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像一个信号,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江逊指着阿九,“阿九啊,你也是糊涂。你怎么能同意?他如何对得起你?你这么些年,为他操持打理,都是喂狗了?”
阿九被说得低下头来,江采见状,拦在阿九面前,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如何大怒。
“父亲,玉珠与我的情意,你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你怎么如此不通情理?至于阿九,我自然也是待她好的。”
江逊闭上眼,摇头叹息,江采还是不明白。当年那事突然又迅速,虽说是三皇子拱火,可没有皇帝的默许,怎么会如此之快?
既然是皇帝默许,便说明,是皇帝容不下叶家。如今江采这么做,便是在藐视皇威!
江逊指着江采,怒道:“你把她打发了,必须把她打发了。你若是不把她打发了,我与你恩断义绝!”
江采脸色大变,叶玉珠也是一瞬被阴霾裹挟,没想到从前恩厚可亲的江伯父,竟然是这种人?她一瞬间拉紧了江采的袖子,“阿采。”
阿九被挤到一旁,看着他们相握的手,神色黯然。
江采据理力争:“父亲,你对母亲情深义重,应当明白我的心情才是!你若说我,那我也是继承了您的!”
阿九听得心里又是一凛,他这话显然是承认,他与叶玉珠情谊深厚。那她呢?当真如父亲所说,喂了狗罢?
阿九杵在一边,呼吸都困难起来,这好好的日子,搅弄得鸡犬不宁。
江逊哪里容得江采顶撞,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力道之大,瞬间嘴角流出血来。
“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得商量!”
这事突然,阿九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叶玉珠哭天抢地一句:“阿采!你没事吧?”
阿九只觉得脑仁都疼起来,江采身边有人,她只好选择劝慰父亲。
“父亲息怒,今日毕竟是除夕,这事儿咱们明日再说吧。”江逊哪里能息怒,胸膛起伏着,蹭地起身,“总之,她不能留在家里。”
江逊甩下这一句,便走了。
叶玉珠心疼地看着江采,一面叫丫鬟去拿药酒,一面又安慰着江采。阿九看着,叹气都无处安放。
“还好吧?快,请大夫来吧。”
江采制止了她,“不,不用请大夫,放鞭炮吧。”
阿九迟疑,“可是……”
江采坚持,“放吧,一切照旧。”
阿九只好命人去燃放炮仗,噼里啪啦地炸起来,但欢欢喜喜的气氛是荡然无存。几个人吃着饭,各有怨怼。
吃过饭,还要去祠堂给祖宗们请安。叶玉珠是妾室,不得进去。
叶玉珠和江采撒娇,“我也很久没见伯母了,我想给她磕个头。”
却被江采拒绝了。
“你还是在外头等吧,玉珠。”江采与阿九一道进了门。
她站在门外,又想起江逊所说的话,她不知道江采会怎么选择。反正她不能被送走,绝对不能。叶玉珠掐着手心,暗暗发誓。
阿九与江采上了香,阿九看着陆氏的牌位,心道:“夫人,我很想您。”
可陆氏的牌位是无法回答她的,阿九起身,“走吧。”
二人出门,叶玉珠自然而然又缠上江采,她吹着江采脸上的五指印,很是关怀。
阿九眸色一黯,只当默认他二人要一道,径直往自己院子里。
哪知道,江采叫住了她。
“阿九。”
阿九停步,听见江采说:“今夜除夕,我们很久没一起说话了。”
江采朝她走近,一把牵住她的手。这一下,阿九仿佛想起小时候。
她笑了笑,“好。”
剩下叶玉珠站在原地,空唤了一声:“阿采。”
叶玉珠心中拔凉,却又狠上心头。
*
说是说话,确实也只能说话。因为夜里的行程不变,他们仍旧要去游湖,原是还带了江逊,如今江逊必然不去了。
江采与阿九说话:“我方才所说的,不过是些气话。你也清楚的,你与玉珠,在我心中,是一样的重要。”
江采说着,更加握紧了阿九的手,眼神真诚。
阿九只是微笑,却在想:人心里真的能装下两个人吗?即便能装下,又真的能一碗水端平吗?
到黄昏时候,一行人出发去往湖边。江采为了补偿阿九,竟与她更亲近些。叶玉珠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待上了游船,叶玉珠感慨:“我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京城的夜景了。”
阿九也看出去,一片灯火通明,甚是好看。
湖中游船不少,湖面原本风平浪静,不知为何起了波浪。船跟着颠簸起来,几个人恰好在船头站着,被颠得左右摇晃,眼看着要掉下去。
好容易堪堪稳住,忽然听闻谁家的船起了火,一时间又惶惶不安。不知道谁家的游船撞过来,恰好撞上他们的。
阿九还未走进船舱,便被甩出去。叶玉珠也是,江采毕竟是男人,身量重些,倒是扶稳了。
一左一右两个人呼救,江采心中一愣,他该先救谁?
她二人都不会水,可叶玉珠身体更差些。
江采如此想着,还是奔向了叶玉珠。
阿九有时觉得人生真是奇怪,怎么总是重复做同一个选择。简直像凌迟。
江采游向了叶玉珠,宝珠与福珠在岸上看着,只能干着急。
阿九呛了好几口水,感觉自己在往下沉,她甚至一瞬间想到了死。她今日要死在这里了么?
不知道是谁抓住了她,“别担心。”那人这么说。
江采把叶玉珠带上船,再回头去找阿九,哪里还能看见踪影。江采心中一凛,唤道:“阿九?”
他趴下来,声音忽然带了些凄怆,有一种失去的感觉涌上心头,“阿九?”
江采忽然感觉到恐慌,直到有人浮出水面,将阿九也带上来。
“这是贵夫人么?所幸没什么大事。”那人说。
江采心里石头落地,甚至没顾得上看那人到底是谁,“是,多谢仁兄。”
“阿九?阿九!”
叶玉珠尚且醒着,可阿九却昏了过去。叶玉珠看着江采,也跟着倒头,装作昏了过去。
一时间慌乱无比,直到船靠了岸,即刻带二人回府看大夫。
阿九更严重些,江采便守着阿九,等她醒过来。
这正合了叶玉珠的心意,叶玉珠叫住那个大夫,与他窃窃私语。
阿九转醒是一刻钟后,她看见床边坐着的江采。江采面露喜色,“阿九,你醒了?”
阿九收了收下巴,“嗯。”
她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叶玉珠的丫鬟来报:“爷,姨娘有孕了!”
一时间静默。
江采从椅子上弹起来,“什么?真的吗?”
丫鬟点头:“是真的,大夫亲口说的。才两个月呢,你快去看看姨娘吧。”
江采被初为人父的喜悦冲昏了头,急不可耐地冲出去。屋里剩下阿九一个人,宝珠上前送茶:“夫人……”
阿九摇头,她也曾经很想要一个孩子。可是……大抵是真的没有缘分吧,或许她与江采,也是真的没有缘分吧。
“扶我起来,咱们也去看看吧。”
宝珠只好照做。
等她到屋里的时候,江采正捧着叶玉珠的手,喜色难收。这更刺痛了阿九的眼。
阿九道喜:“原以为是大坏事,结果是大好事,恭喜妹妹了。”
叶玉珠赧然笑起来,珍而重之地摸着自己肚子,“可不是嘛,真是叫人高兴。”
大夫已经被送了出去,他二人含情脉脉。阿九捂嘴咳嗽一声,“我怕过了病气给妹妹,还是回自己那儿去吧。”
甚至没人理她。
阿九转身出了门,只觉得寒风刺骨。
第15章 15. 流产 还有什么可说?
叶玉珠怀孕,无疑是喜事一件。在这过节时候,更是增添三分热闹。府里已经多年没有迎来一个新生命,阿九自然也是高兴的。只不过又想,为何这缘分不在她身上?
也不过想想罢了,毕竟也强求不来。
看叶玉珠不过两个月,便能求来一个孩子,而她,三年了,也没等来一个孩子。
府里人嘴里念叨着的,全是叶玉珠这孩子。江采更是高兴地嘴都合不拢,这几日全在叶玉珠那儿守着。
江采还把消息告诉了江逊,“父亲,如今玉珠有孕,这是儿子第一个孩子,总不能叫他流落在外。”
江逊无话可说,只好妥协,“随你吧,可是你高兴归高兴,不要叫阿九伤心。
她为你这么些年,我也看在眼里。”
江采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好几日没和阿九说过话。
“儿子明白。”江采从江逊那儿出来,转去了阿九院子里。
阿九正在算账,江采咳嗽一声,迈过门槛:“阿九。”
阿九眼神一动,却没起身,甚至也没抬头,只是平淡地应了声:“来了,我叫宝珠奉茶。”
江采在她身侧坐下,“阿九,这几天我冷落你了。”
阿九抬头,勉强笑道:“没有,她如今有孕,是该多陪陪她。”
她望着江采,企图从他眼神里看出一些心疼,但是没有,他只有如释重负。似乎将她的话信以为真。
阿九皱眉,听见江采说:“你没生气真是太好了,她身子不好,日后可能还要你多操劳。”
阿九仍旧笑,“是,我明白,这是我该做的。”
江采仿佛卸下一个包袱,“那今儿中午,便在你这儿用饭吧。”
阿九点头:“好啊,你想吃什么?”
江采随意说了几个菜名,瞧着还颇有兴致。阿九当即吩咐人去做,可惜还没等到做好,江采又被叶玉珠的人叫走。
数不清多少次了,阿九看着尚有余温的凳子,面容淡淡:“不必做了,随意些吧。”
福珠见状叹气:“这都多少次了,老爷真是一点也不心疼夫人。”
阿九摇头,他的心从来不在她这儿,会被人叫走也是必然的。
从前还觉得,日子也过得下去。今儿却觉得,这日子,真是难过极了。好像在冰天雪地里穿一件单衫,寸步难行,牙齿都打寒颤。
阿九捂嘴咳嗽起来,她上回落水后染了风寒,这会儿还没好全。这几日她也不往叶玉珠那儿跑了,怕被人说过了病气。
叶玉珠和江采你侬我侬,偶尔想起阿九,也是叶玉珠说:“阿九姐姐近来好久没来看我了,是不是生气了?”
江采自觉将心比心,“阿九多年未有孕,估计是闻着伤心,所以不来。你也多体谅她。”
叶玉珠挽着江采的胳膊,乖巧懂事的模样:“好,我明白。阿九姐姐不来看我,我去看她就好。”
江采嗯了声,随意地把话题带过去。
眨眼又过半月,阿□□寒终于大好。这日天气也好,晴朗日头照得院子都敞亮起来,人心也跟着敞亮起来。
阿九叫人打开窗户透气,又叫人把院子里的花木浇了水。
正说着,便听见叶玉珠到访。
这还是叶玉珠第二次踏足这院子,阿九这里比她那儿大多了,也气派许多。叶玉珠看在眼里,不过没发出口。
叶玉珠向阿九行礼:“阿九姐姐,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听闻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阿九打起精神来,“好了。”
宝珠与福珠都不待见叶玉珠,寻了个由头出了门。叶玉珠的丫头倒是会来事儿,直接搬了凳子给她做。
“姨娘身子不好,不能站太久。”丫头说。
阿九看着她趾高气昂的样子,仿佛又看见当年的叶玉珠。阿九没说什么,“是,妹妹请坐。”
叶玉珠面上还是乖巧懂事的模样,与阿九闲话家常,“阿九姐姐,等我的孩子生出来了,便认你做干娘好不好?”
按理说,她是妾室,她的孩子生出来,应当是叫阿九母亲。她却说,干娘?
阿九看着叶玉珠,叶玉珠仿若不闻,又说:“我女红不好,只怕还要劳烦姐姐给我做些小孩子衣裳。这会不会太麻烦姐姐?”
阿九摇头:“不碍事。”
叶玉珠说:“那就好。”
二人又聊了会儿,临走的时候,叶玉珠忽然指着阿九腰间一个香囊,“这香囊味道真好闻?不知道姐姐能否割爱送给我?”
一个香囊罢了,阿九没什么挽留的,当即解下来送给她。“妹妹若是喜欢,改天我再做几个送给你。”
叶玉珠福身:“好,多谢阿九姐姐。”
送走叶玉珠,宝珠进来,“玉姨娘还没生呢,便已经这态度,若是生了个儿子,夫人您真是……”
她说着又觉得没意思,“罢了罢了,不管她了。夫人,您看这太阳多好,咱们出去走走?”
阿九感激点头:“好。”
阿九并未将这一天的事放在心上,然,没两日,却出了大事――叶玉珠流产了。
这消息传出来,阿九先是震惊,而后觉得茫然。
叶玉珠院子里鸡飞狗跳,染了血的床单,大夫跪在地上,丫头更是跪了一片。叶玉珠惨白一张脸,简直不敢置信,她拽着江采的手:“阿采,这不是真的对吧?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怎么会就没了呢?”
她捂脸哭泣,情真意切,江采沉浸在这巨大的悲伤里,这喜悦来得好快,太快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上天就夺走了这个孩子。
江采跌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大夫瑟瑟发抖,抖出一句:“老夫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姨娘这孩子……似乎是被人下了药,才掉了。”
他说着,看向叶玉珠。
这自然是这位姨娘让他说的,从他来这里看诊,也将这府里情况看在眼里,那位正室夫人,是个不受宠又不管事的。
叶玉珠听说这话,先是震惊,而后又发疯:“是谁?是谁要害我的孩子!到底是谁?这府里都盼着这孩子出生,不会有人害他的!阿采!”
江采冷声道:“搜,给我去搜!在这宅子里搞这些腌H事,真是反了天了。”
下人们便行动起来,最后在叶玉珠的香囊里找到了麝香。
叶玉珠不可置信地跌在江采怀里,“不!不会的,不会是阿九姐姐的。那日我还和她说,等孩子生下来,她做干娘呢。她的为人你也知道的,阿采,定然不会是她。”
江采听她这么说,忽然间一股凄怆混合着暴怒涌上心头,竟然是阿九?竟然……是阿九?
他压抑着胸膛起伏,听见叶玉珠还在哭:“是我不好,我不该去找阿九姐姐,定然是我刺痛了她的心。她才要这么做的!可是孩子他是无辜的,他是你的孩子啊!阿采!阿九姐姐怎么可以这样,置你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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