了一切,“能否让我问您一个问题。”
当达西看到她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时马上就后悔了,那一瞬间他清楚的感觉到阿佛洛狄忒的金箭射中他的心脏,让他久久不能回神,即使是目中无人如达西,也不能对着这双纯洁的眼睛说出些刻薄言语。
“您觉得我是个虚伪的人吗?”维多利亚问,表情茫然若失。
这样直白的话让达西也不知怎么回答她,他站起身来,充满歉意的鞠了一躬,“原谅我的失礼,沃顿小姐。”
“不,我只想听听您的意见。”维多利亚却微微一笑,好似根本不介意一样,她和他并肩往花园走,“弗雷德说有时候觉得我毫无感情可言。”
“这我可不敢苟同。”达西马上说,“男人总是把自己的错误丢给别人,假如他觉得您缺少感情,他就应该在成为您的丈夫后尽丈夫所应尽的引导责任,依我说您不再与他联系是非常明智的决定……”他住了嘴,怕她还因为上一段感情难过,不继续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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